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神》神千晓

47、罚恶司听审

　　看了足有一个时辰，姜落桐两眼干涩不已，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侧头一看，见蜡烛已经燃烧了大半，那黄色火苗左右摇摆着，在墙壁上投下的阴影正张牙舞爪。

　　怎么还不来，她等得有些累，又打了一个哈欠，她杵着胳膊打起盹来。

　　黑夜如墨，血月高悬于空，路过的乌鸦时不时发出两道凄鸣。

　　姜落桐头一点一点的，忽然一声凄厉的呼救声划破寂静夜空，她猛地被惊醒，反应过来后便急忙从塌上起来。

　　破碎尖利，这声音似乎是王妃的，姜落桐循着声源往东苑飞奔而去。

　　当她到了王妃卧房门口时，见房门大敞着，丫鬟站在门外抖如筛糠无法言语，姜落桐放弃问话，她抬眼往房内望去，见里头漆黑一片，偶尔传出几道拳脚声。

　　她毫不犹豫地冲进屋内，待适应了黑暗，她看见两道白色身影正与一道红色身影对峙，他们靠床而站，左边的那位是李怀逸，他抬手挡在王妃身前。

　　被他们护着的王妃此时正摸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她瞪圆了眼睛，对着红衣女鬼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是你！”

　　先被女鬼掐了脖子，后又得知了女鬼的身份，她惊惧交加，终是承受不住，最终昏死过去了。

　　这时，那红衣女鬼对着李怀逸和江序秋怒呵道：“给我让开！”

　　“已经害了两人，劝你不要再加重罪业了！”李怀逸懒懒劝诫道。

　　女鬼闻言却是不屑地笑了，她满不在乎道：“杀了他们我就算灰飞烟灭也认了！”

　　说完，她不再多言，低悬在空中的身体极速飞扑向前，企图破开李怀逸和江序秋制造的包围圈，无奈还是被拦住了，只是她的那双手指甲足有寸长，打斗间床帐被撕得粉碎。

　　“你与这家人有仇？”姜落桐不再观望，她开口问道。

　　“自然。”那女鬼早发现了她，没有转头，坦然地认了。

　　姜落桐点头追问：“所以昨夜那一对中年夫妇也是你害的？”

　　“是我。”

　　“你——”姜落桐的下一个问题才起了个头，突然一阵阴风袭来，两扇门被吹得咔哒作响。

　　感受到强烈的阴气，她警惕地朝门口看去，气息显然正在逐渐迫近，但是却未能探出杀气，她选择静观其变。

　　门外飘进来一人，他身穿黑衣，面容冷硬，身材魁武，头上带着一顶高帽，看见“天下太平”四个字姜落桐立马知道了他的身份，连防备都没了。

　　黑无常范无救直直扫向女鬼，嘴里呵道：“大胆恶鬼，休要伤人性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说话的同时，他手向前一甩，一条粗重的铁链显形，快而准地将女鬼套住了。

　　待制服了女鬼，他转头面对姜落桐行了一礼，解释道：“这厉鬼趁昨夜鬼节冥界狱门大开，趁乱溜了出来，害了两条性命，我这就抓她回去受审！”

　　厉鬼虽被逮住了，但是脚却不肯挪半步，听见黑无常控诉自己的罪行，她心有不甘，牙齿咬住下唇，血珠顿时流出来，恨声说道：“是他们害我在先！”

　　凡身为厉鬼者身前必然蒙受了不白之冤，姜落桐丝毫不觉意外，不难猜出这女子的死与那对中年夫妇有关。

　　不过，无论生前之恶还是死后之恶，自由阴司地府来裁决。

　　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王妃，姜落桐回想起白日里她对戚家人的态度，若不让她亲眼看到真相，只怕以她的权利，戚有为没准也会蒙受不白之冤。

　　想了想，姜落桐心思一动，便问黑无常：“我知像她这般的恶鬼将会交由罚恶司受钟判官的审讯，不知到时候可否让相关活人也参与其中？”

　　“这……”黑无常一脸为难。

　　见状，姜落桐便把原由说清楚，黑无常听后沉吟片刻，最后他道：“这情况以前倒是也有过几回，不过我且问问钟判官的意见再说。”

　　“好。”

　　听了他们的谈话，女鬼似乎也消停了，于是，黑无常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带走了。

　　危机解除，姜落桐与李怀逸、江序秋退出房门，屋门口是早已经晕倒的丫鬟，姜落桐将其摇醒，让她回房休息去了。

　　眼见事情告一段落，他们也该回房了。

　　路上，三人同行，起先是长久的沉默。

　　姜落桐知道旁边的人有话要说，便等着他们开口。

　　过了一会，李怀逸扭头朝她看过来，近乎笃定地问道：“你是神仙？”

　　“一个无名小神罢了。”姜落桐回道，她没打算再隐瞒，毕竟静虚派的掌门也是神仙。

　　走到西苑，他们分别，各自进自己房间歇息去了。

　　天亮了，姜落桐伸着懒腰走出屋门。

　　方才，她询问了过来伺候她饭食的丫鬟，得知今早王妃卧榻不起。

　　姜落桐打算去看看她，顺便谈一谈断案的事。昨夜，自己回屋没多久后便睡着了，梦中黑无常告知她，说钟判官同意了她的提议。

　　到了东苑，她向王妃的贴身丫鬟言明自己想问候王妃，不多时，丫鬟走出来，然后请她进屋。

　　姜落桐跨步进屋，然后径直走到床边，她见王妃虽面色苍□□神不济，但并无大碍便放下心来。

　　“姑娘请坐。”大约是因为昨夜之事，王妃待她的态度要比昨日好上几分。

　　姜落桐应声坐下，然后问：“那女鬼你认识？”

　　“是，她是我弟媳。”

　　弟媳，那便是不久前淹死的那个女子了，看来她的死确有蹊跷，姜落桐循循善诱道：“她说她有冤屈？”

　　闻言，王妃面上升起薄怒，“我宫家从不曾薄待她，她能有何冤屈！”

　　“她是厉鬼。”姜落桐点到即止。

　　王妃沉默了。

　　静默片刻，姜落桐再次开口道：“你昏迷过去后她便被黑无常带走了，今晚便会接受判官的审讯，你的父母到时候肯定也会被带到堂上的，真相如何你晚上便可知晓。”

　　“什么意思？”王妃惊疑地看她。

　　“王妃想为父母讨回公道，可杀害他们的并非是人而是厉鬼，这事不归人间县衙管，判官怜你有孝心，准你旁听。”

　　“怎么旁听？”王妃一脸的不可置信。

　　姜落桐回她二字：“入梦。”

　　说完，姜落桐留下愣然的王妃，起身离开了房间，办完正事，她回到暂时落脚的小院。

　　黑夜无声无息地到来。

　　这一夜同前一夜一样，静得出奇，寂得诡异。

　　子时，宫府院中的灯笼与火烛便全数熄灭了，无论主人、客人还是下人……所有人皆沉入梦想。

　　一片混沌中，姜落桐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青烟弥漫的地方，透着几分熟悉的景物让她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于是她欣然接受了。

　　正欲向前迈步，旁边凭空多出来两个人，他们是李怀逸和江序秋。接着，王妃、县令和戚家夫妇也先后出现了。

　　“这是……”一无所知的县令惊愕到说不出话。

　　姜落桐含笑向他解释道：“把你们请到这里来只是想让你们旁听一场堂审罢了。”

　　听完她的话，县令面上更惊了，微张的嘴巴迟迟没有闭合。

　　戚家夫妇也是一样，两人一脸搞不清状况的模样，姜落桐只好对他们说道：“是关于你们女儿的事。”

　　他们旁边的王妃只字不语，表情隐隐有些不安。

　　姜落桐无甚关心，她转了头，面朝地府大门，淡然地迈开了腿，由着门口的黑无常带她去罚恶司。

　　盏茶后一行人进入罚恶司，那长相粗犷的钟判官笑嘻嘻地朝姜落桐走来，问候道：“青玉神君好，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额……姜落桐原是来看戏的，没成想自己竟第一个被调侃了。

　　“神君不应该在天庭吗，怎的突然到人间了？”钟判官又问。

　　“历练历练。”姜落桐尴尬地说。怕再被问，她转移目光往别处看去，然后看见了六张惊讶的脸。

　　王妃、县令和戚家夫妇似乎是完全没想到她的身份，愣在了当场，李怀逸和江序秋则略有不同，尤其是李怀逸，他那表情显然再说你又骗了我。

　　姜落桐只当没看见，她一句话把话题拉到了正题上：“判官大人，我们快些开始吧。”

　　“好。”钟判官点头，随即离开他们坐到了堂上。

　　披头散发身穿红衣的女厉鬼和两位衣着富贵的中年鬼被押了上来。

　　钟判官一拍惊堂木，对着红衣女鬼道：“戚静初，你害了两条人命你可知罪！

　　“民女知罪，可他们罪有应得。”

　　“哦？”判官饶有兴味道，“你且说说。”

　　那厉鬼闻言便开始叙述起来：“民女六年前嫁入宫家，与丈夫相敬如宾，不料丈夫在三年前因公殉职了。”

　　“自从丈夫死后，我在宫家变得举步维艰，我的婆母对我管教越发严厉，她不允许我与男子有所接触，即便我与他们并无龌龊关系，我出门被别人看了一眼她转头就责骂我，就算是同府中的家丁交代事务，她也总警惕地盯着我，好像我偷情了一样。”

　　“因为一些小错，有时我会被罚跪祠堂，有时会受戒尺鞭打，这三年我受尽了侮辱。”

　　“前几月，我母亲来府中看我，我心中苦闷郁结，谈心时便忍不住同她说了这些事，母亲听后大惊，她思索再三，提议我离开宫府。”

　　“一开始我否决了母亲的提议，觉得那样对不起死去的丈夫，可是我的婆母却丝毫不体谅我，她的行为变本加厉了，对我的挑剔更甚从前，我实在无法忍受，终于决定听从母亲的建议。”

　　“于是，当我母亲再来探望我时我便说了心中的想法，母亲高兴我能想通，回家以后她与父亲商议，没过多久他们来到宫家，与我的公婆坐在一起商谈。”

　　“晚上，在我父母离开后婆母来到我院中，她说她已经与我父母达成了共识，我若要离开便离开吧，我很高兴，想着自己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

　　说到这里，女鬼的声音变低，随即又陡然变得尖利起来，她指着那跪在堂下的另外两只鬼道：“可他们不过是骗我罢了！”

　　“第二晚上，睡前我去给公婆请安，碰巧听见他们正在屋中交谈，我原是想等着他们说完了再进屋，却听到他们在说自己的事，于是我便听了。”

　　“我听见她说——”女鬼指向老妇人道，“她问公公该怎么办，她说不能让我就这么走了，要是日后我再嫁了，宫府的脸还往哪里搁。”

　　“公公也附和，说的确不能让我走，女儿的王妃之位才刚刚扶正，断不能让我坏了他们宫家的名声，他说若我执意要走，便解决了我。”

　　“听见这些话，我当时心中大骇，不由惊得后退了两步，便不小心碰到了花盆，发出了声响，公婆闻声从书房里出来，他们看见了我，那一刻我被吓得动弹不得。”

　　“公公露出阴恻恻的笑容看着我，问我刚刚的话是否都听到了，我不敢答，突然他大跨步朝我走来，我当时害怕极了，连忙拔腿就跑，可是我穿着曳地裙，体力又不及公公，没多久便被他抓到了。”

　　“我站在池塘边前进不了后退不得，一时间孤立无援，公公却只是看着我笑，然后他走上前一步，伸手用力推我，我反抗不过，最终被推入水中。”

　　“落水之后我拼命摆手扑腾，可头却被岸上的人死死按住了，每当我一伸出头来，就会马上被按下去，挣扎间我的身子渐渐没了力气。”

　　“恍惚间我听见婆母发出得意的嘲笑声，她看着水中挣扎的我说你能嫁入我们宫家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既入了宫家的门那便生是宫家的人，死了便是宫家的鬼。”

　　“我不甘心极了，我想要上岸，可身体却拼命在下坠。”女鬼沉默，半晌后才道，“等我再睁眼眼时，我看见我已经躺在棺木里了。”

　　“我恨他们，那一刻我发誓我一定要复仇，所以我趁着鬼门打开回到宫府，”女鬼指着宫老爷，眼神冰冷恶毒，“他把我推入水中，那我就让他尝尝溺水而亡的感觉。”

　　接着她又指向宫夫人，“她总爱拿戒尺打我，那我便也让她尝尝被戒尺打得滋味。”

　　“看着他们无力反抗，那感觉真好。”说到这，女鬼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

　　叙述到此为止，整个过程无人打扰，即便现在女鬼已经说完了，也无人开口应和或指责，堂内寂静一片。

　　姜落桐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想到这其中的内情远比她想的还要离奇可怕，也难怪这女子会变成厉鬼索命了，这宫老爷和宫夫人实在恶毒，竟然为了那种原因就动手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