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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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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沢田妈妈身材相仿,我身高稍微高一些,但总的来说衣服还挺合身。
我回到客厅的时候,阿纲不知在和妈妈说什么,露出孩子气的神情。沢田妈妈身上围着围裙,端坐着倾听他的讲述,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我鲜有地回忆起养父母还没去世时的事情。妈妈身体不好,奶奶上了年纪,所以经济的重担都压在爸爸一个人的身上,日子一直都过得紧巴巴的。尽管很艰难,但每次回忆起来,那逼仄狭小的房间内,每个人都是笑着的。
阿纲抬头看见了我。
“怎么样?”我有些紧张。
沢田妈妈十分惊喜,“很适合你。纲君觉得呢?”
“很合适。”虽然只是在附和,但他认真的表情让我难以自制地心动。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沢田妈妈嘱咐了阿纲几句,转身走进厨房。
我在椅子上坐下。阿纲拿着冰袋和绷带朝我走来,“冰敷一下会恢复得快一点。”
“不用这么夸张吧,没那么严重。”我抗拒地扭头。
我从以前开始就非常讨厌冰敷。虽然受伤对那时还是田径部的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但是无论多少次我都没法适应那凉得刺痛的感觉。
阿纲显然也还记得我这毛病。他略显无奈地笑笑,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蹲下并将冰袋轻轻贴上我肿胀的关节处。
“放松,很快就好了。”
……像哄小孩一样。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阿纲伸手拿过绷带。
为了挽回颜面,我硬着头皮说:“这个我自己来就行。”
他没说什么,将绷带递给我。大概是顾及到我穿着裙子,包扎的时候有走光的风险,他还背过了身子。
只能说,我实在是有些高看自己的水平了。本来只是崴了脚踝,我这么一包扎,小腿往下都用不了了。
或许是等得有点久了,他问:“好了吗?”
“嗯……”
阿纲转身看见我粽子一样的脚,有片刻失语。
“……还是我来吧。”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在憋笑!
他的动作非常熟练。
几分钟后,我颇为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堪称教科书般完美的包扎,不由得问:“你专门练习过?”
“算是吧,”他说,“动一下试试。”
我尝试着活动脚踝,“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
“那就好。”他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出发?还是要再休息一会儿?”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同学聚会。
“我们走吧?”他侧着身看我,夕阳将他的侧脸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
我像被蛊惑般点头。
门口,一辆逼格很高的黑色轿车安静地停着。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半倚着车门。他嘴里叼着烟,打火机的火苗在风中摇曳。
这场面叫我想起某些老派□□电影。
不过下一秒,刚刚还摆着帅气Pose的男人一个箭步冲到阿纲面前,猛鞠了一躬,大喊道:“十代目。”
这种地方完全没变呢狱寺同学。
“隼人,”阿纲一脸胃疼,“太夸张了。”
哦,还有有点差别的。以前阿纲总是客客气气地叫狱寺同学来着。
“好久不见。”
狱寺冲我颔首。
说起来,我从以前开始就有点害怕他,因为我曾经数次看到他从身上掏出了危险的东西——虽然理智告诉我应该只是长得像炸弹的玩具。
看着阿纲和狱寺打闹的样子,我发自心底地感到羡慕。
刚坐上车的时候,我一度担心狱寺开车风格和他性格一样。没想到他的驾驶风格相当保守,我一路上没怎么感到颠簸。
然而车刚停稳,狱寺就原形毕露,高喊着“十代目我来帮您开门”跳下车。
阿纲直接打开了车门,用行动干脆利落地表达拒绝。
我忍不住笑起来。
阿纲回头看我,眼神像是在问“在笑什么?”
我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他对我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态。
——听说阿纲这些年在意大利,看来是学到不少。
我一边腹诽,一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和我想象中一样温暖。
我不敢贪恋,站稳之后迅速收回手。
“山本那家伙好像已经进去了。可恶,居然不等十代目自己进去……”
旁边的狱寺还在絮絮叨叨,但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刚刚阿纲看着我时那蓄着星光的双眸。
一看到阿纲走进包厢,山本就站起来拼命对他挥手,还指着自己身旁的两个空位喊道:“阿纲,这边。”
“一起坐吗?”阿纲问。
……另个位置应该是留给狱寺的吧。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我果断选择拒绝。
我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试图从人群里找到一两张熟悉的面庞。
“学姐?”
我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了满眼惊喜的京子。她头发留长了一些,但仍和我记忆里一样光彩照人。
“真的是你。”
我被她的笑容感染,不再茫然,仿佛重新回到人间。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细心,很快发现我脚上有伤。
“坐这边吧。”她带着我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我和京子的关系不算亲近,因为她实在太受欢迎了,像我这种班上的边缘学生和她几乎没有交集。但这一刻,我非常理解当年的阿纲。这样温柔体贴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酒过三巡,我起身走向洗手间。
灯光昏暗的走廊上,我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赤崎先生?”
他惊讶地回过头,“杏?你怎么在这里?”
“同学聚会。你呢?公司聚餐?”
“没,我朋友从外地回来,一起吃顿饭。”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不放心地问道:“你还好吗?需要送你回去吗?”
“不用,”我随口撒了个谎,“我和朋友一起回去。”
他没有坚持,只是说:“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了。”
如果不是带着同样的婚戒,大概任谁也看不出,我和面前的人是已经结婚一年多的夫妇。
我已经有点想不起来当时的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接受婚约的了。除了遗产,大概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迫切地想要一个容身之所,所以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撒手。
事实证明,把自己的期望强加于别人身上不可取。
我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准备回包厢里,却在转角处遇见了阿纲。
我顿时有些紧张——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刚刚的对话。
“要不要出去吹吹风?”
我怔了怔,答好。
他将外套递给我,“披上这个吧,外面有点冷。”
外套是刚脱下来的,还带着未散去的温度。我将之穿上,还默默地裹紧了一些。
带着凉意的晚风果然让我困意逐渐消退。现在我只觉得自己还能大战几个回合。
阿纲状似不经意地问:“学姐后来还有在练习田径吗?”
我摇了摇头,说:“高一那年因为受伤错过了全国大赛,后来就退部了。”
他一脸可惜。
我不禁笑道:“没什么好可惜的。我本来就谈不上喜欢,更不算有天赋,努力训练只是为了奖金而已。后来奶奶去世了,就干脆退部专心考大学了,不然我也做不到跳级读大学。”
“读完本科就没读了吗?”
啊,我年轻的时候好像对他夸下海口说以后要当教授来着。
“对呀,一毕业就回老家结婚了。”
他一副被噎到的表情。
我笑了笑,问:“你呢?听说你在意大利,现在留在那边工作?”
他神色微妙地嗯了一声。
“真好。”
在阿纲温柔的目光里,我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那时候我们一起坐在通往天台的楼梯上,他也是这样安静地看着我,听我说话。我会和他说教练的坏话,还会跟他吐槽兼职时遇到的难缠客人。他不会像别人一样,一听到我说这些事情,就一脸同情地安慰我,说“小小年纪就这么辛苦”之类的话。
我忍不住像那时一样对他倾诉。
“我之前还想过去意大利留学。”
“小时候,我妈妈经常跟我讲她在意大利进修时的事情。她很喜欢那里,但一直没机会再去。我那时候的梦想就是赚到足够的钱带她去意大利旅游。虽然没能和妈妈一起去,但是我还是想去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
后来,意大利还带走了我年少时的心上人。它变成了我的梦。
只是梦终究是梦,会被现实打败。我很快发现,就算我没日没夜地打工,也攒不到出国留学的费用。想要钱只能结婚,但结婚就意味着失去自由。
“后来呢?“
“后来啊——”我拖长声音,“我就回老家结婚了啊。”
我突兀地中断了聊天,几乎是逃一样回到包厢。心里磅礴的伤感几乎要把我淹没了。
中学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我苦,但我不觉得。虽然遇到了很多悲伤的事,每天都很累,但是我很努力地活着。
而现在的我——
虽然有钱了,但是已经逝去的生命无法挽回。曾经喜欢的人和我变成了两个世界的人。而一路走来,我始终孤身一人。
如果没有重逢的话就好了。我忍不住这么想。
那样的话,当年意气风发的我就能一直活在阿纲的记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