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兰祈

39、第三十九章

　　夏凝不自觉扬起唇角，很快，又敛住。
　　她努力压制笑意，不让喜悦从言语中溢出来：“所以呢？”

　　“收买你，”盛野语气里充满无奈，“省得你下午忘记。”

　　“我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上午那是意外，”夏凝义正言辞诡辩，“食言而肥知道不？你看我肥吗？”

　　夏凝算不得纤细，但绝对跟肥搭不上边，属于稍微带点儿肉，看起来很健康的女生。
　　除非昧着良心说假话，否则没有人会说她肥。

　　“肥吗！”夏凝略微提高音量，简短强调，非逼盛野承认她不肥不可。

　　前面传来低沉笑声。
　　“食言而肥的成语是这样用的吗？”
　　“要你管！”

　　身前的人笑声更大了。

　　夏凝恼羞成怒，伸手佯装要掐他腰，威胁道：“笑啥笑！”

　　“笑丰收。”盛野很轻地哼笑。
　　“丰收？”夏凝懵逼，“啥丰收？”

　　“猪头。”

　　夏凝愣了愣，脑筋硬是转几个弯，才明白盛野在说什么。

　　他居然说她是猪头！

　　还说她食言而肥。

　　过分！

　　夏凝狠狠掐他腰。
　　衣服底下的肌肉结实，她拧得吃力，不得不使出浑身的劲，加大力气去拧。

　　指腹触碰衣服，衣料摩擦肌肤，盛野没感觉痛，倒是有些痒。
　　他忍了忍，没忍住，抬手扯衣服外套：“别掐。”

　　夏凝以为盛野怕了。
　　原先一只手掐他，如今改换两只，双手掐住他腰两边。
　　脸上表情得意洋洋：“我不。”

　　夏凝知道盛野此刻不可能阻止她，遂心满意挑衅：“有本事你就反过来掐我呀！略略略。”
　　掐吃力，干脆改为挠。

　　盛野骑着车，没空管她，夏凝笑得很大声。
　　心底小人叉腰狂喜。

　　忽地，自行车拐入一条人行小道。
　　盛野用脚刹停，转身装作要挠夏凝痒痒。

　　夏凝极其怕痒，对方手未碰到，已感到痒意。
　　吓得她立马跳下车，一溜烟窜走。

　　盛野在夏凝身后追。

　　夏凝胡乱东奔西窜，笑着求饶：“别别别，大哥，大叔，大爷，我错了。”
　　盛野没放过她。

　　夏凝只好边笑边跑。
　　盛野有意逗弄夏凝，每次快抓到，都故意放走。

　　夏凝明白他故意逗她。
　　但她怕痒，没敢停。

　　两人追逐打闹。
　　最终，夏凝被堵在巷子尽头，无处可逃。

　　夏凝跑得粗喘气，单手撑腰，一副英勇就义模样：“来吧，让你挠。”

　　阳光透过巷子狭窄缝隙，投射在白墙黛瓦上，部分漫射到她脸庞，照亮了笑出来的红霞。

　　盛野觉得阳光有点儿刺眼。
　　手半抬起来又放下。

　　“走吧，去吃饭。”他转身往外走。

　　夏凝跟在盛野身后，摸不着头脑。
　　她用指尖轻戳他手臂：“诶，你该不会是在憋什么坏主意吧？”

　　盛野漆黑眼眸落在她脸上，不到一秒挪开，嗓音沙哑：“什么坏主意？”

　　“比如，最后一顿？”夏凝开玩笑道，“吃完就把我卖掉？”
　　“养猪人不都是把猪养胖就卖了吗？”

　　盛野沉默。
　　走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过了会，在夏凝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出声：“不是。”

　　夏凝想说点什么。
　　盛野口吻认真：“你不是猪，我也不是养猪人。”

　　他不会把她卖掉。

　　空气像是一点就燃。
　　夏凝听见噼里啪啦开花的心跳声，加快两步朝前走去：“我饿了。”

　　盛野若有所思，望着她同手同脚背影，眉眼微动，拉着自行车，抬腿跟上。

　　巷子口栽有一颗梧桐树，微风拂动，一片焜黄叶子从枝头坠落。
　　夏凝下意识伸手去接，伸出瞬间，猛然缩回。

　　她想到他。

　　他们拥有相同的习惯。
　　上午刚犯过。

　　夏凝悄然抬头看身侧的人。
　　他恰好也垂眸望她。

　　意识到什么，彼此间相视而笑。

　　夏凝转过头看向别处。

　　秋光明媚。
　　风吹得刚刚好。

　　她的唇角没能抑下来。

　　盛野问夏凝想吃什么。
　　她毫不犹豫回答：“猪蹄。”

　　盛野诧异：“猪蹄？”
　　夏凝自幼不喜欢吃肥肉，哪怕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她都要咬掉肥肉，再吃瘦的部分。

　　他俩当初读的小学有午托。
　　中午吃饭，一旦碰上黄豆焖猪蹄，夏凝总是皱着眉将肥的夹给小胖，美名其曰“有难同当”。
　　小胖则是把瘦的全夹给她，说是“有福同享”。

　　盛野了解夏凝不喜欢吃肥肉。
　　听到她说“猪蹄”两字，才会如此怪异。

　　夏凝点点头：“对，你下午不是有比赛吗？”
　　盛野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顺着她话接下去：“推铅球不用助跑。”

　　“吃啥补啥，”夏凝打趣，“猪蹄也可以对应手嘛。”
　　话音落，她当即跑开，不给他“报复”的机会。
　　末了，还笑着反过身对他扮鬼脸。

　　盛野无奈摇头。

　　看见他拿她没办法，夏凝笑嘻嘻转身大步朝饭馆走去。

　　盛野收起无可奈何的神情，眼底溢出笑意。

　　她跟小时候没什么区别。

　　对他，仍是活泼开朗。

　　而不是保持合适的社交距离。

　　到了饭店，盛野点了份黄豆焖猪蹄，剩下的菜交给她点。
　　夏凝拿着菜单，问他有没有什么不吃的。

　　盛野回答没有。

　　这回轮到夏凝诧异：“你不是不吃海鲜吗？”
　　盛野淡淡瞥她眼，把烫过的一副餐具放在她面前：“不喜欢，不代表不可以吃。”

　　“偶尔尝试，未尝不可。”

　　夏凝“哦”一声，想起些什么：“你还不吃葱不吃辣。”
　　盛野倒茶水的手抖了下，几滴茶水洒在桌面。
　　他面色无异，将七分满的茶放到她右手边，轻描淡写：“有时吃一点。要喝饮料吗？”

　　盛野不提，夏凝还没觉得自己渴。
　　她端起放在手边的茶，吹了吹热气，小心翼翼抿一口，不烫，接连喝下大半杯。

　　“不用，这茶挺好喝。”

　　茶是普普通通的绿茶，品质较为劣质，因为量大，茶味喝起来还有点儿淡。
　　夏凝说茶好喝，不过是不好意思让他破费太多。

　　总不能别人请客，她就一个劲逮着宰。

　　盛野没说什么。

　　夏凝在黄豆焖猪蹄的基础上，加了碟炒时蔬。

　　盛野挑眉：“怎么？怕吃穷我？”
　　他从上到下打量她，语调欠嗖嗖地说：“你这小身板，这胃，再来一百个你，也吃不穷我。”

　　夏凝以眼神刀他：“滚！我是担心浪费食物。”

　　盛野捞过菜单和记菜本，漫不经心浏览：“放心，我胃比你大。”
　　夏凝“呵呵”冷笑，懒得搭理他。
　　不然她怕被气死。

　　盛野另增两碗玉米排骨碗汤，一碟青瓜炒虾仁，一排AD钙奶。

　　东西端上来后，夏凝指着她面前的AD钙奶说：“你干嘛？哄小孩呢？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不是。”盛野说。
　　夏凝卡壳。

　　他慢悠悠补了句：“是哄小朋友。”

　　夏凝无语：“两者有区别吗？”
　　“有，”盛野吊儿郎当地倚靠在椅背，欠揍无比的意有所指，“不过，对夏公主来说没有。”

　　“幼稚园的小朋友不就是小孩子吗？”

　　夏凝没有任何犹豫，桌下给盛野一击无影腿。

　　她就不该对他抱有期望。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长了一张嘴。

　　他才幼稚。

　　他全家都幼稚。

　　夏凝气呼呼拆开AD钙奶，用两根吸管插了两瓶，抓起它们同时喝。
　　边喝边给对面的人挑衅眼神。

　　全是她的。

　　一瓶也不给他喝。

　　他只有看的份。

　　盛野想笑，但不敢。
　　他使了劲在憋笑，然而她表情过于生动活泼，他实在忍不住，笑得肩膀都在颤动。

　　夏凝瞪他。
　　笑锤子笑！

　　“你怎么那么可爱。”盛野声音带着明显的愉悦。

　　夏凝耳尖一下红了。
　　她抬起下巴，眼角眉梢洋溢着欢喜，隐藏着紧张：“哼，一般般啦。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讨厌呀？”

　　盛野指尖又痒了。
　　他端起茶杯把玩，摇晃里面的茶水，语气玩味：“请你吃东西，还讨厌？”

　　“哪点讨厌？”

　　店内灯光开得很足。
　　明亮光线落在他冷白修长指尖，好看到她心底。

　　夏凝触电般挪开视线，想看又不敢看，只能盯着面前的菜，时不时用余光觑一眼。
　　对面传来很轻微的笑声。

　　“我饿了。”她赶紧低头进食，一眼也不敢瞧了。

　　盛野自觉吃掉所有肥猪蹄。
　　夏凝做贼心虚，只顾垂头吃饭，没有丝毫察觉。

　　吃完饭，结过账，两人走出饭店。
　　前面有个公交车站牌，是夏凝平时常搭乘的路线。

　　一排AD钙奶四瓶，夏凝喝掉两瓶，盛野没喝。剩下的两瓶，他找服务员要了个塑料袋装起来。
　　他递给她：“给你。”

　　夏凝哪好意思连吃带拿，连忙推却：“不用，你喝。”
　　盛野直接塞到她手里：“本来就是给你点的。”

　　旁边一个商店开着电视机，音量开得大，广告台词大声飘出：“你的益达。”

　　夏凝心脏猛然紧跳。
　　有几分少女心事被袒露在阳光下的心虚。

　　她甚至连他的话都没敢回，眼神不住望向车来方向。

　　公交车驶来，夏凝头也不回窜上车：“车来了，我先走啦。”

　　“夏凝！”

　　盛野在背后喊。
　　夏凝假装一点也没听见，低头翻找硬币。

　　车门很快关上。
　　她还在低头翻找硬币。

　　忽然，口袋的手机传来微信电话声。

　　她僵住身子，没接。

　　夏凝若无其事找了半天硬币，等微信电话铃声停下，才掏出硬币投币。
　　磨磨蹭蹭走到靠窗单人座位坐下，摸出手机，开屏解锁。

　　不等她点进微信，通知界面弹出一条信息。

　　盛野：【公交车方向坐反了。】

　　“啪”一声，手机从手中跌落到膝盖，拎着的塑料袋掉落在椅上。

　　夏凝双手捂脸。

　　完蛋！

　　丢脸丢到太平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