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浮尘木

4、微信

　　说谋害其实有点夸张，毕竟桌上都是些吃的。

　　两大袋，明晃晃的，就这么堆在桌子上，周岁一进门就注意到了。

　　一旁的林嘉欣看着成堆的零食，瞪大双眼。说成堆真的不过分，因为部分已经从袋子边缘滑落到林嘉欣桌上。

　　林嘉欣拿起桌上的零食，晃了晃，问当事人：“我靠，这哪来的？”

　　周岁摇头，也很莫名：“不知道，出去的时候没有。”

　　周岁随手翻了翻，各种软糖，辣条，薯片，牛奶，饼干……

　　翻到最后，甚至有两盒自热小火锅，还是加麻加辣那种……

　　周岁：“……”

　　周岁下意识摸了摸额头敷着的纱布。

　　心想，果然还是想谋害她吧。

　　“这也没写个便利贴。”林嘉欣围着两袋子看了一圈，挤眉弄眼地看向周岁：“同桌，不会是你的哪个追求者吧？”

　　一旁的王亦泽难得附和：“说不准。”

　　两人少见的意见统一。

　　周岁觉得不大可能，她转来还没一天时间，认得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除了一班的人也没人认识她，哪来的追求者。

　　除非……

　　她转头看了一眼，后排空空如也。

　　人不在。

　　林嘉欣问了周围人一圈，答案都是不知道。简直毫无头绪，她干笑，脑子里冒出些东西：“不会是……田螺姑娘吧？”

　　前排的王亦泽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回头似笑非笑看她：“你是想说闹鬼吧？”

　　“呸呸呸。”林嘉欣卷起试卷，作势要打他，“你瞎说什么？”

　　“谁瞎说了。”王亦泽边说边朝后躲，四周都是桌椅，地方太小他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又挨了一顿打，“咱们学校之前本来就是一片坟场，推了建的学校。”

　　林嘉欣手上动作停下来：“坟场？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聪明。”王亦泽坐正身子，斜了她一眼，又补充了句：“谁像你似的，天天只关心吃什么。”

　　……

　　眼见林嘉欣又要暴走，周岁赶紧打圆场，抓起零食就往林嘉欣怀里塞，顺便转移话题：“晚自习一般都干什么？”

　　林嘉欣朝嘴里塞零食，眼睛盯着王亦泽，嘴里咯吱咯吱的，仿佛嚼的不是零食，而是他的骨头。

　　“复习，或者写作业。”王亦泽对这种幼稚的挑衅毫不在意，接过周岁递过来的零食袋，头也没回的指了指黑板：“喏，已经布置好了。”

　　周岁顺着望过去，黑板分为四个板块，左右两块固定，中间两块推拉，内嵌入多媒体白板。

　　右边那块黑板上，作业已经用粉笔书写好了。

　　那一块黑板，全被各种颜色的粉笔写满了。

　　这么一大块，她进来的时候居然没注意。

　　周岁仔细看了看，语数英最显眼，占了那块黑板三分之二的地方，其余的部分都被别的科目填满。

　　要人命。

　　周岁吐出一口浊气，幽幽看向两人：“作业，一直这么多吗？”

　　林嘉欣回以生无可恋地表情：“你觉得呢？”

　　周岁缓慢而坚定地回答她：“我觉得是。”

　　随后林嘉欣就绷不住了：“今晚作业怎么这么多！要杀了我吗？！”

　　“没那么严重”王亦泽扶了扶眼镜，对着快死鱼眼林嘉欣补刀，：“也就丢半条命而已。”

　　林嘉欣悲愤欲绝，指着黑板上的作业，崩溃道：“为什么老班不在还会有语文作业？还这么多？”

　　王亦泽在旁边凉凉补充：“你应该问哪天没有语文作业。”

　　林嘉欣瘫在桌上，悲壮喊出四个字：“吾命休矣！”

　　周岁在一旁看着，正想着如何开口安慰安慰林嘉欣，旁边的王亦泽突然看了她一眼。

　　周岁莫名，下一秒就见王亦泽正色对林嘉欣说：“没事，实在做不完，还有你同桌陪你。”

　　周岁：“？”

　　林嘉欣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从桌上弹起来，看向周岁的眼睛立马就有光了。

　　周岁：“……”

　　差点忘了。

　　需要安慰的，是她。

　　吾命休矣的，是她。

　　一中作为南川首屈一指的重点高中，建校时间长达一百多年，师资源雄厚，相对的学习进度快，作业也量大。所以每天两节晚自习老师一般不占用，会留够充足的时间让学生们吸收和温习每天学到的新内容。

　　老师只需要坐镇管管课堂纪律，或者在学生遇到问题时答疑解惑。

　　教学楼亮起了灯，守课老师进了一班就在讲台上没挪动，一班课堂纪律出了名的好，不需要怎么管。

　　教室内寂静无声，放眼望去，四十多个黑黝黝的脑袋，没一个抬头的。

　　全都在奋笔疾书写作业。

　　周岁写完相对其他科目较少的化学，转了转发酸的手腕，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已经过了大半，又看了堆在桌上的习册和卷子。

　　——习册是领新书的时候拿的，卷子是铃响之前各科课代表发的。

　　心想，单单化学就用了这么长时间，这堆作业晚自习肯定写不完，今晚多半要加班。

　　一旁的林嘉欣凑了过来，用气音问她：“同桌，能借你化学看看吗？我有几道题没思路。”

　　她化学一直不太行，偏偏今晚作业又太多，苦思冥想了好一会，脸都皱成苦瓜了也没想出来。

　　周岁把册子拿给她，林嘉欣小声道了谢 ，转身研究题去了。

　　周岁本想继续写作业，眼睛往下一撇就看到横在她和林嘉欣椅子中间的东西。

　　那两大袋零食实在没地方放，又不能直接放在课桌上，桌肚太小也放不下，实在没办法只能塞在两人座椅中间留出的空隙里。

　　她大概猜到是谁送的，本想完璧归赵，但人不在，而且刚才已经动过了，不能就这么还回去。

　　于是她压低声音，问道：“嘉欣，你有徐明杨的微信吗？”

　　林嘉欣忙着看题，闻言转向她：“徐明杨？”她想了一会，随后摇头，“我没有，我帮你问问别人？”

　　眼见林嘉欣要拍前排王亦泽的肩膀，周岁连忙拉住她的手，这两一会又吵起来她招架不住。

　　这番动作有点大，她下意识看向讲台，见老师正在帮询问的同学讲解题目，没注意到这边，周岁才放下心来。

　　对满脸问号的林嘉欣说：“没事，我一会去问问。”

　　趁着课间休息，周岁起身走向教室后排。

　　一行人上课踩着铃响进了教室，刚下课没两秒又不知所踪。

　　只剩一个宋屿白待在座位上。

　　桌上只摊着一张白卷，他半靠着椅背，校服长袖半卷至小臂处，左手随意搭在桌沿，右手转笔，时不时停下，然后往卷子上添两笔。

　　整个人看上去倦怠又散漫。

　　休息时间不多，周岁犹豫再三，还是上前轻扣了扣桌角，主动开口：“宋同学，能麻烦你把徐明杨的微信号告诉我吗？”

　　男生转笔动作停了，视线从卷面缓缓转移到周岁脸上，定定看她两秒，随后又落回卷子上。

　　冷淡出声：“我没有。”

　　周岁愣住，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复。

　　随后几乎下意识地想，糊弄谁呢？

　　别以为她今天没看到他们一起吃饭。

　　关系这么要好会没有微信？

　　骗鬼吧。

　　话到嘴边咽了咽，周岁退而求其次：“那方便把你支付宝账号给我吗？我还你药钱。”她差点忘了这一茬。

　　谁的都一样，关键是得把账还清了。

　　“支付宝账号也可以。”周岁补充了一句。

　　这回宋屿白头也没抬，睫羽垂落，几乎是她话落地便开口回答：“抱歉，不记得了。”

　　不，不记得？

　　这带着歉意的回答让周岁哽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您屈尊一下，劳驾动动手，打开手机看一眼不就行了吗？

　　你是不想给吧。

　　周岁忍了又忍，只觉得这人是故意的。

　　记仇她下午怼他了？

　　但对方的回答又过于礼貌，不禁让周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揣度他人了，万一宋屿白真不记得了呢？

　　她看向门口，走廊上学生来来往往，追逐玩闹，不见小胖半点踪影。看先前的架势，明白徐明杨等人不到上课时间是不会回教室了。

　　她不想放学时间还拦着人家要联系方式。

　　周岁无奈，只好摊手，客气问道：“借支笔，可以吗？”

　　闻言，宋屿白把自己手中的黑笔顺手给她。

　　递过来的食指和中指骨节间夹着笔头，指甲修剪的整齐。

　　干净，清瘦。

　　指节修长，黑白分明。

　　周岁接住笔末端，随后握住，笔杆上还没来得及消散的余温传入她手心。

　　在铃响前几秒，周岁把写完的便签撕下，贴在宋屿白桌角。

　　“这是我的微信号，你加一下。”

　　周岁说完，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徐明杨一落座，身子还没坐稳就转身问：“宋，看什么呢？”

　　他还在门口就看见宋屿白手里拿了张不大的白纸，盯着看了会就往书里放，给他整好奇了。

　　宋屿白把书一合，往桌肚里收：“没什么。”

　　态度冷淡至极。

　　小胖转过头，一脸不明所以。

　　他就说，刚刚在门口看到宋屿白笑，肯定是离得太远看岔眼了。

　　周岁把零食全都分了出去，自己只留下两瓶酸奶，原因无他，东西太多，她负担不了，也不想吃。但还是给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小林校医的医嘱此刻显得特别伟大：她是伤员，需要忌口。

　　于是王林两人毫无负担的瓜分了剩余的零食，虽然瓜分的过程不算平和，但周岁还是收获了两人成堆的谢谢。

　　晚自习九点下课，守课老师秉着不多耽误一秒的准则，掐着秒数离开了教室。

　　铃响结束，教学楼登时嘈杂了起来。

　　周岁慢吞吞收着书，一旁的林嘉欣收拾好书包起身前不忘跟周岁打招呼：“同桌我先走了，明天见。”

　　周岁抬头看她一眼，林嘉欣脚步不停向外走，门口有两个女生正探头朝这个方向看，应该是在等她。

　　周岁把课本塞进书包里，也回了句：“明天见。”

　　放学这会儿学生们走的很快，没一会教室就走的精光。

　　周岁背着书包跨出教室，一班教室在五层，这个高度往下看几乎把楼下可见的地方一览无遗。

　　周岁看见从各班教室出来的学生，困兽大军出笼般，人潮向着校门口的方向涌动。

　　大军尾部是零星的几个人，刚从教学楼里出来。

　　借着楼里未熄灭的灯，周岁认出那几人都是一班的。

　　高矮胖瘦，这不成调的队形配置，也只有他们了。

　　与身旁勾结搭背的几人形成鲜明对比，男生背影挺拔，高高瘦瘦的，臂弯夹着篮球，书包单挎在肩上，隔着老远望过去，也是一眼就抓人眼球的存在。

　　周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去。

　　她弯腰从桌肚里掏出那袋子药，面无表情地走出教室，心里想的却是，要死了，怎么跟她妈解释她上学第一天就负伤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