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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这日齐康回客栈的时候还带了半只烤鸭,我们五个像过年的乞丐一样赶紧瓜分,现在不比刚出宫的客气,他们习惯谦让于我,到如今已是弱肉强食的格局。

      我拦住齐康讨教,“你怎么哪里都能混一场风月?”

      他纠正我,“不是一场风月,而是场场风月,我可不愿在一个女人身上吊死。”

      见他红光满面的模样,意气风发地如同刚夺得状元的书生,我却拉住他问,“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马上都要吃不上饭了。”

      齐康说,“要么你把春焰和冷屏卖了,换个几两银子。”

      他说话竟不妨头,春焰和冷屏听得牙痒痒,还没伸出拳头锤他,齐康马上跟上,“算了,也卖不了什么钱,还不如卖小陆子。”

      这话彻底惹恼了两位菩萨,过来就要打他,还是小宗子拉住了,“别生气,他就是喝醉了酒。你们跟小陆子就别比了,就连阮姐姐也不敢轻易和他比姿色。”

      好端端地竟然惹上了我,我瞪向他,“我发现出宫后,你们一个个都没了规矩。这会儿竟然把我也给捎上了!”

      齐康说,“不让他们守规矩的人是你,这会儿恼了的人也是你。”

      我双手托住他的脸,将他五官挤成孩子似的一团,威胁他说,“能不能想个好法子?”

      齐康说,“你不如开家鸭血卤猪肠店,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远近闻名,苏姐姐这么个耳听八方的人,要是得到了这个消息,不就来找你了吗?”

      这个主意其实我也想过,但是怕招人耳目,我问,“我好歹是偷溜出宫的,就怕引来了皇宫的注意,把我们抓回去了。”

      齐康说,“你们浩浩荡荡五个人,又不是梁上君子,若是康祺真的要逮捕你,你还能在杜陵城扎那么久的纸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说,“你是说他对于我的逃走并不在意?”

      齐康看着我,“我一句话倒试出你的心思。你还是放不下他。”

      我故作大笑,“我是不愿再回宫,过那笼中鸟的日子。怎么会是他,你的主意不错,算是献了一计,我认你有功,就不计较了。”

      于是赶紧推他进屋睡觉,自己和春焰他们商量怎么开出这家铺子。

      先是换了个牌匾,用了“苏氏鸭血卤猪肠”的几个字。摆了四张长桌在店内,外面撑起一大把油纸伞,若是再摆上熬制鸭血的炉子,散布的香气一定让行人纷纷驻足,不肯离去。

      小陆子和小宗子买来鸭血和猪大肠,春焰和冷屏买来各种香料,洗的部分我们已经轻车熟路,没一会儿功夫就洗得像羊脂玉膏,可是卤水的部分确是让我犯难,几个人对着锅炉像变幻术一样扔香料,一会儿八角肉桂,一会儿茴香豆蔻。然后用勺子伸到嘴前蘸了蘸舌头,总是不对。

      鸭血被我们煮的乱七八糟,还好小陆子提醒说应该等血凝固了再煮,这才没出岔子。调了三日的味道,舌头都烫麻了,才将将和苏芹芹手下的功夫有几分相似。

      但是给齐康尝了一碗,他闻了闻就说,“我今天不饿,去苦菊楼喝酒去了。”

      脚底似抹了油一般诚实。

      即便这样,我们五个人还是坚信这道菜已有七八层的功力,一定能在千秋镇掀起一阵狂潮,而且日子已经非常拮据,怎么也要挣点银子进账。

      开业那一日,打了半日鞭炮,小孩子们围着欢天喜地,门口炖着卤水,悠悠香气飘荡。可是路过的人居然没有一个停下脚步,有人稍站了站就走了。一直到未时三刻,也没有一个客人光临,像是热闹放了个哑炮。

      没等来光顾的人,杜陵城那家棺材店的老板娘竟然来了,她坐到油纸伞下椅子上点了一碗鸭血卤猪肠,才尝了一口汤,就从包袱里掏出了一包萝卜干佐味。

      我上前坐在她对面,想起她那个好入宫廷的名字,“秦婉儿姐姐,您怎么大驾光临了?”

      秦婉儿说,“我把店里的棺材卖完了,就想四处逛逛,正好路过此地,想到你们说来此地找人,就说碰碰运气,没想到真遇到了。”

      当初我就喜欢她的性格,问道,“你说我们这道菜,口味怎么样?”

      “好像在吃屎啊。”她看了看隔壁热闹的烤鸭店,“怪不得整条街就你们生意最差。不好好地卖纸扎,怎么倒腾起猪肠子,猪惹你们什么了?”

      我脸一下沉下来,原来是高看了她,竟这般没见过世面,“这道菜是京城里时兴的菜肴,我特定复刻到这里,没想到却遭受冷落。”

      秦婉儿用筷子夹起一截猪肠说,“原来京城人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就这也有人花钱吃?”

      春焰过来插嘴,“不是,这是阮姐姐试验的口味,没成功罢了,连我们也不愿吃,本来这锅是要倒掉的,碰巧你来了。”

      我瞪过去,“成天就是瞎说。”

      秦婉儿放下筷子,统共也只喝了一口汤,就当起了巡察御史,在我店里走来走去,可惜店面小,她走了两步就到头说,“臭烘烘地像猪圈一样,还不如开陆家白事。”

      一句话让我灰心,我说,“这不是没死人吗?”

      “不着急,等到秋天来,就渐渐有了。”然后又问,“我晚上住哪呢?”

      我说,“我们住客栈呢。”

      “真是有钱。”

      秦婉儿闲不住手脚,又精打细算,下午就拉着我们去街后巷租房子,拉着人家的手就一顿好歹说,价钱直接少了一半,人家佩服地问,“妹妹你是做什么生意的,口才怎么这么好?”

      她潇洒地说了句,“我是卖棺材的,只是都卖完了,不然就便宜卖你一副。”

      于是集体从客栈搬去了街后巷的院落,打扫了两日,终于熨帖。

      康祺大病的消息却伴着匆忙的夕阳卷来,路面上没有一点点燥热。说是皇上昏倒在朝堂之上,口不能言,脚不能走,太医们都聚在庆阳殿治病。还有一道命令跟着下来,为祈祷皇上度过危机,举国禁酒禁娱乐,禁婚丧嫁娶。

      听到这个消息,我起身离开,独自在街道上走着,直到找到一棵和京城一样的柏树旁,终于让眼泪流出来,一时我不知道,到底是爱更重要,还是恨更重要,恍惚间我才意识到,苏贵人我还没找到,可是曾经我最熟悉的人,也郑重告辞。

      我好像走出了镇,看着行人的心情并未被皇宫传来的噩耗而波动,却遇到一个独眼的巫婆,脸上画满了奇异的符号。她看我神智恍惚,拦下了我的步伐,问,“我替你指点迷津。”

      我花了一两银子让她占卜,她眯着眼问,“你想问什么?”

      我说,“我想知道,曾经在我身边的人,他们都去哪里了。”

      她摇着手中的铃铛,紧闭双眼,嘴里叨叨着奇言怪语,不知哪一国的话,或许她灵魂正飘上天空,找到神明问了究竟。

      终于她安静下来,突然睁开眼说,“你一生太匆匆,来不及解释,来不及告别,这颠沛流离的日子终有尽头。往往你认为是别人辜负了你,殊不知往往是你远离了他们。总之,离开的人都会见到,相思之情总有托付的方式,你需要的是时间。”

      倒像是和尚们敲木鱼乏了后的竭语。我说,“我听不懂。”

      巫婆又说了,“这两年你一直耿耿于怀有件事放不下,时而回忆起,百感交集。但只要你的牵挂还在人世间,一切只等重逢的时刻,过往的痛苦都会如水逝去。”

      我跪下说,“还请明示个方向。”

      她看着天上飞过的鸟说,“你应该跟着风的方向,那是老天的预示。”

      要是以前在京城,她这么胡说八道一通,我肯定直接把她铺子和经幡都给掀了,可现在心事重重,她说什么,我便认什么。我跟着鸟走了半路,才发现这是往南的方向,可皇宫是万劫不复之地,我不再前进。

      暮色袭来,我回到了镇上,春焰和冷屏急着跺脚,“姐姐回来了,回来了。”又让小宗子去把小陆子喊回来。

      我想做点什么吃食,好回忆起往昔的时光,可是这两年有余我不曾与他亲近过,在脑子里盘了半天,才想出一道萝卜饼。这是街头菜市场的零嘴,不曾在府上或是宫中见到。

      这日晚上齐康一直没有出现,我让小陆子和小宗子去镇上的酒楼茶馆寻觅,最后在城外的河边上拉了回来,他醉得没了模样,我不知道他的心情如何,应该更多的是难过,不然哪这么容易喝醉。

      石镜二年八月二十九日。

      镇上的酒楼茶馆全都关了,终于有人来苏氏鸭血卤猪肠用餐,但从未有回头客,春焰说,“阮姐姐的心思完全不在调制卤味上,秦婉儿姐姐也只是个会吃不会做的挑剔客。”

      偶尔有从京城来的赶路人,说起康祺的病,“京城都挤满了各地的名医,都指望能进宫施展一回医术,救吾皇于囹圄。但也有作奸犯科,用邪门歪术骗取信任,用些戏法功夫让皇上误以为他有再世华佗的本事,加官进爵,惯得他到处招摇撞骗。”

      秦婉儿问道,“这么好骗吗?原来皇上这么傻。”

      那赶路人说,“病人最糊涂,那人不过是举了只药碗,对着月亮,凭空盈满了药,说是神仙用月色盛满的药。但江湖人都知道,那药碗肯定是双层的,所谓神仙送来的药,也是早早备下的。可是皇上却信得很。”

      听到这故事,我一下哭了出来,曾经这个戏法我在康祺面前表演过,我说是李白托梦送来的酒,我哥哥还有其他客人都不认这个表演,只有他一个人鼓着掌说,“那我喝了这酒,就一定会有浩古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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