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兰祈

2、第二章

　　夏凝撇过头不看他，佯装认真听课，一副“跟你不熟”不想搭话的样子。

　　盛野眉锋挑起，把桌上物理课本推过去给她。
　　夏凝不得不转头。

　　“没课本怎么上课？”他说。

　　夏凝抿唇：“你呢？”
　　“小爷我不用。”

　　夏凝还想说点什么，余光瞥到班主任写完板书即将转身，没说出口的话再度咽回喉咙。
　　她垂下眼眸，小幅度挪动课本，分了一半过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课本推回去。

　　夏凝正要再次移动课本，旁边的人开口了，语气极其嚣张欠揍：“小爷跟你不一样，没有课本照样能听懂。”
　　“你行吗？”

　　很好。

　　他成功惹恼了她。

　　夏凝板着脸，用手猛然一拉，书本右移，发出摩擦的划拉声。
　　移完，身子前倾，手肘高抬，身躯侧挡，以行为做出无声回应。

　　她才不稀罕跟他一起看。

　　盛野椅子后仰，背部倚墙，懒散睨她一眼，无所谓地轻声哼笑，根本没在意她孩子气举动。

　　凭他的身高，真想看，她哪挡得住。

　　物理课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学生们像笼中放飞的鸟儿，欢乐冲向笼外，一阵风，影没了。

　　夏凝没什么东西要收拾，受伤过的腿未痊愈，走路走得慢，人走光，她还在慢吞吞下楼梯。
　　盛野双手抄兜，优哉游哉跟在她后面。

　　“我自己去拿书就行，不用麻烦你跑一趟。”夏凝说。
　　“你知道图书馆在哪吗？”盛野反问。

　　夏凝沉默。

　　“走吧，带你去。”
　　“我可以问人。”

　　盛野一脚踢落台阶上的小石子，石头咕噜噜滚下楼梯。
　　“老师喊我带你去。”

　　夏凝第一次跟男生单独走在一起，浑身不自在。
　　安静的环境，尴尬的氛围，全都加剧她想要赶紧结束这一切的心急。

　　夏凝本能加快脚下步伐，右腿隐约跛行，抽痛阵有阵无。
　　她竭力忽略疼痛，面上不露丝毫异色，抓着楼梯扶手的指尖不由自主使力。

　　“我不急着回家吃饭。”盛野忽然开口，语气依然夹杂着漫不经心与随意。
　　好似只是随口一提，又像是在告知她不用走太急。

　　夏凝怔了怔，脚步停顿半拍，步伐稍微放缓，却没慢多少。

　　盛野不轻不淡瞥她一眼，伸手自口袋摸出一盒铁盒装的口香糖，摇晃得叮当作响。
　　“小朋友，吃吗？”
　　“谢谢，不用。”

　　夏凝纠正道：“我不是小朋友。”

　　盛野很轻地哼笑一声，没开口说话，用手比划了一下。
　　夏凝瞬间领悟他意思。

　　同高大的他相比，站在他旁边的她确实衬得如小朋友般稚嫩。

　　犹如区别明显的对照组。

　　夏凝侧过脸：“我还会再长高的。”

　　长得高了不起啊！

　　盛野偏头看她，语气懒散：“你说得对。”
　　夏凝板着脸冷哼一声。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根蓝莓味棒棒糖塞到她手心：“小朋友专属。”

　　夏凝瞪大了溜圆的双眼。

　　她才不是小朋友！

　　她还会长高的！

　　盛野三步并作两步，双腿一跃，跳下楼梯，单手插兜站在一楼，眼含挑衅，似乎在说“来呀，打我呀”。
　　夏凝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想刀一个人的心是藏不住的。
　　她快步迈下最后几级台阶，冲到他面前，临靠近，又突然卸下胆量。

　　“走啦！赶紧的。”夏凝挪开视线，不自然掠过盛野选了一个方向朝前走。
　　盛野哼笑一声，下巴冲另个方向抬了抬，提醒道：“这边。”

　　“我知道！我不过是想上个洗手间。”夏凝强行挽尊。
　　盛野以拳抵唇轻咳，强压笑意，胸腔愉悦跟随着声音颤动透出：“洗手间也在这边。”

　　夏凝羞红了脸，感觉脖颈都是热的：“走啦走啦，太阳那么大，热死人了。”
　　盛野双手插兜跟在她身后，目睹她同手同脚，笑意忍不住翻涌卷腾。

　　她还是老样子没变。

　　跟他弟弟养的猫挺像。

　　不经逗，爱炸毛。
　　看似凶巴巴，却只是秀而不实，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手一伸，立马秒怂躺平露肚皮认栽。

　　路过洗手间门口，盛野特意问了一句：“要去吗？”
　　回答他的是对方面无表情甩马尾的冷漠。

　　盛野吹着口哨跟上。

　　走到图书馆行政办公室，遇见老师正打算锁门。

　　“老师，抱歉，我们来迟了，”盛野率先出声，“我们来领书。”
　　“我还以为你们不记得，”老师放下锁，推开门，“进来吧。”

　　盛野一脸诚恳道歉：“对不起，耽搁老师下班了。”
　　“没事，”老师不甚在意摆摆手，“书在那，你们清点看看有没有漏。”

　　夏凝震惊盛野的转变，严重怀疑他是川剧演员。
　　从荒诞不经的浪荡切换到温和有礼的好学生，只需要一秒钟。

　　简直堪比无缝切换。

　　盛野清点完书本：“老师，没漏。”
　　老师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本子：“签下名。”

　　盛野行云流水地签下【盛野】两字，单手拎着两摞书往外走。
　　“夏同学回神！走了。”

　　夏凝伸手想接过书，盛野没让。
　　走出图书馆，盛野恢复一副懒骨头模样，跟刚才判若两人。

　　或许感觉他比较好说话，夏凝胆子变得有点儿肥，跃跃欲试想要作死挑战。

　　“喂，盛野。”
　　“嗯哼。”
　　“你是学川剧的吗？变脸好快。”

　　盛野骤然停下脚步，冷着脸看她，通身散发冰冷气息。
　　夏凝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我、我......”

　　盛野一秒变换，吊儿郎当的笑容再度挂上脸，痞里痞气开腔：“吓到了？”
　　夏凝捂住加速不止的心口，大口喘气：“靠，你真学川剧的呀？”

　　盛野挑眉，恣行无忌：“顺应你意罢了。”
　　“毕竟小爷是好人，总要满足一下你的愿望。”

　　草，这个人真的好欠扁。

　　夏凝从未那么想揍过一个人。
　　心情如同坐过山车般剧烈，上上下下，余韵起伏不止。

　　盛野没给夏凝打击报复的机会，走到楼梯口，冲着她抬了抬下巴：“你先回去，我替你拿上去。”

　　“不用......”

　　夏凝话没说完，盛野已奔上楼梯，仿若一阵风消失在眼前。
　　余留微凉清风，淡淡皂香。

　　她怔在原地，摸着口袋里的棒棒糖，心跳隐隐悸动。

　　夏凝努力平缓不稳的心跳，转身朝校门口走去。
　　踏出校门瞬间，无法自控地拆开棒棒糖。

　　酸酸甜甜的，蓝莓味，不算特别喜欢，却令人无法生厌。

　　盛野单手提着两摞书走进教室，放到桌上，掏出钥匙串，用小刀割断绳子扔进垃圾桶。

　　手机铃声响起。
　　盛野接通电话，对面传来说话声。

　　“还没，我马上去接他。”

　　盛野赶到实验小学，盛许坐在门卫室门口数蚂蚁数到两眼皮打架。

　　“哥，你好慢！乌龟都比你快。”
　　“有事耽搁了一会。”

　　往常都是司机接送盛许上下学，司机今天休假，盛父盛母出差不在家，接送孩子的任务交给了盛野。

　　“走吧，中午想吃什么？”
　　“宇宙超级无敌帅的哥哥，我今天可以拥有一颗小小的棒棒糖吗？”盛许背着小书包，歪着脑袋问。

　　盛许嗜甜，盛母担心他吃太多容易蛀牙，平时不怎么让他吃糖。
　　没有零花钱的盛许，每天全靠给他哥花式吹彩虹屁，才换来一颗棒棒糖。

　　“下午放学给你。”
　　“你早上不是说中午放学给我的吗？”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哼，你还是不是我亲哥了？”
　　“不是，你忘记你说我是冲话费送的，你才是爸妈亲生的？”

　　盛许顿时语塞，撅着小嘴：“哼，坏蛋哥哥，蠢蛋哥哥。”

　　“对，你最聪明，数学考了个0鸡蛋。”
　　“讨厌鬼哥哥。”
　　“晚上的棒棒糖没了。”

　　“不不不，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宇宙超级无敌帅气，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才高八斗，风流周党......”
　　“蠢，是风流倜傥。”
　　“哎呀，不重要不重要，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了嘛。”
　　“怪不得你语文没比数学好多少。”
　　......

　　下午去上课，夏凝带上两个标着R的蓝牙耳机。

　　去到教室，时间还早，没什么人。
　　她打开书包，拿出一瓶酸奶放到盛野面前：“上午谢谢你。”
　　盛野眉梢微挑，语气散漫而欠揍：“就这？”

　　夏凝觉得自己就不应该给这个人带酸奶。

　　这种人哪配喝酸奶。

　　钥匙三块钱一把，十块钱三把，他配吗？

　　夏凝气鼓鼓把酸奶塞进抽屉。
　　盛野长手一捞，从她手里取走酸奶，扔了颗棒棒糖给她，姿态散漫随意：“赏你。”

　　哇靠！
　　夏凝受不了了。

　　继续忍下去不是人。

　　她打开文具盒，翻出透明胶带，拉出长一条，横隔在彼此之间，指着说：“三八线，谁过界，谁三八。”
　　盛野椅子靠到墙上，双手垫在后脑勺，神情懒散而不在意。

　　“你这是打算封印我，不让我出去？”

　　两人位置，夏凝在外边，盛野靠里面。
　　他要起身离开位置，必定避不开她强行分割出的三八线。

　　夏凝瞪着圆溜溜杏眼看他，双手交叉环抱在臂：“是又怎么样？”
　　“有本事你求饶啊。”

　　盛野忽地低笑一声，站起身，大长腿一伸，跨过书桌，从前面位置出去。
　　末了，挑衅式地回过头，玩世不恭笑笑，当着她面拆开酸奶饮一口，扬扬手里酸奶，憋着一股坏劲：“小朋友，多谢。”

　　接着转身走出教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气死人了。

　　夏凝气急败坏扯过草稿本，撕下一页纸，画上大乌龟，在龟背上着【盛野】，用透明胶粘到他桌子正中央。

　　粘完，还不够泄愤。
　　拿起笔“唰唰唰”在旁边添上【千年王八】四个大字，用箭头直指向乌龟。

　　【盛野千年大王八】

　　夏凝放下笔，满意地拍了拍手，不错，挺适合他。

　　盛野从外面回来，瞥见涂鸦纸，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意味深长：“原来纸也会过界。”

　　夏凝神色一僵，假装没听见，低头继续用彩纸包书皮。
　　盛野轻啧，单手撑桌，怎么出去怎么原路返回。

　　身旁的人落座，夏凝拉动椅子往外挪，用行为表达她的嫌弃。
　　盛野舌尖顶了顶右脸颊，懒散嗤笑一声。

　　夏凝不搭理他，埋头剪裁彩纸。
　　忽地，一瓶高钙纯牛奶出现在眼前。

　　夏凝疑惑抬头。

　　盛野椅子靠后，头枕臂上，漫不加意：“想长高，多吃含钙食物比较好，喝酸奶也不是不行......”

　　他停顿了下，视线上下打量，作出沉思状：“要不，你双管齐下吧？”

　　草，又是想刀人的下午。

　　夏凝捏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