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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周不辞在除夕晚上的鞭炮声中醒转过来,阿笋正在跪在椅子上扒着窗看烟花,床头的矮凳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周不辞挣扎着坐起来,扯动了背后的伤口,“嘶哈”了一声,阿笋听到倏地转过头:“先先!先先!”地叫着,笨手笨脚从椅子上爬下来,跑到床侧,两只小手合在一起搓了搓,然后放在脸蛋上捂了一下,伸长了去探周不辞的额头,周不辞把额头就过来贴阿笋的手,阿笋笑得咧开嘴巴,“先先不疼啦!”。周不辞捏着阿笋的小脸蛋,对她耸了一下鼻子。

      阿笋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跑出门去,过了有半盏茶的工夫,雁平丘裹着一身寒气跨进了门,阿笋人小腿短,跟不上雁平丘的步子,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小大人一样关上了门。雁平丘撩起大氅的下摆坐在床沿,用力搓了搓手,双手合十哈了两口气,也跟阿笋一样先伸手去探周不辞的额头。阿笋刚才这样做,可能也是这些日子看多了,有样学样。

      “嗯,不烧了,周先生,感觉怎么样?”

      “将军,我体咳咳……体质挺好的。”睡了这么多天,周不辞还记着今天之前最后一次跟雁平丘交谈的结果,只是一张口,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渴得厉害。

      “是挺好,阎罗殿里走一遭,除夕夜里让你全须全尾地挣吧回来了。”雁平丘走到方桌旁边倒了杯热水,扶着周不辞坐起身,小心避开他后背的伤口,把杯子递给他。“今日除夕了,周先生,新岁添福啊。”

      “已经……”这是外面的天空炸开一个巨大的红色烟花,光亮在室内维持了片刻,红彤彤地照得三个人。雁平丘侧头看靠在旁边的周不辞,他端着水杯,眼里被烟花映出了一片潋滟的波光,周不辞笑着对雁平丘说:“那在下以茶代酒,也祝将军余岁喜乐,福寿安康。”

      雁平丘对上周不辞的笑眼,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从炮仗中脱身,有点耳鸣的错觉,只看着他沾在唇珠上的那滴清水,随着说话的节奏,反射着窗外乱七八糟的光亮,心下又起了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他吞了下口水,想起前几日校场上老兵油子们开的玩笑:“军营里呆几年,母猪看着都清秀。”觉得自己怕是快变态了,立刻别过脸去,端起矮凳上的碗,举到周不辞眼前,也不看他,盯着饺子说,“今年伙房的火头兵换了一拨,这是他们天南海北的口味包出的饺子,阿笋也吃了,还吃出个铜钱,先生也试试运气?”

      阿笋听两人说到自己,赶紧从小口袋里掏出那枚饺子里吃到的铜钱,她刚才已经在雪地里把铜钱仔仔细细地搓过了,献宝一样举到周不辞眼前,说“饺子真好吃,先先吃,我有这个啦!”周不辞笑意更浓,对阿笋说:“阿笋就要五岁啦,明天给阿笋包压岁钱好不好?”阿笋也不懂压岁钱是什么,只是听说又要给她好东西,开心地“嗯!”了一声,说“先先也吃压岁钱!”周不辞笑得直咳,假装严肃地皱眉对阿笋说:“那阿笋长大也给先生包好吃的饺子。”阿笋开心地收好铜钱,嘴里念叨着吃饺子吃铜钱,重新爬回椅子看烟花去了。

      被阿笋一番打岔,雁平丘压下了心头的燥热,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间屋子对着周不辞傻坐下去了,这么下去迟早出问题,他放下碗站起身来,“给先生准备了热水,就在屏风后面,先生若是需要沐浴,就让关醇来伺候,我且先走了。先生明年见。”

      周不辞起身要送,被雁平丘按住了肩,触手是嶙峋的肩膀,隔着衣服都嫌太瘦了,雁平丘垂着头说了句“莫送了,多吃点吧。”一撩大氅走出了门。

      出了门,雁平丘在雪里站定,思前想后总觉得自己刚才出门的动作有点显摆的意思,像生怕周不辞看不出他玉树临风似的,“嘶……怎么傻了吧唧的?”他暗自琢磨道,周不辞再好看,也是个正经爷们儿,自己就看了人家几眼,怎么跟个愣头青似的还控制不住了。老爹给送来的是军师,又不是媳妇儿。周不辞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迎着风雪没走出两步,又原路返回。

      雁平丘决定去他x的今天硬是要面对这个心魔,要狠狠地抓住它,把它摁在地上用脚搓!

      他不能放任自己被这疑似变态的心境牵着鼻子走,那以后仗就没法打了。这么想着哗啦一声拉开了周不辞的房门,周不辞正一手撑着桌子,准备再倒杯水喝。大病初愈躺了太久,下地走路好像都踩在棉花里,腿脚发软不听使唤。雁平丘突然搞出的动静吓了他一跳,本来就浑身乏力,手一抖茶壶甩了出去,撑在桌上的另一只手臂脱力,向旁边猛然滑去,整个人往下跪倒,眼看着下巴就要磕上桌角了,雁平丘跨出一步,一手箍住了下滑的周不辞,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孔雀心理,又抬起一只脚托了一下茶壶,结果没料想壶口朝下,烫水浇了他一鞋。

      “……”

      “将军……?”周不辞扶着旁边的椅子站定,想要俯身观察一下,雁平丘忍住了,低声说:“嗯,无事。”

      此时的雁平丘,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站在云山雾罩风景如画的山顶上的人,刚想对着美景狠狠地吟诗一首,突然天上打了个雷,把他给劈了,横竖都要写一个“惨”字。他把周不辞扶到床上,给他掖好被子,瓮声瓮气地说:“有事儿就喊关醇,拨给你就是让你使唤的,自己乱跑什么。”然后又一抖大氅,快步走出了房间。

      周不辞:“?”

      雁平丘一路保持平稳走出门,把被烫水浇透的一只脚插进墙角的雪堆里,嘶哈嘶哈了半天才缓过来,一瘸一拐地往自己的住处挪。妈的好好的烟花不去看,跑来看个弱鸡,莫不是伙房那混进来的钉子还没拔干净,给我下药了?

      雁平丘嘟嘟囔囔挪到自己的小院前,看到齐副将跟几个偏将校尉们举着酒坛二五八万地横在门口,看多了周不辞,现下看谁都一脸横肉跟要围殴他似的,顿时心下不耐,瞥了一眼就想迈步,齐副将一脸舔狗地拉住他的胳膊,说:“将军!上好的卧龙醉!今儿个过年!走一个!”说着就要拽着他走,偏偏李校尉心细,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担心地询问了几句,雁平丘不好意思说自己为了亮相丢了人,说了一句“无事”,也跟着齐副将进了屋子。

      “来来来将军上坐!”大家一哄而上地围着桌子坐下,有的掏出叫花鸡,放在桌上码好,有的把茶碗下的碟子拿来盛了花生米,品阶低的两个给大伙儿转圈儿把酒都倒满了。

      “将军!将军说两句!”齐副将起哄。

      雁平丘忍着脚疼,勉力站起来,端着酒碗打算一醉方休,不去想那些劳什子,那股兵痞的劲头也撒开了:“弟兄们,今日除夕,都别拘着了!虽然你们也没拘着……跟着我雁某这些年都辛苦了,我谢谢大家了!”说着把满满一碗一饮而尽,座下的校尉赶紧又给他斟满!雁平丘继续拿起碗,说:“大伙儿想必也都听说了,如今北边的蛮子们抱团,南边也……往后咱们的日子,可能就没这么舒坦了,但是我雁某还是那句话,我雁家誓死护百姓,守疆土,我龙牙将士,生死同心!”说完又把酒干了,大家齐声应和道:“龙牙同袍!生死同心!”,纷纷举起酒碗一口气干了。气氛渐渐安静下来,雁平丘拿起旁边的酒坛给自己碗里倒满,举起碗:“你们几个,有的是老将军还在这儿的时候就跟着的,有的是我提上来的,你们都是好样的!我龙牙军如今镇守北疆,少了你们哪一个都不行!这碗我敬各位!”说着咕嘟咕嘟又喝光了。雁平丘把碗放下,眼下已经泛起了红晕,继续给自己倒酒。齐副将被热气蒸腾得眼眶微酸,打岔道:“将军喝慢点儿,好容易攒下来的好酒,您一人全干了。”雁平丘端起碗:“这一碗,敬我埋骨念州的兄弟们……”人人都低了头,雁平丘把酒洒在地上,说:“你们喝了这卧龙醉,在天上好好保佑我们战无不胜,天下太平。”

      酒过三巡,大伙儿就放开了,一个个梗着脖子,眼睛都喝得通红,大着舌头说话也没什么遮拦了,有嚷嚷要娶媳妇儿的,有说将来解甲归田了要做小买卖的,有说以后要去喝将军喜酒的,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话题就引到了周不辞那里。

      听到这三个字,雁平丘已经被酒精烧得含糊不清的听觉就乖顺地跟过去了。

      “诶!咱新来的军师!我的妈,比蛮子女人可清秀多了!依我看,怕是翻遍惠都都难找到个比他还标致的姑娘!”

      “可不嘛!我也就那天出操见着一次!真他妈好看!”

      “那天他带着个女娃在校场站着,我跟老六儿都看傻了,老六儿那瘪犊子光顾着看人,牵个马一直回头,缰子都绕树上了!”

      “哈哈哈…唉!别提了!我以后讨个婆娘要是能有这位一半儿我就知足啦!”

      “就你?几个菜啊把你喝成这样?”

      “嗐!这不一来咱这儿就病了嘛,一直在屋里呆着,要是能再看一回……嘶哈”

      雁平丘抓回四散奔逃的神志,一脚踹过去:“再看十回也他妈是个男的!想什么呢你!”

      “诶,将军,您看军师怎么样!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见过比那位还好看的娘们儿吗?”

      雁平丘胡思乱想着,哦,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变态,合着这龙牙军是个人见着他都得变态,嗐,我说呢!想着拿起酒碗,囫囵地说:“嗯……确实,好看!”

      一群大老粗,想不出什么风花雪月的句子,聊起从天而降的周不辞,醉意滔天的脑子里就只能蹦出“好看”“仙女儿”“绝了”这种质朴的词汇。

      雁平丘在断片前一刻,终于把事情想明白了,就是因为他好看!大家都觉得他好看!对着好看的人有点儿心思怎么了!这么好看的人,哭着说“别赶我走”,笑着说“以茶代酒”,靠在自己肩上气若游丝,摔在自己怀里惊慌失措,我激动一下怎么了!谁都没见过,就我一人看见了,摸着了,我激动一下怎么了!想着把最后一碗酒倒进嗓子里,趴在桌上起了鼾声。

      一夜无梦,雁平丘几乎从未经历过这么平静的睡眠,洪水猛兽一样的血水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入梦境疯狂席卷他。清早他神清气爽地打开门,出来就看到齐副将一脸哭丧地正举着手准备敲门。

      齐副将:“?”

      雁平丘:“?”

      齐副将不解:“将军?您这是没睡还是……?”

      雁平丘:“早上好!睡得不错!”

      齐副将:“哦…啊……?”

      雁平丘经过昨天那一夜想明白了,他不是变态,他要去猛烈地盯着那个“好看”的人过过瘾,反正是爹送来的,当军师不知道够不够用,看是够看了,不看白不看!真好看!于是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向着周不辞的住处去了。

      阿笋正在院子里搓雪球,看到雁平丘朝这边走来,把搓好的雪球往地上一扔,喊着“先先”跑回了屋子。

      雁平丘装模作样的敲了敲大敞的门,听到里面说了一句“将军请进”,心下都开始舞狮了,面子上不能表露出来,表情抽搐地跨进了屋。一进门差点儿被眼前香艳的画面震出内伤,周不辞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头发束着一个松散的髻,上身没穿衣服,正坐在床上费力地扭着腰整理后背缠着的纱布。见到雁平丘进来,不见外地说“将军来了,请稍候。”雁平丘好不容易把呼吸调整平顺了,走上前去,问:“你这是做什么?”周不辞一边拉扯着纱布往肩头缠,一边说,“刚试着碰了一下伤口,已经结痂了,今日实在想洗个澡。”

      雁平丘坐在床沿,目不斜视地帮他整理纱布,手背蹭到了周不辞肩头的皮肤,周不辞躲闪了一下,白得晃眼的皮肤上立马起了鸡皮疙瘩,后背的绒毛也跟着轻轻抖动,皮肤下的血管曲线清晰可见,迂回百转得像是要流进他心里去了,周不辞回过头:“?”

      雁平丘:“关醇!!”

      关醇已经在门外站了半晌了,偷摸看着屋内的情景是真的不敢进去,提着两个巨大的木桶手指都快麻了,朗声应道:“在!”

      雁平丘:“女娃抱走!”

      关醇东倒西歪地把热水倒进木桶里,转身一把捞起坐在脚凳上的阿笋,“是!”了一声立刻消失在房间内了,临走还关上了门。

      “将军,我……我那个……沐浴……”周不辞疑惑地看着快要入定的雁平丘。

      “嗯!……啊……你沐吧。”雁平丘依然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不是,将军,您就在这儿……看我沐?”

      “啊?啊哦哦!”雁平丘僵直地站起身,一步两跨地走到炭火前,搬了一盆放在木桶旁:“注意脚下,别再摔着,天冷,莫要洗太久,军务繁忙,我先走了。”他这次并没有抖开大氅,而是裹紧了下摆冲了出去。脐下三寸快要不听使唤了,脑子里的血全都往下冲,雁平丘在心里唾弃自己禽兽不如,伸手摸到手背蹭到人家肩膀的那块皮肤。似乎是错觉,这块皮肤比自己的心口烧得还热,但是哪里都没有全身血液集合的地方热。热死他了。

      屋内的周不辞听到外面没了声响,眉间的温热逐渐淡去,眼里浮起一股凛冽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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