《异世界旅行》海山秋

8、08

　　“主人”。
　　爱丽丝愣了两秒，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羞耻的称呼，毕竟她现在是个神官，奥兰德口中的“主人”指的不是她，而是她代表的“神明”——所谓“神的代行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这么看他应该恢复正常了。
　　她松了口气，刚才狠狠着地的后脑勺便开始彰显存在感，疼得她想伸手去揉揉，又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示弱一样的举动，她看了眼还跪伏在地的奥兰德，干脆继续扮演她的神官角色：
　　“抬起头来。你要记得，这是神的恩典，神始终在注视着你，所以，希望你能无愧于心地好好活下去。”
　　她说得很慢，本就是个不信神的人，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多少像样的话，听得她眼睛里的修斯颇为不满，不过这话糊弄奥兰德是够了。
　　“我明白了，我的主人。您……”
　　奥兰德抬起头，只是他话还没说完，村民们便兴奋地一拥而入围住了奥兰德，还有人去砸那个被封起的窗户。直到看到奥兰德彻底沐浴在阳光下，爱丽丝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找了个急着回神殿复命的借口就匆匆离开了奥兰德家。
　　现在她只需要想办法解决这位神官的事了。
　　她走得极快，一出村庄，看见四下无人，她便解下了代表神官身份的披风搭到手臂上。龙也扑棱棱地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事情解决了，现在，”她轻声对龙说，“龙，你知道要怎样才能剥出他的灵魂吗？”
　　修斯有些好奇：「‘Long’……是这只鸟的名字吗？」
　　本着关你屁事的原则，爱丽丝对他的提问充耳不闻。她知道龙不喜欢人类，对这位神官也许更甚，而她也不愿意让一个陌生的人类灵魂无端介入她和龙之间，她确实是有点洁癖的。
　　“等他身体死了，不管他愿不愿意，他的灵魂都会回到神的面前，接受神的审判，这是他们的宿命。”
　　龙的回答颇为冷酷，言下之意也很明显。爱丽丝摇摇头，否决了这个过分粗暴的提议。她很快走进了废墟深处，看见修斯的身体还在那儿躺着，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她蹲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更微弱了，但还没有彻底停止。
　　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爱丽丝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他现在在我眼睛里。”她摸上自己的右眼，“如果我挖了这个眼球让他吞下去，他的灵魂会回去吗？”
　　她的手很凉，凉意穿过薄薄的眼睑，冻得修斯的灵魂都打了个冷颤。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想象一个柔软的眼球进入他的口中，滑过他的咽喉，抵达他的胃部……他感到反胃。
　　刚才打打闹闹的，他差点忘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女性是屠杀了一个村庄的神经病，她什么做不出来？
　　龙不赞同地轻啄了一口她的手背：“我会想办法，你别做这种蠢事。”
　　祂说着，从鸟变成了一只狐狸，蜷进爱丽丝的怀抱里。爱丽丝还是第一次看见黑色的狐狸，新奇地摸了又摸。
　　虽然物种不一样，但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呢。
　　好温暖。
　　“我刚才说，只要他的□□彻底死了，不管如何他的灵魂都会脱离。”龙抬起头，看向爱丽丝的眼睛，和她眼睛里的修斯，“既然你不希望他真死，那就让他假死一次。”
　　“我的血对人类有剧毒。”龙继续说，“普通人碰到会直接死掉，但神官不同，神官的灵魂有治愈的力量，多少可以抵抗。他的灵魂现在在你体内，你喂他喝一滴我的血，他□□彻底死掉的瞬间就是他脱离你的瞬间，你用魔法暂停他身体的这一瞬，哪怕只有一瞬，他的灵魂也会回归、拯救他的身体。他的治愈力的确很强，如果只是极小的一滴，应该能救。”
　　听起来好像可行，但爱丽丝有点犹豫，她没做过这种事，怕自己又没控制好，直接把人给真的干掉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除了某些疯子，应该没有魔法师会研究人类的灵魂，这是禁忌。”龙瞥了一眼修斯的身体，“我会看着你，相信我。”
　　修斯静默地听着这单方面的交流，猜测她们正在想办法剥离自己的灵魂，而且这个办法非常危险。这个女人也没让他忐忑多久，很快就把她们商量好的办法告诉了他。
　　修斯：「……」
　　爱丽丝破罐破摔：“要不喝血，要不吃眼球，你选吧。”
　　修斯：「……」
　　前者危险，但是不恶心；后者恶心，但是很安全。
　　最终，他憋屈地选了前者。
　　强行达成共识后，在龙的帮助下，爱丽丝小心翼翼地从龙的爪子上提取了一小滴血液，用魔法悬停在修斯的嘴唇上空。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爱丽丝宽慰他：“你放心，万一失败了，我会告知全世界是我杀了你，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的。”
　　修斯：「……那您可真是体贴。」
　　“需要留什么遗言吗？”
　　修斯想了想，问：「至少让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爱丽丝想了好一会儿，实在没想起她之前胡诌的是什么名字，只好又随口说了一个：“你可以叫我伊莎贝尔。”
　　「伊莎贝尔……」
　　之后的事情修斯记不清了。他感到自己好像走进了一条隧道，那条隧道黑黝黝的，宛如通往深渊之路。他跌跌撞撞地走，全身像在被火焰灼烧，又像是被寒冰封冻，既像是被千百只小虫噬咬，又像是被巨物碾过，千百种不同的疼痛不间断地折磨着他，他几乎要倒下了，却又有种奇怪的力量一直支撑着他，直到他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丝细微的光亮。
　　在那光亮之中，他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再见”，再然后，他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等修斯再次醒来，他发现他正躺在神殿自己的房间里，一旁的仆人吉米发现他睁开眼睛，喜极而泣地叫来了大主教和副主教。
　　从他们口中，修斯得知自己已经昏迷了一星期。当时他奄奄一息地被丢在神殿门口，身上很脏，呼吸微弱，但没有外伤的痕迹，可把他们吓坏了。
　　大主教对他说，他们对他的遭遇感到非常痛心，要求治安官给出公正的说法。等治安官彻查之后他们才发现，原来那个所谓的“高等贵族”竟然只是个盗窃犯，她不知道从哪里偷取了皇室千年前的古董，并利用它来冒充贵族，到处招摇撞骗。
　　“这次是我们失职了，我们正在通缉她，请您放心，我们一定给您一个交代。”治安官丹尼尔·布朗来看望他时信誓旦旦地保证，“她现在犯了盗窃罪，侮辱皇室罪，假冒贵族罪，危害公共安全罪，还有抢劫罪和谋杀罪，我们有她的画像，她逃不掉的。”
　　治安官说：“如果您有更多的线索，也请您提供给我们。”
　　“谢谢您，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修斯沉默了许久，又问，“您能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吗？”
　　治安官摇摇头：“从最初的口供来看，她说她叫海伦，但很显然是假的。”
　　“海伦……”还是伊莎贝尔？
　　修斯说着，轻轻地咳了咳。治安官很懂眼色，急忙提了告辞，让他好好休息。
　　他为什么没告诉治安官，她就是那个屠杀村庄的凶手呢？
　　修斯想了又想，只能把这一点归结于他知道她的外貌是假的，名字也是假的，说了也没用。想必她现在已经又换了外表和姓名，重新隐没于人群之中了吧？
　　这么想着，修斯又感到有点好笑。
　　靠着这次事件受的伤，修斯得到了一段极长的假期。在这段假期里，他不受控地、反反复复地思考着关于这个神秘女性的事。
　　如果她真的是那种十恶不赦之人，为何要救那个猎人，又为何宁愿挖出自己的眼球，只为了救他一命？
　　她要去哪里，为了什么，要做什么？
　　修斯想不明白，但他始终觉得，总有一日，他还会再与她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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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镇副本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