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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堕仙2 ...

  •   插曲过后,宴会如常进行。

      青荧荧的鬼灯下,彩衣随着音乐节奏上下翻飞,一众魔姬使出浑身解数纵横腾踏,拼尽全力向魔域权贵展现最傲人的舞技。

      群魔目不斜视,连声叫好,座首的男人却心不在焉垂着眸,捻指盘弄着什么。

      桌案下,莹白的灵蝶在冷焰凝成的困笼里乱飞乱撞,幻翅拂过指隙,牵惹起心头爱恨难分的意绪。

      想起那日初见,她在万顷星河中冲他莞尔,像苦海中生出的雪莲。

      想起那日离别,她晕红着脸颊问他的归期,他未答,她便已醉了。

      晏闻遐眉宇微动,不由暗嗤。

      招惹一个堕仙的下场,她不会想知道。

      他撩弄许久才把笼子收入储物戒,执盏抬眼随意扫过席前魔姬,目光在对上某个笨拙的影子时,陡然一滞。

      华灯下,不久前撵出去的少女换了一副易容,纤瘦身躯被魔域的暴露衣着勾勒得玲珑毕现,时而踮足,时而抬臂,衣上缀着的银铃呼啦啦乱响,分明跟不上乐拍,仍混在人群中滥竽充数。

      晏闻遐揉了揉太阳穴。

      他故意说了重话,照她平日的傲性早该负气离开,执拗至此,莫非还想同他讨要什么?

      酒过三巡,盛况空前。

      一位魔族忽然起身道贺:“主上,这是我府内最出众的美人,特为带来给主上助兴。”

      众人不禁瑟缩。

      魔界新尊素来不近女色,且不论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若是惹得主上动怒,可就更不好收场了。

      他们缩着脖子望向独坐着的红衣男子,只见他不疾不徐饮尽盏中浓酒,凤眸居高临下锁住某处,倏笑道:“爱卿既然忍痛割爱,那便留一个吧。”

      那人又惊又喜,忙转向他目光尽头的少女,喝令道:“快,去给主上倒酒!”

      主上归来一月,却是头一次点名要人,这女子究竟有何特异?

      不怀好意的视线像从四面八方刺来的冷箭,女子嫉妒,男子轻佻,似在等看一出闹剧。

      “扭捏什么,真当自己是个东西呢!”

      “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主上顺心了,你可就成娘娘了哈哈哈!”

      呼哨声此起彼伏,词句愈发浮荡。苏倾河知道那人是故意给自己难堪,强忍下转头就走的冲动,提裙移至座边,又捧着长颈酒壶被晾了许久,才见空杯递至眼前。

      宴饮重开,她正压着火气斟酒,耳畔忽又传来低沉之声:“本座不喜欢哑巴。”

      苏倾河喉头一哽,干巴巴憋出一句:“主上请用。”

      晏闻遐一言不发,仍是幽沉沉地看着她,仰首,杯中顿空。

      苏倾河刚要重新满上,蓦地被他扯入怀中,酒气扑面而来:“会伺候人吗?”

      酒液溅落裙裾,留下一串红珍珠般的晕痕。

      “你别得寸进尺!”苏倾河压低声音瞪他。

      下首恰到好处传来众人的起哄声:“美人,替主上捶肩啊!”

      晏闻遐闲闲敲着桌面,似在说:听见了吗?

      苏倾河气得牙关发颤:她能屈能伸,不和这个混蛋计较……呸!直接捶死他算了!

      她不顾他周身魔气的样子有多可怖,决定再下一剂猛药,英勇就义般环过他的脖颈,用无比暧昧的姿势捶起肩背来。

      身前雪玉娇软,背后拳头却密集而来,宣泄着不满,像雨点乱落在心窝。晏闻遐见她知难反进,按住怀中扑腾不歇的人,语气稍软:“有事传音,混进晚宴来作甚?”

      苏倾河心里暗暗犯嘀咕:万言书都传过去了,也不见得你回一句。

      出口却道:“随便看看呗,不被发现不就行了。”

      晏闻遐轻嗤,不轻不重掐住那白皙的下巴尖,强迫她转脸。

      烛光影里,殿内群魔无不酒酣耳热,或已宽衣解带至不堪入目,或环拥着美姬相互狎昵,艳冶又放肆的歌词断续传来,花遮翠拥,一片淫靡。

      “看够了,便回去。”

      这是在警告,魔域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苏倾河倒竖起柳眉。

      回去回去,就知道让她回去!

      她气呼呼转头:“晏企之,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杏眼紧盯着他眉心魔印:“以前是我不好,很多事没来得及和你商量,咱们把话说开,不要再有误会了。”

      “或者,你要是实在气不过,干脆直接打我一顿吧。”

      晏闻遐皱眉,擒过她的手腕,探上脉门。

      少女虽是易容,但芥子清虚的波动不会有假。不是幻景,不是心魔,不是障眼法或控魂术,眼前这个眸光熠熠的少女,是真真实实的她。

      可神明,是无情无爱、无喜无悲的。

      是被什么影响了吗?

      见他动摇,苏倾河趁热打铁,依旧直勾勾看着他:“我没事的,就是想来陪陪你。”

      闹脾气的女子不好哄,耍小性的男人还不好糊弄?要不是顾忌着天雷,她早该亲上去了。

      “晏五哥哥,别赶我了,好不好?”

      软语像裹着蜜糖,全然是撒娇的口吻,听得男人不自主别过视线,一阵心梗。

      都是假的,绝不能被她蛊惑。

      他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她算计的?

      “今夜有要事,一炷香后你随落芷从侧门先走,”晏闻遐顿了顿,“过几日我去寻你。”

      “偏不。”

      “本座并非同你商量。”

      “你敢来硬的,我就变回去,让全魔域来看看神女长什么样。”

      “……”

      捶背是个体力活,苏倾河又对他发泄了一会儿,很快便手软筋麻,回身顺手在案上拣了几样吃食,似是嫌弃周围酒味太重,又把盛满青梅的翡翠盘往男人手边推了推:“这个解酒。”

      动作随意又寻常,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见他不理会,苏倾河直接拈起一枚堵到他唇边,又是一声:“主上,请用。”

      晏闻遐当真被她逗笑了——得,还会举一反三。

      “这底下可都是你的仇家,当真不怕?”

      “有你在怕什么。”

      “见血也不怕?”

      正欲开口,身前忽有一道黑影无声而至,刀刃急速劈来。

      电光火石之间,晏闻遐眸底金焰倏燃,溯冥剑横斜而至,重重撞上白刃。

      “当啷!”

      青梅和匕首碎片一同坠地,火光并未消散,向前直冲而去,只见那刺客撞上殿柱,发出巨大的轰响,灰飞扑簌而下。众人还未看清是何人行刺,便听一声尖利的惨叫,魔剑穿心,瞬间已是骨肉俱焚。

      魔界权贵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在原地,却见草菅人命的青年一手拥着少女,一手执杯轻笑:“爱卿们怎么不继续行乐了?”

      对着一地狼藉血肉,怎么可能还有饮酒寻欢的心思?

      血瞳锁住那个进献美人的魔族:“不喝了?方才调侃旁人不是很有兴致吗?”

      身侧插着凶剑,那人吓得颤栗不止,想站起来却又重新跌回地上,跪求道:“主上饶命!”

      “无趣。”晏闻遐嗤嘲,垂眸转向怀中人,神色转淡,“可还想继续?”

      青梅被血水浸泡,苏倾河只看了一眼就瑟缩回去,连连摇头。

      她甚至怀疑,如果她真点了头,他说不定真要按着这一众倒霉蛋被迫营业到天明。

      “既如此,今夜便提前散场吧,”晏闻遐似有些遗憾,脸上却仍凉薄笑着,“听闻凡间素来有杯酒释兵权之说,本座倒觉得,这兵权和性命,还不如一并收来干净。”

      下一瞬,他指节微松,杯盏摔碎在地,殿门外骤然现出无数结界。

      长剑金咒浮动,逃生通道也被阵法封住,无数兵将从暗道冲入殿内,群魔逃无可逃,配合上今夜酒中的伏魔散,彻底成了瓮中之鳖。

      “杀。”

      记忆里清艳无双的人眼神冰冷、满身杀欲,苏倾河被他禁锢在怀中,闭眼不敢看殿内乱杀,却无法阻止血腥味直冲肺腑,听着耳畔比剑锋还要冷厉的声音,身子不住打颤。

      飘曳的黑帘沾了血污,笔直垂落下来,为暗夜画上血腥又残忍的句号。

      这场晚宴,本就是个鸿门宴。除了误入此间的神族少女,再无一人生还。

      不知过了多久,动乱终于消歇,晏闻遐松开她:“还不想走?”

      持生杀之剑,执威权之柄,无论身在何方,离渊晏五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凛然气魄。

      苏倾河心底发怵,态度依旧坚定:“你在哪我就在哪。”

      修炼炎离赤火心诀的人,身上不该这么冷的。她一走,他又寻死怎么办?

      晏闻遐将满是鲜血的剑锋收入鞘中,眼神反而更暗了:“异己已除,我若拿你祭九重泉阵,控驭群魔,年关之前便可夺回天下。”

      “少吓唬人!你才舍不得我!”

      黑焰缠上腰肢,晏闻遐把她拉至身前,眸色染上同衣衫一样的猩红:“你可知,稚子抱金过市是什么下场?”

      “我会注意保护自己的!”

      她话音未落,猝不及防被他袖底弹出的玉棋点中麻穴,似断线木偶般瘫软下来。

      晏闻遐打横抱起她,故意轻薄地掂了掂:“这便是你自保的本事?”

      “……混蛋!”

      他大步流星朝外走,苏倾河生怕被直接甩回玉京,不管不顾急吼出声:“晏老五,你对我一见钟情加日久生情,偷偷看我练剑,还在归鹤楼亲过我,刚才又都把我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只管放火不管灭火,宁肯和心魔卿卿我我也不想负责吗?”

      此话出口,气压骤低。

      晏闻遐顿住脚步,良久,瘆人一笑:“要我负责?好啊。”

      *

      直到锁神链套上双腕,苏倾河都还是懵的。

      这条锁链和印象中的完全不同,锁环用轻金打造,戴着不觉沉重,更不会留下伤痕。锁链则是玄铁铸就,怕是连仙剑都未必能够斩断,可随意收缩或延长。

      神力被封,包括易容在内的法术全部失效。苏倾河没过多久便放弃了解锁,百无聊赖打量起四周。

      这是一片一览无余的空旷平地,魔气似是已被故意屏退,只留下隐约一点混沌痕迹,四面八方都是严严实实的结界,隔绝出约有一间内室大小的区域,外人无法进入,里面的人更不知如何出去。

      苏倾河简直怀疑,某人早就计划好了要怎么关她小黑屋。

      “晏闻遐,你放我出去!”

      她不知,魔君以设宴为由聚集魔域首领,将其趁醉一网打尽,魔域早陷入一片血雨腥风,此地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无论她如何造作,晏闻遐再也没出现,只派落芷定时来送些灵玉和打发时间的小玩意。但苏倾河知道,夜深人静时他会来加固结界,再远远看她片刻,她一有动静,便再不出现了。

      她不说走,他就永远不来,在这微妙的拉扯中,他们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魔域没有灵气,不适合神躯久留,苏倾河故意硬撑着不用灵玉,很快便感到疲乏,一不留神便昏沉沉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已身在熟悉的怀抱之中。

      无力的虚乏感,凉薄的心上人,苏倾河一时迷蒙,恍惚出口:“司马宴……”

      搂着她渡灵力的男人倏然冷脸。

      晏闻遐嘲道:“神女的故人可真是不少。”

      那人是谁?是她在轮回中的心属之人吗?

      听到手链叮当碰撞声,苏倾河清醒过来,急忙道:“你听错了!我唤的就是你!”

      缓缓流入的灵力瞬间变成直灌而来的洪流:“这几日姜钤不眠不休遍天下找你,若神女失踪的消息传出,宵小之辈即刻便会盯上紫极峰,你还想任性到什么时候?”

      他的灵力太过霸道,苏倾河眉心直打皱,仍然倔强道:“我说了,要走一起走。你再赶我,我回去就直接领着仙门冲到魔域来!”

      她顿了顿,忽而狡黠笑道:“但你要是不赶我,不凶我,乖乖听我的话,我就告诉你司马宴是谁。”

      晏闻遐额角青筋一突,丢开她,咬牙切齿道:“本座不想知道。”

      苏倾河反扯住他的衣袖:“不知道你会后悔的!”

      晏闻遐冷笑出声,问:“知道这是哪儿吗?”

      苏倾河没好气白他一眼:“本神女也不想知道。”

      “九重泉阵。”

      趾高气扬的小姑娘骤然萎靡。

      魑魅呓语,白骨成堆,神族的少女的血肉更是滋养魔阵的上好养料。

      想到溯冥剑剜出魔骨,散魂重聚的痛苦,苏倾河慌了神,猛地扑在他身上:“你放我出去!”

      “肯走了?”

      “一起走!”

      对峙持续,晏闻遐甩不开她,见她抖成这样还同他倔,有些气急败坏问:“跟着我做什么?”

      苏倾河一喜:“你答应了?”

      “先说再议。”

      苏倾河转了转眼睛,同他商量道:“你把锁神链解开,我试试替你驱魔好吗?”

      少女四肢纤瘦,语声甜软,莲瓣似的脸在碎发遮掩下,愈发显得清丽动人。

      晏闻遐抬手解开她散乱的发髻,任凭三千霜丝在指间倾泻:“知道怎么驱吗?”

      师尊教诲他守心克欲,敬奉仙神。可当做了第一个有关她的梦起,他若再不愿承认这份妄念,便是枉活了三百年。

      苏倾河只当他听进去,认真道:“你先念几遍清心咒,看有没有效果。”

      晏闻遐闲闲扯过锁链:“怎么念?”

      苏倾河捉起他的手结印:“你试试念:‘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1]

      “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身为妄图染指神明的邪神后裔,他素来对她敬而远之。只因情澜一起,便如狂浪掀潮,再也压不下去了。

      但眼下,她不再是玉京尊主,而是他的笼中雀。她孤身前来,既无亲信又无法术,若他有意隐瞒,绝不可能有人能找到此地。

      要了她,又如何?

      魔念萦绕心头,晏闻遐不自主擒过那双玉凉的手,一把将人按倒在身下:“我压制不住。”

      红瞳艳冶,苏倾河终于反应过来不妙,挣扎着道:“你先别急,清心咒不行的话,也有其他办法的。”

      “琉璃,”晏闻遐吻上她眉心莲华,嗓音喑哑带颤,“我给过你机会。”

      他的魔就在眼前。

      把她藏起来,从今往后,只做他一人的神明。

      魔域深处隔绝天雷,九重泉阵不断被怨气侵蚀,更有魔骨辅助,苏倾河这才意识到,她把自己置于了一个多么危险的境地。

      神力被封,没有办法联系外界,她的安危全凭他一念。他这几日本就杀红了眼,若是真的因爱生恨想做点什么,她可就玩脱了。

      “晏老五你疯……”

      尾音被一个蛮不讲理的吻尽数掠去,风驰草靡,粗暴厮杀,天雷远隔在结界之外,只有舌尖的酸麻分外清晰。

      在这档子事上,她从来没被强迫过。

      交战间,腕上锁环骤然收束,双手被牢牢并拢在身后。苏倾河又羞又怕,先是想蹬他,但一连好几下都被按住,再想咬他,却反被他占尽了嘴上便宜。

      裂帛之声响起,缠在腰上的彩带不知怎么就绑上了胳膊,绣鞋也莫名其妙丢了一只。

      外衫溜下半边,苏倾河彻底顶不住了:“我走我走,晏闻遐你放开我!”

      晏闻遐似乎对她的惊怖颇为满意,指节拢住少女圆柔光洁的肩头,俯身贴近她耳畔:“不是要驱魔吗?”

      耳边炸响轻佻凉薄的二字:“求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15 01:00:10~2023-04-17 01:0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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