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秋》羲和浴日

2、第二章 捉鬼

　　三日后，宁都城西南角一个不起眼的小院中，顾小敏叼着狗尾巴草倚在门框上，懒懒的晒着太阳，院中顾小白捧着话本子念念有词一脸的生无可恋。顾小敏微眯着眼嫌恶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被佳人看到了还不扭头就跑，给我笑，笑得开心点、阳光点。对嘛！这还差不多。”顾小白脸都笑抽筋了，只听那个没良心的还不依不饶道：“快点儿背！再过两天就是正日子啦！到时候不成功你就给我成仁！”
　　七日后，宁都城中流言四起，京兆尹史大人的爱女，突发急症，药石罔效眼看就要香消玉殒了。
　　史府绣楼内一片哀戚之声，夫人并着几个丫头围在床前不住地呜咽，史大人则焦急的在屋内来回踱着，时不时发出一声长叹。忽的门外有人来报：“抱月楼黄老板荐的两位天师到了。”史大人闻言忙高声道：“快请。”说罢疾步奔花厅而去。绣帐旁一个容长脸面着樱草色撒花褙子的丫头喜道：“夫人，太好了!姑娘有救了！听闻前阵子那黄老板家的大娘子也和小姐一般症候，就是那两位天师给医好的。”史夫人闻言口中不断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君儿，我的君儿有救了。”
　　待得在花厅见到那两位着玄青道袍的天师，史大人不禁一怔，那竟是两个未及弱冠的清俊少年。史大人心内暗想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忙上前见礼。那身量略小的天师忙起身还礼道：“小道与师兄云游至此，听闻府上人口不利，特来消解一二。”史大人忙道：“天师来的正好，小女七日前去城外的蟠龙寺上香祈福，回来后当夜便人事不省，找了大夫来看也断不出是什么症候，问卜求神、寻僧觅道，总不见效验，还望二位天师救小女一救。”说罢竟眼含热泪，欠身又是一揖。那天师忙上前一把托住：“既如此，烦请大人带路。”
　　绣楼内二位天师转了一圈，又复到牙床前仔细观瞧，见那史小姐面若金纸，气若游丝，当真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待得诊了脉，只是静默不语。史大人一旁急道：“二位天师，小女病情到底如何，可还有救？”二人对视片刻，那小天师开口道：“姑娘病势凶险，但尚有一线生机，我师兄弟二人定当尽全力一试。”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史府的下人已利落的在花园内摆好了香案，其中一个管家模样的下人殷勤问道：“两位天师需要公鸡还是黑狗血，我这便让人弄来。”顾小敏一口茶险些喷出，心道他们家这是请过多少道士来跳神做法业务如此熟练，忙摆手道：“不必！不必！”那人讪讪的退了下去。
　　一切准备停当，二人负手执桃木剑立于香案前，行香毕，只闻一声清叱，两人脚踏七星方位，手中剑影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片刻后二人还至香案前，以手中木剑疾拍香案，剑气激得香案上八张符箓竟应声如箭般直射向半空中焚化，二人以剑指天大喝道：“破！”
　　众人早已目瞪口呆，半晌方回过神来纷纷私语道：“高人啊！好神通！真有两下子！”二人收剑来到史大人面前道：“邪祟已除，待我二人再开一个方子，姑娘按方调养，十日后即可苏醒，三月后即可复原。”
　　史大人闻言沉思片刻陪笑道：“二外天师法力高强，可还有更快一点的法子？”顾小敏假意沉吟道：“这······”史大人见状忙道：“只要能让小女早日康复，在下定当厚谢二位天师的大恩大德。”
　　顾小敏见鱼已上钩也就不再继续端着痛快道：“也罢！”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倒出一粒赤色的丹药，一脸正色道：“此乃八宝归阳丹，乃是先师访遍名山寻得百味名贵药材，又兼八种奇珍炼制而成，功效奇绝，若是姑娘用了，三日后即可复旧如初。只是此丹极为稀有难得，先师穷毕生之力也仅得这十数枚。”
　　史大人忙道：“天师放心，在下必当重谢二位的高义，既如此还请二位在府上多盘桓数日，待得小女痊愈，再来叩谢二位的活命之恩。”顾小敏笑道：“大人言重了，厌劾妖祥、治病救人本是我辈天职。”史大人笑着点头，吩咐道：“带二位天师下去歇息！”
　　四顾无人，顾小敏掩了房门，转头吩咐道：“你一会儿，割一缕头发烧成灰，悄悄地掺到药里，先把咒解了。”说罢在几案前坐下，抓起盘中的梨子啃了一口。顾小白在她面前坐下，疑惑道：“敏敏，你不觉得这府里阴气过重?而且看那姑娘的样子也不像是单单中了咒气那么简单，我看她眉心倒隐隐有股黑气。”顾小敏笑着点点头：“难得我们家小白也机灵一回，待会儿我们再出去转转，看看这府里有什么蹊跷。”
　　两个穿葱绿色褙子的侍女提着雕红漆海棠花食盒向花园走来，其中一个道：“今天这两位天师还真是有些本事，刚听前头的人说小姐的脸色好多了。而且那两位天师的相貌还真是俊俏。”说着不禁面上绯红，另一个促狭道：“你这蹄子，莫不是看上人家了？说！看上哪一个了，是那个俊秀机灵的还是那个腼腆老实的。”
　　那丫头羞得满脸通红呸了一声嗔道：“净胡说！哎?你可听说了那黄家大娘的事？”
　　“说是那黄家大娘也是这两位天师给治好的。”
　　“好是好了，可我听人说，那黄家大娘自醒后就发了癔症，偏说自己遇见一位神仙般俊美的郎君，天天闹着要去寻人，硬是将已许好的婚事给退了，说是这辈子寻不到就不嫁人了。”
　　待得二人走远，花园假山后，顾小敏看着顾小白不禁笑出声来。顾小白沉着脸：“都是你的馊主意，你还笑！”
　　暗夜里，一只通体雪白的猫灵活的在屋脊见跳跃，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它悄无声息的跃进一处院落，院子并不大，里面数楹修舍，正面是三间精巧的房舍，两边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院中点衬着几块山石，一边种着一颗西府海棠，一边种着数本芭蕉。几个纵身它已娴熟的跃到正房廊下，绕到西面月洞窗前，轻巧的自窗屉间钻了进去。隔着镂空雕花博古架，向屋内望了两望，伸了个懒腰，悠然的卧在窗前的高几上，蜷成雪白的一团。
　　屋内一个穿月白交领中衣的侍女，跪坐在梅花朱漆小几旁，将手中的银狐轻裘披风递上劝道：“姑娘，夜深了，加件衣服吧。”一只略显纤巧的小手接过披风，白的近乎透明的细腕上戴着一只不起眼的缠丝银镯。“紫陌，把夜歌今日送上来的拿过来吧。”声音疏朗清越如初春细雨，俄顷，那唤作紫陌的侍女重又在几案前坐下，将一个精致的玉葫芦递了过来。
　　纤手接过玉葫芦，将塞子拔出，不一会儿，只见一只遍体赤红的小虫慢慢爬了出来，在瓶口转了两圈，忽的振翅飞入几案上的白色浅底莲花洗中，犹如一滴殷红的血珠溅落水中，洗中的清水瞬间被染红，阵阵涟漪在水中漾开，那红色的波纹上，一幕幕场景纷纷闪过，水色越来越淡，终于又归于澄澈，水中的画面也消失无踪，这时只见一只晶莹透明的小虫自莲花洗底缓缓爬出水面，抖抖身上的水珠，扑着翅膀又飞回那玉葫芦之中。
　　入夜后的史府格外寂静，还未及戌时，就不见人走动，偌大的宅邸更是全无半点光亮，仿若一座空宅。空中挂着一弯残月，时隐时现，不知何时起了风，树影摇曳，只闻得呜呜之声，似风声更似鬼哭。
　　绣楼前的树丛中，两个黑影窃窃私语。“好重的阴气！”顾晓敏不禁抱着肩膀打了个冷颤，顾小白将外衣解了给她披上道：“咱们白日里看了一圈儿，只这花园西南角有个废弃的小院中似有阴气溢出，但咱们也翻进去瞧了，里面只有一口井，似乎也没什么异常。”顾小敏紧紧身上的衣服开口道：“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那井虽还残有阴气，但不重，想必那井中的正主儿应该已经被收拾掉了才对，可看这史府的架势似乎在惧怕着什么？反正闲来无事，索性咱们今晚就来个守株待兔，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祟！”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偎坐在草地上不住地打着哈欠。忽的天上的残月诡异的变红，瞬间又被重云掩盖，但见一股黑气自史府西南角疾射而出，所过之处但觉一阵冰寒刺骨。两人都是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四下里一片漆黑，两人只觉得周身越发阴冷，寒气似是要钻入骨头里。这时只闻得绣楼方向猛地传来一阵撞击声，似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破门而入。顾小敏利落的祭出一张符纸，那符悬于半空，绽开光芒，霎时整个园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只见一团似人形的黑雾不住地撞击着绣楼的大门，发出砰砰的闷响，而那门上竟隐隐透出些许白光，似乎是一个结界。那黑影感受到周遭的异变，弃了门，竟直向他二人扑来。顾小敏只觉一股黑气直冲面门，冷得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却清晰地看到黑雾中包裹着一个白衣女人，只见她通身都是伤痕，白衣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仿佛还在往下滴着血，两臂以诡异的角度伸向前，黑发覆面，周身黑气四溢。
　　忽然那女人的头颅竟脱离身体直冲顾小敏飞来，阴风吹散障面的黑发，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没有眼睛，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发出似哭似笑的呵呵声。顾小敏瞪大双眼正对上那黑洞洞的眼眶，几缕黑发甚至拂上了她的脸，她猛的闭上双眼惊叫出声，自腰间抽出一根黑柄赤色长鞭，没头没脑的向身前抽去，边抽边哭喊道：“让你吓我！让你欠抽！我最讨厌你们这个鬼样子！·······”呜呜声更大了，顾小白忙上前拉住发飙的顾小敏哭笑不得道：“敏敏，你把她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