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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正文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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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六年,冬日,大雪。
雁平丘拎着酒坛路过“全是好书斋”,撩起棉布帘子,冲里头叫嚷道:“掌柜,可有新书吗?”
话音未落,自柜台后飞出个砚台,雁平丘抬手接了,笑着将酒坛放在柜台上。
周不辞从柜台后走出来,摇着那柄当年在惠都雁海安送他的花红柳绿大折扇,说:“国公爷真是不得了,昨日买了那许多,竟都看完了?”
“看没看完,昨夜你不都领教过了?”雁平丘浪得很,这种时候偏要凑上来逗两句。
若是早几年,周不辞一准又要羞得抬不起头,这些年他被刺激多了,脸皮跟着日渐厚实,听他这么说只会礼貌性地红一下脸,随即昂首挺胸地骂道:“好没正经!”
今日是除夕,雁平丘一早来接他回府,说是接,书斋就在府门对过的大街上,他这两步走得也算多余。
书斋的名字是雁平丘起的,当年一句玩笑话,雁平丘记在心上,舍不得让周不辞日晒雨淋,盘了个小商铺给他开起了书斋,就开在国公府近前。
闲暇时雁平丘不去看练兵,便来书斋里坐着,跟周不辞扯个闲淡拌个嘴。周不辞若是看书看得入了迷,有客上门时,雁平丘还能帮忙张罗几句。
当年那一场席卷整个大齐的兵祸之后,自九河以北直到雪山脚下都归了念州,单是各城重建修缮就花了雁平丘好大的功夫。好在钟党倒台,抄没的家产足够买下半个大齐了,是以雁平丘死乞白赖伸手冲姐夫讨要银钱的时候也不十分惭愧,皇帝掏钱痛快得很。
重建后的雁守城,不再是一座边塞小城,雁平丘扩建城池,又在城里修建了一座高百尺的望烽楼,站在楼顶,莫说是整个念州,甚至能看到百里外的雪山。
周不辞提议在阿鲁河上架桥,方便互通往来,雁平丘一不做二不休,将集市开在了合楞川。每到逢年过节,不少南方的行商闻着味儿都要不远千里来赶个大集。
草原人从前靠抢劫区区一座雁守,冒死掏点中原茶叶渣,撕几块棉布。可近年来,几块兽皮就能喝到上好的碧螺春,一车牦牛肉就是两匹苏绣。雁平丘又挪了点银钱给他们盖了砖石房屋,冬暖夏凉舒坦得很,草原人算是彻底尝到了中原的甜头。
于是起初还对中原统治耿耿于怀的草原部族,如今调头维护起大齐来,自说自话地将各自的势力范围划进大齐边境线以内。
偶尔有赤发碧眼的夷人经过,不等龙牙军做什么,草原人自己先急头白脸地拎着弯刀冲出去了。
就连远在惠都的雁海安寄来家书,也说如今日子清闲得很,整日只管盯着太子读书,想派人来问问雪山后是否有外敌入侵,有的话劳烦弟弟喊她一同去。
雁平丘回信笑话她,一国之母整日惦记吃边塞的沙子成何体统。
龙牙军营如今也挪出了雁守城,驻扎在昔令山下,当年那一战里捐生殉国的将士们,就埋在军营背后茫茫的昔令山脉里。
枕戈饮血,青山埋骨。雁平丘说就是要在抬眼就能见着的地方,这是同袍的情义,远不得,时常见着,像人还在似的,心里踏实些。
雁平丘帮周不辞将书斋上了门板,准备打道回府。家丁仆役今日都歇了,只剩他二人晃晃悠悠走在街上,倒是自在。
大街上热闹得很,除夕望烽楼前的广场上有大戏,人们拖家带口,吃过了晚饭都要赶去看,已是这些年约定俗成的习惯了。
周不辞听上门买书的客人说起今日的大戏,也起了兴致,拽着雁平丘往人堆儿里挤。
雁平丘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觉得好笑,任由他牵着,在人群里穿来穿去。
好半晌,周不辞寻了个满意的位置,偏头对雁平丘说:“今日这出戏,我是看过话本的!”
雁平丘问:“唱的什么?”
周不辞说:“奇山三生传!”
雁平丘觉得耳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当年我带狗儿去迤城时买过的话本,没想到这故事如今编成戏了!”周不辞眼里亮晶晶地转过头,笑着对雁平丘说,“那个雪妖与凡人的故事!将军可还记得?”
周不辞这些年从未改过口,一直将雁平丘唤作将军,说了几次,改不过来,雁平丘就随他了。
故事怎么样雁平丘不大记得了,只是当年他从迤城的青楼里抓到花魁周不辞,他还是印象深刻的,于是他点点头,说:“想起来了,美得很。”
周不辞疑惑道:“那书中又不曾配画像,你怎的又知道了?”
“我说的是你。”雁平丘凑近了周不辞,咬着耳朵说道。
周不辞抿了抿嘴,用肩膀撞他,说:“看戏!”
台上的雪妖亦步亦趋,不惜触怒天道也要与凡人姑娘私会,妖劫降世,雪裂山崩。不知戏班子哪里找来的二五眼道具师傅,从台后吹出几股子白色的石粉,仓琅琅敲着锣鼓,搞出个仙妖大战的景象来。
台下人被石粉呛得干咳,周不辞揉着眼睛,笑得直打跌。
雁平丘看着周不辞,心里觉得这已是最好的日子了。
大戏落幕,周不辞意犹未尽地与雁平丘说着雪妖的结局,雁平丘笑着听他念叨,余光却瞧见个眼熟的身影,在影影绰绰的人群里,依稀便是故人,花白的头发胡乱扎成个髻,腰上一个盘出光亮的酒葫芦歪挂着。
雁平丘一时间有些恍惚,他拽着周不辞,艰难地挤到近前,试探地叫了一声:“道爷?”
故人转过身,正是那年无名山上的疯老道。
疯老道见到雁平丘似乎并不意外,抬手将破旧的拂尘一甩,“无量天尊,雁将军好久不见呐。”
雁平丘兴奋地抱拳拱手,向身后的周不辞介绍道:“龙眼石!破阵上的龙眼石!便是这位道爷送来的!”
周不辞也连忙向老道行礼,老道摆摆手,满脸都是笑出的褶皱,多年不见,老道还是那副脏兮兮的落魄样子,蒲扇依旧缺个角,只是人不见老。
雁平丘说:“道爷去往何处?今日除夕,不如同我们一道回去吃个便饭?”
老道笑着摇头,只问雁平丘:“那龙眼石,如今可是真见到了太平盛世?”
雁平丘点头道:“是,太平,盛世……许再过些年。”
老道捋着胡子,对雁平丘说:“如此,贫道的道,便成了。”说罢哈哈大笑,在雁平丘的挽留声中没入人群,再寻不到了。
大戏一结束,除夕的烟火便自望烽楼顶直窜到了九霄云外,人群随之爆发出一阵阵惊喜的笑闹声。
当年雁平丘说过,待世道太平了,要放最大的烟火,让整个念州都能看到,如今这个阵势,周不辞说怕是连皇宫大内都能看到。
雁平丘却说,太平世道里的烟火,都不很像婆婆丁了。
两人穿过人群,手牵手往家去,身后尽是热腾腾的人间烟火。
走进巷子,周不辞肚子叫了两声,雁平丘噗嗤笑出声来,说:“只顾着雪妖,凡人这五脏庙可闹着要造反了。”
周不辞一拍脑袋:“今日看戏,忘了包饺子!”
雁平丘说:“叫一声雁哥哥,万分贤惠的在下自然能替周老板料理出一桌吃食。”
周不辞皱着眉耻笑道:“贤惠?”
雁平丘停下脚步,低头贴近周不辞,挑衅地笑道:“自然。”
“雁哥哥。”周不辞直眉楞眼,冷不防就叫出了口。
雁平丘一滞,咽了口唾沫。
“雁哥哥?”周不辞见他没反应,又叫了一声。
雁平丘点点头后退了两步,周不辞以为自己将出这一军把人整懵了,正要高兴,没防备一个倒转被雁平丘扛到了肩上。
“羊肉锅都备上了!雁哥哥带你回家吃好的!”雁平丘笑得像个牲口。
周不辞骂了一句脏话,挣扎道:“三十多岁的人了你不能稳重些吗!”
雁平丘抬手拍了拍他的屁股,说:“笑话!见过周先生的人,有几个能稳重的!”
酒足饭饱,周不辞慵懒地伏在榻上,抬手用一根铜棍拨弄着炭火,火星时而飞出一两颗,噼啪地消融在半空。
雁平丘递过来一盏热茶给他,靠坐在他身边,满足地叹了口气,说:“今日竟又遇到了那位道爷,也不知是人还是仙。”
周不辞抬眼,问道:“为何偏偏将龙眼石给你送来了?”
雁平丘摇头,说:“不知道,只说这龙眼石能找到开盛世太平的人,谁知最后寻到的不是人,而是一把叫破阵的刀呢。”
周不辞说:“是刀,也是人。”
“果然书读得多了,说话都像书里的人。”雁平丘俯下身,亲吻上周不辞的眉眼。
雁守的冬日依旧是遮天蔽日的黄沙和风雪,浸足了雪的孤月也依旧氤氲不明地立在墙头,只是墙下的人不必再遭受离乱和困苦,满心只管痛快地过活,活到可以笑着同后辈儿孙讲起他们的故事。
故事的开端,便是那位雁守百姓家喻户晓的小雁将军。
——正文完结——
2023.8.13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都感谢你一路陪破阵走到这里啦。
破阵歌是我17年第一次动了码字的念头开始写的故事,它陪我经历了加班,跳槽,口罩,申签,离职……现在它走完了,回头看看真的过去好久了啊。
它有非常非常多的不足,因为第一次写,连大纲都不会做,很多地方硬着头皮莽下来,已经不忍直视了。
但是能坚持写到现在,支持我的除了各位小天使,我想可能是主角两位的人生际遇会让我想要探索下去吧。
他们很勇敢,如果一开始这种勇敢是我创造出来的,其实到了后期,在无数的经历中,我会想要像他们一样勇敢,这是最珍贵的品质。
中间因为申签断更了一阵子,过签以后回过头接着更,如果是细心的小朋友,可能也会看出至少行文排版上变化吧哈哈。
希望看过的小朋友可以也可以像小雁将军一样勇敢,像小周先生一样坚韧,别的不需要了,因为能看到这里你们已经具备了超乎常人的耐心(
给你们盛一大碗勇气!那我们就下一本再见呀^^/
破阵后面还有些番外,最近都会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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