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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诚实的彭理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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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遇到了两件想忘都忘不掉的闹心事,桂卿的这个喜酒喝得可谓是心烦意乱、郁郁寡欢,要多窝生有多窝生,好不容易捱完了这个场面,他和宪统打了声招呼后便打算走到汽车站那个位置,好坐车回家。
此刻正是三月底的黄金季节,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候,百花盛开,万物繁荣,到处都是一派莺歌燕舞和花红柳绿的明媚景致。
他抬脚出了酒店的大门,迎着阵阵柔和温暖的春风,不时能看见路边墙角处偶尔冒出来的几株紫花地丁、猫眼棵和播娘蒿。
他很随意地看着身前身后那些已经抽出带绒毛嫩叶的高大法桐树,非常轻松地想象着开满金黄色油菜花并且间或开着几株艳丽桃花、梨花和杏花的美丽田野,心情也大为好转。
此刻的他已然完全陶醉在这迷人的旖旎春光里了。
自从马开江力主在县里大搞市容环境卫生综合整治行动以来,各个单位的人能捞着休息的周六周日并不多,所以今天是个很难得的日子。同时,为了不辜负极其宝贵的大好春光,他觉得自己应该率性地改变一下原定的主意,即从汽车站坐车到梅花山公园那里,然后在那里消磨一下时间再回家。
他感觉即便是在下午捎带凉意的时间里,转瞬即逝的春天也是极度美好的,值得每一个人去及时地领略和品味,不然便是虚度了无比珍贵的好韶华,好时光。
很快,他就坐着肥皂盒式的小公交车到了梅花山公园,下车之后便沿着并不平整的石砌台阶步行上山。
公园里的游人不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到处都是可爱的脸庞带着喜人的笑意。
穿过山前临街的一个精致干净的小广场,绕过山门后边一个栽满青松和翠竹的方形大花池子,便是长约一里宽约五六米的青石铺就的上山台阶了。
台阶两旁除了成排成排的苍翠欲滴的松柏之外,便是开满了浓淡不一、稀疏相间、错落有致的明艳花朵的西府海棠、红叶桃、杜梨和樱花等花木,引得蜂蝶飞舞,游人驻足,看着煞是壮观。
整个公园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粉嘟嘟、甜蜜蜜、暖洋洋的气息,让人无限陶醉,也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仿佛天空中随时都有可能飘过来一个纯洁无瑕、美丽动人、时刻都在微笑着的年轻姑娘一样,而且这个姑娘还一定特别钟情于她所见到的每一个游人,无论这个游人是老是少,是丑是俊,是高兴还是沮丧,因为她既是是用情专一的,又非常博爱的,属于真正的兼美女神。
在这样一个让人春心萌动的日子里,他本该约寻柳出来游玩一番的,甚至这也是他眼下所非常渴望的事情,但是前段时间姐姐桂芹在家里已经见过她了,并且当时就对她大加赞赏,认为她是非常理想的非常可心的女孩子,要他好好地珍惜和待她,所以现在他反倒不着急把她给约出来了。
经过可亲可爱的姐姐的亲自把关和认可后,他坚定地认为他和她的关系已经变得更加牢靠、稳固和值得继续发展下去了,似乎她已经板上钉钉地成为他的真正女朋友了。
他在心里又悄悄地把娇羞、温婉、妩媚、调皮的女友和眼前他所看到的年轻女孩子们都一一比较了一下,还是觉得她更加让人心动和渴望,值得他永远追随下去,于是他便带着一股甜蜜的温暖的感觉加快了脚步,往游人相对稀少的山上继续走去。
在在走到半山腰的大平台处时,他偶一抬眼猛然间发现了一个稍微熟悉的身影正倚在北边的白色水泥栏杆处,向着西北方向漫无目的地眺望着呢。他定睛一看,发现那人正是彭理国,心中不禁一热。
总算是碰到了一个可以聊聊天的熟人了。
已经光明正大地娶了秦娜当媳妇并且和她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幸福而甜蜜日子的彭理国,似乎并没有从令人嫉妒和眼红的婚姻生活里汲取到什么营养和精华,因为现在的他看上去还是那么的枯燥和干涩,无聊和乏味,全然没有一般年轻男人婚后不久便会出现的略微发福的样子。
他的婚后生活似乎是不尽人意的,缺乏足够的温情和甜蜜,从他的脸上完全能够轻易地捕捉到这种意味,根本就不用多费心机。
桂卿恍惚间觉得彭理国结婚和没结婚几乎没什么两样,于是便又觉得秦娜似乎并没有真正嫁给那个人,而只是在形式上举行了一个虚假的婚礼,两个人仿佛只是在按照商业合同演出一场看似美丽的童话而已。
自然是童话,那就算不得真,因为童话故事都是虚假的。
徒有其表的婚姻,名不副实的爱情。
“哎,理国,怎么是你啊?”桂卿迎着彭理国走上前去,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忘记了刚才的所思所想。
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毕竟也是认识许久的好伙计。
“噢,是桂卿啊,你怎么也来这里了?”彭理国很不自然地将嘴角一歪,有些羞涩地笑着答道,显得非常老实可靠,给桂卿的感觉很好,“我没事来转着玩,溜溜达达就到了这里,其实也没什么事。”
“那个,我也没什么事,”桂卿迎着午后灿烂的阳光,咧开嘴巴笑意盈盈地说道,心情颇为放松,就像在豪华饭店里吃饱之后有意地松开的裤腰带舒服一下一样,“中午来喝一个伙计的喜酒,这不刚喝完,想来梅花山公园走走,没想到就碰见了你。”
“哎,怎么没见秦娜啊,她没和你一块来吗?”他又问起不该问的事了,皆是因为脑子里有这块,所以才脱口而出的。
按理说他本该掩饰一下自己的心思的,但是又想到话已至此了,也就没必要弄那些景了,于是便释然了,不再纠结此事。
“噢,她有事,没过来,”彭理国有些兴奋地说道,似乎一提到秦娜便能在瞬间给他身上注射兴奋剂一样,他并不知道的是,这兴奋剂同时也注射到了对方身上,“我看今天天不孬,暖洋洋的,不冷也不热,就自己一个人出来玩了。”
接着两个都闲得无聊的男人便随便聊了起来,聊着聊着便谈到了彭理国的那个大侄子彭云启,那个鸟人,还有他的媳妇徐荣。
“其实他们两人的关系也就是那么回事罢了,”彭理国非常不屑地说道,一反往日里给桂卿留下的文质彬彬、温尔文雅,甚至有些呆板和迂腐的印象,“并不像徐荣表面上装的那样融洽和甜蜜,其实徐荣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只是在有意地绕乎他而已,他还整天迷得不撑,觉得自己多粗多长,有多了不起似的,嗤。”
“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桂卿有些不解和好奇地问道,心里却是难得高兴一回的,阴暗的心理人人都有,他当然也不例外,“平时在单位里彭云启好像很牛的样子,样样都比别人管,处处都比别人强,俺看着至少在他老婆面前他还是很牛的,他有时和徐荣打电话都是吆三喝四和说一不二的样子,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呀。”
“我呸,※※!”一向都显得比较老实巴交和稳稳当当的彭理国吐了口唾沫后非常厌恶地说道,那可是真厌恶啊,真得比唐长老的真身都要真一万倍,“是,不错,在外人面前徐荣好像很怕他,什么事都听他的,干什么都看他的脸色,其实人家在心里早把他当成狗屎了,在他面前徐荣只不过是演戏给他看罢了,他还真以为自己又多英雄,多敞面,多有本事啊,真是的!”
“难道说彭云启自己感觉不到吗?”桂卿明知故问。
“我觉得他是真的感觉不到,”彭理国不急不缓地实话实说道,似乎在美好的春天里唯有此事尚且值得一提,其他的事情不是无聊便是无趣,根本不能拿来当成有价值的谈资,“他要是知道这里边的事他就不是彭云启了。”
“他这个人总是自我感觉良好,总是拿别人都当傻子看。”
“其实呢,”朗朗乾坤之下他胸怀坦荡地讽刺道,心情也显得颇为豪迈,与周边的景致非常协调,“我觉得情况正好相反,是个人都比他能,都比他聪明,他不过是假能和假聪明罢了。”
桂卿怎么也没想到彭理国对彭云启的评价竟然会有这么低,几乎都低到脚底下去了,便有些想要一探究竟的非常本能的想法,于是便接着问道:“那要照这么说的话,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很深了,只是彭云启这家伙暂时还不知道而已,是吗?”
“嗯,对了,”彭理国会心地微微一笑,接着把洒满七彩阳光的小脸轻轻地一横,继续无遮无拦地褒贬道,颇有些竹筒倒豆子的意味,也不知道今天他哪里来的兴致,“他就是那种非常骄傲地非常愚蠢地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让外人说他,不让别人提醒他,末了被别人欺骗和愚弄了,他还在那里沾沾自喜和自以为是的人。”
“刚开始人家徐荣也是有什么事都给他说,给他拉,”他继续大大咧咧地揭秘道,也不说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信息的,这几乎都是非常独家的个人隐私了,“毕竟是年轻的两口子嘛,人家多少也是有点喜欢他的。”
“但是这孩子别管做什么事老是认自己的理,从来都是只许自己不许人家,凡事都得是他媳妇听他的,任何情况下谁也不能更他的令,那时间长了人家徐荣有事还能再给他说吗,对不对?”
“嗯,也是。”桂卿点头道。
他觉得彭理国说的那些事彭云启确实能干得出来。
“结果呢,他还老是觉得徐荣听话、乖巧呢,”彭理国又冷笑道,满脸都是看不起他那位大侄子的意味,“真是太可笑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且,他还特别地以自己在家里说一不二很有权威为荣,觉得自己的脸上很有光彩呢。”
“其实人家那是懒得理他,不和他一般见识,有事也不和他说实话!”
“说到底他实际上懂个鸟啊!”他忍不住直接骂道,觉得这种人连婚姻生活里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搞懂,真是傻得够呛和蠢得无可救药了,“这就和大人有时候教育小孩是一个道理,你当家长的老是批评孩子骂孩子,时间长了孩子也就学着不给你说实话了,对吧?”
“这都是很简单的道理嘛——”他继续嘟囔着。
“噢,确实是这么回事啊。”桂卿不住地点头称是。
“有些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彭理国再次非常坦然地透露道,一定要把这个“是非”搬弄到底才觉得解气,“说起来也怪有意思的,徐荣买嫁妆的那些钱都是她问同事或朋友借的,根本就不是她家里陪送的,等她收完结婚的礼钱,她就是用那个钱来还的账。”
“什么,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桂卿对这个远远超出他想象范围之内的消息感到特别的不可思议,于是便吃惊地问道,“他亲哥不是民政局长的徐繁,他亲叔不是※※部的徐伟吗?”
“就她家这种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难道说她还要自己去借钱结婚吗?”
“再说了,她爹娘难道说就一点都不陪送吗?”他接着问道,把心中的疑惑全都说了出来,“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你看看,不了解内情的人大概都会这样想吧?”彭理国轻轻地摇了摇头颇显宽厚地笑道,心情看似还不错,和弥漫在周围的他刻意营造出来的气氛非常合拍,“其实我早就说过了,有时候一个娘的也不一定就能沾上光。”
这话说得非常深刻,桂卿一下子就记住了。
“噢,你觉得全天下的父母亲都是一样的,全天下的兄弟姐妹们也都是一样的啊?”彭理国高声提到,一看就是要大摆道理的意思,“我给你说,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是,他亲叔是徐伟不假,”他点着头褒贬道,浓浓的讽刺之意填塞于胸,“但是那个人是个特别能装腔作势的家伙,平时就虚得要命,你看着他整天甜言蜜语、呱啦呱啦的,其实满嘴就没有一句实话。”
“还有她那个亲哥徐繁,”他继续日囊道,把徐荣家的那点孬种事都给透露出来了,“那家伙原来就是个驾驶员,一点文化水平都没有,全靠舔※※※拉风箱当的官——”
“徐繁前两天不是逮了吗?”桂卿有意提到。
“对呀,”彭理国继续有板有眼地揭示道,大有知无不言和言无不尽的意思,“正因为把他给逮了,所以有些问题才得以真正地暴露出来呀。听说他这家伙光房子就弄了十几套,收的钱那更是没数了,这家伙连死人的钱都挣!”
“挣死人的钱?”桂卿疑惑着重复道,他的确不解此意。
“对呀,你不明白吗?”彭理国以一种桂卿特别难以理解的表情和态度非常直白而又畅快地说道,状如一口资深老浓痰终于被蓄养其多年的主人吐出三尺远了,“现在谁家里要是死人了,又不想火葬,那怎么办?”
“其实呀,只要家属给这些家伙送钱送到位了,然后再拉着死人到火葬场那里转一圈,弄弄样子就行了,你说这不是挣死人的钱吗?”
“噢,是这个意思呀——”桂卿叹道,心中猛一激灵。
“还有他们殡仪馆卖的骨灰盒,”彭理国又道,也不嫌提起这种东西显得不吉利和瘆人,“一个一个都贵得吓死人,不从那里买还不行,谁又不能从别处买完带过去,这玩意又不能事先自己造。”
“而且一般情况下谁家里要是死人了,谁还好意思在那种场合下和他们硬讲价啊,是吧?”他很随意地说道,虽然都是很好理解的事情,但是在桂卿听来却感到非常稀奇,“还不是随便他们要钱啊!”
“另外还有,”他继续恨恨地披露道,看来对这些长期存在的腐败现象也是非常气愤的,只是没什么办法而已,“你像农村和城里的低保了,一些救灾救济的款子了等等,这里边的道道多极了,当然也黑极了,外边还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一般人根本想不到这一块……”
“咦,民政局不就是专门帮着老百姓办好事的单位吗?”桂卿问了一个很没水平也很没见识的问题,进一步证明了他真该被彭理国好好地教育一顿,“怎么也跟着捞油水呀?”
“这不是监守自盗和经手自肥吗?”他又道。
“这还用再说吗?”彭理国随即讥笑道,“不监守,他也自盗不了,不经手,他也自肥不了啊,是吧?”
“嗯,也是!”桂卿道,“我记得俺庄上也有一个人,原来就在俺乡里干民政,大伙见了他都很客气,他这个人也很好说话,也没听说人家怎么贪污受贿啊?”
“另外,”随后他又说起了一件很温馨的事,“他还兼着乡里的电影放映员,经常在各个村放电影,是很好的一个人。”
“噢,你说的是那个叫张道芳的家伙啊,”彭理国开心地笑道,他显然在桂卿面前已经有些刹不住车了,各种想说的话不停地从嘴里冒出来,“这个人我认识,对,是恁庄上的。”
“嗯,这回徐繁出事听说也牵扯到他了,”他再次披露道,脸上的得意之色如萤火虫的光亮一般若隐若现的,“不过最后没怎么处理他,可能是因为他捞得不多,还够不上级吧。”
“你刚才说有些问题也暴露出来了,是指——”桂卿道。
“噢,内里其实是这么回事,我一说你就知道了。”眼看着话都说到这个特别亲密的份上了,彭理国也就不打算再保留什么了,便把他知道的事基本上都和盘托出了,就当是拿秘密换朋友了,因为他觉得桂卿这个朋友值得他这样做。
“徐繁这家伙你别看他平时捞得沟满河平的,”他带着几分不请自来的神秘兮兮的样子挤眼打啪地透露道,“贪污受贿的钱没数,可是他平时特别庄户刁,孬种都孬到你完全想象不到的地步。”
“你说他家里兄弟姊妹好几个,”他像东北人在自家坑头上闲着没事随便唠嗑一样讲道,“他叔徐伟咱先不提,他算是其中混得最好的一个了,可是他从来都没想着怎么帮帮他的那些弟弟妹妹什么的,他就是尖着个头一门心思地捞他自己的,谁都不管,谁也不顾。”
“说句难听话,”他继续非常鄙夷地褒贬道,“这孩子连他亲爹亲娘过得好不好都不问,别管什么大事小事,光听他媳妇一个人的,他媳妇的话那真比圣旨还厉害,他媳妇娘家那头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能跟着沾光再沾光,唯独他家里人偎不上边,一分钱的好处都捞不着。”
“哦,是吗?”桂卿听天书一般随口回应道。
“有些事我要是说了,你都会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彭理国愉快地讲着现实中发生的笑话,虽然真实的心情其实是有点复杂的,因为他实在找不到这回说这么多话的真实动因,“每次徐繁这孩子回老家去看他爹看他娘的时候,都是专门换上烂衣裳旧鞋子,然后再骑个烂洋车子回去,奶奶个腿的,他装得比要饭的还穷,还可怜。”
“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不光不给两个老的钱花,”他接着非常不屑地糟蹋徐繁道,几乎都是在咒骂对方了,“两个老的还要攒钱倒贴给他,就因为他会装憨摆呆,会哭穷啊。”
“他整天在村里人面前说他自己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不贪污,不受贿,谁的钱也不拿,而且家里的各种开销还大,人情来往又多,手里真没撇下什么钱。”
“别人有时候不相信他真的没钱,”他有声有色地讲道,桂卿也是听得非常舒服,且单单想想这个事就觉得十分有趣,“就当真不当假地刺挠他两句,他就立马弄那个小可怜样给别人说,恁光见鱼喝水,没见花鳃漏,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各人有各人的苦处呀——”
“想不到天下竟有此等滑稽之人!”桂卿道。
“结果呢,”彭理国直接咬牙切齿地骂道,看那个样子恨不能亲手宰了徐繁这个家伙方才感觉快活一些,想来也是个嫉恶如仇的角色,将来或许能做个很不错的清官,“最后谁能想到这个龟孙子背地里捞了那么多钱啊,简直就是一个青云版的小和珅!”
“那他真是头该杀的大肥猪!”桂卿道。
“没错,他早就该送屠宰场了!”彭理国道。
“那要是这样的话,他捞的那些钱财和东西估计平时也没少往他媳妇的娘家倒腾吧?”桂卿一边用调侃的语气嘻嘡道,一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刘月松和薄春芝,想起了白郡的父母白正源和何田,没来由地觉得全天下的乌鸦都是一样一样的,即使一开始有点不一样,到最后还是会变得一样的,“我感觉凡是那些不疼自己亲爹亲娘的家伙,一般来说都是特别怕老婆的,有什么事都偏向丈母娘家,这样的例子很多很多,几乎都成规律了。”
“或者反过来说也行,”他接着卖嘴道,确实有点逞能的意思,想要和对方来个双星闪耀,“凡是特别怕老婆的男人,一般来说都不敢心疼自己的亲爹亲娘,即使有那个心,通常也没那个胆。”
“那还用说啊?”彭理国突然意味深长地笑道,像是刚刚偷吃了一个很大很甜的五彩斑斓的禁果一样,坏坏的样子让桂卿都觉得十分搞笑和亲切,“这简直是一定的,绝对绝的铁律!”
“可以说都是这个熊样,”他又就着这个话题说道,再接再厉的样子看着也挺好玩的,“只不过徐繁做得确实有点过火,有点忒没人性罢了,从根到梢他就不是个熊玩意!”
“所以啊,就像这种情况,你觉得徐荣能从他哥那里得到什么便宜,捞到什么好处啊?”他接着发问道。
“嗯,言之有理啊!”桂卿叹道。
“我看啊,”彭理国不无讥讽地说道,“也就是她吹牛的时候有点底子,显得自己脸上好看罢了,哼!”
“其实啊,”他更进一步地嘲讽道,“就凭徐繁那个不讲究的熊样,说不定她还得经常拿着东西往他哥家里倒贴呢。”
“哦,这个也有可能!”桂卿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冷笑着回道,心里忽然觉得惬意得很,听别人讲别人的笑话确实有意思。
“谁要是有这么一个当官的哥,谁不想着去巴结巴结,以后好跟着沾沾光啊?”他也跟着嘲笑道。
“另外啊,”他又发挥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更加深入地猜测道,和对方一唱一和的样子看起来颇有意思,“要按你刚才说的那种情况估计,我觉得就算是她主动地去巴结他哥,她嫂子也不一定就喜她,因为每个不入路的哥哥背后都必然有一个更加不入路的嫂子,这就叫‘血对乎’,不然就不是真正的两口子了。”
“兄弟,恭喜你猜对了!”彭理国喜上眉梢地说道,他今天可算是遇到知音了,这一趟梅花山确实没白来。
“确实是这么回事,”他喜不自禁地说道,“每次她去完他哥家,回来之后都把她嫂子大骂一顿,说她嫂子不是个熊东西,标准的势利眼,狗眼看人低,一见了她就想当然地认为她又要来讹她哥了,又要来占她家的便宜。”
“其实呢,说句良心话,”稍后他又换了个较为同情和怜悯的语气说道,这也引起了桂卿的注意,“徐荣还真没在她哥身上沾过什么光呢,但是倒没少受她嫂子的气,也没少往她哥家里送东西……”
“那徐伟在东院※※部干,原来只是个副职,有些事说了可能不算,现在他提一把手了,应该能帮帮她了呀?”桂卿不禁跟着有些可怜和同情起徐荣了,于是便像替自己想办法一样随口问道,也不嫌寒碜得慌,人家哪里就用得着他操这份闲心了?
“他确实帮了啊,怎么能没帮呢?”彭理国突然不可思议地撂起充满黑色的小脸来,眼里朝前方不远处冒出一股经久不息的十分盛大的怒火,同时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这个举动简直把桂卿都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何以如此表现,“他要是不帮的话,那还是一家人吗?”
“帮的结果就是,”他带着极大的仇恨之意愤愤不平地说道,一举揭开了其中的道道,解开了一个大疙瘩,“把俺媳妇这样正儿八经的大中专毕业生给分流下来了,变成了什么都不是的临时工,反倒是把徐荣那样的临时工变成了有编制的正式工……”
眼见着彭理国的情绪愈加激动和亢奋,如一股失控的携裹着大量泥沙的洪流一样,不知会流到哪里,也不知会淹死多少卑微无辜的生灵,桂卿一时不知该如何搭话了。
此刻,他完全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和感受,仿佛那些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所谓的同病相怜和惺惺相惜,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他面色凝重地想着诸如此类的话。
彭理国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又自言自语道:“惟愿世间有厉鬼,除此难解苍生罪,以彼之道施彼身,报仇雪恨不指谁……”
受彭理国这番话语的感染,桂卿忽然想起臧克家的诗句《有的人》,他觉得把这首诗用在徐伟之类的官痞身上还是比较贴切的,于是便轻声地背诵道: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有的人
骑在人民头上:“呵,我多伟大!”
有的人
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
有的人
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
有的人
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
有的人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
骑在人民头上的
人民把他摔垮;
给人民作牛马的
人民永远记住他!
把名字刻入石头的
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
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
到处是青青的野草。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
他的下场可以看到;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的人,
群众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
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百花盛开的春日午后,听到如此熟悉和令人感动的诗句,彭理国一直都显得暗淡无光的眼睛里突然闪烁出了亮晶晶的光泽,那难得一见的光泽后面似乎还有耀眼的泪花在旋转……
聊天聊到这里,桂卿总算弄明白了彭理国何以今天要给他这个并不是多熟悉的朋友说那么多本来不该说的事,而且还说得那么慷慨激昂和富有激情,那么细致生动和开诚布公,原来主要根源在这里,可见万事皆有因果,绝非胡编乱扯。
徐荣和秦娜这一上一下和一正一反,在彭理国眼里看来其罪恶程度几乎和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差不多了,因为那是影响秦娜一辈子饭碗的大事。
徐伟这种伪君子之流和黎遇林这种靠吃人血馒头和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的家伙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欺上瞒下、偷梁换柱,他们捣鼓的这些下三滥事确实有些天理不容、人神共愤。
这种卑鄙和龌龊事搁谁身上谁都会急眼,谁都会怀恨在心、枕戈待旦的,也难怪一向不怎么会说话、不怎么会编制关系网、不怎么会主动和别人交朋友的彭理国今天会有如此惊人的表现。
“哎,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你调到北沟镇的事,不就是通过黎遇林操作的吗?”一向缺心少肺的桂卿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于是便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尽管在说之前他也稍微掂量了一下,但是掂量的结果还是要说出来,“有这层关系垫底,镇上怎么还会把秦娜给分流了呢?”
“难道你当时没找找他,活动活动吗?”他接着问道。
“唉,你说咱那点关系算什么呀!”彭理国幽幽地说道,满腹的憋屈和不甘无处发泄,头发都气得要站起来了,“一分钱只能办一分钱的事,一块钱只能办一块钱的事,这个社会太※※现实了。”
“我现在是在镇上上班不假,”他又直接点明道,一点都没掖着藏着,足见其赤诚之心,“可是手续一直都办不过来呀,工资什么的还是在原来的学校领,其实说到底就是长期借调呗。”
“噢,原来是这样啊。”桂卿叹息道。
他原来还挺羡慕对方有关系的呢,现在有点不了。
“就是这样玩,黎遇林还觉得给了我多大的人情似的,”彭理国仍然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虽然他并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当然也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每次见了我都是高高在上和耀武扬威的样子,说话壮得就和大粪似的。”
“另外,自从我借调到镇上来之后,”他接着絮叨说,看来对当前的状态并不满意,“说难听话几乎是天天加班,没白没黑没周末没节假日,我也没少给他们出力啊,整天累得和狗似的,甚至还不如狗呢。”
“噢,是这样啊。”桂卿又道,和无话可说也差不多。
他现在更加不羡慕对方有关系了。
“哼,当官的里面也分三六九等,”彭理国说完这话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他要是不这么做的话马上就会被憋死,看来也是压抑许久了,今日才得机会释放释放,“并不是人人都一样的。”
“这个自然,”桂卿宽慰道,“哪里也没有绝对的平等。”
“再说了,黎遇林那个※※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彭理国又开口骂道,并不怕桂卿会误会他什么,反正他的态度早就表白清楚了,现在不用再多解释什么了,“对,我现在是在镇里干,而且这个事他也确实出过力,使过劲,不过呢,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就是说,人情你早就还完了。”桂卿道。
“至于秦娜的事,人家还能管那么多呀?”彭理国又抱怨道,算是直接默认了桂卿的猜测,“他肯定是看谁的背景深,谁的后台硬,谁给的钱多,他得看到这些条件之后再综合考虑,综合平衡,对吧?”
“姐,咱要是当官咱也得这样弄啊,都这个熊样!”他继续口无遮拦地骂道,该发恶气的时候就得好好地发发恶气。
“当然了,”他接着冷笑道,说的事情就更加不堪了,“有的女的不要脸,脱了裤子硬往上贴的事也不是没有,反正是什么样的下三滥手段都有,正所谓八鬼过海,各显神通呗。”
“姐,咱脸皮薄,又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只能吃亏受气了,你还能有什么法?”他骂骂咧咧地讲道。
“那是啊,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老实人吃亏!”桂卿顺着彭理国的话议论道,虽然他也不情愿被对方的不良情绪带到沟里去,好像他在岸上站着,比对方的艰难处境要好一些似的。
“都说不让老实人吃亏,那亏都让谁吃了?”他有点怒火中烧地评论道,真想替对方打抱不平,只可惜没那个能力,“难道说都让那些不老实的人吃了吗?”
“这怎么可能呢?”他冷笑道,“用腚想想也不会这样啊。”
“对,就是这么回事!”彭理国重重地叹道,算是遇到了某个层面上更加专业的知音。
“姐,我算是看透了,”他神情十分沮丧地说道,看来对某些曾经神圣无比的东西已经绝望透顶了,不再奢望有什么意外了,“别听他们表面上说得天花乱坠的,其实走到天边都是老实人吃亏。”
“每年三夏三秋防火,※※※※包村,还是动迁改造等等,凡是不好干的烂活和重活都是那些老实人去干,总是他们冲锋在前,奋斗在第一线,而那些有关系的人怎么抽都抽不着他们,都翘着脚丫子在那里享受着,一点力不出。”
“就算是镇上统一部署的活,大家都去,那人家有关系的也照样会受到特殊的照顾,根本不用出那个力,受那个罪。”
“你比如说包村这个事,”他继续态度十分诚恳地唠叨着,在桂卿听起来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他总是受人欺负和拿扭的那种老实人,“人家有关系的人包的都是经济条件好、班子团结的村,离镇上的距离也近,没关系的人包的村都是不好弄的孬村,远的村……”
“结果一到年底总结表彰的时候,”他特别无奈地说道,心中无名的怒气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那些※活都不干的人又受表彰又拿奖金的,而那些平时出力最多的人,干最难最苦的活的人反倒是没什么事了,也不知有些人的脸皮怎么就那么厚,心怎么就那么狠的。”
“你就像俺媳妇这样的,大家也都知道,平时什么样的难活、苦活、烂活没干过?”说到这里他的脸再次气得都有变形了,连桂卿看了都心疼不已,“结果真到竞争上岗的时候不还是被分流下来了吗?”
“你像人家徐荣那样平时不怎么干活的反倒是竞争上了,反倒是借着这个机会把编制问题解决了。”
“你说说徐荣这些人的编从哪里来的?”他又铁青着脸怒不可遏地发问道,直接揭穿了其中的道道,只可惜现在的他一点也影响不了人家的所作所为,他连人家的一根鸟毛也碰不着,“还不是从那些被分流的人员身上拿过来的吗?”
桂卿当然得相信这些话了。
“他※※※,这个世界还有天理吗?”彭理国再次抱怨道,尽管他也知道这样说一点用也没有,可他还是要说,“某些人还能要点※脸吗?他们也不怕死了之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这就是大家通常说的挣钱的不出力,出力的不挣钱啊。”桂卿附和道,他也想尽量淡化一下对方的气愤和冲动。
“唉,你说的话一点都不假啊!”彭理国又道,并且情绪也逐渐变得平和了一些,心态也更加理智了。
“当然了,”他又较为柔和地说道,与刚才激动和气愤的样子相比态度和神情已经有所变化,“咱也不能否定,乡镇里大部分人还是很有奉献精神的,还是很顾全大局的,不管是领导还是小兵,单位里整个主流还是相当不错的。”
“我也不能因为个人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待遇,”他非常积极主动地用冠冕堂皇的神情说道,“就进而否定一切,牢骚满腹,看不惯这个多姿多彩的社会,咱也不是那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人。”
“我就是觉得吧,”他转而说道,依然是心有不甘的样子,“有些个别的家伙太不是个东西了,太自以为是了。”
“时代的灰尘,落到个人头上那就是一座大山。”桂卿想起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便说出来送给了彭理国。
待悲愤难平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之后,彭理国又向桂卿聊起了关于徐荣的另外一件事,就是徐荣和彭云启结婚的时候,曾经追求过徐荣的高峰悄悄给了她500块钱礼金。
当时比较好的朋友之间红事也不过是100块钱的来往,关系一般化的朋情基本上都是50块钱,所以她和高峰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就很显而易见了。
本来这个事如果她瞒着彭云启的话估计没什么了不得的,可是偏偏她一时疏忽,竟然把高峰给的礼金钱数记在她结婚的账本上了,而更为悲催的是这个账本又冤巧路窄地被彭云启那个鸟人看到了。
就凭那个鸟人的个性和为人,就凭他一贯的做法和恶习,他对她身上存在的这种疑点重重的事岂能善罢甘休?所以,就在结婚的当天他就和她狠狠地干了一架。
最后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解释和对付的,反正是从此之后她在那个鸟人面前就再也抖不起精神了,就像农村不招人待见的土老鼠见了城里人人都喜欢的大洋猫一样。
“当然了,我前面也说过了,”彭理国用总结性的语气非常厌烦地摆明道,似乎也想换个更加积极的精神状态来谈话,“她之所以会违背自己的本性,硬生生地压抑自己的意志来迎合彭云启,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彭云启永远都认为他自己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
“他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牛皮哄哄的样子,永远都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的似的,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
“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神情专注地特别强调道,“这孩子还特别看不起徐荣的娘家,从心里就鄙视她娘家那边的一切。”
“他除了刚结完婚回门的时候硬捏着鼻子去过她家一趟之外,平时根本就不往她家去,有事都是徐荣自己去的。”
“当然了,”他又抖搂道,心中隐含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这也是他应该得到的福利,“他看不起他丈母娘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特别讨厌他的那两个狗屁小舅子。”
“那两个熊家伙以为天下的姐夫都好说话,都好讹,所以一开始也当真不当假地去找过他几回,想从他那里占点便宜。”
“结果呢,他们不光什么便宜没占着不说,还让彭云启这孩子抓住了把柄,从那之后更加蔑视徐荣一家人了。”
“我估计他们从彭云启身上也占不着什么便宜!”桂卿点着头冷笑道,一看就是知根知底的样子。
其实这都是他猜测的,但是却又猜得很准。
“这家伙是什么人啊?”他心情愉悦地嘲笑道,“他多是那种能吃一点亏的人!”
“他那两个小舅子还想从他身上捞点东西,那纯粹是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他接着日囊道,心情变得更加爽快了。
“就像是从狗嘴里抢食,确实是做梦!”彭理国道。
“难道说彭理国就不怕我和彭云启的关系要好吗?”桂卿听到此处略微叹了口气,转脸又看了看几个在平台上放风筝的小孩,同时心里暗暗地琢磨着,“他明明知道我和彭云启是一个单位里一个办公室的,还在那里忿忿不平、喋喋不休地谈论着这孩子干的那些龌龊事,一点也不担心我会把这话传给对方,这就有点意思了。”
“另外,他是怎么知道关于徐荣的那些事情的呢?”他又很自然地想道,“按理说那些事都是很隐秘的,外人不该随便知道的。”
略过片刻之后他便理清了眼前的形势,那就是彭理国还是非常信任他的,而且肯定觉得他和彭云启不是一路人,所以才敢直言不讳地提到上面那些情况的。”
“还有一点,即彭理国所了解的关于徐荣的事情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来自秦娜那里,毕竟他和秦娜是两口子,私底下又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他们两口子又不是彭云启和徐荣那两口子,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也不是一个档次的。
想到这里,他就回过头来问彭理国:“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原来秦娜和徐荣的关系挺好的,对吧?”
“你说得很对,可那是从前!”彭理国半是苦涩半是无奈地笑道,看来脑子里确实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很多从前发生过的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美好的东西。
“自从徐荣嫁给彭云启之后情况就全变了。”他道。
“首先来讲,”他更为详细地讲道,“徐荣和彭云启在一起的时候,如果碰见了秦娜和我,那孩子从来都不搭理秦娜,就更别提搭理我的事了,也不知道我们两口子哪里得罪他了。”
“再一个来讲,”他颇为不解地说道,“即便是徐荣和秦娜单独碰上了,她也只是和秦娜简单地打个招呼而已,其余的话也不再多说了,好像只是关系很一般的朋友一样。”
“我感觉徐荣好像不是那种性格的人啊,”桂卿故意装作很疑惑的样子回应道,好像他多了解徐荣似的,“她平时应该很外向的,看起来也比较活泼开朗。”
“当然了,”他又笑着补充道,给自己的话留了点余路,“我也不是很了解她,我只是这样感觉的。”
“对,从她的本性来讲她的确是一个性格很开朗的人,”彭理国善解人意地肯定道,“可是,就算她以前再开朗、再活泼、再外向,那也架不住彭云启硬逼着她少和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啊,是吧?”
“秦娜难道是不三不四的人吗?”桂卿惊讶道。
“在彭云启那孩子的狗眼里,”彭理国马上冷笑道,脸上挂满了极端鄙夷和不屑的神色,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在提到彭云启时候立即就展现出这种十分难看的姿态了,“他媳妇原先认识的所有的人,甚至包括他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在内,还有徐荣的亲叔和亲哥,包括那两个鸟小舅子在内,统统都是不三不四的人,除非这个人经过他彭云启本人的许可和恩准,否则的话那就是不折不扣的不三不四的人,他绝不允许他媳妇与这些人接近和联系,这就是这么揍瞎,这是这么难玩!”
“他是让高峰那500块钱给刺激毁了吧?”桂卿跟着讥笑道,真是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如同再次观看了电视剧《济公》里边坏人受到报应时的精彩情节一样,“或者说他想让徐荣和过去的人和事一刀两断,省得他看见就烦得慌,心里堵得要命,这可能也是徐荣不大怎么愿意搭理她原来那些好朋友的主要原因吧。”
“应该是这么回事。”彭理国点头道。
“这家伙可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桂卿意趣盎然地取笑道,心情真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和舒爽,“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他本来就是那种疑心重重、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狂妄无知的家伙,当然是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不如他了。”
“兄弟,你说得忒对了,”彭理国面露喜色地又拍着桂卿的肩膀笑道,心里顿时感觉舒服多了,“我想说的话都让你给概括了。”
“嗯,还是你把他看得透,”他接着夸奖道,可算找到志趣相投的同道中人了,“你比我更了解他啊!”
“有些事我是很长时间之后才慢慢琢磨明白的,当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他随即又非常不好意思地嘟囔道。
“如果你被一条恶狗咬过,而且还咬得很深很毒的话,”桂卿像个方外真人一样冷冷地说道,不仅看起来好像面无表情,而且仿佛一时间进入了一种很可怕的玄虚状态,“那么,恐怕你也会知道那条狗究竟是一条什么样的狗了。”
“人什么都会忘记,就是某些恩情和仇恨忘不了。”他又道。
再蠢笨的人听到桂卿的这段话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更何况他彭理国也不是那种特别蠢笨的人。
所以,他不等桂卿说完话,两眼随即就放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来,整个人就像刚打了新鲜的鸡血一样。
“其实呀,他这孩子不知道的事多去了,”但见他兴致勃勃、神采飞扬、恶作剧般地说道,此话一开始倒是搞得桂卿有些不明白了,“咱就是不告诉他,让他慢慢地去猜,慢慢地去悟吧。”
“噢,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事了,”桂卿稍微思考了一会,然后便会心地一笑,故意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很散漫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地说道,“其实就是那个事,那个很有意思的事。”
“对了,就是那个事,”彭理国像中了“海西风采”一等奖彩票一样兴奋异常地说道,心中简直乐开了一树红花,“哼,我估计呀,现在除了他本人不知道之外,满世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哎呦,这种事就是这么奇怪,”他乐淘淘地感叹道,“千年不变的规律呀,千年不变呀,哈!”
其实本来桂卿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的,他只是从白郡曾经告诉过他的关于徐荣的情况里,凭着极其可怜的直觉分析出来会有那么一种可能,具体是什么事他也不能完全确定。
他是拿着这种分析出来的可能性来试探彭理国的,结果没想到对方一下子就把这种可能性给点破了,于是这就更加证实了他原来的分析是对的。
直觉有时候真是准得可怕,叫人不得不信。
“行,这样的事咱就不要再提了,那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咱们管不着,对吧?”桂卿故意把话题绕开了,他毕竟还是心虚的。
“兄弟,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彭理国非常开心地赞赏道,然后又提到了另外一个情况,“俺表哥就经常提到你,说你这个人——”
“哦,恁表哥是苏庆丰吧?”桂卿特别坦然地笑道,像是某个大人物在公众场合和另一个大人物亲切而随意地交谈一样,颇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这样反倒显得他和彭理国的关系很好。
“不假,正是他。”彭理国高兴地回道。
“我跟着他干过,”桂卿也神采飞扬地说道,“也从他身上学了不少东西,无论是写材料还是做人……”
“说到俺表哥这个人吧,”彭理国一边微红着脸笑道,一边斟酌了一下如何用词才能更精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毕竟这个表哥是他的亲表哥,可不是一般的关系,“他平时就喜欢热乎人,对什么事也比较热心,虽然他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话也有点多,其实他绝对是个好人。”
“他没事的时候就经常教育我,”他稍显腼腆地说道,意在传递一种十分美好的友谊,“让我好好地向你学习,说你不靠这个不靠那个,完全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很了不起啊!”
“哎呦,苏主任这样说,我可承担不起啊!”桂卿连忙咧着嘴笑道,一望而知就是真的承担不起的样子,而不是在那里假谦虚,“我哪有他说的那么好啊,我就是凭着感觉瞎胡混呗。”
“其实我比你混得差远了,”他又趁机恭维道,“你看你都调到镇里去了,总归是上了个新台阶啊。”
“哎呀,镇里再好也比不上你们南院啊!”彭理国非常爽朗地谦虚道,他终于在某种程度上恢复了一些男儿本色,说起话来也跟着阳光了不少,“我那是费了多少劲才弄过去的,你也是知道的。”
“我不像你,你一上班就在南院干,不比我强一百帽头子啊?”他反过来又笑着恭维桂卿道。
“不是,不是,准确地说我是在水务局上班,”桂卿赶紧笑着纠正道,他一听见这样的话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像个被捉住的偷儿一样尴尬和难受,“可不是在南院上班,这个必须得说清楚,不然人家会说我硬往自己脸上贴金的,那可不好,就像把副局长硬叫成局长一样。”
“在俺这些乡镇的人看来,只要是在那个大楼里上班的,就算是那里边的人,这个你就不要再犟了。”彭理国因为和桂卿的关系拉近了,所以很快也变得会说话了。
“彭云启这家伙平时在恁单位也理人吗?”两个人正聊着苏庆丰的事呢,彭理国突然又把话题折回去了,颇令桂卿感觉有些意外,不晓得又是哪件事刺激了他,“我是指主动和别人说话,打招呼。”
“理人倒是理人,就是不大怎么喜欢称呼别人什么,”桂卿一边思索和回忆着,一边缓缓地答道,他不想把话说得太死,因此需要好好地斟酌一下,“反正他就是那个熊样子,他要是高兴了,有心情了,对什么事感兴趣,就会滔滔不绝、连篇累牍、口若悬河地不停地说,要是他不感兴趣的事,或者是碰到他不想理的人,他就不怎么说话。”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想不出还有什么要说的内容了,“反正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噢,那也差不多,”彭理国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警察在验证某个罪犯的罪证一样认真而缓慢地说道,“原来这个家伙在大塘镇办公室干的时候就是那个熊样,碰到他想理的人,他就和个鸭子腚似的,嘟嘟囔囔一个劲地讲,也不让别人说话,碰到他不想理的人,他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根本就不鸟人一下,真是够头了,到洋劲了。”
“噢,那个时候他就这样啊?”桂卿故作惊讶道。
“原来他不是负责镇里边档案管理这一块的工作嘛,”彭理国意犹未尽地继续陈述道,依然兴致勃勃地剥着彭云启的鬼画皮,直到彻底揭露出对方的真面目为止,“你想想啊,乡镇的人嘛,干活哪有那么仔细那么教条的,对吧?”
桂卿使劲猜了一下,也没猜准对方要说什么。
“都是差不多就行,”彭理国又道,表情湿热而黏重,“能交差就可以了。”
“结果到年底需要整理镇里曾经发布过的那些文件的时候,他非逼着镇上那些人,谁写的文件谁负责补齐全,缺一张纸都不行,说什么都不行,必须得严格按规定来,你说这孩子揍瞎吧?”
“按理说他这样做也对,”桂卿模棱两可地说道,他这样说其实是为了引出更多的下文,而不是故意和对方唱反调,“不过呢,他也没必要非得瞪起眼来硬叫人去补吧,如果要是确实不好补的话。”
“就是呀,谁说不是呢!”彭理国接着抱怨道,恨不能再想起点彭云启做过的别的令人讨厌的事情来,好使眼前仇恨和厌恶的小火苗燃烧得更旺一些,“要是好补的文件,谁写的让谁去补,这也无可厚非,可是有的文件根本就没法补,或者当时就是为了迎接检查临时造出来的文件,他也硬治着人家去补,这就有点太教条,太过分了!”
“就是呀,他怎么能这样呢?”桂卿帮腔道,“公家的事,有时候确实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能太死掐了。”
“结果一个资格比较老的秘书后来就急眼了,”彭理国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看来他对彭云启已经是厌恶到极点了,“就当着他的面公开骂他:叫你管个档案你都能玩这一出,要是让你负责个更大的更复杂的事,你还不得把人玩死呀?”
“你看看你的小熊样,手里现在可有点小权力了,你觉得不好好地用一下,怕过期作废还是怎么的?”他惟妙惟肖地学着那个老秘书骂人的样子继续说道,“※※※※※※,我写过的文件多了,就一个纯粹应景的临时造出来的文件,你还逮着我不放,非得让我去找大领导小领导签字,找办公室盖章,你这孩子脑子里有雾吧?”
“最后让那个老秘书一骂,”他像个快活无比的小孩子一样嘿嘿笑道,“他立马就老实多了,以后在这件事上他再也不那么固执了。”
“我估计啊,”桂卿也跟着嘿嘿笑道,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出当时应该是一副什么样的搞笑场景,“他肯定是把那个老秘书给催急了,而且态度上也不是多好,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应该还是他说话的语气比较生硬,没有礼貌,让人难以接受。”
“另外,他光想着怎么完成他自己的任务了,”他又猜测道,“根本就没仔细考虑到别人的难处,不能灵活地处理这些事。”
“咱说句难听话,”彭理国又道,确确实实是忍不住了,而且也没必要再忍了,尤其是在桂卿这种实诚人面前,“那些不好补的文件材料不都是根据上级的要求和领导的意图编出来和造出来的嘛,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你说你追那么紧干嘛?”
“这个熊玩意要是让他去干个※※※※和三夏三秋防火什么要紧的容易引发矛盾的事,”他继续嘲弄道,都能清晰地想象出可能出现的那种窘况和可笑场面,“他非得让人家给揍死不行,你别看他个子挺大,看起来和个人似的,其实就是一坨标准的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