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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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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平丘抬头向城墙望去,只见他三哥向凭空冒出来似的,出现在城楼上,笑着向城下挥了挥手。
雁平丘疑惑道:“三哥?”
雁平征打着手势,冲着城下叫道:“爹!阿姐!老四!城内叛军扫尽,皇宫已是孤岛!”
城下三人:?
原来雁平征这些日子过得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拒绝与雁海安随军北上,自开战起,一直在惠都城内四处躲藏。单凭着空口白牙,愣是让城内贵人们的家将和御林军统统站到了钟隽对面。
只是当时狼头一路杀穿了念州,战况不明,持续胶着之下,众人虽有心除了钟隽,碍于大齐前途未卜,始终都在观望。连带雁平征本人,身份也随着时局动荡不停地变化。一会儿变成人质,一会儿又成了首脑,忙得很。
直到这一日龙牙大军压境,眼看着坐在龙椅上的钟隽大势已去,才真正放下心,与城中冥顽不灵的钟党拼杀一番夺了城门。
中间的心酸自不必说,但大军进城时,雁海安抬手捏了捏弟弟的脸,骂了一句:“犊子,瘦个皮包骨!半点不让人省心的!”
雁平征皱着眉,转身向雁篆道:“爹,我怕大军在城门前耽搁,误伤了百姓,这才匆忙赶来的。”
大军浩浩荡荡进了城,雁篆走在最前头,由于人太多,直到雁篆走到皇宫里,队伍末尾才刚过了城门。
惠都城里冷清得很,家家户户闭门关窗,雁平丘一路骑马走来,眼见着与上次来时熙熙攘攘的繁华街道已是大不相同了,心里唏嘘起来,刀兵战火,再高的城墙也挡不住,天子脚下也不过如此。
行至金銮殿前,大门紧闭,锦衣卫举着绣春刀拦在殿前,皇城里的太监宫女见势不妙早跑光了,只剩几个年迈的跑不动,被扣留在殿外,哆哆嗦嗦等着发落。
雁篆立在广场上,向着金銮殿内说道:“钟隽,十四年了,再好的梦也该做完了。”
话音未落,为首的锦衣卫暴喝一声:“斩逆贼!”,举起刀徒劳地冲了上来。熊承晖迅速搭弓,不等别人反应,电光石火间将第一个冲上来的射了个对穿。
殿内黑灯瞎火,死气沉沉,一丝回应也没有。
余下的锦衣卫眼看同伴横尸当场,缓慢地后撤几步,纷纷跪在地上,将刀放在一边,边求饶边磕起头来。锦衣卫向来只跪天子,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
雁海安坐不住,问道:“爹,还等什么,杀进去宰了那老匹夫!”说罢,派人上前撞门。
窗棱中忽地射出了无数短刃,铺天盖地将靠近的兵士扎得人仰马翻。
“掀云阁?!”周不辞错愕道,未能察觉身旁雁平征看向他的目光。
雁平丘问道:“掀云阁竟还有活人?”
周不辞也觉得不妙,说:“上次将鱼肠都杀光了,步光所余人数不该有这么多啊。”
雁平丘为难地点点头,投鼠忌器。
本想一炮轰了这大殿,什么鱼肠猫肠老王八老蛏子都烧化了方便,可这大殿是前朝建的,富丽堂皇得很,重修不知又要花费多少银子。大齐眼下遍地都是焦炭,老百姓受够了,没余钱给天家挥霍去盖房子用,能省则省,将老王八乱箭射死这种法子就更别提了。
于是雁平丘喊道:“猎风营出列!”
“在!”葛上如今升任猎风营校尉,当年在惠都城外与掀云阁有过交战,吃过亏的,有经验。
“破门!”雁平丘下令道。
就在猎风营踏上殿前台阶的那一刻,皇城周围火光四起,有敌军从后方包抄了龙牙军,未进入皇城的都被堵在惠都的街道上,犄角旮旯都挤满了人。
敌军来得蹊跷,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眼下被挤在一处,纷纷亮出了白刃。被隔在皇城外的大军群龙无首,陷入了巷战,皇城大门随之紧闭,倒真是一时没了照应。
“雁篆,我钟家与大齐的恩仇,你本就不该卷进来,误了自己一家的性命。”钟隽苍老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来,“钟寿没用,若是不将你们引入惠都,如何能瓮中捉鳖?”
“捉鳖?”雁平丘噗嗤一声笑了,“自己是个老王八,还敢玩儿捉鳖?”
雁平丘清了清嗓子,说:“你阖家那恩仇是有多大?要拉着大齐陪葬,你也配?”
殿内又没了声响,葛上带人已到了大殿门前,盾甲撞门,声音像擂鼓似的。
周不辞对雁平丘说:“我去看看,能应付。”
雁平丘捏了捏他的掌心,点了下头。
周不辞从马上飞身跃起的瞬间,倒是把身后的雁篆吓了一跳,老头儿眼看着一个大活人从眼前窜上天,喃喃道:“哦豁,飞挺高……”
周不辞落在猎风营盾后,刚落下地就闻到了青线的味道,怕是猎风营眼下都被沾染上了,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天黑下来就难办了。
他从盾甲后探出头,借着窗上的破洞,看到了殿内密密麻麻一屋子黑影。不把人引到开阔处,根本碰不到钟隽。周不辞太知道掀云阁的深浅,与这群人打,越是逼仄,动起手来才越容易吃亏。
周不辞看向梁柱上两块巨大的幕帐,心里盘算了一番,转头对葛上悄声说:“带人往东边移动,打出些声响,我从西边进去。”
葛上点点头,猎风营隔着盾甲移到东边窗框,轻轻推了一下殿门,便又是一波银针短刃从窗子里飞出来。
周不辞趁机从西边的屋顶纵深跃入大殿,停在被幕帐遮挡的两根柱子中间的横梁上计算着角度。
葛上那边又有了动作,从窗框里射进几支箭来,晦暗不明的大殿因为这几支箭穿出的破洞有了一星半点的光亮。周不辞咬了咬牙,闭眼将幕帐猛地扯下,从横梁上一跃而起,顺着力道荡了出去。
靠近殿门的黑衣人只顾着外面的猎风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不辞抓着的幕帐裹在了一处。
借着惯性,周不辞将幕帐向殿门狠狠推了出去,即使殿门再牢固,也遭不住数十个成年男子加在一起的体重,殿门应声轰然碎裂。
天光映照进了大殿,掀云阁的杀手们一览无遗。
雁平丘抬手,下令瞄准了人头放箭,若是射偏弄坏了殿内的物事,一个箭眼一吊钱。
熊承晖撇撇嘴,“啧,门都砸坏了。”
直到最后一个步光倒在御阶前,雁篆对雁平丘说:“去吧。”
钟隽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脚下躺满了黑衣人的尸体。龙牙军骑射的能耐便是这样,万箭齐发之下若是想留谁的性命,那人是用头接箭也死不了的。
“还以为你会自己服个毒什么的。”雁平丘提刀站在龙椅对面。
钟隽双眼并未看向他,只是盯着周不辞,平静地说:“沉砚,回来了。”
周不辞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钟隽又说:“我好像从未问过你,叛出的缘由?”
周不辞眼皮也不抬,答道:“因为阿笋。”
“阿笋又是什么?”钟隽不解地问,他早已忘了。
“不重要了。”周不辞笑了笑,“从此再无掀云阁,也再无沉砚了。”
“哦……”钟隽叹了口气,这才转头看向雁平丘,“杀了我又能怎样?你们雁家也不过是下一个我。”他说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下的龙椅:“坐在这里,看着全天下都跪倒在你面前,任你生杀予夺。”
雁平丘挑了挑眉毛,将刀抽出了鞘,说:“你若少说几句,我倒真信了你为了家族荣辱大义了。”
“哈哈哈哈哈……”钟隽仰天大笑,“天下都是我手中的棋,连你也是。”
“下去看看是否还有人愿意陪你下棋吧。”
元庆二十年四月,逆贼钟隽传首天下,逸王登基,年号永平。
此一战后,锦衣卫一职被彻底裁撤,皇帝大赦天下,免去十年的徭役赋税。据说后来从钟隽家和掀云阁遗址中又搜出了大量黄金,统统用在了战后重建,皇帝自己一文钱都没留下。
雁家战功显赫,雁篆受封魏国公,老头儿不收,说是眼花耳聋,腿疼得很,要回家养老,虎符交给雁平丘,带着随从连夜逃回浔梧去了。逃走的速度之快,让雁平丘不禁感叹,若是的乌拉赫有这个能耐,不至于把命交代在阿鲁河边。
雁篆不受,皇帝转身看雁平丘,雁平丘咬咬牙受了,自此统辖念州以北,包括阿鲁河对岸的草原。如今两大部族都已覆灭,草原的势力一蹶不振,干脆被划进了大齐的疆土。
雁海安从逸王妃变成了一国之母,本以为这下连弹弓都要没得使了,谁知皇帝搜遍了钟隽的老巢,竟得了柄上好的长刀,当即抄家献佛送到了雁海安面前。
那些曾受钟党迫害的忠臣被以国礼厚葬,家眷纷纷得到了抚恤和提拔,大齐自战火中重新吞吐出生机,缓慢地燃起了一些活气。
周不辞不受任何封赏,只领了点金银赏赐,跟着雁平丘回了雁守。
雁平丘曾问过周不辞,为何不受封赏,周不辞只是笑,说:“婆婆丁也有落下的一日,恩仇已了,旁的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