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头半夏》乌木桢楠

3、第 3 章

　　又过了几天，盖里奇办了一场特别的秀，地点放在了东南亚。本来时夏是想派手下的编辑去一趟就行了。但是前些天盖里奇刚在他们这里折了一件高定，又两次邀请时夏过去。
　　怎么说这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时夏决定亲自跑一趟那个秀场。
　　得知时夏会去看秀，乌楠偷偷地打听了一下时夏的航班，也买了同一班的机票。

　　这天当时夏瞧见自己座位旁的乌楠后，忍不住看了一下自己机票的座位，发现确实无误后。又认命般地看了一下飞行时长，居然有四个半小时。

　　乌楠虽然眼睛上架着一副墨镜，但他可是时时刻刻盯着飞机前头动向的。见到时夏来到自己旁边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惊讶地说道：“时夏。好巧好巧。”
　　“是很巧。”时夏淡淡一笑，缓缓地坐了下来。

　　“出差吗？”乌楠承认自己有些明知顾问了。
　　“是啊。”

　　“怎么这次出差就你一个人呢？”
　　“他们明天过去。你是去旅游吗？”不想被当十万个为什么的时夏破天荒地开始反问乌楠。

　　“旅游，顺便去看个秀。”
　　原来也是去看秀的。时夏先是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乌楠本就是合作商，看个秀场也不奇怪。
　　“挺不错，你最近挺空的。”

　　“我今年都空。压力太大了，给自己放了一年的假。”乌楠抬手自己脸上的墨镜推到了头顶上，半真半假地说道。
　　同为盛放的投资商，人家说放假就放假。时夏羡慕地看了他一眼，又轻声地笑着道：“不愧是乌总，放假都是按年放的，实在羡慕不来。”

　　闻言乌楠跟着笑了笑，又接着说道：“要不晚上一起吃个饭？”
　　“我晚上得去跟品牌方吃饭，恐怕一人分饰不了两角。”

　　“那确实有些可惜。”乌楠又语气夸张地看着时夏，“你之前去过曼谷吗？”
　　曼谷吗？时夏点了下头，回忆了一下，“大概三四年前去过，当时在那里大概还待了一个月左右。”

　　“那你有什么地方推荐吗？”乌楠眼睛一亮，他想去时夏去过的地方。
　　一时间又大意了，乌楠是个很会问问题的人。“我们当时拍照片去的取景地都是比较偏僻的。不过听人说曼谷的寺庙和华人街都挺好的。”

　　乌楠了然地点了点头，“可以去看看。我最近在研究拍视频和照片，但是一直找不到什么好的角度。你有什么好方法吗？”

　　这教起来真的很麻烦，时夏可不想天天被人追着问这问那儿。于是便轻声道：“我多数时候也靠得是感觉。不过，我看网上有很多教别人怎么拍照的。有些人拍的照片都可以拿来给杂志用了。”

　　这时飞机缓缓地向前开始滑行，客机内大家说话声渐渐小了下去。
　　没了乌楠喜鹊般的说话声，时夏不一会儿就泛起了困。

　　两个眼皮就像是被人不停地往下按，怎么睁也睁不开，眼前的一切就像是水墨画里的烟雨图，到处朦朦胧胧的。耳边像是有人在低声对她耳语着，又像是一切的靡靡之音都与她渐行渐远。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下来，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空白。

　　察觉到时夏睡着后，乌楠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自己的动作，稍稍将肩膀耸高。
　　没过多久，时夏便靠了上来。

　　当时夏靠过来的那一瞬间，乌楠就像被人收走了勇气一样。整个耳朵不听使唤地红了彻底，神色一下子又慌乱不已，不知道地还以为他做什么亏心事了呢。
　　又怕吵着时夏，以致于他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终点。大家的声音开始渐渐大了起来，时夏也从睡梦中幽幽转醒。
　　清醒过来的时夏马上意识到不对劲，一转头差点亲到乌楠的侧脸，吓得她一下子从乌楠的肩上弹开。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
　　自觉反应过激的时夏尴尬地笑着，连声道歉，“那个，不好意思啊靠了你那么久。下次请你吃饭就当是赔罪了。”

　　“小事小事，好歹认识不是。不过吃饭我可不会跟你客气。”乌楠原本想动动自己的手，以示没什么大事的。结果一抬起手，整个手就像是被筑了一个蚂蚁窝一样，又疼又麻。
　　不但动弹不了，还有些发抖。乌楠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将另一只手搭在上头。

　　“没问题。”时夏也注意到他手臂的情况，心里觉得过意不去的同时又觉得两人距离过近了，觉得下回得躲远一些。

　　下飞机的时候，她特地帮着乌楠一起找了行李。出机场后，随口一问人家住哪儿，结果跟她一个酒店。
　　总不能半途将他丢了吧，只能一起打车过去了。

　　到曼谷的第二天，时夏一大早便带着自己团队的人来到了秀场。他们要拍很多的照片，还要去和不同的媒体进行互动，再跟进一些合作明星的街拍图。

　　不同于时夏这边紧凑的时间安排，乌楠就比较清闲。他不紧不慢地吃过早饭后，发现还有大把的空余时间，便去周边逛景点了。
　　路上遇到一个被彩色石头穿起来的小石串，乌楠觉得适合时夏便买了下来。

　　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小习惯。凡是他碰上觉得适合时夏的东西，多少会买一点。
　　每回去外地出差也是，他总会给时夏带点小礼物回来，期望着有一天能送出去。

　　但他又从不敢送给时夏，怕时夏察觉到什么，从而与他疏远。
　　想着想着，乌楠又将小石串拿了出来，套在了自己的手上。

　　一上午便在他一路走走停停中过去了。中午回酒店休整了一下，换了一套衣服后，他直接来到了秀场门口。

　　老早在门口等他的副总一眼便瞧见了他，快步行至乌楠边上后说道：“乌总。”
　　“品牌方的老总想晚上和你一起吃个饭。”副总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里的秀场券递给乌楠。

　　接过秀场券后，乌楠折了一下放进了衣服口袋，“什么时间？有哪些人参加？”
　　“晚上六点半。还有订购会之后的那些买家。”

　　一下子他就反应过来了，晚会没有时夏。乌楠调整了一下手上的小石串，神色平平地说道：“你就说我已经有了别的安排。”
　　“好，乌总。那我就先去忙别的事情了。”
　　“去吧。”

　　乌楠说完话后又在秀场不远处等了一下，他想和时夏一起进去。所以当他看到时夏他们团队的身影后，立马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秀场入口走去。
　　与乌楠估算的场景有些偏差，时夏他们整个团队先停在了外面，而时夏直接走了进去。见此情形，乌楠连忙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门口品牌方接待的人员一眼就认出了乌楠，又拉着他站在门口一通合影。
　　在他进去的时候，到达的人还不是很多，所以可以一眼看到时夏的位置。乌楠并没有着急走过去打招呼，因为他觉着那样过于刻意了。

　　于是他掏出方才副总给他的秀场券，看了一下位置，在B区七号。
　　B区？看时夏那位置好像是在A区，怎么不是和时夏在同一个位置。

　　如今都快开场了，临时让人帮忙换位置，到时候被时夏琢磨出什么就不好了。乌楠拿着手里的秀场券不停地安慰自己好歹看得是同一场秀，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一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一边往里面走去。当他找到B区七号的时候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这个位置正好在时夏的对面，离时夏只要五步之遥。

　　找到位置后乌楠的心情一下子犹如春风过江。那真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是刘副总会办事。

　　坐下来后，乌楠看到时夏一直在忙，便没有再出声同她打招呼。离大秀开始还有些时间，乌楠有些无聊地打量着四周的布景。
　　大片大片烧焦的布条垂落在地上，几个不同的区域内都错落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石柱，那洁白的柱子上又被贴上了大大小小的花朵。

　　看上去挺乱的，也不知道要表达些什么东西。还有那石柱上居然还点着火，这么热的天，难怪室内的空调都有些不顶用了。

　　各路看秀的人陆陆续续地到场了。乌楠也只在大秀开场前的几分钟和时夏点头打了声招呼。

　　对于时夏来说看秀是很繁忙的一件事情，周围不停有人过来和她说话。也只在大秀开始前几分钟空了一些，老实说在秀场看到乌楠着实让她有些惊讶。
　　不过这场秀是男女装混走，乌楠会感兴趣也正常。

　　没等她再想什么，大秀便开始了。
　　这场秀总共也就十几分钟，里头起码有十分钟是被乌楠那来观察对面的时夏的。

　　当然他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盯着时夏看，只是借着面前一个个走过的模特，将眼睛的余光放到时夏那儿。
　　他发现时夏对那些露肤度很高的男模特别感兴趣，停留的眼神要比看其他模特多上好几秒钟。

　　生气之余他又忍不住在想，是不是时夏就喜欢穿成这样子的男人。
　　难道是他平时穿得太保守了？

　　最后是所有模特一块儿再重走一遍。乌楠觉得时夏又盯着那几个男模在外面看了一遍。这衣服难道就这么好看？
　　又看了两眼，那个背的衩开得也太深了，这样穿出去像什么样子。

　　就在模特走到一半时，大厅里突然传来声声嗡鸣声，大家纷纷往四处看了看，还以为是品牌方的设备出了什么问题。
　　没过两分钟，模特走到后半段没多久。大地突然开始抖动起来，夹杂着来自深深处的哀鸣声，向这片大地席卷了上来。

　　室内的灯光一下子熄灭了，只有那些石柱上的火焰还在发着光。带着岁月斑驳痕迹的墙壁发出了它最后的嚎叫，就在这一瞬间乌楠像是有所感知一般，大跨步地往时夏那儿跑去。
　　风雨中矗立了上半年的巍然建筑一下子轰塌成了一片废墟。一切发生地太快了，快到来不及做出过多的反应，就被巨大的石块压在了地下。

　　时夏只感觉到周围一黑，然后就被人抱在怀里。紧接着便是一阵巨响，什么东西落了下来，砸在了顶上那个人的身上，又从他的胸膛里传到她的身体里。
　　血液一下子凝固了下来，耳边回旋着她自己不规则的心跳声，她甚至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全身的毛孔都直立了起来。

　　“时夏，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时夏一下子认出来了，那是乌楠的声音。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没事。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儿被压住？”刚刚那一下砸下来可不轻，而且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空间太密闭的原因。

　　“没有，只是动不了了。”说完后过了一会儿，乌楠感觉自己有些想吐，便接着开口说道，“你能陪我说会儿话吗？”
　　“你想聊什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乌楠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说的。
　　“就说说你到曼谷去了哪些好玩的地方？”

　　去的地方好像还挺多的，乌楠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
　　听着乌楠滔滔不绝的话语，时夏头一回觉得听他说话也挺好的。

　　渐渐的，乌楠的声音一点点地落了下去。时夏意识到后刻意频繁和他搭着话，声音里带着一丝低哑，“我还没去过那条街呢。要不你说说那儿有什么呀？”
　　“有编绳、草帽、还有布袋。都是手工编制的，你可能会喜欢。”乌楠说完话后，又再次沉默了下去。

　　乌楠刚刚被砸的那一下可不轻，现在又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时夏全身动弹不得，根本不知道乌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便有些着急地喊道：“乌楠？”
　　“嗯？”乌楠又像是惊醒了过来，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还在那儿买了手串，就带在手上。你说好看吗？”

　　即便是在黑暗中，时夏也还是低了一下头，“好看。”
　　乌楠沉默了半天，又带着一丝希冀说道，“出去后送给你好吗？”

　　总觉得乌楠的期盼中还带着一丝恳求。既然这是一个能让乌楠坚持下去的约定，时夏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好，你得亲自送我，知道吗。”
　　真好。但是怎么突然有些困，他好想睡觉。

　　听到乌楠含糊了一声好后，时夏忍不住开始想着。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楼，上面还有一层。即便是施工队快速到位，也需要一些时间的。

　　心一下子颤抖了起来，连带着四肢有些发凉，时夏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和乌楠说话，“乌楠，你这次休息一年，要出去旅游吗？”
　　“乌楠？乌楠？”时夏艰难地挪了一下手，勉强放到乌楠的腿上，然后重重地拽了一把他的裤子。

　　“嗯？什么？”乌楠迷迷糊糊地说道。
　　“我有点害怕，你能一直陪我说话吗？”

　　察觉到时夏的声音有些抖，乌楠轻轻地拿手拍了拍自己的手臂，轻声道：“好的。”
　　感受到肚子前微弱的震动后，时夏知道那是乌楠在安抚她，颤声道：“你别睡觉。”
　　“嗯，好。”

　　接着时夏又将刚刚的问题复述了一遍。乌楠强打着精神说道：“要去的，没确定地方。你要不推荐一下。”
　　如今时夏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满园的向日葵，于是开口问道：“你喜欢向日葵吗？”

　　但是又没等乌楠开口回答，便接着往下说去，“广州的百万葵园。上次去那儿拍过照，觉得向日葵配着黄昏里的夕阳特别好看。你想去看看吗？”
　　“想去。”乌楠昏昏沉沉地想着，特别好看是有多好看，到时候能和时夏一起去吗？

　　这时石块的不远处好像传出了人为的一些动静，然后就听到有人开始大喊大叫。
　　“乌楠？乌楠？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哭？好像是小孩子？”时夏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小孩子？”乌楠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想了想，“好像刚刚进场的时候看到过。”
　　听他这么一说，时夏好像也想起来了，是有个小男孩在秀场里面出现过。

　　那孩子长得很好，穿得挺时髦的，当时她还多注意了一下。
　　乌楠听完后缓缓地说道：“不是小孩子在哭。”说完后想找个安心的地方撑着，便将头稍稍往前靠了靠。

　　突然感觉到乌楠靠在她肩膀后面，时夏一时间也不知道乌楠怎么了，于是连忙追问道：“那是谁在哭？”
　　像是女的。乌楠在心里默默地回答着，他好累想休息一下，脑子里像是被人放进了一个生了锈的齿轮，卡的不行，每动一下都要用好大的里，累得慌。

　　“乌楠？乌楠？”大声喊了两声后见对方没有丝毫反应后，时夏有些慌了，忍不住拽了两下乌楠的裤子。可是这一次乌楠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时夏忍不住扬起了头往后看去，因着动作被限制，她只能看到乌楠的一缕头发，“乌楠，乌楠。坚持住，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的。”

　　“乌楠，你醒醒。”
　　被喊了半天后乌楠才有了反应，“夏夏，我在。”

　　时夏这辈子从没那么庆幸过，头一回如此庆幸能听到乌楠的声音。庆幸到她都没意识到乌楠对她称呼的改变。
　　“你别睡，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