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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盛会 ...

  •   扶荒的嘴真真是上天庭一大名器,过耳者伤已是家常便饭,阿璞其实并非怕他口出之言,只是怕人怪罪,他不想去诛仙台,也不想别人因他去,虽上天庭以来并没有见过小仙去诛仙台的,总归心里还是怵的。
      好在扶荒多数时候只是不会说话,好好的一句玩笑话落在其他神仙耳朵里可能就让人浮想联翩、胆战心惊。阿璞搞明白了这一点,便也不惧他,多言了起来。
      在这绛霄宫主神殿,其他神仙都是来去匆匆,除了掌殿事的鸣烟,远在南火的忙碌的树苍和鸿胪的沈没,就只有扶荒能和他说话闲聊。
      这日扶荒从外头进来,坐下时竟有些愁眉苦脸。阿璞用香铲轻轻搅动香灰,抬头见他神情,奇道:“神君如何这副模样?”
      扶荒双手抱在胸前,背靠云椅,说:“你们如何评价我?”
      鸣烟和阿璞隔空对视一眼,鸣烟道:“可是外头有神仙说了神君什么?”
      “还不是赵子玉,今日我去寻她,她却不知为何生我气,偏说我是讨人嫌的一把剑。”
      阿璞慢慢压着香灰,笑道:“我觉着她说得不错。”
      “定是神君说了什么无心之言,我给你寻个东西去送子玉,你好生赔个罪,旁的都别说。”鸣烟说罢,就起身往储物阁去。
      扶荒顶腮,问一边正在填香粉的阿璞:“你还未评价我,快从实招来。”
      阿璞手上不停,转着香炉将香粉填入香篆,“神君嘛,性格较好,”他提起香篆,莲花形状跃然其上,“风流倜傥”,用线香凑近,烟袅袅升起,“武力超群”,清脆一声香炉合上,烟从镂空中升起,绕着炉上山,似卷云,又似流水。
      “不过缺点也很多,死脑筋、嘴硬、不留情面、爱冷嘲热讽……”阿璞认认真真说了一大堆,见扶荒脸色愈发沉闷,安慰道:“除去这些,神君还算是个不错的神。”
      扶荒无言半晌,才说:“当我的仙侍真是委屈了你,你应当去凌霄殿作谏言。”
      “多谢神君抬爱,我只是在数落神君这方面有些天赋,旁的可不会。”阿璞勾唇一笑,扶荒突感胸中怒火翻腾,可又想到是自己要求对方说的,一股气憋着出不来,死盯着阿璞背影,心中想着下次做任务定把他也带上,让他好好听听人间那些机灵的人都是如何说话的。
      “陪我练剑。”扶荒抽出鞘中长剑,欲势要走,鸣烟却踏进殿中,将一把用紫布包好的长剑置于桌上:“神君可别欺负砚洗了,我方才在储物阁发现这把剑,不知道何时收入的,剑鞘剑柄俱是紫色,柄头又有白玉镶嵌,想来与子玉也有缘,你快将剑送去罢。”
      扶荒不情不愿的,瞪了一眼无辜的阿璞,才起身拿剑去了。

      ——————
      又过几日便是神仙会了,各方各路神仙都聚到凌霄殿,云集议事、畅饮谈笑,皆无不可。
      桌案环形排列,案上酒水水果一应俱全,位置随缘挑选,无所谓尊卑与分界,各凭喜好。
      天庭不像凡间那般虚礼甚多,有言便言,神与仙平起平坐,并不是做谁仙侍就低人一等的,职位完全按照所拥有的能力分配。
      整个天庭都是为天地秩序而生的,没有谁卑微,自然也没有谁高贵。
      阿璞和树苍寻了个偏僻位置坐着,沈没也得空了,拿了个酒壶坐在他俩前头唠嗑儿,阿璞的目光却逐渐被沈没手中的酒壶所吸引。
      沈没将灰铜色酒壶举到老脸边,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
      “吃酒用的。”
      “这可是我在人间的宝贝,我前段时间特意下去寻才寻到的,价值连城……”他说得口干,仰头饮了口,喟叹道:“想当年,我就是用这一壶酒认识了她。”
      哦?又有故事听了?阿璞来劲儿了,忙追问:“你认识何人?他家住何方?你们何时相识的?那人如今在哪里?”
      沈没拂拂胡须,正要开口,这时凑巧有一仙经过:“沈没仙君,你可让我一同好找,快,上我那去,上次你应了我的,这次可不能反悔。”
      沈没被他一拍肩,突然想起面前这厮:“哟,你不说我还忘了,成,这就跟你走一趟。”
      “砚洗,苍渊,先失陪了。”沈没站起来,拿着酒壶飘然离去了。
      阿璞被半路截胡了故事,瘪了瘪嘴。他又望向从方才开始就一直饮酒的树苍,自己也倒了一杯抿了口,火辣辣地令他皱眉。这酒也并没有多么好喝,他想。
      阿璞两手托着下巴,,说:“树苍再讲些人间的事吧,我那时是一块什么样的石头?”
      “灰色的,有星星点点的雪花纹,一边圆一边方,圆边像是滚球,方边却似千层堆砌。”
      阿璞眼睛一亮,又黯然:“什么时候我能去人间看看啊。”听了那么多故事,他对于人间的向往,比好奇瑶池仙宫的仙女模样还要更甚几分。
      树苍食指轻敲了敲杯壁,说:“南斗有一面池镜,可以看到人间。”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相视而笑。将饮过的杯子归置好,树苍便拉起他从凌霄殿西门出,直往南斗去。

      有夜如水,有池似镜。
      此池位于月台南面,名观生,人间疾苦、世间百态无不映其中,帝王将相、平民百姓各有所困,他们的命运有注定的天意,也在其自身的选择。
      阿璞在池边假山上的凉亭里倚靠着栏杆,树苍使了个法,那池便现出人间京城的某一刻,达官显贵直着身子、扬起下巴、骑着高头大马,与佝偻着腰、挑着扁担的货郎擦肩而过,一个赴约赏京郊之花,满面春风,一个在犄角旮旯里讨着生活,面上麻木。
      树苍从天府宫借了流年命簿,递给阿璞,阿璞的手指划过一个个文字,那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生,在池水中一幕幕晃过,那些痛苦的,欢愉的,皆如走马观花般闪现。
      他划到一处人名,突然顿住,因为他从中无法感受到任何的波动,平静如一潭死水,“这是为何?”
      树苍抚了抚名字,那池水一片昏黑,“人未到将死却自尽后,名字便会无波无澜,他们有的存留世间,做永生永世的鬼,直至魂灭,有的在地府当值,攒够九千九百万阴德,可在每百年的幽日向青华帝君呈诉状,诉状判去后,方可重回人间,以自尽那世的名字将一世活得圆满,这命簿上的名字才会再显光辉。”
      “九千九百万?”阿璞对数字略微有些吃惊,他不是受人供奉的神仙,在绛霄宫日日端茶送水,攒了两月才只有三百功德。想必在地府当值的那些魂魄积攒阴德更难。
      树苍点头,告诉他:“生死之间,天地自有规律,不往生者不生,不形伤者不灭。”
      “生者往死,死者往生,生死之间,意义为何呢?”
      “论起这些,我如今也是不明白的。”
      “树苍在凡间千百年也未曾明白吗?”
      “有时我以为参透,可观来往的人生形色,又将曾经所想推翻了,是以在世愈久,愈不能明。”
      阿璞闻言,若有所思。
      这日两人离了神仙会,在南斗神宫里看遍人间,在天府宫还抓到了睡懒觉的司命星君,司命星君眼下挂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眯着眼睛瞧他们一眼,抵了根手指在唇边,示意两人别声张,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休息的时间,可不想陪其他老头唠嗑儿。
      两人十分善解人意,就在天府宫外的星台上观景,顺便替司命守个门。
      树苍和阿璞在神仙会期间逛遍了大半个天庭,凌霄殿内的果食却只吃了两个。至于天帝长何模样,宣告了什么,也与两位小仙无关。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司其职,在天庭,任何神或仙都是独立的个体,将自司之职尽善便好。

      天庭又过一月。
      这个月,阿璞不常见到树苍,因为树苍在天机宫有了挂名案桌,不必再在六宫之间辗转,可上生星君掌管上升天界,树苍身为天机宫一员,必须下界考渡,天庭人间地府三头跑,阿璞在上天庭实在很难看到自己的好朋友,连传音也迟,阿璞很是失落。
      扶荒不在殿中,鸣烟姐姐去北水寻自己的好姐妹去了,阿璞在玉兰花树下坐了又坐,整日不是睡便是睡。有时醒来,望见欲沉的落日余晖,整座绛霄宫便印染绯红霞色,如此令人惊叹的景观,他的心中却充满悲戚。他又闭上眼睛,突然感觉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他伸手一抹,睁开双眸一看,身后的玉兰花树上,花蕊往外淌着水,沿着花瓣垂落在他的脸颊上。
      阿璞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他呆呆问道:“这是什么?”
      玉兰花树竟说话了:“我感到了你的悲伤,这是我的眼泪,为你流的眼泪。”
      阿璞说:“原来这就是眼泪吗?树也会有眼泪吗?”
      玉兰花树笑了道:“这世界上几乎所有物事都依靠水存活,他们自身便有水,便也有眼泪了。除了像砚洗仙君这样的石头或砂砾,本身无心的物事是极少落泪的。”
      阿璞看着掌心微凉的透明液体,一时未言,他在想,那树苍也会流眼泪吗?
      玉兰树又说:“若是烦闷,为何不去人间走一趟呢?”
      银灰色的小仙又靠回树干上,青色的眼眸眺望远方:“可是天规里不许我们私自下凡的。”
      “天规里只说不许私自下凡扰乱凡间事,到一个离人遥远的地方便好啦,对了,砚洗仙君的故乡不就是无人之地嘛,你正好可以瞧瞧自己真正的样子。”
      阿璞听他这么说,心中那些烦闷与阴霾一扫而空,现下充满了欣喜与憧憬,他坐起来问:“那我应当如何做呢?”
      玉兰花树让阿璞凑近,耳朵贴在树干上,轻声说:“我悄悄与你说,你只需…………”

      阿璞合上房门,往绛霄宫的唯一一处天池望仙池使了个法,回想起玉兰所言,嘴中念道:“常怀此身,以枕天地。万千诸法,溯其本元。”而后纵身跳破金光粼粼的池水,跃入了世间。

      可是不巧,阿璞第一次降落没有经验,头朝地摔了个七荤八素,缓了好久才能挪动身子。他费力睁开眼,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头顶是一片茂密的树叶,层层叠叠,无穷尽似的。
      他撑起身下黑土,四下望去,周围的一切仍然笼罩在黎明的迷蒙之中。这与上天庭的景色完全不同,他感觉到有什么在流过他的脸。
      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却又是如此熟悉,像是已经在这里经历了上百次呼吸。
      远处的天边泛起了白,启明星在水青的天空中悄悄隐退,橙光染透层云,树叶也显出原本的颜色来,晓风中低语,阿璞不知不觉被牵引着往前走,抚上百人合抱不过的树干,绕到另一边,一块边圆边方的石头在崖边岿然不动。
      他们无需多言,他们本是一体。
      阿璞在崖边晃着脚,坐满了人间的一天。即使此处除了一木一石与大片黑色的土地之外,寸草不生,悬崖之下飘浮着经久不散的云雾,无风景可看,但他仍觉得安心与惬意。
      这里是他荒芜的故乡,石头是他笨拙的本体,树木是他背后的至亲。

      ——————
      阿璞私下凡界,仅在雾玄游荡,并未对人间生灵造成影响,扶荒察觉之后便也随他去了,只不过他未想到,曾经说要让这块石头看看真实人间的机会,这便到来了。

      彼时阿璞正在看沈没带给他的画本,吃着树苍托仙带的人间红豆酥,兴致正浓,就被扶荒敲响了房门。
      他两手一撑站起来,拉开木门便见一群神仙立在门口,黑压压的一片,可把他吓了一跳。领头的是扶荒,扶荒身后是一袭紫衣、容色天成的赵子玉,再后面是立在庭中犹威武的二位天将——耿通和高克。
      扶荒皱眉开口道:“要不想投生成黑痣满嘴,便赶紧把你嘴角擦一擦。”
      阿璞依言擦了几下,突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
      赵子玉右肩靠在门柱上,笑道:“小仙君可莫要听他胡言,别的话不会说,唬话倒是挺有一套。”
      扶荒斜睨她一眼道:“事关紧急,我不和你多言。”
      赵子玉“嘁”了一声,转身下廊找耿通他们去了。
      扶荒继续对阿璞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凡间吗?与其在殿中或雾玄无所事事,倒不如下凡走一遭……不必整理,除了灵体,你任何东西都带不下去。”
      阿璞停下了整理红豆酥的手,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跟着他们出了绛霄宫,司命翻着书,在他们身侧嘱咐一些人间的大致事宜以及他们的人界身份,此次任务与以前不同,从前都只是灵体下界,此次却要算准时辰投生人胎,辗转凡尘,任务的难度与变故增加,但思来想去,也只有此法才能明晰疑题并化解困厄。
      阿璞既紧张又兴奋,司命方才所言只记住半句,就已经一脚迈出了北天门。
      北天门外暗夜永生,不辨五指,风像旋涡将一切物事往外吸,耿通和高克率先一步,扶荒和赵子玉并行在前,阿璞突然想起未给树苍传音,却被从后而来的一阵罡风,推进了黑暗之中,什么也瞧不见了,下界的声音都涌在耳边,鼓鼓作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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