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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人事变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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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沟镇的李天运因为防治非典不力被撤掉副镇长职务之后,水务局的办公室主任蓝宗原便被火速调往那边接替了他的位置。
与这位在特殊时期因为特殊原因同时赴任的人还有一位,那就是县水务局的主任科员唐礼坤,他去接任的是已到退休年龄的县科技局局长杨佳棠。
这些位置虽然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但是因为唐礼坤干的本来就是虚职,再加上他又是那种无所事事的鸟样,所以他走了之后对原单位几乎没有什么实质的影响,有关部门也就没再安排什么人来补上他留下的空缺,这就更加验证了他本来就是单位里多余的一个人,也是整个青云官场多余的人。
不过蓝宗原的情况和唐礼坤可就大不相同了,因为南院办公室一天也离不开办公室主任,特别是像蓝宗原这样的还算干得不错的人,所以北院的柏为善那个烂萝卜没过两天就顶了上来,非常迅速地就把蓝宗原留下的那个萝卜坑给填上了。
就在柏为善由副转正接替蓝宗原的时候,局里的朱彪也和科技局的杨佳棠一样到点按时退休了。
本来朱彪的退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有一个情况使得他的退休一事变得让人印象非常深刻,那就是好多人都给他办了送行酒。
因为这个时候正在紧张兮兮的非典时期,大家都惧怕被传染,所以按理说是不适合举办什么送行酒宴的,县里当然也有这方面的条条杠杠,不提倡大家举办酒宴,并且绝大多数人员在调整岗位的时候也都自觉地按照县里的要求不大搞什么迎来送往了,唯独这个朱彪置县里的严格规定于不顾,仍然吆喝这个吆喝那个给他搞送行酒。
有些人是出于巴结和讨好他的目的而请他,有些人是因为和他的关系很铁,是他的狐朋狗友而请他,但是更多的人则是因为畏惧他那一贯的淫威和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以为是而不得不请的他。
总而言之,在他退休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几乎天天喝得晕晕乎乎、东歪西倒的,依然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人缘还挺不错的,说话还和在位的时候一样管用。
接替朱彪位置的是县农业开发办的一位副主任,谭向东。
此君一向以善于闷头大发财和热衷于当一名标准的政客而闻名于整个青云县政坛,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一信条的最佳代言人,是个哪怕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也要削尖脑袋使劲往前冲,哪怕有屁大的困难和工作也要千方百计地推给别人干的丑陋角色。
如果还有谁不能正确地理解诸如华而不实、绣花枕头、外强中干、自私自利、锱铢必较这类词语是什么意思的话,那么和谭向东接触个一两回下来差不多就会有极深刻和极丰富的体会了。
彭云启年龄大了之后会不会变成他?
他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就像彭云启?
这些问题都可以大胆地猜测一下,并不妨事的。
就在蓝宗原走后而柏为善未来之前,谷建军曾经把桂卿叫到他的办公室里,很正式地找他谈过一次话。
当然,其实也正式不到哪里去,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那种能正式得了的人。
猴子坐到龙椅上还是猴子,纸牛纸马扎得再逼真也是纸糊的,而不是真的。
“小张,蓝主任提拔调走了,你有什么想法吗?”这话问得真心不怎么样,叫人都懒得回答。
“我没什么想法,谷主任。”桂卿很平静地答道。
“你怎么能没有什么想法呢?”谷建军结结巴巴地皱着眉头说道,他的脑袋瓜子接受不了对方的这种答案,“这太奇怪了,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他立马心急火燎地咋呼道。
“机会,什么机会?”桂卿问,似乎存心要逗他玩。
“你傻吗,小张?”谷建军像个老年鹦鹉似的脸上立马呈现出一种所有的情绪都即将要崩溃的样子,极其夸张地睁大眼睛说道,“老蓝提拔了,调到北沟镇去了,那么你可以接替他的位置呀,对吧?”
“什么,我接替他?”桂卿非常吃惊而又大惑不解地问道,仿佛谷建军要领着一大帮人逼他黄袍加身了,可是他却不是古时候的赵匡胤,而且他也没有人家那个心思,“这怎么能行呢?”
“我,我可从来就没想过这个事。”他本能地嘟囔道。
“再说了,他提拔调走,这个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呀?”他不知好歹地说道,在谷建军看起来他就是这样的人,“我觉得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我还是该干嘛干嘛,真的,谷主任——”
“哎呦,我的好老天爷唻,我怎么就和你说不明白呢?”谷建军浑身上下都布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咂着大嘴激动万分地说道,如同一条离开了深海的大带鱼,内脏马上就是爆裂了。
“小张,你听我说啊,我也是为你好!”他脸红脖子粗地继续咋呼道,那个着急上火的样子在桂卿看来实在是可笑,“你想想啊,既然蓝主任调走了,你又是跟着他干过的,那么你完全可以去找找姜局长,或者你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亲戚朋友也行,找个人替你去给姜局长说说,打个招呼,活动活动,这也是个正理,对吧?”
“你说,你干这个办公室主任多好!”他又补充道。
“什么,我干办公室主任?”桂卿还是像听天方夜谭一样,脑子里依然搞不清楚谷建军这样硬逼着他篡位到底有什么必要,到底又能有什么切实的好处?
“谷主任,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么能干办公室主任呢?”此刻他只是本能地睁大眼睛异常吃惊地说道,根本无暇考虑对方的心思,“我不这不那的,为什么要干办公室主任啊?”
“再说了,我真是觉得谁干都比我干强,反正我是不适合干的,或者说我根本就不适合去管理任何人,我能管好我自己都是烧高香了,我哪有那个本事去管别人呀?”他再次强调道。
“你为什么就不合适呢?”谷建军大声地问道,他的牛脾气也上来了,真是稀罕又稀罕,奇怪又奇怪,他本来只应该有猪脾气的,“那个官都该谁干的?”
“叫我看呀,你干比谁干都合适,都强!”他再次强调道。
“首先来说,除了渠玉晶之外,要真正论起来的话,你就算是这边办公室里的老人了,这是你的天然优势啊,对不对?”他开始堂而皇之地讲起大道理来了,居然还一条一条的,确实也不容易,可见他早就仔细地琢磨过这个事了,“另外一点呢,你原来就是这个办公室里挑大梁写材料的,除了吃吃喝喝的斜撇子事你不管之外,其他的活平时不都是你干的吗?”
谷建军说的这两条事实,桂卿倒是非常同意的。
“你接了这个办公室主任的位置,无非就是多管一下迎来送往招待的事,你说那个小活还能累着你吗?”谷建军进一步高声地劝道,心热得简直和裤套一样,“材料,是你本来就写着的,这个就不用说了吧,根本就难不倒你吧?”
“嗯,材料倒是没问题。”桂卿不谦虚地说道。
“你说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谷建军逼问道。
“哎呦,小张啊,我现在都替你着急啊,”他急急地说道,“你不要老是觉得自己不行,这可不行啊!”
“我本来就是不行嘛,”桂卿坚持道,转而又直接说了实话,很惹人烦的实话,“而且我也没那个兴趣——”
“那你不行谁行?”谷建军显然有些真生气了,他带着愠怒和责怪的表情喋喋不休地训示道,“姐,我再说一遍,自古以来那官都是谁当的呀?”
“你看看人家康丽萍,2000年刚毕业的,才在乡镇干了一年的镇长助理,就直接提拔为县妇联的一把手了,那可是一步到位的实职正科呀,对不对?”
“要说起来的话,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闺女能有什么真本事呀?”
“她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工作能力?”
“噢,她在乡镇那一年都干出什么名堂来了?”
“就是到了县妇联,她又捣鼓出什么道道了?”
“叫我看呀,说不定她还没你素质高能力强,没你的本事大呢!”
“人啊,不能自己先把自己看扁了。”他及时地总结道。
“哎呀,谷主任,我能和人家康丽萍相提并论吗?”桂卿随后愚不可及地说道,真是气坏了谷建军,他确实也够肉头的,真是个谁也扶不上墙的刘阿斗,“人家那是朝里有人好做官,后边的关系硬,你说我算哪根葱哪根蒜呀?”
“我不能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吧?”
“你呀,有时候就是太有自知之明了,哼!”谷建军像个娘们一般使劲地翻翻眼皮,然后很不屑地说道,好像都懒得再说下去了,“无论什么事,这边还没干呢,那边你自己先把自己给吓住了,那怎么能行呢?”
“你这个天生的胆小鬼,不可救药的家伙啊。”
说着说着,他竟然非常出人意料地含情脉脉地瞥了桂卿一眼,这一眼竟然不怎么惹人烦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让人笑掉大牙。
他那温温柔柔、痴痴迷迷、扯扯不断的样子,在以后无论多长多短的岁月里,恐怕是再也复制不出来了,所以也是他自己最难忘记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谷主任,我并不是自己吓唬自己,缺乏足够的自信心,而是不想拿着自己的脑袋去撞那个结结实实的南墙,明知其不可而为之,那又有什么意思呢?”桂卿微微地一笑,颇为努力地解释道,他的胃部都有些痉挛了,一种特别厌恶的感觉随即就涌上来了,但又不是很强烈,因此不好直接压下去,大约又因为不值得,“这个事吧,咱们退一步讲,就算是人家把县妇联一把手的位置白送给我,让我干,谷主任你说,我真能干得下去吗?”
“说句不怕丢人的话,我知道该怎么干吗?”他又问道。
谷建军低头不语,脸憋得通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每个当官的人在还没正式到任之前,”桂卿遂把自己的见解和想法和盘托出了,因为他不想再和对方纠缠下去了,不如索性说个明白为好,这样的话既不误人也不误己,“旁人其实早就把他的各种背景和关系给踅摸透了,当然也把他的工作能力和办事水平给踅摸透了。”
“特别是那些聪明人更是精于此道,看人更准,因为他们往往比一般人站得高,看得远,所以对什么事都是明察秋毫,洞若观火。”
“谷主任,你总不能否认绝大部分领导在识人和用人方面的过人本领吧?”他有些反客为主地问道,“有些事就是这样,你要是有背景的话,怎么都好说,干什么都顺利,你要没背景的话,那是怎么都不好说的,干什么都难,对吧?”
“有些事,还不是秃子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他竟然开始教育起对方了,真是好玩极了,“甚至根本就没必要去亲自验证!”
“咱再回到咱单位的情况上来,姜局长都没打我的牌,我又何必去主动找那个事呢?”在针锋相对地白话了多时之后,他又把理论联系到实际中来了,“你说我冒冒失失地去找这个事,我到底干嘛呀?”
“哎呦,小张,我给你说吧,现在的局面其实很微妙,”谷建军应该是听懂桂卿的话了,同时也很同意他的说法,于是他转而不厌其烦地继续教育道,似乎想要挽回一点面子,“你稍微努力一下,也许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化呢,这都是很难说的事,天下哪有什么固定的一成不变的事情呀?”
“这话倒是在理!”桂卿心想。
“其实姜局长这个人吧,”谷建军又道,语气已经平和了许多,几番较量下来他总算悟到点东西了,“他现在也未必就已经确定了让哪个人来干这个办公室主任,或者不干,因为他对这个事基本上就是无所谓的态度,就看现在谁跑得紧,谁跑得快了。”
“柏为善肯定想干,”他继续有板有眼地分析道,让桂卿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之细密,“这个就不用说了,他绝对会找姜局长活动的。而彭云启这个人,你别看他表面上闷闷地不动声色不出声,好像根本就不关心这个事,其实呢,我看他也是蠢蠢欲动的,应该是也有很强的想法的,说不定他也能拱成这个事。”
“另外还有池远,你别看他只是个司机,他也盯着这个位置好久了。”
“对于他来讲,能当上办公室主任那就是修成正果了,所以他也特别在意这个事——”
“啊,池远也想干?”桂卿心道,他差点说出声。
这确实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谷主任,既然有这么多人想干,那就让他们干去好了,我不参与这个事不是更好吗?”桂卿如释重负地说道,仿佛在阴暗潮湿的下水道里艰难地爬行了老半天,终于见到通往地面的那个圆形的井盖了,而且井盖还是敞着口的,叫他怎么能不欢喜呢?
他又想了一下池远,觉得自己的想象力确实不行,连这点道道都没看出来,看来他压根就不适合在机关里混,所以更不适合去争这个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了,尽管本来他也没有争的意思。
他可以放弃得理直气壮了,没有遗憾的感觉就是好。
“我觉得这个事你最好再想想,”谷建军有些无奈地说道,觉得自己枉费了一番浓浓洒洒的感情和热热乎乎的心机,“像你这么好的先天条件,不去争取一下的确是可惜了。”
“还有,看现在的情况,撑破天了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慢一慢恐怕就真的让别人抢先了。”
“谢谢你,谷主任,别人抢先了更好,反正我本来也懒得去和别人争,嘿嘿。”桂卿极力地讨好谷建军道,生怕对方会为了这个事而反感他,他觉得这种情况几乎是一定会发生的。
终究,他也没去找姜月照,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