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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吏抖威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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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为善走马上任办公室主任之后没多久,就给局办公室配备了两台崭新的电脑,一台是普通的台式机,大家公用,另一台是高配的笔记本电脑,名义上虽然也是大家公用,但实际上就是他一个人在使用。
这两台电脑都是用单位的项目钱购买的,而且是他打着给姜月照配电脑的幌子搞来的。
他事先并没经过姜月照同意,就把电脑给弄来了,这也是他一贯的办事风格,他总以为这是一种别人望尘莫及的操作能力。
他本打算把台式机留给姜月照用,把笔记本留给自己用的,而且也想当然地认为姜月照一定会同意他的方案,结果一问姜月照,姜月照说他既不会玩电脑,也不喜欢玩电脑,所以就没要。
最后的结果便是,姜月照没要的台式机就放在了局办公室里大家公用,而那台笔记本则顺理成章地成了柏为善的专用物品。
其实,原来水务局在南院的所有办公室都没配电脑,包括姜月照也不例外,多少年了一直都是这个老样子。
但是北院那边的情况就不一样了,早在台式电脑刚一在部分单位兴起的时候,包括几位副职在内的所有科级人员每人的办公室里都配备了一台,而且价格不菲,配置也很高,尽管他们在工作上未必就能用得上。
还有一些不是科级的实权人物,像陆登峰、毛玉珍、王兆前、马玲、卢建功等人,也都通过各种各样方式为自己配备了台式电脑。
而像陆登峰这样从来都不会吃亏的人精,除了在办公室里配备台式机之外,还以实施水利项目的名义给自己配备了一台最高性能笔记本电脑,处处都要领先一步。
按理说柏为善身为办公室主任,平时只是负责比较琐碎的行政事务,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必要,同时也没有什么资格配备用项目钱购买的电脑,尤其是实际上并没多大用处的笔记本电脑的,但是现在他就这样干了,局里还真没有谁能奈何得了他。
他以为反正这个设备谁用都是用,他凭什么就不能用呢?
虽然他从事的并不是专业技术工作。
自从办公室里配了台式电脑之后,桂卿虽然自己用着确实方便了许多,但是他从内心里并不认同柏为善的这种做法。
他觉得即使为了工作需要得配备电脑,那也应该事先经过姜月照的同意,并且要用办公经费购买才行,而不能把项目上采购的电脑直接拿来办公。
另外,他还特别鄙视柏为善将那台笔记本电脑在事实上“据为己用”的“罕见”做法,他觉得那样做实在是不太合适。
不过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办公室里这台台式机他该怎么用还是怎么用,尽管他使用电脑的时间远比彭云启玩电脑游戏的时间要少很多很多。
刚一开始,他对办公室里能配备这台电脑也是感觉挺高兴的,因为毕竟工作之余还是能够在上面消遣消遣的,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弄明白了,其实这压根就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因为柏为善随后就明确地要求他,局里所有的材料都必须在这台电脑上打,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去楼下的打印社让打字员打了。
如此一来,他就必须得好好地练练打字了,只有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刻不耽误公事。
本来他对柏为善的这一要求是很排斥和很反感的,因为就算是所有的材料他都自己打,不到打印社去打,那样的话一年到头节约下来的打字费恐怕都不够柏为善平常糟蹋掉公家的一顿酒钱。
但是后来他仔细一想,这打字总归也是今后机关人员必不可少的一项基本技能,况且自己打出来的文件也能留存电子版了,所以也就忍气吞声地认可了柏为善的这一硬性要求,谁叫人家是办公室主任,而他不是的呢。
而对于彭云启来说,则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认可不认可办公室主任这一新规定的事情,因为柏为善从来就不安排他干什么活,所以他也就用不着打什么材料了。
他虽然不需要打材料,但是也经常在电脑上打字,因为他要用这台电脑来聊天和玩游戏。
大家都能明显地感受到,他对这台电脑的兴趣远比其他人要强很多,因为能免费玩公家的电脑已经成了他来上班的最大动力和兴趣所在。
平时上班的时候他还能略微顾忌一下环境,不敢明目张胆地大玩特玩,怕被姜月照等人逮着他,但是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或者大家下午下班之后,他就撒开脚丫子趴在电脑上疯狂地玩起了,众人也不知道他在上边具体都捣鼓些什么玩意。
这天下午大约三点左右,柏为善又像往常一样,在不知和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喝完公家的酒之后没来办公室上班,渠玉晶也像往常一样没来上班,彭云启同样也像往常一样躲在墙角处偷偷地玩电脑,桂卿接到了市局办公室的一个传真通知。
通知的大体意思是,近期市局计划表彰一批先进单位和个人,并且已经给青云县水务局分配了具体的名额,特别是对于拟申报表彰的先进个人,通知要求必须是基层一线的业务技术人员。
他接到通知以后,在电话中把这个事给柏为善如实地汇报了一下。
一向比较滑头的柏为善在电话里并没说自己什么时候回单位,而是要求他直接去请示姜月照,看看怎么处理。
他按照对方的指示和要求去找姜月照,姜月照接过通知之后草草地扫了两眼就把它还给了他,然后说:“按通知要求处理就是。”
“那个,桂卿,”姜月照临了又安排道,“你具体看着办吧,反正也是无所谓的事,报谁都行——”
桂卿回到办公室之后又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那个通知,心里很快便有了初步的打算。
他觉得既然市局给的先进个人的名额数比青云县的镇(街)数稍微多一些,而且又明确要求必须要报基层的业务技术人员,那就干脆每个镇(街)的水利站都给一个名额,让他们往县局报,然后再给局里留两3个名额,这个事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
主意打定之后,他便给各个镇(街)的水利站和局属有关单位、机关有关科室分别转发了通知,并且给了每个镇(街)1个名额。
当然,按照惯例他并没有将市局分配下来的总名额一并随通知发下去,因为那个数字是留给领导来做最后平衡用的,这个小道理他自然是明白的。
第二天早上上班后不久,桂卿刚刚打扫完卫生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呢,就见柏为善阴沉着个老脸进来了,简直像刚刚死爹了一般。
“小张,昨天那个让各个镇(街)水利站上报先进个人的通知是你下的吧?”柏为善嘴唇颤抖着问道,桂卿不知其意欲何为。
“对啊,是我下的,”桂卿一脸不解地回道,同时心里一紧,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漏洞,“怎么了柏主任,哪个地方做得不对吗?”
“你给所有的镇(街)都发了吗?”柏为善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而是继续冷冰冰地问道,看来他真是死爹了。
“对啊,都发了。”桂卿还是没明白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而继续强作镇静地回道,此时他心中已经有所反感了。
“我问你,你干嘛都发啊?”柏为善理直气壮地责备道,或许他又死了一个爹,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的爹,总是死不够的样子,“那样的话还怎么控制最后的名额总数?”
“什么,控制名额总数?”桂卿随口重复着问道,同时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不再有变化了。
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个世上竟然还有控制名额总数一说,他天然地觉得,自己不在通知中公开总名额数本身就不是多么光明磊落的事,本身就已经是在控制总名额了,要是再不把通知给所有的镇(街)普遍都发下去,那未免就有些太不讲究了,私心就显得太重了。
“哎呀,你怎么能给所有的镇(街)都发呢?”很显然,柏为善的意思并不像桂卿先前认为的那样,于是他有些真生气地责怪道,“你应该是想让谁报,再给谁发这个通知,点对点地发,明白吗?”
“连这点道道都不懂,你还怎么在办公室混?”他撂起脸来很严肃地训话道,“你到底是干嘛吃的?”
“怎么净干这种噱事!”他变本加厉地训斥道。
“柏主任,当时你并不在局里,”桂卿本能地辩解道,而这种行为在柏为善看来却已经是不折不扣地不讲理外加不入路了,“这个事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请示完姜局长了,是他让我看着办的。”
“而且人家通知里也说了,先进个人必须是报基层一线的业务技术人员,基层一线,那不就是指的镇(街)水利站的伙计们吗?”
“通知里是那样说的,这个不假,不过你不能就那么直白地去理解,去执行,懂吗?”柏为善的小脸一红,他扬了扬那个特别令人厌倦的中分头,自以为是地继续教训道,“基层,你以为什么是基层?”
“难道说咱县水务局的伙计们就不是基层了吗?”
桂卿确实没想到这一层。
“那要是和部委的人比起来,连省里和市里的人都算是基层的,你明白吗?”柏为善逮住这一条不丢,大张旗鼓地毫不留情地批评起桂卿来,“你就知道瞎理解,擅自做主,遇事也不好好地请示我!”
“柏主任,那你的意思就是,多报几个咱局里的各个站室和局属单位的人,少报几个镇(街)水利站的人吗?”桂卿努力地揣摩着问道,尽管心里也是委屈得不行,但是现在他只能先忍住内心的冲动。
“小张,这个事那还用再明说吗?”柏为善一脸鄙夷地说道,根本就不想掩饰什么讨厌对方的恶劣情绪,“肯定是先报咱县单位的人啊,等咱这些伙计们不要了,或者用不了了,然后再考虑考虑镇(街)的人,这才是正常的程序。”
“当然了,”他转而又道,那个嘴真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哪个镇(街)你要是有不错的伙计,也可以优先考虑嘛。”
“柏主任,我觉得——”桂卿似乎还想要说点什么。
“你不要觉得,”柏为善口气非常强硬地说道,也算是一种命令,“你觉得也没用,这个事就按我的意思办,保证错不了。”
“那通知我已经发下去了——”桂卿懦懦地回道。
“发下去也没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柏为善大大咧咧地说道,一副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老滑头的样子,“到时候怎么往市里报,归根到底还是咱说了算,只不过以后这样的事你不要普遍都发通知就是。”
“说那话饼少狗多,僧多粥少,匀不过来嘛。”柏为善又道。
这话还未说完呢,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说走嘴了,于是便嘿嘿地笑起来,就像他刚讲了一个超级好笑的笑话一样。
“不过有一点,柏主任,我觉得站在市局的角度来看,所谓的基层应该主要指的还是镇(街),”桂卿的脑袋有些拧筋,他居然还想着再最后辩解一下,以便替镇(街)的人再争取争取,尽管他本人和镇(街)的人也没什么牵扯,“当然了,咱局里具体搞业务或者搞技术的也算是基层,这个也没错,只是看侧重点在哪里。”
“小张,你是真迂沫还是假迂沫?”柏为善把小脸一沉,阴风阳气地说道,他可是有点不耐烦了,“实话告诉你吧,就算你把镇(街)的那些伙计都报上去,他们谁领你的情啊?”
“他们谁知道报你的恩啊?”他又问道。
“柏主任,我既不要谁领我的情,也不要谁报我的恩,我只是严格按照上级通知的要求来操作的而已。”桂卿这话虽然说得很是大义凛然,神圣不而可侵犯,不过就是显得有点弱智,有点缺心眼子,所以他自己很快就害臊了,脸随即就红了起来。
“哎呦,小张啊,你说谁不是严格按照上级通知的要求来的啊?”柏为善颇为不耐烦地说道,他自然有不耐烦的理由和资格,桂卿也知道对方已经够给自己留面子的了,不然说出来的话还会更难听十倍,更让他下不来台,“可是通知上也没说必须得报镇(街)的人啊,你说对吧?”
“这个事你就不要再和我争执了,没意思,你就听我的就行了。”
“好了,我看这样吧,”他随后将手爪子一挥,又安排道,“局里留一个名额给你,你看怎么样?”
“我不要。”桂卿不软不硬地说道。
“什么,你不要?”柏为善颇为吃惊地看着他,两眼滴溜溜转了好几十圈,然后不禁日囊道,“哎呦,你这是高姿态,高风亮节啊。”
桂卿心里当然明白,其实柏为善是想说他有意地摇骚,故意地弄样,嘴里说的不过都是反话和气话,只是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口而已。
狗咬人尚且不知道留有余地,对方能这样对待他已经很不错了,他还想怎样?
他确实该知足了呀,然后他就板板正正地知足了。
“柏主任,”他仔细地想了一想,然后又咬牙道,“我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高姿态和高风亮节,我只是按照人家通知的要求处理这个事的,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或想法。”
“既然你有你的看法,那就按你的要求来就是,如果下回再有类似的事情,你直接安排就是,别等着我请示完姜局长了,你再说这不行,那不行,这样不好!”
“小张,这个事其实你也不要多想,”柏为善一会狗脸一会猫脸,拿自己的脸都不当个脸用,转眼间他又嘿嘿地笑道,“当哥的我也是一番好意啊。”
“你想想,你本身就是事业身份,将来肯定要弄职称的,这多一个荣誉就能多加点分,这对你究竟有什么不好的呢?”
“你要是使性子不要这个先进个人,”他又假惺惺地劝道,看着就和个好人似的,“那可就是你傻了,你可别想不开!”
“总而言之呢,”他继续呱呱地说道,且觉得自己的理由还是很充分的,“我这样办自有我这样办的道理,现在我也不和你说那么多了,以后你就明白了。”
“至于这个先进名额嘛,既然你不愿意要,我看那就算了,就算是好事我也不能勉强你,是吧?”他果然借机收回成命了,正如桂卿刚才预料的那样,他不过是技术性地虚让一下而已,根本就舍不得把这个名额给桂卿,“人家都说了,强扭的瓜不甜嘛,是吧?”
“柏主任,我本来也没打算报我自己呀,所以也就根本不存在你说的那种勉强不勉强的问题,对吧?”桂卿故意装作非常大度且毫不在意的样子表白道,其实心里已经相当反感对方了。
他始终都觉得,无论是谁具体操作这个事都是要避嫌的,首先绝对不能报自己先进,这是天经地义的众所周知的事情,连三岁小孩也该明白的道理,怎么到了对方嘴里就完全变味了呢?
他心里明明是坦坦荡荡、清清白白的,连一点私心杂念都没有,结果被对方这么一说,反倒是有点像想要徇私舞弊或者经手自肥而没有得逞之后的猥琐样子了,甚至是他更老谋深算一些,想要沽名钓誉或者装腔作势了。
本来这只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一项工作,他只是想着赶快按照市局的要求处理完就得了,谁料想柏为善这厮竟然把这么一件很正常的事弄得不正常了,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没想到如此一点小事竟然都能让对方动起这么大的心思来,可见这个人私心太重,也太恶俗了。
柏为善听到这个话后一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折回自己的办公桌前一屁股坐下来。他刚一坐下,又像屁股底下有钉子一样,立马又站了起来。
他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如同尿急的人总是找不到厕所方便一样,才冷笑着对桂卿道:“小张,有个事我早就想给你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正好今天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就给你谈谈吧。”
“什么事,柏主任?”桂卿问道,他必须得问。
“是这样的,小张,咱办公室就得有办公室的规矩,无论什么事都得按程序来,对不对?”柏为善看似非常随意,实则字斟句酌地说道,把架势拉足了,把姿态也摆够了,“你这样,今后凡是你经手写完的材料,别管大小,也别管重要不重要,在交给局领导或者报给上级之前,都得先经过我把关签字,你明白了吗?”
桂卿听到此处心里猛然一愣,颇有些震惊,他不明白柏为善怎么突然给他定了这么一条破规定,这厮就算要报复也不能这么快和这么直接呀,连一点传说中的技巧性和艺术性都没有,虽然对方也提醒说这个事早就想说了,而不是临时现起意。
“以前刘罗锅和蓝宗原当办公室主任的时候,从来就没过问过我写材料的事情啊,怎么他柏为善现在非要管这个事呢?”他不禁快快地琢磨起来,尽管在心里也不愿意把柏为善定的这条新规定和刚才他们两人之间的冲突联系起来和挂上钩,因为那样显得太下作了,“难道说真是我哪个地方做得不对,出什么大问题了?”
“也不对啊,”他在脑子里又仔细地琢磨起来,想要尽快弄清其中的道道,“包括姜局长在内,大家一直都很信任我、相信我啊,我写出来的材料除了以前给苏庆丰打下手的时候,他给我稍微修改过一段时间之外,从来没有谁说过一句话或一个字啊。”
“嗯,应该不是我材料写得不好,”他继续分析道,“而是他柏为善想管这个事,想行驶他当办公室主任的权力,想在程序上节制我,目前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又想道,“他这样做从道理上讲还真没什么问题,虽然他在办公室干,我也在办公室干,但他毕竟是办公室主任,而我则狗屁职务都没有,在工作上听他的安排和调遣这都是应该的。”
“以前的办公室主任不过问这个事,那是人家不想管,不想问,人家不想操这个心,现在他柏为善想管,想问,那也是他的权力和职责嘛,我自然是管不了的,也干涉不着。”
“县官不如现管,人家就是现管嘛!”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那行,柏主任,以后我就按照你要求来,大小材料都经过你把关、审查、签字,然后再报上去,一切都按你说的程序来。”他大大方方地字正腔圆地说道,已然把刚才满腹的疑惑、气愤和反感之情都打扫干净了,仿佛获得了新生一般。
他既然要成长,总得有人经常地给他上一课才对,现在柏为善自然是最好的老师了,这家伙教得确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