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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绛霄 ...

  •   阿璞在绛霄宫一月,连神君的影子都没见着。
      仙娥姐姐鸣烟解释说:“神君任务繁重,平素不在殿中,要我说,绛霄宫算是整个上天庭最清闲的地儿了。”
      阿璞兴奋道:“这么好!可以让树苍也来吗?”
      耐不住人天天念叨,鸣烟早知道树苍是何许仙也,她说:“这怕是不行,苍渊仙君本体为树,属木,照五行相克,金克木,西金的地界儿不利于苍渊仙君长期居住与修行。”
      鸣烟看阿璞一下子就蔫了,安慰道:“下月神仙会,神君将要归来,到时候绛霄宫里可热闹了,神仙会又称‘无事无忌日’,整整三天,可以在天庭各地界儿游玩,可至南界瑶池宫的桃林摘桃,可至北界紫微阁观星,太阴君的月宫歌舞翩翩……”鸣烟说了将近一时辰,口干舌燥得不行,阿璞却越听越入迷,缠着她还要听,鸣烟只好道:“那砚洗先帮我去茗轩沏杯茶吧。”
      “这就去!”阿璞一骨碌爬起来,动作比那月宫的玉兔还迅速几分。
      “我喝玉露”,鸣烟突然想起来件重要的事,忙吩咐道:“可千万别注那白瓷杯,那是神君的……”
      阿璞头也不回地喊道:“晓得啦!”他绕过方池,穿过回廊,直奔茗轩而去。
      茗轩是间茶室,内里物事一应俱全,灶上真火恒燃,沸水常备。阿璞一急,忘了盖帕,赤手便拿,正滚烫的铜壶得他浑身一个哆嗦,手的颜色没变,就是体温灼热不退,他一下愣在原地。
      “我来吧。”耳畔传来低沉浑厚的声音,含着远古进军时金戈相击的冷冽。
      阿璞往身侧瞧了一眼,长袍窄袖,缟色无缀,长发只用一根红玉簪束起,偏衬得肤白发墨,凤眼金瞳,更摄心夺魄。
      与自个儿差不多的装束,阿璞理所当然就把他当成同殿的仙侍,往他腰间细看,却没寻到行符。
      “拿些茶叶。”阿璞听他指令,在旁边的架子的第五层找到了“白露”,捻了少量茶叶放入已烫过的紫砂壶中。
      高冲、低泡、分茶、闻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风姿从容。
      那仙侍垂眸品了一口,阿璞才猛然发现他用的是白瓷杯,情急之下将门一合,小声说道:“这是神君用的杯子!我们不能喝的。”
      “我……”仙侍话还没说完,阿璞就举高他的手:“你快些喝,万一被其他神仙发现就不好了。”
      那仙侍只好又低头啜了一口,面露难色:“有些烫。”
      阿璞说:“吹一口喝一口!”
      他似乎被阿璞坚定急切的语气摄住,犹疑着照做。
      阿璞看着他饮尽最后几口,手上捏了个清洁术,那杯子丝毫未变,阿璞奇怪,又捏了一次,依旧如此,他微微有些羞赧,道:“这……许是仙术不精。”
      那仙侍置杯说道:“无事,我不介意。”
      “啊?”
      “你名砚洗?我向仙司讨个小仙侍,却不曾想是个如此天真的,倒是有趣。将这茶端去给鸣烟吧,我的仙侍自己还没用她倒先使唤上了。”
      阿璞被人面前一席话砸得脑袋发昏,连忙行了个见面的大礼:“砚洗见过神君,神君,是我缠着鸣烟姐姐讲法理,她口渴我才来茗轩的,神君莫要怪罪她。”
      “我哪里说要怪罪她?”扶荒有些不解,阿璞见人没有要责罚的意思,端了茶说了句“神君告辞”便脚下生风,将茶水送进夕颜阁。
      鸣烟见他风风火火跑进来,手上茶水倒是端端正正一点没洒,内心暗暗给他安排了端茶送水的活儿。她平时有点毛毛躁躁的,端水给扶荒的时候总是洒出来那么一点,扶荒有洁癖,嘴又不是那么饶人,她自己不占理,一来二去她被讲了不少回,于是可盼着有人能来绛霄宫扶荒殿一起受这罪,可不巧,这就来了个。她这方如意算盘打得正响,抬头却见阿璞满脸被雷劈了的表情,阿璞道:“鸣烟姐姐,我方才在茗轩碰见神君了。”
      “怎么回事?”鸣烟蹙眉,可别让他怕了神君啊。
      阿璞一股脑说了神君如何如何泡茶,然后自己又如何如何逼着神君吃茶的事了。
      鸣烟听到一半便止不住地笑,阿璞的脸也越来越红。鸣烟笑道:“你啊你,光记着那白瓷杯是神君的东西,却忘了我同你说过,神君闲时在殿中经常乱逛,白衣金瞳的就是他了。他有一个不算怪癖的习惯,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吃茶饮水。”
      “你呢,也别怕神君,我们神君虽然说话有时不中听,但性格还是很好的,没有什么架子,日后多接触便好了。”
      阿璞闷闷“嗯”了一声,第一次见神君就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沈没说第一印象很重要,神君日后一定总要觉得他傻乎乎的了。
      阿璞自己一个人越想越郁闷,休息时在日暮阁的床上翻来覆去,最终还是小声给树苍传了音:“树苍树苍。”
      树苍这厢几天几夜没合眼了,身边的小仙君们都撑不住伏案,他还撑着,只是也快撑不住了,阿璞一个传音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缓了口气,悄悄起身去了廊下。
      南斗六宫与北斗那方半环形的神殿群不同,南斗的六座神宫环绕,呈六边形,各神宫之间自有天梯相连,环外为林,林外围天水河,环内怀抱着一方“天水池”,假山喷泉一应俱全,池边花儿日日盛开,蝶舞翩翩,还有对弈石桌,“醉仙卧”石等等,自是一番美景,只是放在南斗就有些暴殄天物,这“天水池”至今没有哪个神仙闲情逸致赐个名,正应了那句俗话,“进了南斗便是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树苍对此深有体会,他此时在天同宫殿二层楼的外廊,看着灵蝶在花丛中留下淡蓝色的光点,低声传音回道:“石头石头。”
      阿璞收到回应,盘腿坐起来:“树苍,我好想你啊,我与你说,今日我遇到神君了,但我没有认出来,以为他用错了神君的杯子,就逼着他赶快喝完,喝完我还捏了个清洁术,最关键的是,我捏了两次清洁术都不出来,好丢脸啊!”
      树苍听着阿璞的声音,不自觉地淡淡一笑,说:“尚清尚洁,无扰尘寰,无以扬遁,无以久留。”
      “对啊,我就是这么念的,真是好奇怪。唉,罢了罢了,不想了,树苍今日在做什么呀?”
      “依旧在天同宫中记录凡间人们的功德过错。最近人间不太平,需要评定的人变多了。”
      “那树苍肯定费力极了,想不想吃茶?我这里还有好些茶叶,我平时也不爱吃,就有好多剩下,我看看还有什么,你等一下啊……”
      树苍“嗯”了一声,没过多久,就听阿璞传音:“有玉露,眉茶,碧螺春,普洱,回龙,你要吃哪个?”
      “回龙。”
      “马上来哦马上来!我先给鸣烟姐姐说一声,借她乾坤袋一用,等茶好了来找你。”
      树苍又提了句“到时传音”,两人才泄了法力。他仰头望了一眼悬在半空的明月,淡淡的月辉温和柔软。

      阿璞悄悄跟在树苍身后,脚步轻轻蹑进二楼,两人在二楼西畔一角延伸的望月台上席地而坐。阿璞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套月白色茶具,一碟糕点,三块桂花糕,两块水晶糕还有顶上一块红豆酥。
      “噔噔蹬蹬,本仙巧手现做,量少了些,只够你一个人吃的,等等,我忘记带玉箸了,只能请苍渊仙君‘高抬贵手’了。”
      树苍定定看着眼前人,月光给他雪灰色的发丝上镀了一层银光,像是柔顺的绸缎,垂落到肩上,浅色的衣裳也发光,茶中的月色也摇晃。
      阿璞将茶杯推到树苍面前,“鸣烟姐姐这些时日教了我好些烹茶的工夫,这茶味道应当不错。”见树苍不动,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石头,”树苍直视对方纯青色的眼眸:“你是天上地下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我,我不知怎样报答你。”
      阿璞笑了:“傻木头,我们是好朋友!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啊,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沈没说朋友之间就是相互帮助的,我虽没见过人世间的朋友是何样,但是我只知道树苍开心我也开心,我开心你也替我高兴,我在用我的方式和树苍做好朋友,树苍也用自己最自在的方式与我做朋友好不好?”
      “好!”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其实说来,阿璞觉得自己才是应该感谢的那一方,他知道自己有时候刨根问底且情商不高,不太会说话,除了鸣烟和沈没,就只有树苍愿意和他说话聊天。他虽然迟钝,可被冷落无视也是会伤心的。

      月亮逐渐西偏,阿璞见天同宫里的人伸懒腰,一拍脑袋:“早知道不煮回龙茶了,应当让你睡回笼觉的!”
      树苍不以为意:“神仙不用睡觉。”
      “神仙也有疲累的时候,也要睡觉的,我一天都能睡上三四回。”阿璞最开始在朝暮阁一天中只有三个时辰是清醒的,后面就逐渐摆脱困觉,不再嗜睡,只是在绛霄宫里大多时候闲来无事,阿璞就躺在玉兰花树下迎着暮光莫名其妙就沉入了梦境。
      “小石头仍是个孩子,多睡些好。我近千岁,与石头相比,老得不能再老,灵体的生养方式自是与小石头不同的。”
      阿璞算了一下自己已在上天庭六十三天,凡间便是六十三岁,沈没成仙也是六十三岁,已经是鹤发老颜,阿璞曾问他:“旁人成仙后都恢复青年时的音容样貌,为何你偏生不用?”
      沈没故作玄虚一摇扇,歪嘴笑得狡黠:“你真想知道?”
      阿璞皱眉,这老头又在盘算什么坏主意:“你不说我便走了。”
      沈没见状,果真收了折扇,忙说道:“我告诉你还不成吗。”他叹口气:“你也看出来了吧,我年轻时候那样貌,城中女子见了我都捂嘴而笑、娇羞万分,我知道我属实有那么几分姿色,即使如今霜发满头,那也称得上是帅老头……”
      “你怎么又在自夸了?”
      “我说的可是事实,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怕上天庭那些神女仙娥见我起色心,你瞧苍渊,墨绿千丝沉紫瞳,明眸剑眉高鼻弓,虽身量魁梧不好惹,平时又一副疏离淡漠的相貌,可哪个仙娥仙君不想同他续段缘的,也就你块石头和苍渊那个木头不解何意,还嫌心烦,要我说,便同我一般顶个老脸,万事太平。”

      阿璞想起沈没这话,拿眼细细端详树苍,果真如沈没说的那般,俊朗无双,可他从没有拿对方与自己比较的想法。
      他回过神,发觉两人一段时间未言,气氛竟也不尴尬。
      阿璞说:“可是树苍本便是年轻的样子,无法变老,树苍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树苍摇摇头说:“记不清了,灵智初开时我只是湖边树,后陵谷沧桑,我是崖边独矗之树,再后来能脱离本体活动时,我就四处游走,行过草原人家,见过牛羊骏马,饮过当惹之水,望过雪山,回来后便见一石头躺在树底下。”
      “石头?那便是我,是不是?”
      “是。”树苍颔首,似乎是在回忆第一次与那块冰冷石头相见时的场景。风雪弥漫,四下雪白,一块形状奇异的石头在厚雪下露出雪灰的本体,像雨后春笋,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世界。那时他没有说话,只是坐在石头旁。他望着前方,满目的雪天一色,倏忽间感受到自己的孤寂。
      有很多事情他没有告诉阿璞,其实他每次出行回来都会给石头带一朵最美的花,其实他习惯自顾自与一块冷石聊天说话,说江南的柳枝竹叶,说荒漠的枯木风沙;其实那仙水不是白羽神君撒错的,是他有意垂落枝叶,让仙水飘落在他身上的。

      树苍用完茶吃完饼后,阿璞接到鸣烟姐姐的传音,便又火急火燎地飞回去了。
      本以为是什么要紧事,结果塞过来一方端盘,对方道:“砚洗,好弟弟,姐姐知道你端得稳,日后都交由你了。”
      阿璞本也想改善自己在扶荒心中的形象,便应下了。

      扶荒端坐在案前,查看这些天堆积的公文任务,该批阅的批阅,该吩咐的吩咐,左手握朱笔,右手抵耳传音给西方各司。阿璞进去的时候就见这一副光景,他四下寻找可以放茶的桌案,却看见扶荒冲他招了招手。
      “置此处便可。”扶荒说的是案边的地儿,阿璞稳稳当当地将端盘放上去了,扶荒让出位置说:“替我批个朱字,我先吃口茶。”
      阿璞就和扶荒位置掉了个儿,阿璞念:“秦县者通领兵三百,往丰县、七远方向。”
      “无人伤之,两百里后就地而散。”
      “平县许远……”
      “无所成。”扶荒饮了口茶,接着吐槽:“此人不消片刻出现公文一次,见他便糟心。”
      阿璞哦了一声,在接下来的几张公文里都批了无所成,移到一旁。
      “匈奴荒。”
      “乙未二月兵起,夺两郡归之。”
      ……
      ……
      扶荒饮了多久的茶,阿璞便批了多久,此时人间乱世,兵戈四起,任何一场小冲突都有可能成为大规模的战争,上天庭也马虎不得,为了维持人间的秩序,紫微帝君排列星位,勾陈帝君主掌兵革,长生帝君运福禄寿,青华帝君下彻九幽,天庭众神众仙各司其职,互通有无。
      人间的浪潮也时涨时落,滚滚向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绛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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