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神》神千晓

48、钟馗判罚

　　静默，长久的静默。

　　姜落桐扫向与案件相关的人，发现王妃面上惊骇不已，戚家夫妇疼惜地看了看女儿，然后愤恨地望着自己曾经的亲家。

　　过了一会，钟判官打破沉默，只见他看向堂侧那对伏低做小的夫妇，冷冷问道：“常氏，她说的可属实？”

　　“民妇冤枉啊！”老妇人听见问话连忙抬起头来，她急切地摇摆着双手为自己辩解。

　　说完，她瞥向年轻女鬼，恨声道：“明明是她自己德行有问题，没一点为人妇的样子，我身为她的婆婆，只是依照礼法管教罢了。”

　　“哦，是这样吗？”钟判官右边浓眉一挑，意味不明地问道。

　　老妇人重重点头。

　　姜落桐在心底深深叹气，到这会了再撒谎只会徒增自己的罪业，钟馗是谁？罚恶司判官，他手上掌有恶簿，一个人有没有作恶他会不清楚？

　　果不其然，堂上的壮硕男子发怒了，他厉声质问道：“管教？跪祠堂和上戒尺可以说是管教，那杀人呢！也算管教？！”

　　他声如洪钟，再配合着那张怒目圆睁的脸，看起来竟比恶鬼还要阴森可怖，震慑力奇高，刚才还算硬气的老妇人此时被吓得抖了两抖。

　　“人是他杀的不是我！”她抬手往右边指去。

　　被指的人似乎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牵涉进来，惊了一惊，他赶忙回击说：“要不是你时常在我耳边唠叨，说什么担心儿媳再嫁，有损贞洁，我会出那样的下策？”

　　“你你你——”妇人被气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待心情稍微平复了，她辩解道，“要不是你也那么想，我说两句话就成了？”

　　姜落桐看着他们二人在堂下互相推诿，心想这大概就是人界所说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好了，”钟判官止住争吵，他云淡风轻道，“你们俩都逃不掉的。”

　　听见这话，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顿时噤声了。

　　这时，钟判官转向女鬼，继续审问：“你害了他们尚且有理由，可你差点也害了她！”

　　他的目光投向堂侧旁听椅上坐着的人，被看的人原本沉浸在吃惊、悲伤之中，发现自己被注视后，她很快恢复平静，定了定神她看着堂下女鬼，顺话质问道：“是啊，那你为何害我？”

　　“哼。”女鬼冷笑一声，“我的死你的确不知情，可之前呢？”

　　“你什么意思？”

　　“在我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跪祠堂请家法时你可曾帮我说过话？从来没有！”

　　不待王妃解释，女鬼又控诉道：“原本这些都不足以让我对你下手的，可是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家人，他们已经失去了女儿，你却还想污蔑他们！”

　　王妃被这段话堵得哑口无言。

　　姜落桐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不受夫家人的喜欢和尊重竟然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吗？没了丈夫的支持这女子在宫家完全孤立无援啊。

　　姜落桐陷在某种奇怪的情绪里，一时失了神，直到堂上钟判官再次说话。

　　“戚静初，你虽情有可原，但到底是害了两条性命，需要接受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惩罚，待熬过了酷刑，再入轮回殿投畜牲道做燕雀五世，以偿还你的罪孽，”他看着戚静初，“你可服判？”

　　“民女服判。”戚静初面容沉静，她接受了判罚，那张泣血的青白鬼脸消失了，露出妍姿俏丽的本来容貌。

　　“宫氏夫妇，你们草菅人命，同样需要接受入十八层地狱的惩罚，然后投畜牲道做家猪三世，你俩可服判？”

　　被问话二鬼面上明显不愿，奈何无法违逆判官，只有点头的份。

　　“爹，娘！”王妃高声叫道。

　　“怎么……”钟馗一脸无情地看向她，冷声问，“你想插手阴司之事？”

　　“民女不敢。”王妃果断住了嘴。

　　姜落桐对审讯的结果十分满意，戚静初虽投了畜牲道，但鸟儿翱翔于天际，也算是另一种放她自由了。

　　宫家夫妇虽投的也是畜牲道，但猪肉乃是人类的主食之一，这二位未来三世将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简直大快人心。

　　判罚结束，三名恶鬼被阴差拉起，姜落桐看见王妃正在与父母告别。

　　王妃怒斥：“你们怎么那么糊涂，居然当真敢做杀了儿媳的事。”

　　“还不是为了你？”宫老爷道。

　　“为我？”王妃毫不领情地冷嗤一声，“你们是为了我那才年满十五岁的三弟打算吧。”

　　两鬼被噎住，表情讪讪。

　　姜落桐挪了视线，看见另外的一家三口，戚家夫妇表情悲痛欲绝，戚静初正在安慰他们。

　　姜落桐再挪视线，看见县令大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面上一脸敬畏之情，她露出笑容，这样的经历他怕是终生难忘吧。

　　＊＊＊

　　九重天上，云灵宫内，宽阔的书房里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握着书本在看书，小的握着毛笔在写字。

　　忽然，个头小小的那一人将手中的笔搁下了，然后他对着大的那一人软绵绵地乞求道：“我休息一刻钟可以吗？”

　　闻声，褚清卿悠悠抬起眼，他拿起小天孙写好的文章看了一遍，随即点头答应了请求。

　　小天孙见他同意了，露出欣喜的笑容，他连忙起身走到条桌边拿了鲁班锁，然后便自顾自地玩起来。

　　见状，褚清卿无奈地摇摇头，这贪玩的模样像极了某个人，想到姜落桐他侧头往外看去，明明才几天没见而已，他怎么觉得好像过了很久。

　　为何还未回来？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屁颠屁颠地去他宫里了，可最近却是连人影都瞧不见了，难不成是南禺山出了大事？若是如此，他怎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师父，师父。”神思漫游之际，闻得小天孙在唤他，他转回头，见小天孙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座位上。

　　“师父，我们接下来学什么呀？”小天孙仰头问道。

　　大大的眼睛，诚恳的表情，似乎更像了呢。

　　“学史学。”他回答道。

　　天孙点头，然后便开始认真学习。

　　一个时辰后，课程上完了，褚清卿离开云灵宫。

　　回到清玄宫，进入偏殿，九歌迎了过来，“今日主子回来得较平时早。”

　　“今日他比较乖。”褚清卿在矮塌上坐下。

　　“不知今日青玉神君会不会来。”九歌说着将茶杯和点心放在桌上。

　　褚清卿没说话，他垂眼扫了扫面前的糕点，近几日九歌照常备了糕点，就是专门为某人准备的，可是放了一整天，却没有人来动它。

　　九歌送完东西便退下了。

　　不知怎的，盯着那盘糕点褚清卿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于是便打算看看那丫头到底在干什么。

　　他挥手唤出悬镜，然后催动心念，镜子很快投射出了他想看的画面。

　　阴沉黑暗的环境，匾额、衙牌、桌案和判官，竟然是阴曹地府！她去那里干嘛？褚清卿疑惑不已。

　　堂上的钟馗，堂下的恶鬼，堂侧的姜落桐……显然她这是在旁听罚恶司判罚呢，倒是会凑热闹。

　　褚清卿细细听了听钟馗与那三只鬼的谈话，随即便猜出了大半来，大概是那丫头在人间游玩的途中路见不平，然后便拔刀相助了。

　　这也算是历练了，有这样的经历也挺好，可是她怎么就没有告诉自己一声呢？褚清卿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

　　钟馗的判罚此时已经结束了，三只恶鬼先后被阴差带离了罚恶司，褚清卿便把目光放到了其余几人身上。

　　他们分别是一位穿着华贵的年轻女子，一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还有一对平民夫妇，褚清卿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

　　视线继续移动，他看到了两个身穿银白色绣云纹的年轻男子，他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了停，这两位似乎是用若真人门下的弟子，小丫头怎么会与他们走在一起的。

　　是他们也好，总归是修道之人，他能放心些。

　　这边，在与钟判官礼貌道谢完，姜落桐、李怀逸和江序秋一行人一起出了罚恶司。

　　虽然是七人同行，但气氛却很沉默，戚家夫妇还在为女儿的惨死而忧伤，县令还尤自在消化今夜的奇遇，王妃则面色阴郁，不知在想什么。

　　先得知父母杀害了弟媳，再听到父母将被投入畜牲道三世，这两桩噩耗确实令人难以消化。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她的父母是罪有应得的。

　　想了想，姜落桐还是开口劝道：“因果报应，王妃须得看开些，与其伤心，不如想想该如何做才能消除二老身上业障，好让他们在入轮回前过得好受一点。”

　　王妃抬眼扫向她，脸上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冷淡疏离，但是语气却很客气：“感谢仙人指点。”

　　说完，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姜落桐转向县令大人，县令大人看她的眼神尊敬中带着几分胆怯，想想她在天界可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她心里没由来一喜，话说得也就格外正经。

　　“这桩事原是厉鬼所为，并不干人间衙门的事，因为王妃的施压，你无奈被牵涉其中，今日你旁听了判罚，已经知晓了前因后果，回去之后便赶紧放了戚老爷吧。”

　　“小臣知道。”县令拱起手恭敬地应下。

　　话毕，他的身形也逐渐隐没了。

　　“感谢三位恩人搭救！”戚老爷激动地道谢。

　　面对他们，姜落桐不免心生同情，“你女儿虽然有苦衷，但到底害人性命，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也是合情合理的，你们回家后也记得为她好好做场法事。”

　　“我知道！”夫妇俩连连道谢，然后才转身离开。

　　将该说的话说完了，姜落桐也打算离开此地，虽说是以入梦的方式来的，但是这里实在阴森黑暗，她并不想多待。

　　正欲与旁边的李怀逸、江序秋告别，突然有一红袍男子从旁边房间走了出来，看清那张脸和匾额上的“阴律司”三个大字，姜落桐心道一声糟糕。

　　然而，想躲已来不及。

　　“你你你……”崔判官一脸惊喜，右手食指指着她点了又点，皱着眉在脑中回想了片刻，他忽地大声道，“你是姜落桐！”

　　“是我……”既然被认出来了，姜落桐只好认了。

　　崔判官露出笑容，脸上是回味无穷的表情，“那幻境我看得很过瘾。”

　　呵呵，姜落桐尴尬极了，然而她还得道歉：“希望我没给崔判官造成困扰。”

　　“不会。”崔判官很和气，说完他看了看姜落桐，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李怀逸和江序秋，好奇道，“你们为何会到鬼界来？”

　　“碰巧帮了个忙，正准备回去。”姜落桐回答道。

　　“既如此，就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崔判官道，说完他便离开了。

　　见他走远，姜落桐收回目光，身体放松到一半，忽然察觉到两道灼人的视线射到她身上，一转头，她看见了两张质问的脸。

　　李怀逸怀抱着双手看她，“无名小神？”

　　姜落桐回：“我神阶确实不高。”

　　“可似乎与无名丝毫不沾边。”

　　这姜落桐当真无法反驳，都是她年轻犯蠢的后果。

　　“所以你是什么神啊？”江序秋好奇问道。

　　姜落桐没答。

　　“青玉神君……我刚才听见钟天师叫你名字时就隐约觉得熟悉，”李怀逸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他露出坏笑来，“现在再听崔判官的话，我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了？”

　　“想起来什么了！”

　　江序秋和姜落桐齐道，他们一人好奇不已，一人感觉不妙。

　　李怀逸继续笑，“我记得二师弟曾与我说过，这回的升仙宴上有位仙子在宴上大胆向穆清真君告白。”

　　额……姜落桐着实没想到自己丢脸居然还能丢到人间修仙界了。

　　“我也不是故意隐瞒身份，只不过下凡历练不得不小心。”

　　“嗯。”李怀逸懒懒地哼一声，似乎是接受了她的解释。

　　闲话说完，这时江序秋道：“大师兄，耽搁了两日，我们该回去了。”

　　“你们要回静虚派？”姜落桐问。

　　李怀逸点头。

　　“嗯……”姜落桐试探地开口，“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去？”

　　“你想去？”李怀逸挑眉看她。

　　姜落桐在他的注视下点了头，她想去修仙第一大派看看，而且既然是入世历练，没有比跟着静虚派更好的选择了。

　　江序秋则爽快道：“自然是可以的。”

　　“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姜落桐问。

　　“明早。”

　　“到时候等我。”

　　“好。”

　　话毕，三人一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