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雨季》赵二月

22、第 22 章

　　洛茵又来到了荒原，她站在巨大钟表上，试着逆时针方向推指针。

　　毫无意外，可以推动。

　　已经是第十次了，她没有多少时间了，无论如何，她必须成功。

　　洛茵咬着牙去推指针，一点一点挪动步子，随之而来的是12扇门全都打开，但是显现景象的还是［1］这个数字上的门。

　　此时此刻，洛茵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个门可以看到景象，她只想把时间转到她可以改变的节点。

　　沈黎知第1次被杀的时间是不受控制的，也就是穿越之前。除此之外，前几次的穿越都是无法控制的节点。
　　只要洛茵可以回到穿越之前的时间，凭她现在练成的反应速度，她一定可以把沈黎知救下来。

　　第1扇门里的景象都是穿越之前的景象，洛茵不想管沈黎知在那个时间死后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想看，也不想相信那就是最终的结局。

　　她只知道不停地逆时针旋转指针，说不定就有机会穿越到穿越之前的时间。

　　荒原上的风没有声音，但拂过草丛，掀起一阵阵绿色的海浪。洛茵用力推着指针，边推边看那扇门。

　　门上的景象已经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一闪一闪的，像坏了的电视机。指针太重，洛茵总是觉得自己在推一个巨大的石块。也不知道推了多久，她身上已经汗渍渍的，那扇门里的景象依旧看不太清。

　　等到洛茵已经完全没了力气，门里的画面忽然开始正常起来。洛茵害怕指针会顺时针走，她咬着牙努力撑着，生怕自己再浮起来。

　　门里的画面是浔城前的钟楼，洛茵在等沈黎知，不过多时，沈黎知被捅，洛茵及时反应过来去拉沈黎知。沈黎知还是被捅了几刀，但是洛茵把他拉开，避免了被多捅。

　　洛茵确定这个画面是穿越之前的事，因为那时的她才会在拉走沈黎知时无比畏惧不说，胳膊还没什么力气。

　　那时的她懦弱无能，只会被人欺负。

　　门里的画面还在继续，洛茵没松手，继续看。

　　她看到沈黎知住院，然后那时的自己伏在沈黎知床头等待他醒来，之后两人说了什么，那时的自己拿出沈黎知准备好的戒指，两人又抱在一起。

　　滋滋——画面闪过，两人见了家长，开始订婚。滋滋——画面闪过，不算很盛大的婚礼上，洛茵和沈黎知拥抱，接吻。

　　滋滋——

　　画面开始快速闪动，再看不见景象。

　　洛茵想，这应该是她成功救下沈黎知的未来，这，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未来，而非沈黎知死在她怀里，而非她一袭黑衣参加沈黎知的葬礼。

　　她使劲继续推，她要直接推到成功救下沈黎知，沈黎知在医院的那个时间点，或者浔城钟塔前，到那个时间她一定可以救下沈黎知。

　　洛茵铆足力气，终于卡在沈黎知赴约前的时间点，恰好洛茵离那扇门也很近了，她边撑着指针边往门的方向走。走近了门，只需要往前迈一步就可以进去。

　　洛茵欣喜万分，她深吸一口气，一跃而起，奔向那扇门。

　　可在指尖离门还有1cm的时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天而降。洛茵被砸得头晕目眩，整个人的身子往下倒去。

　　她倒在草丛里，但草丛好似一片湖，她掉进里面，被淹没。

　　草在水一般的世界里飘动，洛茵看到了砸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成千上万个闹钟、枕头、菜刀、水桶、花瓶、火车玩具、叉子，从天而降，落入池水，落入她的眼中。

　　为什么？明明就差一点，为什么？

　　洛茵沉在水里不明白。

　　她伸着手，想要向上游去。

　　次——

　　又来到了浔城钟塔前。

　　次——

　　次——

　　又是如此。

　　第10次，第10次。

　　又要失败了。

　　沈黎知，你又要死了，是吗？

　　～

　　咔嗒——

　　沈黎知睁开眼睛，讲台上站着一个女孩，她眼中是胆怯和不知所措。李超鼓励了她两次，她才颤颤巍巍开口。

　　“大家好…我叫洛茵，今年15岁，我来自江城，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说完后，李超带她来到沈黎知的位置。

　　名为洛茵的女孩什么也没说，低着头坐了下来。

　　沈黎知看着她，想说什么，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他觉得自己只是个摄像头，语言、动作他完全控制不了。

　　等到下课后，沈黎知才意识到眼前的洛茵是最初的洛茵，是懦弱胆怯的洛茵。

　　而［自己］是最初的自己，同样懦弱，但会保护身边这个女孩的沈黎知。

　　他所看到的，是他们的过去。

　　＊

　　“你跟我做同桌的话，他们会欺负你。”沈黎知提醒洛茵。

　　没怎么抬过头的洛茵，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但是我要坐哪里呢？班级里没位置了。”

　　沈黎知也不知道如何解决，但是洛茵在这里多坐一秒，就多一秒危险，“我明天跟李超说，说你不愿意跟我做同桌，具体让他想办法吧。”

　　李超没管这件事，班里没有多余的桌子。

　　洛茵只能坐在沈黎知旁边，直到她被徐子昂几人欺负得忍受不了，向来声音低得听不清的她，头一次指责沈黎知：“都…都是你，我不要跟你做同桌了，再…再也不要了！”

　　沈黎知懊悔不已，他实在没办法一个人抵挡徐子昂次次欺负。

　　“对不起，洛茵。”他低着头说。

　　她强烈要求换座位，李超说实在没办法换了。

　　洛茵让李超搬来一张桌子，她要坐在最后一排门口。她宁愿自己一个人，也不愿意坐在沈黎知旁边。但是徐子昂欺负人上瘾了，他们把洛茵的桌子扔了出去，还把洛茵的书包烧了。

　　直到徐子昂再次扔洛茵的桌子，沈黎知起身把他们推开，他抱着桌子进后门，把洛茵散落一地的书抱回自己的位置，然后拉着洛茵的手腕带她回原来的位置。

　　“你不想理我的话就不要理我，我很抱歉，都是我害的你。”沈黎知把书包塞到洛茵怀里，“以后我会承担我该负的责任，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那之后洛茵没再被谁欺负，倒是沈黎知每天身上都有伤痕。不想理他的洛茵主动问他，他摇摇头，“没事，你没受打扰就好。”

　　洛茵绞着手指哦了一声。

　　但爸爸的事情传到了学校，洛茵迎来了全班同学的白眼。众人的辱骂和刁难，宿舍里时不时地打骂和尖叫，只有沈黎知站了出来。他跟那些人争辩，还跟那些人打架。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被锁在机房里，洛茵抱着膝盖啜泣着问他，“我之前明明很讨厌你。”

　　“讨厌我的多了去了。”沈黎知撑着下巴说，“但我不想看你被欺负，我不想要别人欺负你。”

　　洛茵低头擦眼泪不说话。

　　沈黎知轻松地笑说：“你别哭，你看你被人讨厌，我也被人讨厌，那咱俩不就是两个讨厌鬼？1+1＝2，2倍讨厌，威力可大了。”

　　洛茵被他的逻辑逗笑了，“但你不怕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我才不在乎。”黑暗中，沈黎知顺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我只在乎，我现在是不是你的朋友。”

　　他声音忽然低了些，带着少年的羞怯，“那个，洛茵，你说，我算是你朋友吗？”

　　“算，当然算。两个万人嫌，当然是好朋友。”

　　只是那些伤害远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冬日夜晚，被故意锁在宿舍门外的洛茵次日申请休学在家。沈黎知怕她真的不愿意上学，晚上顶着寒风骑车去找洛茵，他打算给洛茵补习，补到洛茵想上学为止。

　　洛茵同意了，但她不想上学。

　　没关系，沈黎知对自己说。冻雨、暴雪都没阻止他，他坚持午休和晚自习后给洛茵补习，补到第二年春天，洛茵答应去上学。

　　他说，洛茵，我们一定要离开滨城。

　　洛茵说，嗯，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

　　浔城的大学时光，是沈黎知最快乐的时光。他每周都会跟洛茵见面，有时候一周下来，每天都可以见面。他骑着自行车去找洛茵，给她带糖葫芦、炒栗子，还有鲜花。

　　“洛茵，这是风信子。你知道风信子的花语吗？”

　　洛茵并不知道。

　　沈黎知告诉她：“它有很多花语，其中一种花语是，生命的循环和新的开始。洛茵，离开滨城，就是我们生命新的开始。”

　　洛茵记下了，洛茵再没有忘记。

　　周末的时候沈黎知会和洛茵在那个钟塔前见面，他早早到，然后买一些小吃等洛茵。

　　“你怎么每次都给我带东西，我都吃胖了。”洛茵接过炸鸡，嘴上说着不想吃，结果还是没忍住咬了一大口。

　　沈黎知给她递柠檬水，看她吃得开心，他也开心，“我喜欢给你带东西，你喜欢吃我就很高兴。”

　　“哼，我不喜欢吃。”

　　“哈，那我们就去买你喜欢吃的。”

　　洛茵噘着嘴叉腰说：“不行不行不行，我都吃胖了，你也得给我吃。”

　　她递给沈黎知一串肉串。

　　“好好好，我吃。”沈黎知弯腰咬下肉串。

　　洛茵红着脸羞道：“喂，你怎么，你怎么……”

　　沈黎知耳尖一层绯色，他看向别处，声音不是很自然，“我……我怎么了。”

　　“嗯……没什么。”

　　“洛茵，其实我……”

　　“咳，我，我要去买东西，把你也喂胖。”洛茵跺跺脚，脸红得冒烟，转身去买小吃去了。

　　沈黎知想，他一定要找个合适的告白时间才行。

　　他想好了，要在毕业那天。

　　于是他约洛茵，毕业那天去钟塔前见面。他算好时间会早到，但是洛茵要比他早很多。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看到了洛茵，他准备快速跑过去，人群中窜出一个流浪汉，捅了他一刀。

　　还好洛茵及时拉开了他，洛茵真勇敢。

　　醒来后，他跟伤心的洛茵告白，为洛茵戴上他准备好的戒指。订婚、结婚，好快的时间。

　　然后，他们有孩子了。

　　然后，然后孩子出生了。

　　然后沈黎知看到了自己的病历，家族遗传脑部疾病。

　　然后，多次治疗后，疲惫的洛茵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昂贵的药。

　　然后，他感觉洛茵早出晚归不对劲。

　　然后有人说，老沈，你家孩子怎么跟你长得不像啊哈哈哈哈。

　　然后他看到了满洗手间的水，红色的桶里浮着什么。

　　然后他看到自己满手的血，地上不再动弹尸体，以及碎了的蓝色闹钟。

　　然后浔城钟塔前，22岁的沈黎知看到，一个流浪汉再一次捅死了他。

　　然后30岁的沈黎知看到，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捅死了22岁的自己。

　　然后22岁的沈黎知明白，那个痛苦的未来，绝对不能到达。

　　洛茵，你不能救我。

　　洛茵，你不能回到过去。

　　—

　　洛茵第11次穿越。

　　她收集完所有东西，再一次转动指针。

　　她转到那个她可以去的节点，一跃而起。

　　近了，马上就可以进去了，她要到这个时间节点，她要真正救下沈黎知！

　　她进去了，她来到了那个时间节点前，她等待片刻，沈黎知朝她走来。在流浪汉窜出来前一秒，洛茵眼疾手快制.服了流浪汉。

　　洛茵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

　　声音有回音。

　　“洛茵！不要回去！不要回到过去！”

　　次——

　　门内闪着不规则的光。

　　次次——

　　废弃商场的巨大钟表在转动。

　　次次——

　　沈黎知站在荒原上。

　　次次——

　　“大家好，我叫洛茵，今年15岁，我来自江城，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洛茵的视线从模糊变清晰。

　　手腕的表，蓝色表带，蓝色表盘。表盘上是阿拉伯数字，1-11是白色的，剩下的12是黑色的。

　　第12次穿越。

　　洛茵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