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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石镜二年五月三十日。

      在这萧条的初夏中,碧水山庄毫无动静,杨妃也回去了,窝在海立楼中日日抄经,好赎清愚蠢的罪过。太后将这一切归咎于听信了军中小人的谗言,本是担心皇上在宫中的安危,却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所以降她为常在,以儆效尤。

      杨府的红翎甲兵,但凡进宫者,杀无赦,株连九族,一时间,京城又是哀嚎遍野,连苏家酒楼的生意也变得清淡,苏家哥哥送进宫的点心也简单许多。

      我拿起一块绿豆糕说,“太后还算仁慈,留了她一条命。”

      苏贵人说,“毕竟红翎甲兵还在杨氏父子手上,太后也忌惮,直接降到常在,算是重罚了。”

      秋贵人倒是满意,“这下她可成了拔了毛的公鸡。”

      我问,“这什么说法?”

      “看她还怎么飞!”

      众人笑得撒欢。

      石镜二年六月初三。

      太后回宫的消息是香雾先听到的,苏贵人正在我寝殿吃点心,哼了声说,“她也有脸回来。”

      我却犯起疑惑,“她怎么愿意回来?宫里这么多眼睛,稍有不慎,关于她怀孕的消息恐怕就要穿得沸沸扬扬。”

      春焰说,“我知道太后为什么回宫。”

      苏贵人佩服地看着她,“哟,你宫中也有诸葛亮了,都说虎父无犬子,你跟着阮贵人久了,也有了这番机灵劲。”

      春焰过来说,“听说京城陆陆续续有传言,说太后躲在碧水山庄,是因为怀有身孕,所以不敢回宫。”

      “这倒是实话。”我明白过来,“回宫就是最好的辟谣,而且之前她在碧水山庄召见文武大臣,本就招到了不少非议,冒险回宫,也是为了以正视听。”

      苏贵人问,“可是这怀孕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呢?”

      我猜测,“可能是康祺,或者是齐康。”

      苏贵人说,“就怕太后这次回宫,会狠心将肚中的孩子打了。而且这次太后和杨常在的阴谋破灭了,自然更要提防,千万不要落人口舌。”

      这也是我的忧心,“但愿齐康能稳住太后摇摆的心情,留住这个孽障。”

      苏贵人说,“万一太后有了齐康公子,就将白公子忘得一干二净,更坚定不要这个孩子的决心,怎么办?”

      我手足无措,“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要么我去找太后,把她手脚绑起来?”

      “能不能早点破了这个蛋呢?”

      我更没办法。

      石镜二年六月初六。

      太后是漏夜偷偷进宫的,怕路过京城的街道被百姓们扔烂叶子。那天夜里潇风瑟瑟,在初夏的闷热中显得阴气深深,有太监说碧水山庄冤魂多,所以总会跟回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我心想,要是晓莺能将太后吓死,也算有仇报仇了。

      跟着太后进宫的,除了从谢桥楼搬去景阳楼的杨常在,住进宋玉殿养胎的璞贵人,还有位天象师,神秘兮兮地不知何方神圣。我琢磨着难道齐康公子失宠了,太后又在京城物色了俊逸的男子,收在身边伺候。可是等到第三日天象师在御花园熙熙攘攘地遇见,我才认出,明明就是齐康公子,他远远给我使了个眼色,深夜就从梁上溜进了我殿内,还把冷屏吓得半死,摔了手中的盆,泼了一地水。

      他依旧戴着那顶莲冠,一身青色的道袍,像夏日荷叶。我问,“你怎么成了天象师?假道士的身份被拆穿了吗?”

      齐康摇头,娓娓道来,“前阵子太后烦忧,而我却久久不能近身博取她的信任,于是想了一计,名曰白公子托梦吐苦水。”

      我倒好笑,“白公子托你什么梦?和太后有孩子那晚的梦?”

      齐康说,“我差人去京城的当铺里搜寻白公子曾经当掉的物件,兜兜转转竟从映月楼的姑娘手中,骗来了一对鎏金的乾坤圈,一看就知道是宫廷之物,藏在身上以备勾起太后的回忆。然后假装在花明观中病了数日,直到第四日清晨,我顶着乌黑的脸,张开双臂,在碧水山庄假装一只鸟翱翔,撞倒花盆,踩坏绿植,让所有的太监丫鬟认作疯癫。”

      我打他,“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

      “太后从蓬莱轩出来查看,将我逮住问,你这是怎么了?我说我被人做成了纸鸢,这会儿正在天上飞呢。这话把嬷嬷和太后吓得不清。”

      “真是装神弄鬼。”我说,“不过这一招,她信的。”

      “太后也如此说。让太医来把我的脉,吃了几副方子,睡了半日后假装清醒,又去找太后说,我梦见白公子了,他给我托梦,说有件信物要还给你。太后屏退左右,我就将鎏金的乾坤圈送上,太后热泪盈眶,苦熬的相思终于有发泄的窗口,大哭一场,至此太后就信了三分之一。”

      女人一哭,就柔软了一半,再有这么个男人熨帖安慰,直接投降。我说,“你算是拿住她的命门。”

      齐康继续说,“我再说,白公子托梦说在地狱里不安生,被阴兵鬼将欺负,在十八层地狱里来回受罚,将一副肉身折磨得如纸薄,让我托话来人间,希望太后在花明观做上七天的法事,烧上一车纸钱,好替他打点。至此,太后又信了三分之一。”

      “再剩下三分之一呢?”

      “又过了两日,我找到太后说,夜观星象,只见一颗亮如昼日的紫微星落在了蓬莱轩,难道那晚璞贵人来探望太后了?这可是未来帝王的神旨。”

      “太后听到这话,还不得乐开了花。”

      齐康点头说,“在我面前当然憋着,说昨晚璞贵人确实来过,但我私下问过值守的太监,只有太后一人在。”

      我心满意足,一下解了我和苏贵人的担心,“这样最好,你这满嘴的胡话一说,太后就坚定地要生下这个孩子了。”

      “只要她想生下来,那就能找到法子破她的声望。”

      我想起京城的流言,“你是不是还散播了一些话在城里?”

      齐康点头承认。我佩服地看着他,“白公子听到这些话,都要甘拜下风,当年他骗人的玩意,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从此,天象师的话成了懿旨,在宫中传递开来,比如说明日要下雨,所有院中的物件都放回屋檐下;比如说紫微星要听曲子,杨常在就要去宋玉殿唱上一下午。可是为了不厚此薄彼,让太后怀疑齐康是清平馆的眼线,所以也给我们安排了洗猪肠的活计,第一次送上鸭血卤大肠,这位傲慢的天象师还不爱吃,直接把碗摔了,说太腻了,要吃清爽点的。

      碗里的汤汁溅了我一身腥,差点没跳起来去咬他。我只能佯装委屈地问,“那么番茄凉拌猪肠行吗?”

      他竟然满意地点头,“听上去就不错。”还看了眼太后说,“太后也一定想尝尝紫微星的口味吧。”

      为了贪念的江山社稷,望子成龙的太后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于是苏贵人有了一道新菜,做菜的时候她都直犯恶心,我说,“我这创意怎么样?”

      苏贵人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原料都放进碗里,她疑惑起来,“这即油腻又清新的口味,我这神仙厨子都不知道这料该放白糖还是醋了。”

      我说,“要么都放吧。太后那碗里面,猪肠里还可以塞点绿头大蒜。”

      秋贵人在旁边鼓掌,“真是绝了,太后吃完这碗绝味,半个月都吃不下东西了。”

      精品菜肴送上,齐康倒是吃得津津有味,我心中佩服,毕竟走南闯北的人什么口味都尝试过。太后在旁边吃得整张脸像只茄子,我故意问,“近来杨常在抄经抄得辛苦,是否也赏赐她一碗。”

      像是有人可以分担痛苦,太后说,“赏!赏!重重地赏!送上三大碗”

      得了这道懿旨,苏贵人可来劲了,连洗猪肠都变得轻松活泼,关键是还不用洗得特别干净。秋贵人说,“要保留点原汁原味在里头。”

      这一道特制的番茄凉拌猪肠另加了不少恩怨调料,最后一味是秋贵人加的,将新鲜鸭血倒进去,说,“这样吃起来才饱有汁水。”

      我心想你和她什么仇什么怨,这么毒妇的招数。

      于是我们跟着小笛子,将这道菜肴送去了景阳楼,说是太后赏赐的,她不得不吃下,堵在嘴里,就等我们一走,估计要去后院全部吐掉,可我们非但不走,还在那里讨教她唱戏的要领,耐心的学生跟老师足足磨了半个时辰,将她脸上的光都耗光了,满目凄凉。

      后来这位天象师越来越嚣张跋扈,喜欢调戏丫鬟,说些无聊的烂玩笑,喜欢坐在太监的肩上打马架,追着偶尔出现的金鸟跑,太监居然问他,“我感觉你的那玩意膈在我脖子上,为什么还能留在宫中?”

      齐康说,“我的玩意是我的投名状。”

      太监只能羡慕他这个完整的男人,能够在内宫中过夜。

      有时候他看到康辰,居然敢问他,“你是老虎吗?头上居然有个王字。”

      康辰知道他是太后眼前的红人,直接不理他就走了,这下苏贵人对齐康也颇有微言。太后有时候想责备齐康,都被油嘴滑舌的好口才给都赌回去了,或者干脆就说,“好像白公子刚刚抢走了我的身体,在这宫中晃悠呢。”

      我问他,“你就不怕得罪了人,暗箭算计你吗?”

      “我不怕,我树的敌人越多,就有更多的人恨太后,之后我的陷害才能一呼百应。我不需要别人喜欢我,我只是康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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