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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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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着干涩的眼睛望着陌生的天花板,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真的再也不喝酒了。
从我过去几次鲜有的喝醉经验来说,我酒品还行,通常不耍酒疯,就是会一直流眼泪。
如果只是流眼泪倒还好,反正我自己也不记得。问题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就会像现在这样,眼睛又干又涩,估计还肿得像核桃一样,根本没法见人。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这里是哪里啊喂。
我衣着完好,身体也没什么不适,至少不像是遇到了坏人的样子。
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间门。
“——杏酱,醒了吗?”
是沢田妈妈的声音。
“请进!”
我猛地坐起来,然后感觉大脑像被人用锤子重重敲击了一样一阵头晕目眩,于是我又僵硬地躺了回去。
她开门正好看到这一幕,担心地问:“还好吗?”
“头有点痛。”
话刚出口,我就感觉有些丢人。一定是因为沢田妈妈的声音太过温柔,才让我不知不觉想对着她撒娇。
她眼神里含了几分笑,然后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我煮了醒酒汤,喝完之后洗个澡浑身衣服会清爽一点。”
这一刻,我由衷地嫉妒起阿纲来。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因为有这样的妈妈,沢田纲吉也不会成长为今天的样子吧。
家里只有沢田妈妈一个人。她告诉我阿纲出门办事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喝完醒酒汤,我听话地去洗澡了。俗话说得好,债多不压身,反正都麻烦了这么多了,再说什么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洗好之后,我穿着沢田妈妈准备的睡衣,披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本来是想问问吹风机在哪里,却在走廊里迎面撞上了刚办完事回家的阿纲。
我俩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我硬着头皮开口:“谢谢你带我回家。”
呃,好像说错话了。
不过他没注意到,也可能是根本不在意,我这微妙的口误,只是问我:“还好吗?”
“嗯?”
他犹豫片刻才说:“你一直在哭。”
这一刻,我终于想起自己遗忘的事情。
虽然中学的时候他见过我各种灰头土脸的模样,但是像今天这种的,估计还是第一次见吧。
沉默片刻,我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情,说:“我没事,我喝醉的时候就这样。”
他脸上写满了不信。
“我之前有次喝醉了也是这样,结果和我一起的社团前辈想象力非常丰富,第二天一直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太好说出来的事情。我怎么解释她都不信。”
“……噗。”
他笑了我就放心了。
“没事就好。”他说,“要不要先吹头发,一直这样容易头痛。”
……我确实因为不喜欢吹头有偏头痛的毛病来着。他居然连这种小事都还记得。
在沢田妈妈的盛情邀请下,我又留下用了晚餐。
我不应该留下的。
——因为实在是太好吃了,我以后都没法面对自己捣鼓出来的那些垃圾了。
饭后,天还没完全变黑,再加上路程不算很远,我打算自己走回去,顺便当饭后消食了。只是阿纲说我脚上的伤还没好全,坚持要和我一起。
阿纲家离我住的地方其实比我想象中还要近。昨天大概是因为穿着高跟鞋走路,不到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走出了跨越千山万水的感觉。
“就是这里了,谢谢你送我回来。要进来坐坐吗?”
他果然婉拒了。
“该不会,”我忍不住打趣,“是担心被人误会?”
他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才担心可能有些太迟了。你昨天晚上已经夜不归宿了。”
我一时无言。
准备进门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阿纲,联系方式。”
他似乎也把这事忘了。他摸了下口袋,脸上闪过几丝尴尬。
“……没带手机?”
“嗯……”
“告诉我电话号码也可以。”
他连声音都变轻了,“是前几天刚换的号码。”
懂了,所以号码还没背下来。
我从包里摸出一支笔,“有纸之类的吗?我把我的写给你。”
他一脸无辜地摇头。
“明明穿得像个商业精英一样,结果没有随身带名片的习惯吗。”
“我通常用不到名片。”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每次他提到工作的时候,表情都好微妙。
“你在这等一下,我进去拿张便签纸。”
“不用!”他喊住我,“你的脚还不方便,直接写在手上吧。”
我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这家伙以前就挺天然的,以至于我有些分不清他是单纯的迟钝还是真不觉得有什么。
可能是在意大利呆久了,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吧。毕竟妈妈以前也跟我讲过,她在路上跟人擦肩而过却被喊住问要不要一起喝咖啡的事情。
……跑题了。
我赶走杂念,对他说:“那我写在手腕上吧,不容易被蹭掉。”
“好。”他将手递到我的面前。
我凑近了一些,在他的手腕上写下电话号码。他的手非常稳,一下都没有动过。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为什么我要这么大费周折来着,直接让他把电话号码背下来不就好了吗?
第二天,我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我睡觉没有静音的习惯,因为社交圈太小所以基本没什么人会给我发消息,被手机吵醒算是人生新体验了。
我闭着眼睛摸到手机,“喂?”
“学姐,能帮我开下门吗?”他听上去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来不及细想,随手抓了件外套走出房间。
打开门,阿纲果然站在门外,手里还拎着个袋子。
“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昨天回家给你发了消息,你一直没回。我担心你出什么事了,就过来看看。”
我看着他手里的袋子,问:“那是什么?”
他打开袋子让我看,里面是感冒药和退热贴之类的东西。
“感觉能用得上。”
我顿时失语。这家伙从以前开始直觉就非常准。我很想说他多虑了,但事实是我好像真的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我打开门让他进来。此刻我万分庆幸前几天我才打扫过,房子里还算可以见人。
他将袋子放在桌子上,问我:“家里有温度计吗?你的脸都红了,量一下比较好。”
我:“呃……”
他沉默片刻,说:“我试一下温度,可以吗?”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先一步点头了。
他的掌心贴上我的额头,动作十足的礼貌克制。我想象中应当十分温暖的掌心此刻并不太热,但冰冰凉凉的感觉反而让我更加留恋。
“学姐,你在发高烧。”
他听上去有点生气。我凝滞的思维里冒出这样的念头。我抬头看他,有点好奇他生起气来是怎么样的。
但他的表情一如平常。
“先去躺着吧,”阿纲说,“还能自己回房间吗?”
我思绪纷杂,花了一段时间才提取出他话中的含义。
但他似乎理解错了我的沉默,解释道:“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家。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喊京子——”
“不要!”尽管我脑袋还是一片混沌,我还是随着心意拒绝了。
我知道京子肯定不会介意,但是我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能心安理得地麻烦的人,就只有面前这一个人了。
阿纲露出略显无奈的笑容,柔声道:“那先回去躺着,好吗?”
我听话地回到房间,用被子将自己重新包裹成蚕蛹的样子,安心地闭上眼睛任由意识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