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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石镜二年六月十五日。

      我时常想到羽水寺,那四面古朴斑驳的墙,和稀少的香火,想到在山上和康祺度过的一日,在凌晨时分去山顶看日出,好似一生一世凝结在一个眨眼的间隙。而此刻他也许正和皇后在那韬光养晦、相敬如宾。苏家哥哥传来消息,皇后活过来了,可是双腿彻底废了,她奔溃大哭了两日,康祺一直陪在他身边。

      我说,“这也许就是长相厮守。”

      苏贵人摇头说,“这你就不懂了,这会儿皇上愿意陪在她身边,是因为救命之恩,可是他也知道,这局面也是皇后一手失误造成的。等到康祺习惯皇后那剩下的半截身子,就不再同情她。而且男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要喜欢身姿动人的女人。”

      我浑然不知男人的道理,但明白,若是三年前康祺失去了双腿,我肯定会守护他一辈子。

      苏贵人冷不丁说,“你这样风雅又机灵,康祺无论怎样,都会念念不忘,就看你愿不愿原谅他。”

      我问,“你呢?”

      “我还有一半的心悬在那对脑门上刻着王、八字样的兄弟身上。”

      “剩下一半呢?”

      苏贵人挑着眉毛说,“其中一半等着天象师,另一半飘在空中。”

      石镜二年六月十六日。

      康辰亲王娶亲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苏贵人正在院子里撮糯米丸子,她眼神涣散地看着菡萏问,“娶的是谁家的女儿?”

      菡萏回答,“福晋是御史监察司马大人的女儿,司马榕韬,侧福晋是杨妃的妹妹,杨菲文。”

      我不接话,太后的心机沉重,一文一武,一内一外,一下收拢两名官员,虽然杨妃被贬为常在,但更像是以退为进。苏贵人放下手中的丸子,双手托着脸作疲惫,不顾沾上一脸面粉,“可真是好福气呀。只可惜一口喜酒都没喝到。”

      我不解,“怎么哥哥还没娶亲,倒先给弟弟娶。”

      菡萏说,“本来是说要给康旦亲王娶亲的,他不愿意,就先给弟弟安排了。那一日在宋玉殿遇见天象师,太后就是找他商议此事。”

      太后回宫后,苏贵人又从清平馆搬回翠箔轩,她也好躲着一个人伤心。

      石镜二年六月十八日。

      两日后,康辰亲王带着新娶的福晋来清平馆请安,我曾经在康祺王府见过这位司马姑娘,约莫是受其父亲官职的影响,她沉默寡言,温柔大方。她一袭红衣,滚着金边,站在一脸稚气的康辰旁边,更像是康辰的姐姐。

      我对康辰说,“太后对你寄予厚望,想着你成家立业。”

      司马姑娘一脸娇羞,眨着一对鱼眼,看向我说,“在闺中就听过阮贵人的名声,大名鼎鼎的。今日有幸能得一见。”

      康辰却拆我的台,“她活阎王的名声吗?你不怕她打人吗?”

      司马姑娘像年轻两岁的我,“这我为姐姐冤枉,若是为大闹映月楼之事,那日我父亲正在附近巡查,根本没有火灾一事,不过是人云亦云的流言。倒是姐姐去军营偷看皇上洗澡的故事,我听得颇有趣味,闺中女子竟然有这样的勇气,连我父亲都感叹,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真不知是骂我还是夸我,清平馆这样热闹,苏贵人却不出现,看样子是一颗落入山谷的心,还没能缓过来。

      可康辰却没这多余的心思,问,“苏贵人不在吗?那我再去翠箔轩打招呼。”

      我抬头瞟了眼隔壁的翠箔轩,居然有人猫在墙头向这边打量,这会儿躲了下去,一定是苏贵人,按捺不住好奇,用梯子爬上宫墙,看看这一厢取代她的女人,是如何样貌。

      康辰疾步前行,果然春风得意,连头顶那两条疤痕也成了杨柳依依。我跟在后头喊,“康辰亲王你慢点,苏贵人这会儿说不定在忙。”

      我实则担心她还没从梯子上走下来,这被抓包又是一篇笑料。

      康辰不听我劝,我倒是和司马福晋走在后头,他前脚刚迈进门,就听到哐当一声,再一看,苏贵人双脚慌乱悬在梯子中间,晃悠地往后倒。

      我赶紧往前跑,康辰一个箭步冲上前,往地上一扑,从上面接上苏贵人,只听见哎呦一声,苏贵人还是把腿扭到了,但还好身子躺在康辰新婚燕尔的怀里。

      真是一把好风流。

      梯子被康辰踢飞一边,我十足清醒,但旁边司马福晋的脸已经铁青,眼前一对未成的璧人倒还未反应过来。我清了清嗓子,上前扶起苏贵人说,“赶紧起来吧,人家新婚的衣裳,这会儿蹭上一地灰。”

      苏贵人才不管,软绵绵地塌在康辰身上,向司马福晋示威一样。两人将她扶进殿中,司马福晋站在院中不愿进去,喊道,“咱们该去别的宫请安了。”

      康辰刚要走,苏贵人就嗷一嗓子,柔情地问,“我这脚是不是废了。”

      香雾这个好心的丫鬟上前要查看伤势,被苏贵人一个眼神杀回去,只能康辰查看脚腕说,“我以前也受伤过,抹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大约六七日就能下床了。”

      苏贵人更可怜了,“我宫里没这样的药膏。”

      我懒得搭话,否则她估计得掐死我,康辰说,“我明儿派人送来。”

      说完又要走,苏贵人说,“果然娶了福晋,往日的情份就成了昨日黄花,踩得稀巴烂。说到底,咱们认识的时间好久些。”

      我看着外面站在日头下的司马福晋,再留人估计又是一身腥,我说,“是,认识的时间久,最后埋在一起才好呢,一生一世的。”

      苏贵人不理我,倒是康辰说,“阮贵人每次的话都狠。”

      我拉着他往外推,“你快点走吧。”然后招呼菡萏,“快给你家主子上药。”

      得了我的劝,康辰终于出来,可她看到我拉着他,似乎以为是我捣鬼,竟然轻飘飘对我说了句,“从前就听说阮贵人足智多谋,今儿终于有缘一见。”

      康辰和司马福晋结伴离去,我傻愣愣,好心却吃记哑巴亏。苏贵人腿脚灵活,跳到我跟前说,“你看你做好人,人家不领情,女人就没那么多朋友,即使是朋友,也会随时失去。到最后,你会发现,还是我最有良心。”

      我威胁她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打瘸你的腿,好让过几天康辰来探望你,不至于露馅!”

      石镜二年六月二十一日。

      皇上三次书信来宫,要将璞贵人接去尧光山养胎,可太后总是推脱,此行山高路长,恐对龙胎不利,但我们都知道,如果璞贵人被接走了,太后借腹生子的借口就没有了。

      我在御花园遇见过璞贵人两次,肚子大了一圈,我试探地问,“最近太后的身体怎么样?”

      “每次去请安,太后都是躺着,心烦气躁,眼睛总是乌黑的,有时候要听天象师抚一曲《塞上曲》,才好入睡。”

      我和苏贵人相视一笑,太后当然都要躺着,不然明晃晃的大肚子,不就告诉合宫众人,太后的肚子有问题。

      我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脑中转了一圈,“太后最近月事怎么样?”

      璞贵人一脸迷惘地看着我,“应该都正常吧,挺规律的。”

      “挺规律的”这四个字饶有趣味,就算我天天黏在苏贵人身边,我也无从得知她的月事规不规律,何况是太后?

      苏贵人替我问了,“你和太后真是亲近,这张时间表你都了如指掌。”

      璞贵人摇头,“不是,怀了孩子后,我总是醒得早,总听见孟嬷嬷在院中和丫鬟说亵衣难洗的事。”

      我问,“每个月都能听到?”

      璞贵人不觉得奇怪,“印象中是的。在碧水山庄就是。”

      我这才明白,这话其实是故意说给宫中人听的,好让太后任何怀孕的传闻都不攻自破,但这让我对弄脏的亵衣好奇起来,便将此事夜里偷偷告诉齐康听,他皱着眉头说,“我怎么会懂女人这件事。”

      我给他递上杯泸州六安茶,“你和宋玉殿的丫鬟私教甚好,打听点消息总是易如反掌。”

      没两日他果然查访清楚,太后宫中每月十三都会让御膳房送一只鸡过来,清秋姑娘杀好后,就会交给孟嬷嬷,说是要熬鸡汤。

      我说,“估计用的是鸡血。挺好的,还能辟邪消灾呢。”

      齐康问,“就算知道了,那你想怎么办?”

      “先让她怀疑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

      “谁啊?不会是我吧。”

      我说,“当然是替她保守秘密的太医,若是怀疑其他的医术,将太医赶出宫去,那就有办法在这严实的鸡蛋上凿一个孔。”

      “宋太医是三十年的老太医,太后怎么会怀疑他?”

      我说,“若是太医怀疑自己小产,但太医认为一切无碍呢?当然,这其中还需要你的煽风点火。”

      “煽风点火这件事,我最愿意干了,最好整个后宫都闹起来,那才有趣。”

      我故意试探,“只要你不爱上太后,这一切就没有后顾之忧。”

      齐康说,“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连流传千古的爱情诗词故事都是假的,《长恨歌》是假的,孟姜女哭倒长城都是假的,长久都是不如意的人臆想的完满结局,躺在床上闭眼发梦。”

      我说,“你倒是比白公子更像是个道士。”

      齐康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神秘地说,“在不该出现鲜血的地方出现一抹令人怀疑的朱砂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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