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浮尘木

5、朋友圈

　　周岁拎着药出了校门，她低头看手机，几个小时前跟她妈报备的消息有了回复。

　　断断续续的回了七八条，有几个小时前的，隔了没多久又有一条，最新的消息大约在十几分钟前，问她什么时候放学，大概是知道她在上课没空回就没再发了，只叮嘱她放学记得打司机电话。

　　周岁知道她妈发消息时多半还在忙工作，脱不开身，学校离家又远，只得把接她的任务交给司机。

　　以前也是如此，最忙的时候，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影。

　　她都习惯了。

　　周岁懒得一条一条回，她先给司机吴叔打了电话，让他来一中校门口，又怕俞淑华担心，干脆直接拨了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

　　“喂？岁岁你放学了吗？”

　　周岁“嗯”了声，说：“刚刚放学。”

　　“你给吴叔打电话了吗？”俞淑华问她。

　　周岁：“打了，吴叔他一会就到。”

　　说完她看了周围一会，怕吴叔找不到自己，她特意站在学校大门处最亮的路灯下。

　　电话那头一阵琐碎的杂音传来，然后就是俞淑华和别人的对话声。

　　看来还在忙。

　　周岁看着不远处行驶过来的汽车，远光灯晃的她眯了眯眼，她对电话那头的俞淑华说：“吴叔到了，妈你先忙，我一会就到家。”

　　随后就挂了电话。

　　校门口街对面，宋屿白等人从小吃店里面出来。

　　徐严杰眼尖，一眼就看到斜对面的周岁，他怼了怼一旁的人：“那是新同学吗？”

　　徐明杨从刚刚打包的宵夜里抬起头，东张西望，胖脸上有点慌张：“哪呢哪呢？”

　　徐严杰单手架他脖子上，朝某个方向带了带：“到处瞎望个什么劲，校门口。”

　　几人顺着他的提醒望过去。

　　路灯下，周岁单肩挎着书包，微垂着头，脸上没多余的表情，手机放在耳边正在打电话，嘴唇微动，说话时眼睛漫无目的地扫视周围。

　　她垂下的另一只手里拎着东西。

　　宋屿白没细看，他知道拎的什么。

　　校门口两旁的路灯是为了防止下晚自习学生太多发生踩踏事件，所以去年学校统一就又新添了两处。照射范围很广，色温也不同于别处的暖黄，而是同教室内使用的灯一样，白炽灯泡。

　　打下来的光冷白又亮眼。

　　周岁皮肤本来就白，站在灯光底下像在聚光灯的舞台中心，周身渡了一层柔和的白光，惹眼的不得了，长发垂落在胸前，a型长裤拉出她的腰身，纤细修长，亭亭玉立的像公主。

　　偏公主自己不觉得，毫无察觉的挂了电话，抛了抛手机，然后十分接地气的朝兜里一塞，酷的不行。

　　她朝路边挥了挥手，一辆轿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

　　几人看着周岁上了车，然后扬尘而去。

　　最前方的宋屿白出声：“还没看够？”

　　众人纷纷回神，有男生尴尬的摸摸鼻子：“新同学长的挺好看哈。”

　　几人不自然的附和。

　　徐严杰这孙子不安好心，冲着刚开口的男生：“呦，你女神不是校花吗，之前天天挂嘴上，这么快移情别恋了？”

　　那男生被这么一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不，不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类型。”

　　“类型？”徐严杰不怀好意地追问，“校花什么类型，新同学什么类型？”

　　男生说不出来，脸更红了。

　　周围人看他这样子纷纷开始起哄，咦咦呦呦，嬉皮笑脸的。

　　前方的宋屿白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低头看手机没搭话，手机屏幕一直亮着，停留在微信界面上。

　　他点击微信右上角的搜索图标，缓缓输入了一串数字，点击账号查找。

　　微信跳出来一个用户界面。

　　宋屿白看着用户头像，手指在添加那处上停住，顿了又顿，在徐严杰几人凑过来时摁灭了屏幕。

　　徐严杰：“宋哥干嘛呢？”

　　宋屿白把黑屏的手机翻过来，从容回复：“看题。”

　　徐严杰哦哦几声，没管，然后挤眉弄眼又问：“宋哥你觉得新同学是什么类型？”

　　宋屿白睨他一眼，没说话，脑子里浮现刚才女生站在路灯下那一幕。

　　看着懒懒散散的，人畜无害，没什么攻击力。

　　但周遭就围绕着几个字——

　　姐很高贵，你不配。

　　身边的猜测还在继续，都是些什么小白兔，温柔善良，清纯之类的。

　　说的周岁仿佛是朵柔弱的菟丝花。

　　宋屿白嗤笑。

　　明明是只会咬人的兔子。

　　“食人花。”

　　宋屿白丢下几个字就走了，留徐严杰等人面面相觑。

　　周岁回到家，屋内一片漆黑，知道俞淑华还没回来，她松了口气。

　　还想着怎么和她妈解释，这下直接省事了。

　　周岁懒得开灯，打开手机手电筒，直接推门进了房间。

　　她打开桌上的台灯，从书包里拿出动都没动的卷子和习册。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将近十点。

　　她需要在俞淑华女士回来之前，写完语数英三门的习册，以及若干试卷，并且保证自己明早能按时起床。

　　总之，越快越好。

　　周岁摁了摁笔，深呼吸一口气。

　　挑灯夜战，开始。

　　周岁先写自己擅长的语文和英语，这两科相对别的要简单，不需要耗费太多脑细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做完英语完形填空最后一题时，桌上放着的手机短促震动了一下，手机跳出来一条微信消息。

　　周岁本以为是俞淑华发消息过来，点开一看发现不是，而是一条好友申请——

　　“屿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周岁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人应该是宋屿白。

　　头像有点糊，周岁放大细看，是抓拍的一只小金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毛发金灿灿的，像在发光。

　　小狗咧着嘴，笑得很开心。

　　周岁看着看着，脑子里莫名冒出来一句，头像和本人极其不符。

　　何止不符，简直不搭边。

　　看着挺高冷一个人，头像居然这么可爱。

　　周岁嘴里咕哝着人不可貌相，然后点击了接受。

　　微信直接跳转到两人的聊天框。

　　“您已添加了屿，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周岁现在没空闲聊，直接把钱转了过去。她懒得麻烦，也懒得去细问那些零食的价格，自己大致估算了一下，药和零食的钱加在一起，一次性结清，并且贴心的备注了四个字：多退少补。

　　周岁：【麻烦你帮我把剩余的钱转交给徐明杨，谢谢。】

　　等了一会对面迟迟没动静，周岁果断丢了手机，拿起笔继续征战题海。

　　时间就是金钱，她等不了一秒。

　　紧赶慢赶，终于在凌晨之前写完了全部作业，周岁看着原先空白的卷子现在填的满满当当的，心里还挺有成就感。

　　正想着她妈怎么还没回来，客厅传来关门的声响，周岁迅速站起，闪身躲进了洗手间，锁了门，并且打开了浴室的花洒。

　　周岁靠在门边听，没两秒她卧室的门被推开，随后传来俞淑华的声音，“岁岁？”

　　周岁手指拨弄着流出的水，发出淋浴的声音，“妈，我刚写完作业，在洗澡。”

　　俞淑华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卫生间不远的地方：“那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不饿。”周岁冲门外喊，“不用管我，你忙你的，我一会就睡了。”

　　俞淑华踌躇了一会，还是离开了，“行，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周岁支起耳朵，听见关门的声音才彻底放松下来，头偏着看向墙上的镜子。

　　纱布实在太醒目，她用手扒了扒额前的碎发，遮了遮，效果微乎其微，但总能挡住一些。

　　不是小题大做，她真的挺怕俞淑华看到她受伤。

　　不过没事，这段时间俞淑华都挺忙的，早出晚归，她们两时间都是岔开的，应该没时间待在家里。再过几天这伤应该就好了，到时候什么都看不出来，她也不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避开俞淑华。

　　想到这，周岁有了精神，拍了拍脸，开始洗漱。

　　从浴室出来时客厅已经没了动静，俞淑华睡了。

　　睡觉前周岁习惯性翻看了一下手机。

　　林嘉欣半小时前发了条朋友圈：

　　黑云压城城欲摧，作业压人人悲催。<哭JPG>

　　王亦泽在底下评论：难得见你这么有文化。

　　林嘉欣：滚啊！<微笑JPG>

　　这两活宝。

　　周岁看得忍俊不禁，动手点了个赞，又在底下评论了两个字：加油。

　　再往下翻，周岁滑动手机屏的手指顿住。

　　屿更新了一条动态。

　　没有任何文案，就是一张配图：

　　一只大金毛正在咬一盆绿植。

　　背景黑漆漆的，有零星几点亮光，应该是在阳台拍的。

　　时间显示一个小时前。

　　周岁点进和宋屿白的对话框，发现对方没有任何回复，转过去的钱也没收。

　　有时间发朋友圈没时间回消息？

　　怀疑对方已读不回，周岁点进宋屿白的朋友圈，然后发现，这哥只发了一条动态，就是刚刚的那条。

　　现在提醒感觉有点刻意，周岁想了想，还是没管，说不定明天就收了。

　　眼看时间不早了，周岁合上手机，看着天花板，脑子里慢慢回想今天学到的内容。

　　桌台上的灯还亮着，周岁开了最弱的一档，散发着柔和的光。

　　合眼前的最后一秒，周岁迷迷糊糊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没做，强撑着睡意想，耐不住意识越来越沉。

　　这一晚，她做了一堆光怪陆离的梦，只记得被一个浑身棕黄，满口獠牙的怪物追，踩空掉下悬崖，坠落的失重感袭来，在落地的最后一秒被一张白色的纸裹住，周岁向一下瞥，发现哪里是什么白色的纸张，那是一张巨大的，一字未写的，空白试卷。

　　然后，她就醒了。

　　周岁心有余悸地坐起身，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意识渐渐回笼，终于知道昨晚自己心心念念没做的事是什么了——

　　她没定闹钟。

　　能醒来完全归功于昨晚的怪梦。

　　一中早自习七点开始，而现在是六点半整，她还瘫在床上。

　　没时间崩溃。

　　周岁从床上弹起来冲向洗手间，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穿戴完。

　　俞淑华早已经去上班，餐桌上放着给她准备的早餐，周岁百忙之中松了口气，也没时间坐下来慢慢吃，随手抓了块面包叼在嘴里，抓着钥匙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