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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雨神会花魁 ...

  •   消闲了一日,第二天姜落桐开始干正事,她再一次来到那片茂密山林,准备清修。

      她运气不错,居然在距离瀑布不远处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岩洞,那岩洞虽然不大,但却足够她打坐了。

      进入岩洞之后,她抬手划出一道结界,以防有人突然闯入,结界划好以后她席地而坐,然后便闭上了眼睛,开始练精化气练气化神。

      身处环境清幽的山林,耳边是流水的潺潺和动物的啼鸣,这些声音就是大自然弹奏的乐曲,具有净化心境的奇效,姜落桐在这里待得极度舒服自在。

      夜晚,飞花阁,奢华富丽的雅间里坐着三男一女。

      “几位公子请坐,我去换身衣服就出来。”姒云寄含笑说道,然后轻移莲步往隔间走去。

      只不过,她没有如她所说的那般去换衣服,而是隔着门帘偷偷地观察坐在桌上的那三位年轻男子。

      坐在左边的是王瑾,中书侍郎的嫡子,坐在中间的是谢步青,正议大夫的小儿子,而坐在右边的那位她既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清楚他的身份。

      姒云寄关注的重点便是右边的那一位,连着今天,这人来这里一共三天了。

      第一天,他坐在堂下默默听曲,当时他看她的目光直勾勾的,因着自己是在风月场所里讨生活的,她见惯了男人们露骨的眼神,可这位男子不一样,他的目光既不含欲望也不似欣赏,更像是审视,这便让她注意到他了。

      第二天,他在同样的时间出现了,这一次他依旧坐在堂下默默听曲,只是他的目光不再是毫无温度的,甚至带上了几分享受,这让自己很有成就感,她知道她的音乐打动了他。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他终于不再只是听曲了,从点花茶到支酒他花出去大量的银子,才得到了与自己同桌的机会,她有些好奇也有些期待一会会发生什么。

      屏翳面无表情地坐在雅间里,为了与这位叫思竹的花魁搭上话,他来这里已经有三天了,第一天是单纯的观望,第二天他弄清了馆里的规则,第三天才终于与她接触上了。

      瞟了一眼左手边的两位男子,尽管局面很尴尬,他丝毫没有开口交谈的欲望。

      “哈哈哈!”坐中间的男子大笑两声,他打破僵局道,“两位仁兄平时看什么书?”

      坐最左边的那位接话:“最近在看《诗辞》。”

      “你呢?”男子的目光移到屏翳身上。

      他回答道:“《文骨》。”

      “《文骨》!”男子惊讶出声,然后便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这书我知道,笔者以论文序笔为中心,对各种文体源流、作家及作品逐一进行评价,确是一本好书。”

      “哦,对。”左边那位男子立即附和说,“尤其关于某些作品的批评,见解十分精到。”

      无趣,屏翳不成想自己所说的书竟然成了显摆的工具,他打心里不想加入他们的谈论,但是为了与思竹姑娘深入交流,他不得不开口,沉吟片刻后他道:“不过他的理论也有局限性,比如对道的认识过于主观。”

      “看来这位仁兄对文学颇有研究。”坐中间的男子笑着恭维。

      “还好。”屏翳说,关于文学他确有研究,作为一个寿命绵长的神仙,他总得为无穷无尽的日子找点消遣,看书便是其中之一。

      而他之所以会了解人界的文学,是因为有次布雨之后他曾进人界的书肆逛过,那一逛发现许多文人写的书很不错,从那之后每次布雨结束,他都会下界购书。

      “嗯……”忽地,最左边的那位仁兄抬起瓷盏,姿态做作地呷了一口茶,然后他赞叹道,“思竹姑娘今日备的茶当真不错。”

      “确实,上好的明前龙井。”中间那位附和。

      见状,屏翳只得抬起杯子,温热的茶汤在口中蔓延,喝过茶他指出道:“这应该是雨前龙井。”

      “是吗?”中间那位一脸不确信,又喝了一口。

      屏翳肯定这就是雨前龙井,清明至谷雨间采制的龙井香气更浓,滋味相对重,他都是活了几千岁的神仙了,只怕喝过的茶比两位坐在身边的人吃的饭都还多。

      “三位久等了!”清澈动听的声音打破他们不尴不尬的聊天,换上杏红色大袖衫和竹青色诃子裙的思竹姑娘走了回来。

      屏翳知道她大半时间都站在门帘后偷偷窥视他们这边的情况。

      姒云寄先分别为三位公子斟了酒,然后才缓缓坐下来。

      谢步青抿了口酒,露出回味的表情道:“思竹姑娘今晚的新作简直宛若天籁!”

      “确实确实!”王瑾不甘落后地说。

      听着他们刻意的夸奖,姒云寄含笑解释道:“谢二位公子抬爱,不过这曲并非我一人所做。”

      “是第三四小节吗?节奏似乎更欢快活泼。”

      说话的是坐右边的公子,姒云寄赞许地朝他看去,旋即点头解释道:“是的,那部分正是我一位朋友谱写的。”

      就刚才在门帘后观察的结果,她发现这人无论是文学素养和还是生活情趣都极好,她的好奇心越发重了。

      今晚,她没心思多周旋,扫了一眼面前的人,索性道:“不如三位公子行飞花令吧,赢的人我一会就单独为他弹奏一曲。”

      谢步青和王瑾连声应好,青衫男子也轻点了一下头,见三人都同意了,姒云寄沉吟片刻,然后道:“那就以云这个字如何,从你开始。”

      说着,她的手指向青衫男子,定好顺序她收回手,抬起茶壶为自己倒茶,等待着欣赏他们的表现。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1]

      听见这句诗,姒云寄倒茶的动作顿住,她看着青衫男子,若不是自己的名字未曾传出,她简直要以为这是在故意向她献殷勤了。

      谢步青:“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2]

      王瑾接上:“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3]

      ……

      5巡之后,只剩下青衫男子与王瑾。

      眼下轮到青衫男子了,他从容地开口道:“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4]

      似乎从玩游戏开始就未见他紧张过,他的思绪一直很顺畅,姒云寄的目光移到王瑾身上,只见王瑾眉头深皱,表情慌张,显然没有头绪,直至思考的时间过了,他也没能说出诗句。

      “我输了。”最终王瑾认输了。

      结果如姒云寄所料,她露出满意的笑容,起身道:“谢公子和王公子抱歉。”

      谢步青:“好吧……”

      王瑾:“那思竹姑娘下次见。”

      两位不甘又无奈,这情形姒云寄见多了,自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与他们一道走到房门口,她礼貌道:“那么下次见!”

      说完,她利落地关上门,然后转身朝桌子走去,与青衣男子面对面而坐。

      “公子才学出众,小女子钦佩不已。”

      “姑娘谬赞了。”

      寒暄完,姒云寄熟稔地找到话题切入口,说:“公子好像是飞花阁的生客,以前不曾见过。”

      青衣男子点头道:“我就来过三次。”

      这姒云寄自是知道的,她再接再厉道:“我可以知道公子的名字吗?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要是阳城有你这样一号人物,我应该早听说了的。”

      “我叫楚云君,来自很远的地方。”

      楚云君,姒云寄默念这个名字,还有很远的地方是有多远,她心中疑惑。

      思考间,楚云君把话头转到了她身上:“姑娘,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礼尚往来,自己听了别人的,别人听她的也跟合理,便直接问:“楚公子想知道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

      随便什么都可以……姒云寄琢磨着这句话,据经验来看,大多数客人喜欢听她们这类女子讲述自己沦落风尘的经历。

      他们享受俯视一切的感觉,喜欢她们柔弱又不堪一击的一面,再施舍些微不足道的关心,这会彰显他们的强大,通常她内心鄙夷不已,可还是不得不说,不知这一位是否端的也是同样的想法。

      照例是先酝酿了一下情绪,姒云寄说了起来:“我不是阳城人,我的故乡是淮城。”

      “淮城?”

      姒云寄点了一下头,然后她继续说下去:“三年前我的家乡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洪灾,随之而来的是山崩、瘟疫和饥荒,整个城镇里的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所以我便被迫来这里讨生活了。”

      就是这个!

      屏翳心中一喜,好事多磨,经历了三天,他终于如愿探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信息。

      “洪灾?”他面上做出惊讶状,表现出想好好听听的模样。

      “嗯。”女子果真说了起来,“整整下了一个月的雨,堤坝被洪水冲塌了,农田、屋舍所有东西都被淹没。”

      “就没有什么补救措施?”

      女子摇头,“朝廷虽然拨了银子,但是因为官员们层层贪污,到地方官员手上的其实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杯水车薪,那些钱压根做不成什么。”

      “那其他的呢?”

      “其他的?”女子惨淡一笑,“哪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室内一时沉默。

      “说来好笑,”忽然女子露出一声苦笑,随即她说道,“那个时候我实在没办法了,便想着求助神明,于是日日去雨神殿里祭拜,然而毫无效果。”

      原来是这样,屏翳问:“那你恨他吗?”

      “恨谁?”女子茫然。

      屏翳回:“雨神。”

      “恨?”女子笑,“我的确埋怨过他,但是真正造成问题的是水利工程上的偷工减料。”

      闻言,屏翳有点意外,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答案,他以为她一定会说恨来着。

      那日,他难得下界一趟,便在香火旺盛的永乐祠停留了,他附着在那尊为自己而塑的神像上,聆听着信徒们的愿望。

      他待了好几个时辰,正要走,发现殿里进来几个客人,因为看到了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身影,他便没有马上离开。

      天界里顶顶有名的青玉神君此时正站在他的雨神殿里,他好奇,想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所以敛了气息,安静旁观。

      他正在思索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她不应该在天界纠缠褚清卿那家伙的吗?然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听见一女子唤另外一名女子祭拜,那女子却说“他护佑不了我”。

      他护佑不了我……屏翳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说话人的身上,面前的女子很年轻,她容颜绝色,气质出众,口气淡淡的,似乎带着几分怨怼。

      当时,他被气得不轻,他活了几千年,自诩一向是一位十分关照信徒的神明,却当面听见别人在自己殿里如此亵渎他。

      没等她们祭拜,他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回府邸的路上他发觉自己还是气不过,决心非要查出个究竟来。于是,他动用了神力,弄清楚了女子的身份。

      知道女子出身红尘,他便去了飞花阁,他虽然时常下界,但对人间的了解十分有限,毕竟除了布雨,他并不与人族来往,可为了与女子主动说上话,他不得不按人间的规矩来。

      现在他来到她身边了,也弄清楚了她怨他的原委,满腔郁结顿时烟消云散。

      淮城的洪灾吗?他自然是记得的,可即便记得,他依旧无法阻止灾难降临。

      在这个世上,有九成的行云布雨任务由他、龙王这样的雨神完成,然而还有一成是不归他们管的,那一成由天道掌控。

  • 作者有话要说:  [1]《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李清照
    [2]《春江花月夜》——张若虚
    [3]《渔家傲》——李清照
    [4]《把酒问月·故人贾淳令予问之》——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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