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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联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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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聂氏书斋。
“其他世家的,我教训了几句便叫他们走了。咱们家那个外姓弟子,就拖着走了。”聂怀柔临着帖,面目柔和,随口说着,并不像做了什么杀伐之事。
聂怀桑对这些不感兴趣,只问:“你刀法练的如何了?”
聂怀柔写字的手顿了一顿,思索了一阵才道:“……颇有长进。”
“你能说颇有长进,那就是大有长进了,”聂怀桑的笑容有些疲惫,“反正咱们家宗亲里,属我刀法最差劲。”聂怀柔连忙摇头,聂怀桑却摆了摆手,继续说,“白天的事,你做的很好。”
聂怀柔以为话题又绕回去了,便说:”好么?我只觉得丢人,杀了他也不解气。“
“我不是说这个,”聂怀桑走到桌前,随手拿起聂怀柔的一幅字看着,边说,”我是说你在江澄面前,做得很好。”
聂怀柔一愣,搁了手中的笔,问:“我做什么了?”
“你不是在江澄面前为温宁解了围么?眼下他们二人正在风口浪尖,在这种时候,你此举可是个不小的人情,我相信江澄,他会记下的。”聂怀桑赞许的点点头,放下了聂怀柔的字,不知是赞她的行事还是赞她的书法。
聂怀柔听后犹豫片刻,道:“哥,那是我无心之举,我是听不惯那种话罢了,我没想着……”
“你若有心去做,反倒做不了这么真了。\"聂怀桑打断了她的话,低笑一声,摸了摸聂怀柔的头,“你虽不想从中得取什么,但咱们聂氏却会因你,从中获益,或许,江氏不日就会成为我们的盟友。”
聂怀柔眼前一亮,问:“当真?”
“当真。”聂怀桑认真道。
“可是,哥,”聂怀柔有些奇怪,问道,“你与江宗主私交也不浅,你若想与他联盟,为何不直接同他谈?”
聂怀桑无奈的摇摇头,苦笑道:“我已做不得了,有些事,只能你替我去做了。”
聂怀柔一时觉得自己肩头担子太重,原本有几分欣喜,细想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如今几大世家里,姑苏蓝氏淡泊名利,长期是与世无争的状态;兰陵金氏家主年幼,整个金鳞台暗潮汹涌自顾不暇;只有清河聂氏和云梦江氏是目前最为强盛的世族,相争不利,相合最宜。
只是姑苏兰陵云梦三大世家之间都深有渊源,唯独清河聂氏是个三不沾,除了些人情关系,并没什么特别实际牢靠的绑定关系。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居安思危之下,清河聂氏的最佳选择就是与云梦江氏结为联盟,不求将来能帮上什么,但求不会互相伤害。
只是前段时间,聂氏在江氏安插眼线的事一败露,两家的关系一下就紧张起来。其实互相安排眼线这种事,除了姑苏蓝氏不屑于做,其他大小世家都存在,尤其树大招风,名门世家的风吹草动,更是不得不防。只是眼线亲自被人家家主揪了出来,性质还是不一样的。所以聂怀桑才趁着这次清谈会,逮着机会就跟江澄套近乎,但江澄本就多疑,已无法再像从前那般信他。
聂怀桑见聂怀柔有些犯愁,自觉是把话放的太重了,又宽慰道:”你不要有负担,做你该做的就是了。”
“你方才那样一说,我倒不知道我该做什么了。”聂怀柔闷声道。
前任家主聂明玦离世后,聂氏一连败落了十数年,新任家主是个“一问三不知”,聂氏总是在被当笑料提起,那时候聂怀柔还是个孩子,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比别人矮了一头,只觉得事事都得不到公平相待。
直至三年前剿杀金光瑶之后,聂怀桑锋芒初露,迅速带领清河聂氏重新崛起,才有了今日与云梦江氏分庭抗礼的资本。这也是为什么,聂怀柔如此看重自家世族名声的原因。
“你现在该继续练字。”聂怀桑道。
“哦。”聂怀柔瘪瘪嘴,铺了一页新的宣纸,提起笔重新开始临帖。
聂怀桑看着聂怀柔愁眉苦脸的练字,不经意间眼睛弯了弯,露出一丝笑意。
聂怀柔没抬头,却感觉到了,问:“你笑什么呢,哥?”
“哦?我笑了么?”聂怀桑一失神,眼中的笑意又淡去了。这么多年,他逢人便笑,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些笑是真的还是假的了,原来成为一家之主的代价,就是如此。
聂怀桑怔忡半晌,突然开口:“怀柔。”
“怎么?”聂怀柔抬起头来。
“明日起学学如何打扮自己罢,你也该婚配了。”聂怀桑笑道。
“你在说什么呀?!”聂怀柔立刻抄起还带着墨的毛笔来去丢聂怀桑,聂怀桑撑开折扇一挡,毛笔掉落在他脚边,折扇上多了一道难看的墨迹。
聂怀桑心疼的咧咧嘴,又去追打聂怀柔,兄妹二人像儿时般在书斋跑闹一阵,忽闻窗外传来一阵悠长和缓的琴音,让人玩闹的心降了大半。
聂怀桑侧耳细听,估摸是从江氏别院传来的清心音。
那清心音持续了约有一炷香方徐徐停下,蓝沁双手虚压在琴弦上,看着打坐中缓缓睁开眼睛的温宁。
“温公子,你现在感觉如何?”蓝沁问道。
“多谢蓝掌事,温宁没事了。”温宁说完,看向一旁的江澄,江澄仍皱着眉,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温宁突然觉得,应该清心的人是江澄。
蓝沁扫了江澄一眼,几不可见的翘了翘嘴角,起身道:“江宗主,若没有别的事在下便告辞了。”
江澄忙站起身问:“蓝掌事,晚辈冒昧,如此便好了么?”
蓝沁点头道:“如此便好了。”
姑苏蓝氏一向惜字如金,何况蓝沁修为深不可测,她既然说好了,江澄也不便再多要求什么,便行了礼道谢。
江澄目送蓝沁离开,转过身来,温宁的目光跟在江澄身上,小心的观察着江澄的表情。他今日的确是恍神之下险些失控,但很快便被自己压制下去了,而江澄一回来就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非叫人去蓝氏别院请蓝沁来给温宁弹奏清心音不可,蓝沁本想叫蓝思追过来弹琴,蓝思追自己也更想来一些,但江澄就是非要蓝沁来不可,温宁知道,因为江澄认为蓝沁的音律术法修的比蓝思追高深得多。
江澄自己坐在榻上,两手撑着床沿,阴着张脸不说话。
“阿澄。”温宁走近江澄,唤道。
“做什么?我的气还没有消。”江澄抬头道。
“你是气我么?”温宁问。
江澄又不说话了,低下头望着门口,像是在发呆。
“阿澄。\"“阿宁。”突然,二人异口同声叫了对方的名字。
二人默契的沉吟片刻,又是异口同声——“我们……”“我们……”
温宁道:“那你先说吧,阿澄。”
江澄好像有些无奈,摇摇头,道:“还是你先说吧。”
温宁眼神闪烁了一下,定了定神,道:“阿澄,我们不要继续在一起了。”
空气安静了,好像能听到屋外草间不歇的虫鸣,好像能听到夜风卷过聂氏的云幡,好像,能听到江澄即将咬碎的牙关和暴跳不停的血脉。
直到一声惊雷响彻天边,浓云掩月,雷劈电闪,骤雨砸落在世间。
江澄回了回神,显得异常冷静,他张了张嘴,有什么话如鲠在喉,终于没能说出来。他抬头凝视着温宁,把那张脸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像是一定要从那张脸上得到些什么。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江澄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不想,你被千夫所指。”温宁看着江澄,一字一顿仔细说完。
“我不怕那些,”江澄笑了一声,仍然望着温宁,“你知道的。”
温宁避开江澄的目光,脚尖不安的挪动了一下,他想了很久,闭了闭眼,终于说:“江宗主,无需多问了,温宁求你,放我走。”
江澄失笑道:”你当真想走么?”
“是。”温宁毫不犹豫地说。
“……你既话说到这份上,好极了。”江澄慢慢站起来,有条不紊的拂了拂自己的下袍,定定的看向温宁。
又是一声雷动,闪电照亮了一瞬二人的面庞,把他们的眼底照的发亮,像是要滚出什么东西来一样。
江澄一手环住温宁的肩,把他带进自己怀里,温宁乖顺的被江澄搂在怀里,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他当然不想挣扎,只求这段最后的温存越久越好,可他也绝对不能回应,只怕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在最后一刻决堤。
江澄松开了温宁,道:“走吧,阿宁,我放你走。”
“多谢……江宗主成全。”温宁后退一步,行礼,转身几步便迈进了雨里。他旋身飞起,冒着暴雨,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都说雨夜天留客,想走的人,却是怎么都留不住的。
江澄见温宁不见了,才快步走到门边,怔怔的张望起来,夜风吹刮,雨水斜落,丝丝点点的落在江澄的脸上,江澄苦涩的笑了一声,差点笑出了眼泪:“我真后悔,没有先说啊。”
我本想说,我们结亲吧。
去他的清规戒律,去他的人言是非,只要你愿意,我们便结亲吧。
只是,终究还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