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挣扎》此方人也

5、考与烤

　　虽然大多数能站在这里的孤儿几乎不可能拥有什么势力，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办法利用手中拥有的资源去为自己搞到些好处。
　　学院之所以设立临时寝室，就是为了防止老生在新生陆续到达学校的期间相互勾结，窃取考试题目，扰乱考试的公正性。

　　虽然学院尽力严防死守，但每年总会有几个想挑战一下的。
　　搏一搏，说不定就能在一开始就改变命运，进入更好的班级，拥有更好的资源，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能积攒下些人脉或是知识。
　　有些人是这样想的。
　　可惜他们错了。

　　学院在作弊方面的管控并不非常严格，也许是出于“有能力作弊至少也有点智慧”的考量，又或是觉得再作弊也改变不了根本，最顶尖的人才最后还是不会被埋没，普通一些的并不值得费心去主持公正。
　　总之，每年都会有成功者，已是孤儿间心照不宣的事实。

　　但，为何大家又都知道，会有成功者呢？
　　自然是因为大多数在第一次考试里作弊成功的人，并不能在后面的每一次考试里成功作弊，用不了多久，就会现出原形。

　　更显得第一次的成功像个笑话。

　　秋莉是不屑于作弊的，在考试前，她和其他所有孩子一样，被告知题目的范围。
　　语言、数学、逻辑、魔法理论，除了语言，都是秋莉感兴趣的东西。
　　她倒不是不喜欢语言，只是她觉得这更像是每天都会吃到的米饭与面条，虽然重要且无处不在，但总归不如肉食与甜品吸引人。

　　不过，完全不考察音律绘画之类与艺术相关的能力，是他们的测试里与普通学生最大的不同。
　　还真是残酷，也许工具不需要被考虑精神世界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秋莉拥有达勒妈妈的关心。她可以央求达勒妈妈从市立图书馆借出她需要的书籍，提前学习那些理应在上学后才会了解到的知识。

　　所以这次考试，秋莉可以说信心满满。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她可能需要提防来自同考场其他人的恶意。
　　她听暑期回来“探亲”的姐姐说，有些孩子的性格较为暴躁，在这场影响未来的考试中，如果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一时情绪崩溃，是会突然暴起撕毁别人试卷的。
　　就算后来试卷可以恢复，可是这期间被迫中断的考试时间不会被补回来，缺失了成绩的那部分后果，也只能由受害者承担。

　　所以在进入考场后，秋莉小心观察了下周围的人。
　　大多数孩子在紧张地专注于自己的桌子，有的紧张有的坦然，少数四处张望的，看上去也是好奇更多。
　　真好，并没有看起来就充满戾气的，至少现在，自己的试卷安全一些了。

　　留给秋莉胡思乱想的时间并不多，很快，她就拿到了那份她期盼已久的试卷。
　　简单扫了一眼整张卷子，秋莉的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想法。
　　很明显，她已经理解了为什么那个姐姐会说试卷很难。
　　除去最基本的常识，和一些只要稍加留心就能了解的知识，有一部分题目可以说是严重超纲。
　　也就是说，这部分的题目就是为了筛选而准备的，亦是秋莉最需要用心对待的。

　　如果这题目不是必须全部答对才能进入学术班里最好的那一档的话，那秋莉可能就要怀疑一下一个八岁墨奇星人智力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准了。
　　秋莉现在其实有些困惑，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些题目并非通过寻常成长轨迹就可以在八岁时知晓的。
　　可是，同样的，一个正常成长的人，也不会想到作弊这样的招式吧。
　　既然每年都有很多计划作弊的人，那每年应该也能有很多意识到会超纲出题，所以提前想办法学习的人吧。
　　可是就这题目难度，很明显，就算每年存在这样的人，考试题目也没有因此而变得更难一些。
　　从逻辑上来说，这场考试应该是不允许出现多个满分的，这回导致分班上的困难。
　　但是如果考试真的是为了筛选出满分学员，那自己以为的故意放水，很可能就会成为阻止自己进入计划中班级的最大阻碍。

　　很好，没想到自己面临的第一个大难题，居然是要不要尽可能完美地完成这张试卷。
　　秋莉一脸纠结地决定先写完最基础的那部分，然后再写一部分她认为较为简单的超纲题，反正时间足够，她可以再纠结纠结。

　　她故意放大了自己纠结的表情，隔墙有耳，若有人惦记着同考场里人的状态，展示自己的无助是最好的保护色。

　　最终，秋莉决定挑出几道看上去过于困难的题目，按照自己惯常的思维，假设自己不知道这部分知识，只按照较为基本的知识进行结果的推导。
　　敬爱的欧罗拉斯女神啊，如果她能提前一天来到这个学校，多和这些潜在的竞争者有些交流，那该多好。

　　“叮——叮——叮”
　　“考试时间已到，请放下试卷与笔，等待监考老师收卷。”
　　交上试卷的那一刻，秋莉长舒一口气，现在一切已成定数，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转头看了看周围人，有的一脸自信，有的充满怀疑，有的正在试图从周围人的表情中推测试卷的难度。
　　不过比起考前，大家的神情显然都生动不少，看来在为这场考试紧张的还是大多数，这也就让秋莉更加确定了一个观点。
　　大多数人还是觉得，生存率更高的学术班比起战斗班，更加值得进入。

　　到底还是小孩，饥饿感让秋莉暂时将飞扬的思绪收回，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餐桌上。
　　他们只在早上吃了一顿饭，为了节约时间，学院将午饭与晚饭集中到了一起，他们考完试，就坐在餐厅边吃饭边等待考试结果。
　　成绩一出，分班表也随之快速出炉，在餐厅宣布分班结果后，大家就会根据这个表组队，由不同的老师带到对应的教室，在那里进行下一步的物资分配与规则学习。

　　晚餐很丰盛，也许是因为刚开学的缘故，六人一桌，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
　　炙烤排骨配奇异酱，肉片汤，炸荷花花瓣，凉拌蒲公英……几乎都是墨奇星常见的料理，但在孤儿院里，确实也不算随时都能吃上的美食。
　　虽然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大餐，但秋莉还是不敢吃得太过放肆，她实在有些担心会不会吃饭也是考核的一部分。
　　毕竟她曾在书上看到过，食欲是人最原始的欲望，只有能够遏制自己食欲，才是一个拥有极强自控力的人。
　　而且，学院本可以用别的方式去统筹协调整个考试流程，却选择了让一群身体正处在发育期的孩子饿肚子，再吃一顿大餐。心智还未成熟的孩子，经过这一折腾，很容易一不小心吃多，甚至吃出问题来。
　　这并不是对孩子好的事情，就算孤儿们被当作牺牲品，也没必要这么搞吧。

　　所以她还是摒弃了想要也跟着大吃一顿的想法，反正等分班结果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足够慢慢吃到恰当的食量。
　　慢条斯理地用公共餐具将食物取到自己的盘子里的同时，秋莉没忍住微微吞了一口口水，她实在是太馋这排骨了。
　　奇异酱是一种制作很复杂的酱料，据说是当初定下一年八月每个月的代表花时，为了纪念这事而发明的。采用梅、樱、梨、昙、荷、菊、桂、铃八种月花的不同部位，经过许多工序，方成此酱。
　　这酱以甜为基础口味，质感细腻，进口便有花香，每一口能尝到的香气都不相同，清丽可口，给人的味觉嗅觉带来变化万千的奇异体验，是以得名奇异酱。
　　虽然经过多年研究，奇异酱已经能够实现大规模生产，但因为原料较为难得，所以价格并不低，寻常人家也就偶尔买上一小罐尝尝鲜，更别说孤儿院里了。
　　除了抹在各种甜点上，奇异酱最常见的就是搭配那些较为油腻的肉食，不仅解腻，而且去腥。

　　这道炙烤排骨，肉质软烂，外层焦脆，轻咬一口，便流淌出肉汁来，满嘴都是肉香。配上奇异酱，味道又变得清新一些，仿佛置身于秋日果园，闻着空气中水果的香气，面对着篝火上滋滋冒油的烤肉，令人遐想。
　　身为小孩的遗憾，就是吃不了多少就会饱，桌上的食物，秋莉只是各取了一点，却还是差点没吃撑。

　　因为她吃得慢，所以到后程时，大家几乎都已经吃完，在热闹地聊天，她稍感觉有些尴尬，但还是安安静静地吃着，时不时接下他们抛过来的话茬，并努力从他们谈话的内容中提取信息。

　　她这一桌的孩子，都和她一样来自内陆城市，但有的城市四面环山，有的身处高原，有的全年湿润气候温和，有的雨季旱季交替四季分明。
　　很自然地，话题就转为了各自家乡的不同，其中看着最活泼的那个，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家乡盛产各种水果，果树绵延数百里，到处都能闻到香甜气味，让他每次入梦都被水果包围的故事。
　　另一个家乡以工业为主，习惯伴着器械运作声入眠的孩子则是一脸艳羡，眼里都是星星，托着腮听得入迷。
　　显然，这引起了一人的不满，那个看上去也很有分享欲但总是被打断的来自雪山之巅的女孩。
　　秋莉对她的故事有些好奇，尤其对于敌军为何会吃力不讨好地攻击雪山这件事感兴趣。
　　总之，结束用餐后，秋莉与这个名叫袭锐拉的女孩攀谈起来，她口中常年白雪皑皑，冰凌随处可见的家乡，看来拥有一些常人所不熟知的秘密。
　　袭锐拉并不清楚这些秘密，但她向秋莉描述的那些雪山动物同样令人心生向往。

　　什么浑身雪白的兔子狐狸啦，毛茸茸圆滚滚的山雀啦，光是想象一下，秋莉都感觉自己会忍不住抚摸它们光滑温暖的皮毛，然后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作为交换，秋莉也讲了讲她的家乡，一座以学术氛围浓厚闻名的城市。除了几座巨大的图书馆，最出名的就是几座研究中心。秋莉的父母就在那里工作，负责些清洁和人员管理之类的工作。

　　她也曾听父母说过不少研究所内部私下里津津乐道的话题，那些表面沉迷学术者的奇妙爱好，还有学术与权力之间的斗争，或许也是秋莉早早成熟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部分她并不敢同别人分享，只是挑了几个较为轻松的，父母工作时闹出的小笑话，作为谈资。

　　随着大家越来越熟悉，餐厅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在嘈杂的环境里，尖锐的铃声更显刺耳。
　　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讲话的声音，转向主席台，紧张地等待来自命运的第一次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