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那条沉眠的龙》阿熙ssica

21、火焰成冠·卷二·海内西经·蛇巫篇3

　　? 于辞水的胸口处，龙鳞震颤得愈来愈急，敲骨吸髓一般的震颤着，通体湛蓝的透明光芒渐渐凝结，隐约有了前时诸神从未见过的形状。看似弱小而无助的光团子踯躅着犹豫着，一下又一下，试图籍由崭新的力量撞破束缚着的鳞壁。

　　辞水与杨云放眼四周，黄沙迷幻境消退殆尽，哪里还有什么黄泉路；分明是个血雨弥天的罪恶祭坛，蚀骨魂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杀气腾腾的气泡遍地而走，似是在满载着鬼魂吞食着恶灵吼叫。

　　“我族为鬼，已不成道，诸位可愿与我一同奋起，反道而行！”千里血痂凝结而成的土地肃杀而无一丝活气，祭台之上万丈骷髅低头正凝视着同空气中的幻觉搏命厮杀着的百万阴兵。

　　它可不是在同他与杨云说话。

　　辞水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点，他下意识回头，方才发现杨云已变换了原本的模样，碎魂刀高举，生长着的昏黄利刃穿过云雾时堆积挂满了鹰隼的尸首。

　　战场狼藉，辞水心惊，望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纷至沓来的鬼帝杨云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等到楚江王。

　　焰冠先出手了。

　　骤然有万丈天光透过辞水胸口的鳞照亮了此刻祭台下的万丈深渊，光过时遍地青冢破土而出高高屹立成一片整齐的丛林，一团干净的青蓝雪色借此好时机穿出逆鳞飞快地附入了杨云之身。

　　“焰冠，你可想过封夫荫子？你可想过无“道”而行？”

　　骷髅摇摇摆摆地伸长了以累累白骨拼凑而成的畸变脖颈，凑到了杨云的面前。

　　“不巧，我自己的力量便可做得这天地的王，何须旁人来为我桂冠加冕？何至于贪图此等小小恩惠？”焰冠底气十足，手中碎魂刃刹那间便止了向上生长之势，她望着摇摇晃晃的万千枯骨，碎魂之刃于腕间转过几圈，又于电光火石之间，她拿刀对着骷髅的头颅狠狠地砍了下去。

　　裂天而劈，头断无血。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尸骨烧制成的青瓷断裂之声不断敲击着浮熤敏感的听觉，巨力女将面无表情地砸断敲碎骷髅的每一处骨节，直至不可计数的枯骨稀碎，假若他有五脏六腑，此刻大约也已肝胆俱碎，再也无法分辨拼凑出何处究竟是何处来。杨云的军甲猎猎作响袍衣破碎，焰冠一身军袍叫乱飞的断骨刮得稀烂，却回首向清爽如玉的少年笑得单纯无辜。

　　他知道，她早就想放肆出来玩一遭，此番借了护西王母仙魄与助神荼伏羲安定六界的时机，加之杨云的气运，干脆玩个尽兴，辞水从一开始便知道她憋了太久，所以并未阻止。

　　??何况她竟能冲破逆鳞封印，如此强悍的灵力，斗此邪祟当是落不了下风的；辞水对此心知肚明，只是信任她的决策，放心地站在一旁默默地观战。

　　“我为修罗，是死而复生，生战而死，如此循环往复的灵。你奈何不了我的。”骷髅虽碎尽，风拂去骨尘燃起的烈烈鬼火，巫鬼音仍清晰可闻，犹在焰冠耳边发声鸣响。

　　“你没见过我这般的女儿，便觉得从来不存在，是吧？如此见识浅薄，你究竟是什么品种的傻鬼呢？”焰冠顺便借杨云的嘴巴一连“好心”地嘲讽了他好几句，末了还不忘啐了一口方才叫纷飞乱骨戳出的内伤淤血。

　　“不早了，小爷还得赶路呢。本神君堂堂七尺女儿郎，你算哪根葱也敢给我下套？”焰冠眼瞧着碎魂刀悄无声息地将刃上鹰尸通通吃了下去，骷髅不断制造着噪音，这才满足地舔了舔嘴唇道:“你听好了，我生于天地，无母无父，是由被女娲娘娘一手带大的！”她偏着头望向地上残余的骨灰，四下忽然寂静无声，甚至风亦止歇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不懂是吧？听不懂就对了，小爷不爱给你解释二遍，死去吧你——”焰冠嘴上不停，动作却是全无犹豫，手中碎魂刀穿云劈月——

　　天暗得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辞水以为这并非是什么不详的征兆。

　　乌云滚滚裹挟着阵阵妖怪气味的飓风袭向广袤的荒野。银色的刀刃劈出一道巨大的闪电，活生生将地面劈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少女腾空而起顺着飓风的风气后退了几步，精芒刺骨的目光，凌厉霸道的刀法，震得在场所有的围观鬼军竟一时大气都不敢出。

　　焰冠脸上是少见的认真，她深吸了一口气，蓄势待发。

　　“众将听令！腾空七百里——”

　　她嘱咐过浩浩荡荡的鬼军，下一瞬。

　　黑红如血痂凝成的碎魂刀像是受到来自地狱的召唤骤然之间自地底深处破土而出，一刀竟如万仞山，震得层层黑云不断地翻滚着，瞬息方圆千里之内灰飞烟灭。

　　??

　　所有人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

　　只有闻讯而来的楚江王神色不改，却已彻底感受到了来自天之神灵的震慑之力，身旁的鬼军鬼将们纷纷露出或是自惭形秽或是仰慕崇拜的表情。

　　尘埃猛然飞起重聚，骷髅与焰冠各退一步以后，战斗正式开始。碎魂刀上下翻飞，鬼骨杖时时闪现。

　　“姐姐，姐姐，你让我一下，这么砍我很疼的！”骷髅缠斗之中猛然开口，坏笑在脸上简直无法更加明显。

　　“本神与你，各凭本事。”焰冠看也不看对面的敌人，刀速丝毫未减，似乎并不为所动。

　　蓄力已久的骷髅忽然后退出数米距离，笑着召唤出鬼爪，看向对面冷静的少女。无数长且锋利的鬼骨笛从地面上穿透而上，把焰冠包了个严严实实，瞬间所有血笛子弯折收拢在一起，大有把里面的焰冠灰飞烟灭之势。

　　甚至有鬼将忍不住发出了叹息，看起来，焰冠这一场势必要输。

　　“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少了本大娘！”伏羲扛着个水葫芦从天而降，她的加入，让场面一时间变得复杂起来。

　　在妖怪群中有力量微弱的小妖暗暗咋舌，难道伏羲神也想和这古怪巫鬼族的邪物比试一场？可别…遭殃的还是他们地府的小喽啰…

　　烟雾散尽。

　　焰冠毫发无损。

　　“那么，轮到我咯。”少女看了一眼从旁守护的辞水，眼底隐约有了些笑意，登时一跃而起举起闪烁着寒光的刀刃奔向巫鬼族之族长仇尸骷髅。

　　不知为何，仇尸骷髅骤然后背一凉，觉得情况似乎完全无法乐观看待。

　　灵力清透纯粹，焰冠挥舞着鬼气越来越浓的碎魂刀，一刀一刀地砍在骷髅的身上，快到只能看到刀光，刀在哪儿，骷髅在哪儿，在场所有人竟然无从分辨。

　　??

　　??杨云胸有成竹地收回动作，英俊明朗的眉目燃着恣意的火光，径直将深渊下残余的蛊与毒，以凡人的贪念与恶意献祭下滋长出的“骷髅”源源不断地纳入了掌心，融入浩瀚无边的灵识大海。

　　“玩够了？”

　　辞水有如花朵般好看的樱唇一张一合之间，朝向大闹一场的杨云身上暂时栖居着的焰冠伸出手来。

　　仿若群山深处藏着的清玉，少年眉眼藏月；又尚有一池春水掩映其中，水下还藏着另外一汪明晃晃的月亮，在那之下，藏着一个小巧而灵活的小团子。

　　鬼巫族众尽为焰冠所食，化为五行之中坤气行于杨云体内，为她填补魂魄之间微小而众多的裂缝。伏羲不再远目，食指捏诀，登时至黄泉前的漫漫长路便拨云见月，转身离去，她是天地间唯一不分性别亦无阴阳的神祗，却盼着女娲怀中的幼子待历过天雷，又领了神籍之时，逍遥于天地之间。此刻焰冠方知养育她们飞升成神做仙的伏羲膝下所出养子，个个都是形貌皎然的神妃仙子。

　　伏羲素无性别，亦从不曾有生养过，其每日观下世，拣些有缘的、有趣的物件和些脆弱却也顽强的人类上天来，通通培育成顶漂亮顶厉害的神女，这才能再下世寻些新的趣人闲情物什教养呢。

　　黄泉受焰冠顺手的恩惠，祛了腐尸之死气，水光烂漫清冽，如鸣月上雪，覆以焰冠一身碎魂刀光，假焰冠之手，将碎魂刀的气势气魄又提升到了崭新的境界里去。焰冠窃笑，眼睛睁得滚圆，仿若摇曳的摄魂铃，于永夜中闪闪发亮，不须再多言，这定然是如今万鬼之地百年千年也难得一遇的净魂明灯。

　　“还不过来么。”

　　辞水神色平淡，以目光直视之，焰冠受不住如此风流温柔的目色一时一刻的凝视，立刻极其不自然地顶着红得通透的面颊出了杨云的身子。

　　杨云身为再造魂魄的已死之人，头一遭仪圣生魂附身，摇摇晃晃间晕了过去。

　　此刻焰冠脸上的色泽，更类于初初及笄的小姑娘手生坐在镜前仔细抹鬓，一时兴起拿自己开刀，试涂水粉珠末儿却涂成了胭脂，因此脸上红得宛如灼光烧着赤焰炙烤，周身鬼将无不掩嘴而笑，叹焰冠这样强大的神子，竟也是个鲜活生动的可爱讨巧小女儿。

　　辞水如和煦春气浸润了面容，噙着裹挟了三分风流，七分潇洒的士子笑意，浑身散发温和仙气，耐心满溢地将小光团子纳入了胸口处新生长的逆鳞之中。

　　三途川中的花儿开了。

　　有隐隐约约的影子，披着浓重的雾气一步一步，朝着辞水走出一条铺满彼世花瓣的幽冥小道来。

　　鬼将们不知如今事态几何，却是明了此役之祸，自有巧合经过此处的大能神仙替他们解了，便俱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重新清点起小兵来。

　　她提着一盏真正的灯，灯中血色光辉同焰冠赠与他的一身清澈月色交相辉映。

　　辞水红了眼尾，有硕大清明的泪珠落下。

　　那是他虎齿豹尾率性洒脱的母亲，常提着一盏青灯；她先时本守于道祖座下，然而却被道祖赠与她的青灯济世救神，医天下人，如今却因护魂之助，假以黄泉鬼气，幻出了形。

　　“行医者众，无槛之病坊繁，然玉山医女却是六界之中举世无双，每就医史药目，日久天长，足治六界疾病，而旁人竟未曾见其怨怼之色。行医千年，瑶池金母时时见笑，岁岁见歌。”巫事毕，有名望的鬼界大将望着雾中迷蒙的身影，饶有兴趣地坦承她从别处听得的西王母生平。

　　鬼地清透的露珠自辞水面颊上不留痕迹地滚过，红透的眼尾带起卷起黄沙纷飞的旋风，他定定地站着，随着眼中母亲逐渐清晰的倒影而动弹不得。

　　那双无论是何世事都无法蒙尘的明眸，此刻看得愈加清晰，就愈加不舍。

　　“忽闻神语，鬼声怒叱，见枯骨非敢为厉，感神女至善之心，今以奉报。”

　　模糊的影与声绕辞水环行，他低下头，想要触碰，却发觉无论怎样努力，也是遥不可及了。

　　瑶池金母柔和闪烁着的影子恍惚之间散去，青灯倏忽落在了辞水的手中。

　　杨云亦迷迷蒙蒙地醒来，揉着眼睛但见黄泉水沸，飞沙走石，鬼地万物如常，这才不知所谓地将心放回了肚腹。

　　辞水低眉敛目，湿润的龙眸眼角仍留有淡淡的红迹，他在看母亲赠与焰冠的灯火。

　　她本是此间的月色灯盏，母亲赠与的青灯，与她却是相配极了。

　　母亲以一盏道祖青灯的代价，将自己与这胆魄灵力皆异于寻常神祇的小团子牢牢绑在了一起。

　　辞水想，母亲的灯，定然是比红线更加牢固的信物，辞水泪中带笑，略抿一抿薄唇，纤长白指覆上胸口中央住着的人儿。

　　“母亲竟当真懂得吾之心愿。”

　　??年轻的神第一次悟出了自己的心愿，方知自己已入了情网。

　　??

　　??可是民有言曰，深情不寿，过慧易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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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呜哇真的没有人想跟我讨论一下剧情吗 凄凉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