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挣扎》此方人也

4、入学

　　蒙德安领走勒梅尔后不久，秋莉就等来了接他们前往沃普共和国军士学院的军官。

　　说是军官，但那人看上去应该只是一个少尉，穿着一身深蓝色军装，脚蹬黑色皮靴，头发被规规矩矩压在宽大的帽檐下，胸前戴着枚共和国士兵荣誉勋章。
　　虽然普通，却也足够神气。

　　看那人与院长交谈的神情，大概也是从这里出去的，前往学院的路上，估计是免不了一顿激昂的演讲与鼓励。
　　他会说什么秋莉都能想象出来，无非是只要努力训练，学校不会亏待他们，未来也有光明的前程之类。

　　说的好听，还不是要让孤儿们甘愿去前线送死。
　　这个孤儿院里，与秋莉同届前往学院读书的人不多，所以在前去的路上，说秋莉不紧张，那是假的。
　　她从小身边就没太多同龄人，实在很难确切地通过对照得出自己的智力水平究竟如何的结论。只是模糊地通过周围大人的反应，推测应该还算不错。
　　此次前往学院，见到更多来自全国的同龄人，对于秋莉，也是一个计算自己能力究竟如何的机会。

　　这么迷迷糊糊想着，日夜兼程，在那个名叫坎德利的军官一路的念叨下，秋莉总算是在入学仪式前一夜，来到了传说中的沃普共和国军士学院。
　　说是学院，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小型城市，或是，堡垒。
　　以大块灰色螺纹石为基底的高大围墙构成了学院的第一道防线，四个大门分别通往不同的机关迷阵，需身带对应的令牌才能顺利通过。
　　经过这关，又陆续通过几个小型关卡，秋莉来到了接待新生的地点。
　　录入身份，领取通往临时宿舍的身份令牌，拿上写有明日考试时间安排与注意事项的小册子后，秋莉与那位带自己前来学院的军官道别，乖巧地走到等待前往寝室的队伍中。
　　跟着领队，又穿过一段长长的没有窗户的走廊，总算是抵达了今日旅程的终点，考前分配的临时寝室。

　　所谓临时寝室，就是一个不知原本是用作什么的大型屋子，里面塞满了三层床，以及来自不同地区的孤儿们。还未走进，秋莉就已经听见了里面吵吵嚷嚷的交流声。
　　在临时寝室里，秋莉顶着一众好奇的目光，努力镇定地走到写有自己名字的床边，放下行李箱，小心将它推到床底，然后坐上床，对身边的女孩们笑着自我介绍说：
　　“你们好，我是秋莉，来自齐力市，这届我们那只来了我一个女生，你们呢？”

　　虽是初次相识，但秋莉总感觉大多数女孩都还处在懵懵懂懂的阶段，和她在那个孤儿院的伙伴一样。
　　只是知道要进这所学校，未来为自己的父母报仇，还有立功会有好的前程之类。看来接她们前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一样的说辞。

　　但也有少数几个，眼神看上去较为机敏，或窝在那里，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或和秋莉一样与身边人交谈，但言语中透露出试探意味。
　　这几个人中，看上去心思纯净的有，面露凶光的亦有，但无一不看上去满是雄心壮志。秋莉间或与她们对视，微微停顿目光，面带微笑，轻点头，就算是互相认识了。

　　第二天的入学仪式比秋莉想象中还要浩浩荡荡，想起昨夜那一个临时寝室里满满当当挤得几乎没法下脚的样子，她又觉得这一切非常自然。
　　也是，整个沃普共和国，那么多洲省市，相比所有孤儿院的数量，这一届能有四百人，已经算是足够少的了。
　　听说在战事较为激烈的年岁里，这个学校一届的人数能上千。
　　况且，这四百人里，起码有一半未来会成为死士。

　　共和国不愿与帝国同流合污，但不学着对方的手段，又很难获得胜利。
　　这是秋莉在观察了许多相关新闻后得出的结论，她不愿相信，所以要亲自去找出真相。

　　那日见到蒙德安，只寥寥数语，她便确信，这位传闻中的前花花公子，在先前的那几年里，绝不仅仅是在混日子。
　　而引发他突如其来怒火的，恐怕也不是如传闻中所说，他挚友被伤一事。
　　而且，秋莉总感觉冥冥之中，她与蒙德安存在某种奇异的默契，这位想做的事，绝不简单。她之前还以为他只想复仇，实在是小看他了。

　　离别前，蒙德安对自己说的话，虽然更多的是鼓励，但也有警示自己学会藏拙，不要太早就锋芒毕露的意味。
　　除开智力，秋莉这个人优点不多，听劝算得上其中一个。既然她未来想要获得蒙德安的助力，那赢得对方的信任就很有必要。
　　至少别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不好管控的毛毛虫。

　　说是仪式，其实更像是一场测试，通过测试，筛选出有战斗或是学术价值的，好好培养。
　　而剩下的，只进行基础的训练，等着未来……

　　秋莉不愿再继续想下去，她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那个巨大的法阵。此时，法阵正微微发着银白色的光，和他们一起，静静听着台上人的演讲。
　　在台上，长长的桌子后，坐着一众领导，演讲那人是后勤部主科罗蒂安，她将领导一一介绍完毕后，又说了一通“沃普共和国的希望”“为父母复仇”之类的话，才总算将正题引回今日的第一道检测。

　　很简单，就是一个检测魔法潜能与基本魔法本源的法阵。
　　墨奇星的人，一出生便带有魔力，而每个人的魔力都来自自然。
　　有的来自水火风雷，有的来自植物，有的来自动物。而在此基础上，还引申出了治愈之力，掌控之力，行动之力，等等变种。

　　既是源自自然，本源魔法越接近基础自然之力的人，可塑性就越强，也能更好地运用自然的力量。
　　因此，本源魔法为水火风雷、冰土石金八系的人，拥有最强的攻击能力，和对魔法的感知。

　　秋莉知道自己的能力，她的魔法本源是水，算是八大体系中最弱的，感知极强，但攻击力大大不如其他几个。常常需要其他东西的辅助，才能勉强够上及格线。
　　但她觉得，不论如何也算梨花树枝头最高的那丛了，哪怕不在最顶尖的位置，也已足够。
　　何况，她也没打算仅靠魔法能力就在这个学院生存下去。

　　有些让秋莉意外的是，勒梅尔居然也在新生之中，不过所属的不是自己所在的这个学部。
　　沃普共和国军士学院是招收普通家庭的孩子，与孤儿分学部进行教学工作的。这个学部基本就相当于正常学校，而他们的入学检测，更多也只是走个过场，简单让学生和家长了解孩子的能力，方便未来让他们选择选修的课程之类。
　　尽管如此，在看到勒梅尔的魔法本源与潜能时，还是有许多人不由得惊叹出声。而秋莉身边坐着的孩子里，也有不少露出了嫉妒的神色。

　　怎么能不嫉妒呢？拥有高强的魔法，和自由选择未来的权力，这看上去可比他们的路要强千百倍。
　　秋莉看台上蒙德安难掩骄傲的神情，一时有些恍然，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能让他也露出这般表情，那想来一定是很美好的场景吧。
　　父母去世后，再没人会在自己获得什么微不足道的成就后，露出如此表情了。
　　要让蒙德安为自己感到自豪，就要让他觉得自己是他一手培养长大的亲信，让他觉得自己能为他创造巨大的价值。

　　噫，太难了。

　　普通学生检测完，列队离去，其他年级的学生也都陆续退场，偌大的礼堂只剩下了面露迷茫不安的孤儿们。
　　秋莉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接受了检测，如她所预料的一般，魔法本源是水，潜力中上。不算特别好，但就算智力检测不过关，也能保一个培养战力的名额。
　　负责检测的教官宣布秋莉的魔法时，秋莉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蒙德安的方向，却未见他的表情有多大起伏。心下感慨了句终究二人目前只是匆匆过客，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低低向教官道了声谢，轻快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经过一轮魔法检测，秋莉对她这届的学生有了些基本的认识。也对未来可能成为同班同学的那几个重点关照了下。
　　库略齐，亚齐洛姆，炎易星，司重，这几个看上去都是聪明的，也不算恶人。在这学院之中，吃喝穿住不愁，但总是有许多需要通过竞争才能获得的东西。
　　比如荣誉，比如在严苛制度下喘息的机会，比如，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自由。

　　哪怕从小被教育要一心一意为国而战，但只要清醒一些的，都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境遇。
　　除了没有罪孽在身，待遇稍好一些，跟囚犯有什么区别。

　　获得大功劳，被哪个高官看中替他办事，把自己的户籍从学院要走，销了孤儿的身份，是唯一获取自由的方式。
　　这是秋莉经过数年研究后，得出的结论。
　　这也是她精挑细选了蒙德安的原因之一，这个还在成长中的人，还不足以被希望自由的人盯上，而若是在他的晋升路上助力，无论是触碰真相的机会，还是突破身份的桎梏，都是极有利的。

　　可以争取到的机会何其少，有那么多人精在，能熬出头的更是难上加难。
　　勒梅尔的心性，秋莉这几年观察下来，也是清楚的，他不喜欢争辩，总是忍到极限才爆发，搞得自己反而成了被罚的那一个。
　　若是让他在这群人中周旋，只能白白可惜这好苗子，泯然众人。埋没人才不说，若是他心中郁结久久不散，反被敌方利用，恐还会酿成大祸。
　　所以他不能留在孤儿院，哪怕被普通家庭收养，都比作为孤儿送来这所学校强。

　　好在，经过这些年孜孜不倦的推销，这孩子总算是被送出去了。
　　想到这里，秋莉突然觉得有些自豪，虽然此时身在前往考场的队列中，但她的心，已经飘往了远处的行政楼。
　　刚刚离场时，蒙德安意味深长地往这边看了一眼，不过时间很短，不过一瞬。若不是秋莉一直留心着台上的动静，恐也不会注意到。
　　她琢磨不清蒙德安的用意，也不确信这眼神是冲自己而来，若是与接下来的笔试有关，难道是在再次警告自己，不要太露锋芒？
　　想到自己的魔法能力已经给自己了一定保障，而这半天下来，自己已经对周围人的智力有了一定了解。
　　秋莉估计着，除非这群人里超一半都在藏拙，否则按照自己的推测，去完成题目，进入学术班，应该没有问题。

　　“请大家根据老师的安排，接受考前检查，不要试图作弊，不要试图作弊。”广播里传出清亮的女声，虽然是标准的播音腔调，却是异常冰冷，隐隐透着警告的意味。
　　秋莉抬头看了眼喇叭，又低下头，乖乖张开双臂，让门口的监考老师用魔法痕迹探测仪检查自己的身体，然后静静走进考场。
　　第一场试炼，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