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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卷二·海内西经·蛇巫篇2 ...

  •   女娲坐于蛟龙之上,望着人世间的一人一团,笑眯眯的。

      焰冠跟着辞水一道,优哉游哉地四处游荡,过了空山竹林便是苍茫沙漠绵延万里,蒙蒙沙尘风中飞扬遮天蔽日。若为凡人,必得被黄沙刮得脸上疼痛难忍。巧合的是,漫漫长路,他们竟于黄沙中碰到了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

      然而前路便是阴曹地府的黄泉彼岸,这些死去的士兵即便带着焦铁铸就的鬼面具,也只能在这高低起伏的沙丘中艰难跋涉。

      队首身形高大的女将军想了想,一把拿过身后副将的牛角长号放到嘴边,悠长鸣音如同清晨鸡啼直击人心不绝于耳,总算听得身后铿锵有力的步履声,互相鼓舞之声渐渐大盛。

      辞水看得出,这女将军乃是酆都大帝座下新生的北方鬼帝杨云,字玄安,鬼称玄帝。玄帝此行对敌不知何人,然仍能得见她先前已酣战至少有一月之久,一身沉重的疲惫。奈何入侵北地帝府的鬼界无名鬼巫族异术诡异血腥,又行祭祀之法巫邪之术言请地狱鬼刃,不知是何种邪术竟一时半会令杨云奈何不得。

      “焰冠,过了鬼界,我们就去酆都。”

      小团子卧在辞水肩上,懵懵懂懂地听着,前后晃了晃算是应下了。

      辞水并没有插手鬼界内战的意思,只想尽快过了这不善之地好去酆都,之所以一定要去酆都,原是因着那里是其母故乡,西王母虽为洞察控制灾害祸患的神灵,生前却施恩救酆都于共工之手,因此受封于妖界酆都且颇得群妖爱戴,妖帝赠号“酆都道人”,也是昭示六界,若有欲对玉山女行不轨者,便是与妖界为敌,玉山先时误传为“羽山”,因而妖界鬼界也称其为羽山女,称其子孟章神君为“羽山子”。

      受妖帝邀约去瑶池金母寺祭拜母亲,寻找母亲四散破碎的魂魄聚合,便是辞水原本要做的事了。而酆都又是六界七十二福地之一,可安魂聚灵,想来对焰冠化形也是十分有好处的。

      带焰冠去酆都吸收天地灵气,便是他此行的又一个目的。

      小小的无名巫族蛰伏多年悄无声息,此刻回军黄泉不过是为清理道路,那般怪异不要命的术法与难以预料的阴诡邪术怕是天界都要头疼一番。真正的目的杨云也大概能猜到几分,大致就是吞并他地,甚至一统鬼界了。

      辞水与焰冠随行万众鬼军,杨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看了眼传说中不慕名利、风流天成的羽山玉面郎君,从头至尾也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可是同行之路漫漫,辞水闲时细细掐算,竟发现这杨云并非全魄之鬼;更有甚者,他对杨云其中一魄的气息熟悉非常,就像是从小到大一直陪伴着他那样熟悉。

      风沙狂暴,辞水估摸着杨云此刻大约是心急如焚,为内乱所困,因此才不愿与他和光团子搭话。如若不然,前日女妭旱地,使六界无水,全仰仗了辞水挽云降雨,才解了这一场灾祸,因此至少应该同他客气道谢,寒暄几句的。

      见其如此,辞水亦缄默不言,食指与拇指摩挲着观今之鬼界境况;巫族诡秘,杨云无奈之下便请兵援手,原本所剩无几的北地鬼军自东堤铁骑与南境烈军的加入后军士皆是士气大振。北地鬼军教授东堤南境兵将们蛊毒之术,东堤南境二军则与北鬼军互通杀敌诸法。

      竹林风动,九天云涣,辞水不由得下意识凝神细听。

      “女史!女史!”一白衣劲装男子顺着羊肠小道一路上山,直奔山顶竹林。

      竹叶飒飒,风景倏忽之间千变万化,忽然白日焰火于林中灼灼燃烧,又忽然夜空高悬星辰寥落,有断崖瀑布凭空出现席卷天地;只不过一瞬之间,天空骤然明亮,见冰雪漫天而下,其中大有摧枯拉朽毁天灭地之势。

      眼看着天地就要被一同摧毁,阵型变幻无常的四冥就要大功告成,玄色长衫的女子死气凛冽,遍布全身,闻人声渐近骤然收手行气,刚才那般恐怖骇人的景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山顶依然竹林静谧四下无人,林中唯有几不可闻的落叶之声。

      此女正是十殿阎罗的二殿下,楚江王。楚江王仿照天界四门所造出的阵法–地府四冥,此时已渐入大成境界,可收放自如幻化无常毫无破绽。黑影隐去白衣乍现,楚江王以手轻触竹叶面上波澜不惊,毫无表情。

      来人气喘吁吁地闯入竹林,方才在法阵之外竟对阵内向死而生的肃杀绝生之气毫无察觉。

      “女……女史,鬼帝带军被逼到血煞腹地了!血煞死地今非昔比,经鬼巫族加诸邪法之事后,现下是只进不出,进去的鬼将再也没有出来过啊!”白甲少年慌乱急躁,“女史要为玄帝想想办法啊!”说着忙把冥间镜一并呈上。

      晴空朗朗忽然下起雨来,雨疏风骤淅淅沥沥,沾湿了楚江王洁白无瑕的袍角。

      “瀚帝如今何处?”此间一计是杨云所出,策划诈死将北方异族叛乱参与者斩草除根,为北境永绝后患。

      只是此计凶险异常,杨云不得不以身犯险亲自上阵,换做旁人未必有她果决,未必有她非同寻常的胆魄机智。

      分明此刻杨云身处遥远,楚江王却恍惚间闻到了天地间一朵冰雪聪明的红莲逐瓣绽放散发出的阵阵清雅香韵。

      “瀚帝本来要出使妖界酆都共议边界线一事,听说玄帝出事的时候已经在赶回的路上了,她派了五万大军重进血煞之地,据说此地曾遭逢异变,正好借机清除不明势力。”少年低头,见二殿下不急不躁想着定是在她意料之中,说话也规矩了许多,仪态大方地补行了君臣之礼。

      然有此一件事,除近臣外,其实并无外人知晓。

      南境东方看似是由南方鬼帝杜子仁和帝九女神荼执掌,实则均行双王之政,内外之王结为同盟,互为表里。二神受杜子仁与神荼数次挽留,便暗中约定了一旦内乱发生则南北方与东西方双王同政,内王行诸决策。

      “南方鬼帝不知为何很是着急玄帝,言辞之中不离南方外王之重要性,破例三番五次来恳求女史出谋划策。”少年将军好奇之色溢于言表。

      楚江王自然知道。有她在,鬼界四方诸王局势稳定,谁也不会因计较小处的得失,出兵打破这表面平静。而她若不在,以神荼放眼天下尚且独一无二的奇谋大略和东堤大军众将重情重义气吞山河的火爆脾气,一个能让自己暗中吃亏有苦难言,一个能让十殿阎罗地边境百里战火不断。

      鬼火于指尖明明灭灭,楚江王凝眸,白如身上衣袍的手指骨节分明拿起嵌着玄色墨玉的袍带落在腰间。

      “走吧。”

      “女史,您就这样去吗?什么都不带?”

      “一颗知她解她的心,足矣。”

      聪明如她。

      辞水闭上了眸子,不再看下去,合上了掌心。

      肩上的小团子一直乖巧非常,默默感知着周遭的一切,窝在他的肩颈处一动不动。

      莫名有大颗的泪水滑过风里潇洒俊逸的少年浮动着的青纱长衫。

      似乎是什么奇怪的征兆。

      杨云此前酣战一月有余,如今距佯装落败弃城而走也已七日。终于把残余的也是对方最精锐的部队百地巫鬼深深引入这片沙漠死地。迎着风沙行军赶路,时而出现海市蜃楼的景象,这种景象在战时最为忌讳,从前就常有不需敌军搅扰也使军心被蛊惑发生内乱的先例。

      带军深入沙漠腹地,玄帝此行尚且是头一遭。辞水看得出,此次北方内乱楚江王亦是始料未及,来之前便听闻信使急躁如热锅盲蚁,来时亦直言女帝大人夜不能寐,连白发都生了许多。

      北帝内王杜子仁不擅权谋,政治手段几乎一无所知,故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外王与二殿下自是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听闻西方鬼帝刚刚平复边境之乱,西国此时兵力国力内耗严重,各行各业百废待兴,此事知会他也无用,他本就无暇顾及反倒令人徒增烦恼。

      辞水叹气。

      这玄帝恐怕就是与母亲所散一魄结合的残魄鬼道女子了。

      传说若水河的尽头有一朵颜色赤红的莲花。

      这火焰般好颜色的红莲乃是一朵横生不死的奇莲,寻常的莲花但凡长得靠近若水些都会一刻枯萎成灰,唯独这朵红莲久开不败,从未凋零过。

      这是一朵可以聚魂结魄,再造已死之人的莲。若为它所造,复生时是个什么东西便都说不准了,不过真身倒都是一朵香气馥郁的红莲。

      辞水不是没有想过再造亡母生魂,可是此莲生得邪气非常,他从未想过一生磊落恩被四方的母亲,复生便化作厉鬼甚至野兽,不辨正道,不辨黑白。

      可是如今,母亲的一魄竟填了残魄鬼的魂,意外地,成全了鬼帝。

      杨云料想南境轰轰烈烈的大军快到了,便依计每日晨起便朝自己脸上涂抹大量死肌枯血。生怕自己看起来太健康,于是增加到反复涂抹三遍。今日她又使早先预备的黑炭涂了浓重的黑眼圈再擦洗淡化,折腾一番加上不堪重负的姿态,她终于伪装得完美,看起来如同一个病重不堪将消逝于天地之间的鬼神了。

      前几日杨云倒是叫自己几个日日相见的副将足足嘲笑了数日,笑得将士们纷纷侧目。直待她在辞水意味不明的眼眸里挺止了腰杆知会他们戏将开始,鬼将们路途间方才忍住不笑神色肃穆起来。

      此时,远远地传来了清脆的驼铃鸣响。

      ??

      ??杨云心下一震,有道是起阴气时鬼巫至,鬼巫这便送到了门上来。

      ??

      ??成群结队的雄鹰长久蛰伏于沙漠之中,银铃摇晃时骤然张开双翅,凄厉鸣声几已穿云裂石,群起而往,大有遮天蔽日之势。

      灰黄天穹之下,无数鬼军极速变阵,阵前小兵疾风掠影,于数百战鼓之间穿梭往来,且还不忘奋力击鼓,鬼泣之声如鼎中热汤沸腾如斯,鼓乐喧天时群鬼哭声响彻云霄,自铸一派天地气象。

      若将死人魂魄比之于蝼蚁,那么鬼军便是成千上万的蝼蚁,而战时的他们,就是成千上万以血泪怒吼着的蝼蚁。

      那气魄足以使万物心惊。

      辞水不动声色,不知不觉间便将小团子装入了胸口处的逆鳞之中。

      他心下一片清明,此黄沙无涯,必然是那楚江王炼阵不及,因此早早便安排好杨云带领大军趁他过此地往酆都去时正经过此处同路作伴,如此便可借他之力拖延巫族些时日。

      辞水意识到了,他不由得皱眉扶额。

      楚江王这是算准了他思念亲母,又与圣兽的情谊可谓是厚如瀚海,利用杨云身上的西王母一魄下了步险棋,赌这位家母向来以善著称的玉面郎君不会坐视不管,任由母亲一魄被巫族炼化吞噬。

      「这天地间,要算计你的人,实在多到过分了!」小团子被牢牢封在逆鳞之中,想要出来替辞水抱不平却根本无法可想,只得心中责备几句世态炎凉。

      黄沙翻滚宛如不可驱散的浓烟,辞水勾起了嘴角,他感知到小家伙在愤愤不平。

      玉面郎君微微一笑,操纵云雾飞起,稳稳站在了墨石色苍鹰死命挣扎着的后脊中央,举目四望着鹰隼之下的黄泉路。

      对于自己的本职工作,他一向信手拈来,驾轻就熟。

      鹰隼们似乎很是意外这样突兀出现在天际云间,且聚了一身正气的青衣少年,不断地扑腾着,试图将利爪变得更巨大、更野蛮有力。

      沙丘之下有奇怪的炽热蛊虫源源不断地爬出,宛如密密麻麻毫无意识扩张土地的僵虫,令察觉到它们的小团子在辞水干净清澈的逆鳞之中兴奋得上蹿下跳。

      “只我一个已足够,她们不必再用你。”辞水不欲小小的光芒团子也为人所用,这才轻柔雅声安抚怀中的浮熤。

      小团子听闻此言,立时安静了下去。

      沙漠间卷起狂暴的飓风,同鬼军天衣无缝的阵法摩擦对抗,一度无脑扩大一心妄图吞下万千孤魂。

      衣着怪异似鬼魅又似凡人的鬼巫族男子不断自飓风中掉落下来,剑一般深深地插入了鬼军的军阵之中,以身作利刃满身恨意毫不留情地斩杀着周围的鬼兵。

      辞水看准了时机聚云布雨,磅礴的大雨化为冰冷而狂暴的黄泉弑灵之水势如破竹般泼往整个沙漠酣战的中心,弑灵水乘鬼鼓声绞缠着撕裂了黄泉沙海此间的时空,幻境与虚妄世被毫不留情地撕成了碎片。

      沙漠才初初显露它的真容。

      ??

      ??蛇巫国中。

      ??

      ??卯时已至。

      ??

      ??小轩窗天光明朗,焰冠初初睁眼时,便有了新的身份。谨行笑眯眯地望着熟睡中醒来的清秀少年,左右手交替捏了个诀,焰冠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了野生小精怪的模样,讶异不解,目瞪口呆。

      ? “姐姐你这是..何意?”

      ??只瞧着一道光下来,谨行竟也变成了山野精怪的模样。

      ??“曾城九重,有珠树在其西。”一身藤蔓,幼芽儿伸展得四处皆为嫩绿色的谨行在她床边沉稳地坐下,“珠树即为琅玕也。你我皆为琅玕之精。”焰冠瞧着她一动身上便有繁花绽开,忽然明了。

      ??“所以,我的身份,就是琅玕生出的草木精怪焰冠,姐姐是琅玕生出的草木精怪谨行!”可爱的妖童笑着从被窝里伸出一双小手快乐地拍打起来,“姐姐真是高妙啊!”

      ??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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