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神》神千晓

87、投诚

　　己酉年是对天界和福地洞天的神仙们来说是重要的一年，这一年爆发了第五次神战，仙门、凤族、鲛人族、龙族和狐族相继加入战争。

　　战争中涌现了无数英雄，但其中有两位神仙最为众仙津津乐道，第一位是青玉神君姜落桐，她南禺鹓雏族的王女，在家园惨遭魔族袭击后，她参与了灭魔行动，奔赴多个战场，而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当属她舍命一击重创魔尊陆英的事迹。

　　第二位是最后粉墨登场的褚清卿，他是天界的男仙之首，在大战的最后时刻，他带领着天兵天将赶往战场支援，以一举之力扭转了仙盟的颓势，可戏剧性的是，这位光风霁月的天界战神在与魔尊陆英交战途中堕魔了，堕魔的原因是姜落桐。

　　话说起来，他们两位的情史曾是天界的谈资，当初青玉神君还不满千岁，她长相清甜灵动，性格直率大胆，为追求穆清真君她使尽浑身解数，哪怕被本尊回避被众仙笑话也不管不顾。

　　这场热烈的追求持续了大半年，最终以她离开天界而宣告终结，对于这个结局，众仙并不意外，他们从不觉得真君会喜欢她，即便他待她比其他仙子好很多。

　　直到后来，他们得知真君在战场上竟然堕魔了，他们才恍然明白自己曾经错的有多离谱。

　　最后，令天界和洞天福地的仙家们意外的是——他们敬重的穆清真君在成为魔神以后又成了魔域的新主人，从此他不再叫穆清真君，而叫做穆清魔尊，自从他成为魔界至尊后，魔族内部团结。

　　如今，距离这段历史已经过去百年，在这期间，人界政权也经历了两次变更，北国与南国的割据局面终于宣告结束，新的大一统王朝建立了，现在神、仙、妖、人、魔、鬼六界相对和平，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

　　人界的新皇都名唤天落城，天落城五百里开外有一座山，名唤翠岭山，此山古木参天林海茫茫，山顶上有一颗树，树高十余丈，是一颗菩提榕，此树枝繁叶茂，粗壮的主干上有一醒目的椭圆树洞，像是连通树与大地的通道，深不见底。

　　传说在此树许愿十分灵验，是以百年来无数男女老少登翠岭山在此树下许愿，经过长年累月的积攒，树上挂满了红色飘带和木许愿牌，成为这座山头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这一日，午后忽然天上乌云密布，林间狂风大作，菩提榕上的飘带胡乱飞舞，许愿牌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哗啦啦！”不一会雨点子跟着打下来，又过了一会山涧升起了白雾。

　　“轰隆！”伴随着一道纤长亮光，炸雷响起来了，它目标明确地劈向那颗许愿树。

　　“咔嚓！”一道完了，另一道又响起来，这样的雷足足响了八十一道。

　　骤雨初歇，乌云退散，天气恢复晴朗，那原本茂密的大树似乎提前进入了秋天，树叶掉落一地，枝干也被折断，要是此时有人来许愿，定然会对此惋惜不已。

　　然而，神树自己却是开心的，一串诡异的狂笑传了出来，在无人的山谷中久久回荡着。

　　下一刻，从树干中凭空走出一个人，是一位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尽管身上伤痕累累，他却笑容不止，脸上是渡劫成功的激动。

　　笑够了他终于停下，眼睛里忽然闪过怨毒的眼神，男子咬牙切齿道：“等着吧，褚清卿，我受的苦迟早有一天要你加倍奉还！”

　　陆英捏紧了拳头，回想那一日的危机情景，当时东皇钟紧追不舍，要将他吸进钟内，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灵机一动，将一缕精魄凝聚到了一粒沙尘上，小心地做完这件事后，他拼尽全力抵御着神钟强大的吸力，使得这粒沙尘附着在钟口上，这才得以摆脱彻底灰飞烟灭的下场。

　　尽管逃过了一劫，但由于大半魂魄被东皇钟吞噬并销毁，他那时的状态和他刚诞生时差不多，无法动作无法言语，只空有意识，最终他跟随沙尘随风飘荡，越过荒漠，越过大海，来到这片山川。

　　是他命不该绝，陆英看着背后的大树，当时他一眼便看出这颗菩提榕内部已经孕育了树灵，是一个不错的容器，这几十年来，他一直与那树灵抢夺身体，最终他赢了。

　　现在他历劫成功，那么也该筹谋报仇了。

　　先去魔域吧。

　　闪身来到魔域边界，陆英望着黄沙漫天的荒原，一股深深的恐惧爬上脊背，那蚀骨的疼痛过了百年依旧清晰无比。

　　心中的仇恨越发浓烈，他盯着虚空咬碎了牙，过了许久才终于恢复平静，最终他进入魔域，去了他从前的地盘——千魔城。

　　一进城，他顺街而行，发现街上人流如织，无论男女老少皆面带喜色，许多家店的门口都聚拢了不少人，他们三五成群地议论着什么，热闹非凡。

　　陆英本以为在自己“灰飞烟灭”后，手下的魔主魔将会因为争夺地盘斗来斗去，当年罗喉计都死后就是那样，后来才有了五方割据势力。

　　然而，出乎他意料，眼前祥和安宁，魔民安居乐业，某个瞬间他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不由东张西望。

　　“下月是魔尊每十年一回的巡视之期，你去凑热闹不？”忽然他听见有魔说道。

　　魔尊二字令他竖起了耳朵，他好奇到底是谁坐上了魔尊之位，所以便细心聆听他们的谈话。

　　“当然要去，我上次便错过了，这次一定要见到穆清魔尊。”

　　穆清魔尊……陆英咀嚼着偷听到的信息，最后他愕然瞪大了眼睛，他以为新魔尊会是西方魔主，结果竟然是他的对手，褚清卿。

　　是啊，他怎么忘了，那家伙在与他打斗的途中堕魔了。身份从天神转变为魔尊，可真让他意外，他的恨意再加一分，差点害他魂飞魄散还不止，现在居然还夺了他的位置。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正好，这省去了他许多麻烦，原本他还想着先收复失地，然后再向褚清卿复仇，现在他只需要杀褚清卿，就可以报仇并夺回魔尊之位了。

　　只是，他低头看向自己捏起的手，他清楚自己如今实力低微，还不是时候。

　　想了想，他迎上前去，问那两位小魔：“二位小哥，不知魔尊具体什么时候来？”

　　其中一魔看向他，鄙薄地瞧他一眼，随即道：“下月初七。”

　　“谢谢。”他礼貌道谢，然后转身。

　　转身时，他刚才讨好的表情消失不见，眼底划过一丝狠厉，居然敢看不起他，日后定然要灭了他们。

　　陆英最终留在了千魔城，他静静等待着褚清卿来。

　　因着已经百年未回来过了，为了解当前局势，他成日在集市里晃荡，然后总听到街头巷尾众魔议论褚清卿，并与他做比较。一个堕神凭什么和他比，尤其结果还赢了，他不甘心。

　　终于，初七到来。

　　陆英早就打听好了褚清卿的行动路线，所以按时前来，他看着褚清卿巡视浊流河工，看着褚清卿在集市里走访，那副体察民情的做派令他作呕。

　　足足在那里等了两个时辰，在巡视结束时他才找到机会，于是他二话不说跪倒在褚清卿跟前。

　　“求魔尊收留我吧。”是的，他等候这么久并非为了找机会杀了褚清卿，而是找机会投靠褚清卿。

　　他知道自己还不是褚清卿的对手，所以目前能做的只有卧薪尝胆和伺机而动，那么作为手下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这样既可以近距离了解褚清卿的方方面面，又可以最低限度降低他的戒心。

　　褚清卿正从容前行，突然被拦了去路，面对突发状况，他眼里闪过一抹意外，随即便低头打量着这个冲出来的年轻男子，动用灵力一探，发现这家伙甚至不算一个魔，身上虽然有魔气，但是却是妖身，这实在罕见。

　　注意到他审视的目光，于是男子便自述起来：“我不知自己是如何诞生的，当我有意识时我便随处漂泊了，后来我寄居在一颗树上，时间久了便和树融为一体了。”

　　男子如泣如诉道：“因为我半魔半妖，无论去哪大家都不欢迎我，所以我想恳请魔尊收留我。”

　　“你可以自由待在魔域里。”褚清卿说。

　　“谢魔尊成全。”男子感激地向他磕头。

　　“但是——”褚清卿接着又补充道，“本尊不会收下你，若魔域里大家都像你这般来向我寻求庇护，那魔宫岂不是臃肿不堪。”

　　还是失败了……陆英脸上的笑容消失，心道褚清卿不愧是褚清卿，即便堕魔了，依旧很讲原则，陆英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无法撼动他半分，于是便放弃了，换上遗憾的表情说：“我明白了……”

　　谈话到此结束，褚清卿越过他朝前走去，他看着逐渐远离的高瘦背影，那位子自己迟早会拿回来，不能留在魔宫便不能吧，他还有另一个选择。

　　另一边，褚清卿和与阳一前一后走着，与阳道：“半魔半妖倒是少见，不过实力弱了些。”

　　实力弱不弱不是最重要的，褚清卿拒绝的根本原因是那半魔的一双眼睛，那双眼带着狡黠和狠厉，并不是一个安分的主，他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回去吧！”他说，一会他还有客人。

　　褚清卿一到桐归殿，九歌便朝他走来，报告道：“鹓王妃已经到了。”

　　“知道了。”

　　他走入会客厅时鹓王妃正在喝茶，他在对面坐下来，然后说：“抱歉，刚去了趟千魔城。”

　　“不必抱歉。”鹓王妃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有十年没来了，这里又变样了。”

　　褚清卿没有应声，见对方杯子里的茶已经喝完了，他主动起身道：“鹓王妃随我来吧！”

　　“好。”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鹓王妃之所以来魔域只是为了看望她的女儿，所以他们并不客套，直入主题。

　　褚清卿打开机关，再打开结界，然后带着鹓王妃进入密室，密室和百年前的别无二致，诺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尊东皇钟和一张白玉床。

　　门已经自动合上了，他们面对东皇钟而站，鹓王妃微仰着头定定地望着燃烧着的火焰发呆。

　　过了好一会，她喃喃自语道：“还是一点没变。”

　　听见这话，褚清卿的心猛地一动，这听起来像是一句随意的感慨，可他却瞬间读懂了鹓王妃话里的绝望。

　　他的感触只怕比鹓王妃还要深，因为他日日都来，所以他攒了三万六千五百多个日夜的失望。

　　“那你们先聊，我出去了。”褚清卿说完转身离开，给鹓王妃留出与女儿交谈的空间。

　　不过鹓王妃只在密室里待了一刻钟便出来了，出来以后，他们又闲聊了几句，最后鹓王妃便离开了。

　　送走了鹓王妃，褚清卿返回密室。

　　近百年来，鹓王妃来魔域的频率越发少了，刚开始是几日一次，接着是几月一次，后来是几年一次，过渡到现在是十几年一次，她的希望似乎随着时间推移被磨得所剩无几了。

　　褚清卿也一样，他盯着眼前百年不变的景象看了又看，然后在心中轻声唤道：桐桐，你该醒了，你再不醒你让我和你娘亲怎么办？

　　话音落下，他发现烈火之中的鹓雏的右翅动了一下，他一惊，急忙走上前几步认真去看，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然而却见那鹓雏静止如雕塑，毫无动静。

　　眼花看错了吧，大概是火光吧，他眼里的希望渐渐熄灭。

　　“明天见。”对着金翅凤凰道别后他转头离开了。

　　密室门向中间聚拢，最后缝隙全无，门合上之后可以看见那火焰里的凤凰双翅又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