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兰祈

3、第三章

　　自习课，夏凝对着物理作业抓耳挠腮。
　　字她都认识，连在一起，形如天书。

　　【在一水平面上放置两个物体A、B，已知......A对B的作用力为多少？】

　　夏凝也想知道A对B作用力究竟是多少。
　　世界上为什么要有物理这个东西？

　　她用笔杆挠了挠头发，笔别进头发不想取下来。

　　傍晚晴朗，窗外光线明亮，日落余晖投下金黄光影。
　　望着毫无头绪的物理题，夏凝长吁一口气。

　　夏凝已经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天色未黑，两眼昏黑。

　　如果人生是一道题。
　　她上辈子一定是一道令人崩溃的物理题。

　　太难了。

　　夏凝来去倒腾草稿纸，翻面一次又一次，这面写写，那面写写，折腾不出一个正确答案。

　　盛野懒散靠椅，脚踩桌底横杆，头枕背后墙壁，有一搭没一搭翻看手里英语原著书籍，随心所欲且光明正大阅读小说，态度恣意。

　　兴许是被哗啦翻页声打扰，盛野难得从书中挪开视线，懒懒散散抬起眼皮望她。
　　凭借着身高优势，随意一瞥，他看清了她的困扰。

　　盛野合上书本，抽走夏凝手肘下垫着的物理课本，在她诧异眼神中，漫不加意翻到某一页，扔过去：“课本上有相似例题。”

　　“你先看，或者喊声盛哥，我教你。”

　　夏凝想要感谢的话语冒到嘴边又吞回去：“说不定我比你大呢？”
　　盛野欠嗖嗖回话：“那你喊我盛爷吧。”

　　“呵呵。”夏凝懒得再搭理他，低下头研究例题。

　　他只配当一个工具人，用完就丢。
　　不配跟她说话。

　　放学铃响，教室里学生陆续走人。

　　夏凝收拾好东西，起身要走。
　　迈出没几步，折身返回。

　　“你的蓝牙耳机。”她把东西放到他桌上。
　　说完，转身离去。

　　“夏凝。”盛野喊住她。

　　夏凝转身。
　　一枚耳机扔到她怀里。

　　“你的。”

　　夏凝低头看了看上面的L，微点头：“好。”

　　走出教室，夕阳渐落。
　　放学欢笑声从楼下飘来。

　　夏凝收回凝望云霞的视线，拿出手机，连接蓝牙耳机，播放音乐。
　　L耳机塞入左耳，音乐声清晰流畅。

　　她掏出另一枚蓝牙耳机，塞进右耳，动作蓦然顿住。

　　没有声音。

　　夏凝摘下右耳机，神情纠结。
　　她似乎把自己的耳机错拿给盛野了。

　　夏凝不得不折身返回。
　　盛野没在教室。

　　锦城高中教学楼呈一字型结构，拢共6层，左右两面各一楼梯。
　　盛野应该是从左边楼梯下去了。

　　夏凝抿唇，到底没跑去追。
　　她走进教室，把属于他的那枚右耳机放到他抽屉，拿作业本遮挡。

　　本子上写着【盛野】两字，笔锋遒劲有力，收势落拓不羁。

　　力量感十足。

　　夏凝沉默须臾，盖好蓝牙耳机，起身抱着物理课本与习题册走出教室。

　　实验小学门口，学生陆续被家长接走。

　　盛许蹲在地上拿棍子逗弄蚂蚁，忽然听见有人喊他名字。
　　回头一看，盛野脚踩自行车踏蹬，连车都懒得下，姿态慵懒朝他勾手指：“过来。”

　　周围有几个路过的女生忍不住频频侧目。

　　盛许扔开手中棍子，开心扑过去：“哥！宇宙超级无敌帅气的哥哥！”
　　盛野单手揪住盛许衣服，阻止他胡乱扑腾：“别横冲直撞。”

　　“哥。”盛许露出委屈神情。
　　盛野撩起薄薄的眼皮睨他一眼，盛许一秒变乖巧。

　　“宇宙超级无敌帅气的哥哥，我今天下午有被老师表扬哦！”盛许漆黑眼珠溜溜转，扯着盛野裤腿，仰头看他，“所以......那个，我可以拥有一颗棒棒糖吗？”

　　“不行，”盛野义正言辞拒绝，一本正经道，“它替你报恩去了。”

　　盛许：？？？

　　夏凝从公交车下来，穿过一条小巷，没入胡同道，走到一个小摊前，笑着说：“陈姨，麻烦给我来一份香煎芋头糕。”
　　“好咧，阿凝放学了呀？”
　　“对，刚放学。”

　　扎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拿起放置在案板的不锈钢食品夹，手脚利落夹起铁板上两面金黄煎芋头糕，放进牛皮纸袋。

　　夏凝接过，扫码付款结账。
　　路过一家小卖铺，一只带着牌子的胖橘猫冲出来，围在她脚下喵喵喵叫。

　　夏凝半蹲下去，用手轻轻地挠它下巴。
　　胖橘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小卖铺老奶奶放下手中织到一半的毛衣，抬了抬老花镜：“小夏，放学啦？”
　　夏凝面带微笑，跟对方打招呼：“李奶奶好。”

　　胖橘猫前腿搭在夏凝膝盖，拼命上爬，爪子不断勾划牛皮纸袋，想把它扒拉下来。

　　“不行哦，橘子，”夏凝制止橘猫的动作，“这个小猫咪不能吃。”
　　听到不能吃，胖橘猫尾巴一扫，从夏凝身上跳下来，“喵”叫一声，转身一溜烟蹿不见，一丝犹豫都没有。

　　李奶奶见状，乐呵呵摇躺椅：“你经常喂它，把它惯成精了。”
　　“橘子多可爱，”夏凝笑着起身，“李奶奶，我先回去啦。”

　　“去吧，路上走慢点。”

　　夏凝回到家，洗干净手，两下三下解决完芋头糕，打开物理习题册，俯首写作业。
　　再次抬头，时钟指针悄然指向6：30。

　　夏凝揉揉酸痛到不行的脖子，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去学校上晚自习。
　　她把钥匙塞进口袋，无意摸到扎手的塑料锯齿。

　　这是......

　　夏凝拿出来看，蓝莓味棒棒糖。

　　盛野下午随手扔给她的。

　　今天他一共给她递了两次棒棒糖。
　　夏凝稍怔，把它放回口袋，抱起桌上物理书和习题册赶往学校。

　　抵达校门口，碰到盛野骑着自行车经过，夏凝抱着书本的手不自觉收紧，唇角翕动，想出声打招呼却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一个穿着长筒袜女生笑着跟他打招呼：“Hi，盛野！晚上好。”
　　盛野礼貌回应：“班长。”

　　夏凝看着他们一起走进校门。

　　一阵风吹过，掀起地上落叶，夏凝嗅到淡淡栀子花香，清幽淡雅，素净中带着一丝绵甜。
　　她知道那是对方余留下的香味。

　　两人越走越远。
　　夏凝慢吞吞挪动步伐，转过身朝便利店走去，打开冰柜，买了一瓶苹果味酸奶。
　　冰凉水珠遇热凝露，冻得指尖有些生疼。
　　她垂下眼睫走进校门。

　　“你乌龟变的吗？”一道低沉嗓音从旁溢出。

　　夏凝侧过头，看到盛野。
　　他斜倚在自行车棚旁，指尖勾着一串钥匙晃动，眉眼懒散。

　　“你、你怎么还在这？”夏凝眼底惊讶，“你不是早进来了吗？”
　　盛野竖直身子，迈开腿走过来，乌黑黑的影子压在她身上，带着些许压迫，语气似笑非笑：“我以为你没看见我呢——”

　　“原来不是呀。”

　　两人靠得很近，他身上干净清爽的皂香传来，夏凝下意识呼吸绷住。
　　“我，”夏凝抿唇，抱着书的手略微收紧，冰凉酸奶紧贴，透过衣服传递凉意，“我、我不是故意不跟你打招呼的。”

　　“哦？有意？”盛野撩起薄薄眼皮睨她一眼，很淡，没什么情绪，又使人琢磨不透。
　　夏凝心头一紧，拼命摇头：“不是。”

　　盛野忽地哼笑出声，眉眼夹杂戏弄笑意：“逗你的，傻子。”
　　夏凝没来由松了一口气，气鼓鼓瞪他：“你才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盛野挑眉，指着花坛旁边的牌子：“学校是我家，大家爱护它？”
　　夏凝顿时哽住。

　　按他这种说法，她无疑包括在他全家内。

　　“你走，我不跟傻子一般见识。”夏凝撇过头不看他。
　　“生气了？”盛野勾了勾唇角，捞过夏凝手里的书，没拿酸奶，“我帮小朋友拿书，小朋友不跟我计较行不？”

　　夏凝冷哼一声。

　　两人并肩走上楼梯，行至教室门口，夏凝本能跟盛野拉开距离。
　　盛野挑眉，舌尖顶了顶右脸颊，没说什么。

　　晚自习是班主任的课。

　　上课铃响，赵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随堂小测。”
　　底下哀嚎一片。

　　赵月可不管他们，直接吩咐道：“科代表上来发试卷。”

　　夏凝还在翻着物理课本临时抱佛脚，一道低沉嗓音落在耳边：“夏凝，挪下椅子，我出去。”

　　“啊？”
　　“发试卷。”
　　“哦哦。”

　　夏凝连忙起身站到一旁。
　　两人错身过瞬间，夏凝闻到清爽的皂香，混合着草木清新，仿若夏天一阵急雨，掀起凉爽飔风。

　　夏凝睫毛颤了颤，低着头没有说话。

　　盛野点数试卷，按组分发。
　　他回来时，夏凝正低头喝着苹果味酸奶，几滴沾在唇角，头上呆毛翘着，有点儿呆愣，像是地主家的傻孩子。

　　她没料到他会那么快回来，杏眸瞪大，盯着他看，眼底震惊明显。

　　盛野低笑出声：“小傻子，起来了。”
　　夏凝瞪大圆溜溜双眼，脸颊气鼓鼓的，仿佛在骂：你才小傻子，你全家都小傻子。

　　盛野敛住笑意，一本正经假装提醒道：“要考试了。”

　　夏凝气呼呼刀他两眼，起身让位。
　　盛野走进去。

　　试卷从前往后传，夏凝拿到试卷，瞥到上面题目，表情僵硬。

　　夏凝在家休养那段时间，向表姐借了旧课本，想要自学跟上进度。
　　其他都好说，唯一令她头疼的是物理，不管怎么学，依旧如啃天书般艰深晦涩。

　　她余光觑见拿到卷子后奋笔疾书的盛野，忽然感觉人与人的差距有一个银河系那么大。

　　夏凝默默收回视线，对着除了印刷字体啥也没有的试卷长叹气。

　　蓦地，一个裹成团纸条扔过来。

　　夏凝呼吸滞缓，心跳加速拿起拆开。

　　上面画着一只胖乎乎的猪，翘着卷尾，抓耳挠腮对着物理试卷唉声叹气，满脸无可奈何。

　　他在回应上次她画的千年王八涂鸦纸。

　　夏凝五指握紧，将纸条抓成一团，恶狠狠收拳。

　　靠！

　　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