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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鱼馆聚餐 ...


  •   过了没几天,在钟庭和康贤才的极力怂恿和鼓动下,阎春竹这个有名的抠货终于肯请综合组的人聚个餐,喝顿酒,顺便加深一下感情了。
      这次小型聚餐的地点选择在了赫赫有名的文井镇张楼村的渺山鱼馆,这是一个建在村子北头一座冬暖大棚里的乡村饭店,以做包括杂草丸子、炸荷花、荷叶鱼片粥、菱角叶大包子、五柳锅饼、鱼汤面、咸鱼煎饼、老鳖靠河沿等各种各样的留仙湖特色菜而闻名于整个青云县。
      “我说伙计们,”长得很是高大挺拔、威武雄壮,初看起来颇显得一表人才、人模狗样儿,留着乌黑乌黑的大奔头,总是瞪着一双牛蛋眼的钟庭,一边看着大棚里一进门的那张抽屉桌子上放的小彩电里的节目,一边眉飞色舞地大声议论着,“上个月底才上映的周星驰主演的电影新片《功夫》,这个时候居然就在农村小饭店里看到了,由此可见盗版碟片的效率是多么的高啊,传得可真快!”
      “哎,我怎么看着演火焰邪神的那个人这么眼熟的呢?”桂卿带空瞅了几眼电视后跟着问道,“就好像以前的电视连续剧《霍元甲》里面的那个陈真,真是太像了,太像了。”
      “哼,你看他张大爷说得多好啊,”个头不高,眼睛很大,头上稍微有些败顶,老是缩着脖子并歪着脑袋的康贤才,板着圆圆的小团巴蛋子脸怪异地笑道,“什么叫好像,那就是陈真的扮演者梁小龙。”
      “你不会连他老人家都不认识吧?”他又刺挠道。
      “哇,真的吗?”桂卿的眼睛随之一亮,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他连忙异常兴奋地说道,好像从前的陈真已经来到他身边了一样,“我小时候就觉得陈真这个角色扮演得好,他功夫好、人好、面相也好,性格又特别憨厚耿直,一看就值得信赖和托付,就是他那个肿眼泡子,我当时竟然也觉得特别好看,有个性,有特色——”
      “唉,那个时候的审美眼光啊。”他又感慨道。
      “那个时候俺一个庄上的小孩都跟着唱,”钟庭接话道,他显然也回想到了美好的从前,过去的快乐时光,“浑水白莲,锅人已贱行,睁开眼吧,小心看吧……”
      众人见状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万垒长城永扒倒,千垒黄河水滔滔……”钟庭继续唱道。
      “钟庭,你就别唱了,再唱都快把狼引来了。”陈晓雨甜丝丝、腻歪歪、憨乎乎地笑着说道。
      他戴着一副无框的树脂眼镜,眉毛很粗很浓,眼睛也很好看,有着浓浓的娃娃气息,可惜就是智商有点跟不上形势的演变和时代的发展。他的肚子虽然总是小题大做地向前挺着,好像怀孕几个月的孕妇一样,但是看着也不是太大,基本上还可以接受。
      他那个裤腰带似乎永远也提不上去了,永远就那么虚张声势地下垂着,所以大家就拿他的这个特点总结出了一句著名的歇后语:
      陈晓雨的裤子,这辈子也提不起来了!
      “我这是怀旧,你懂啥啊。”钟庭呛人道。
      “哎,前几天我听说留仙湖淹死一个人,”陈晓雨一言既出,立马像往常一样迅速地震惊了在座的所有人,大家连最美味的辣子鸡都不吃了,转而极为认真地倾听起来,因为神仙都难以预测他会在什么情况下说出什么话来,他那个雾雾症症的脑袋也是个非常奇葩的存在,“而且还是个小青年,老家可能是河崖镇清河崖村的——”
      说完,他又环视了一下大家,两眼显得很是羞涩。
      “河崖镇清河崖村的?”桂卿听了心里猛一激灵,瞬间就起来疑心,于是赶紧问道,“那这个人是不是姓赵?”
      “嗯,好像是姓赵,”陈晓雨依然微笑道,依然显得非常羞涩,好像淹死人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一样,“我是听俺一个亲戚说的,这个人是俺亲戚的亲戚的亲戚,好像是这样的。”
      “难道是赵维?”桂卿如此思量着,并且觉得是赵维的可能性很大,仿佛赵维就该淹死在碧波荡漾的留仙湖里一样。
      “我听说这个家伙借了好多同学或者朋友的钱,”陈晓雨哼哼唧唧地继续说道,脸上依旧是布满了令人看了感觉特别尴尬和难受的笑容和羞涩,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可笑的,又有什么可羞涩的,“而且还在银行贷了不少款,然后让很多人给他做的担保,结果这家伙一个子都没还上,就在留仙湖里淹死了,真是让人无语了……”
      “现在这样的事情太多了,”钟庭又眯缝着眼说道,一副见多识广的老猴样子,“多得都数不过来了。”
      “恁都知道东院※※部的远义河吧?”他继续讲道,也想当众好好地表现一下,犹如轮番演戏一样,“这家伙整天就指着卖嘴过日子,又是给这个找工作,给那个找学上,帮张三提拔,帮李四参军等,姐,看那个阵势天下就没有他办不了的事。”
      桂卿听到此处不由得提高了警惕性,他当然也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个人的基本情况,看看此公背后到底是何面目,又有多大的本事。
      “恁说这孩子前前后后坑了多少人的钱啊,”钟庭接着透露道,以为自己说的自然也算是一件比较好玩的稀奇事了,“凡是和他认识的人,几乎没有他不坑的,他个※※※真是丧良心啊!”
      “这不是最后也玩不转了嘛,”他余恨未了地讲道,似乎也曾经被这个家伙搞过,“然后就搞人间蒸发跑路了,完全不见人影了。”
      关于赵维这个人,桂卿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莫过于,其在上学的时候曾经写在黑板上的一句话,“时间能冲淡一切”,就是因为这句话,这个家伙还被政治老师狠狠地批判了一通呢。
      “是啊,时间确实能冲淡一切,或者说没有时间老人打不倒的英雄豪杰,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桂卿不知不觉间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沉思和混沌当中,已然无心再听钟庭聊远义河的事情了。
      “人不由自主地被生下来了,”他继而又想道,越想越远,越想越不着边际,“然后艰难地活着,努力地上学,拼命地干活,拼命地挣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去娶个媳妇,或者还有生孩子和养孩子这些非常琐碎的事,然后不知道哪一天就挂了,也不知道是淹死还是碰死的,是掉井里还是掉河里的,亦或者是掉湖里的……”
      “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怎么能叫人不珍惜,不惋惜,不痛惜呢?”他极为悲凉地感慨道。
      他慢慢地想起来赵维的一双罗圈大长腿,他那一口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大龅牙,他那独具特色的青蛙嘴,他那宽宽的肩膀和高高的个头,他那一对炯炯有神的铜铃大眼,还有他谈到安利时的天真和纯洁,一种傻瓜式的天真和纯洁,与他颇有几分相似的天真和纯洁。
      同时,他还想起了他的老婆张秀,一个傻傻的甚至有些愚钝的女人,一个看起来一心想要依靠他一辈子的女人。
      这个大傻子是不是还有一个可怜的孩子遗留在人间了呢?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也没法再想下去了……
      为了尽快地抑制住马上就要流下来的哀伤至极的泪水,他赶紧支起耳朵认真地听钟庭在讲什么。
      那是一个并不十分好笑的笑话,钟庭恰好刚刚开始讲:“驴抱怨说,明明是人蠢,却总是说我蠢。牛抱怨说,明明是人说大话,却叫吹牛皮。猫抱怨说,明明是人搞的阴谋诡计,却叫猫腻。狼抱怨说,明明是人合伙干坏事,却说什么狼狈为奸。老鼠抱怨说,明明是人没远见,却说是鼠目寸光。老虎抱怨说,明明是人装模做样,却说成是狐假虎威。最后狗勃然大怒道,恁说的那些都还能忍受,而最最可气的是,明明是男人把女人的肚子搞大了,却硬说是我日的,真是可笑至极。”
      众人听完都笑了,除了陈晓雨之外。
      然后钟庭可能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陈晓雨没笑,所以他便又讲了一个笑话:“说是有四个老人家在一起打麻将玩,打了一圈之后,有一人去厕所,上完厕所后他就把打麻将这个事给忘了,然后直接回家了。另外三个人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个人回来,就打算去找找他。”
      “但是呢,他们谁也想不起刚才和他们在一起打麻将的那个人是谁了。”
      “所以说啊,”他用平平常常的语气感慨道,也不指望这回大家能都笑,因为他知道适当地降低要求便能尽快地获得某种满足,“岁月无情,人生易老,趁着年轻就得你记得我,我记得你,没事就吆喝在一起到处转转,吃吃饭,喝点酒,免得时间长了,大家都忘了谁是谁!”
      这回除了他之外,大家都没笑。
      桂卿是在心里笑了,本来他是非常不屑于笑的,即便是在心里也不屑于,但是现在,唯有如此才能有力地排遣他心中那份无限的感伤和惆怅,这其中更多的是对赵维的怀念和留恋。
      人,很多时候唯有死了,才是值得别人同情和怜悯的,而且还只是在小范围内持续一阵子,否则的话就只能是一个活生生的笑话了,赵维便是如此,或者说从来都是如此,一个笑话般的人物。
      这个人物已经随水而逝了,永不再来了。
      众人在阎春竹的纵容和默许之下,又日圈抹拉套地胡乱说笑了一番,然后消息灵通人士钟庭就开始像平常那样继续传播他的所谓独家信息了,反正总得要有人说话的,大家不能老是喝闷酒,吃闷食。
      “哎,恁单位的熊英杰被调查了,这个事你得知道吧?”他嘻嘻哈哈地对桂卿言道,一出手,就不凡。
      “不知道,”桂卿如实地答道,并不以此为耻,然后就开始琢磨起来熊英杰到底能出什么事,“一点都不知道。”
      “你别胡扯了,”钟庭嘿嘿笑道,开始有意刺挠起桂卿来,“这么大的事,你作为水务局的人,竟然会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呀,”桂卿又如实地答道,然后又继续琢磨起来熊英杰到底能出什么事,“骗你是小狗,是汪汪。”
      “人家桂卿是个老实人,”阎春竹讥笑着插话道,脸上的笑容蒙着一层油光,“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钟庭,你就不要再问了嘛。”
      “老钟,有话你就说嘛,俺这一圈人都等着听呢。”康贤才带着面具式的微笑催促道,却硬要表现得他并不怎么好奇。
      “私下包养多名情妇,而且还有一个私生子,”钟庭一张嘴就爆出来了熊英杰目前被查出来的那些初看起来是猛料,而实际上因为大家早就对这些现象见怪不怪了,所以根本就不是什么猛料的事情,“生活严重腐化堕落,贪污受贿,挪用公款,凡是你能想到的几个主要问题,他基本上都占全了,算是五毒俱全一个人吧……”
      “人家贪不贪的,和咱没关系,”桂卿酸溜溜地说道,很容易让别人误以为他其实是想和人家熊英杰有关系的,只是费尽心机也高攀不上,所以才说这个小风凉话而已,“人家玩不玩的,也和咱也没关系,现在人家被查了,当然就更和咱没关系了。”
      “那是,那是,咱也就是闲聊天罢了,不然还能怎么着啊?”钟庭一边轻轻松松地说着,一边拿着那双大而无神的眼胡乱地瞥着阎春竹,想要看看她是什么态度,“这真是撑死那个什么饿死那个什么啊,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严重的不均衡,严重的不平等。”
      “行了,他大爷,你就别在那里净发牢骚了,”康贤才歪着嘴干笑道,尽管他努力地想往自己的笑容里多掺点水,以便笑得更加圆润和丰泽一些,可惜总是做得不好,大有画蛇添足的意思,“发牢骚谁也不给你涨工资发福利,还磨嘴皮子,得不偿失,不够本。”
      “闲聊天,闲聊天嘛,较真还有什么鸟意思?”钟庭不耐烦地将牛蛋子眼猛然一斜视,使劲瞪了一下康贤才,然后又嘿嘿地笑道,看似在生气,实则是开心,“你个熊咸菜条子在一边跟着起什么哄呀?”
      “再随随便便地乱插话,”他威胁着开玩笑道,“我就割你的两个外腰子炒着吃,连你的鞭也一块炒了。”
      “还有,恁单位有个叫丁路宁的人吧,”钟庭没等康贤才使出看家本事回击他,便又接着向桂卿透露道,他其实不大喜欢和康贤才这种人聊天,因为他总是搞不准这家伙到底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他不想无故地找事,“这回也提拔了,也堂而皇之地混成副科级了。”
      “我的个乖乖唻,这都是什么世道啊,”桂卿故作惊讶地叹道,夸张的意思也很明显,他并不在意阎春竹怎么看他,“一个是,我不知道的事你全知道,再一个就是,我感觉提拔人员完全乱套了,简直是一点章法都没有了,看着就和闹着玩似的。”
      “你错了,”钟庭非常仁慈地冷笑道,让桂卿觉得又温暖又寒冷,大有深不可测和老谋深算的意味,“这个事要是你觉得乱套了,没有章法了,那么恰恰就说明没乱套,有章法。”
      “呦,这个说法挺新鲜的呀。”桂卿嬉笑道。
      “这个弯弯绕你该明白的,”钟庭笑道,其话语里总是缺乏一种诚恳的意味,“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
      “咦,头一回有人夸我聪明啊,”桂卿忍俊不禁道,但也是打心眼里高兴,因为人人都喜欢戴高帽子,他也不例外,“真是太难得,太稀罕了,受夸若惊,受夸若惊啊。”
      “他的话你不能当真,”康贤才突然刺激道,这是借机发难了,“他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之就是嘴里没句实话。”
      “咸菜条子,你胡扯什么的?”钟庭并不恼火,反而乐滋滋地和康贤才斗起嘴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怎么嘴里就没句实话了?”
      “我平时和恁媳妇打电话,哪句说的不是实话?”他又刺激道。
      桂卿对此很是不解,不明白此话是什么意思。
      “行了,老娘们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明知道钟庭是开玩笑的,康贤才还是赶紧制止他道,好像一提起他的媳妇就像是要杀了他一样,也不知道这个话茬犯了他的什么忌。
      “桂卿,我说,你平时到底是干熊的呀,怎么恁单位的事你一点都不知道的呢?”钟庭这回倒是很认真地问道,因为他开始对这个问题产生好奇心了,“亏你还是水务局的人呢。”
      “唉,一言难尽啊。”桂卿有意叹道。
      “你说说,水务局现在还是你的娘家吧?”钟庭又道。
      “你说说我究竟是谁呀?”桂卿无奈地自嘲道,同时又觉得他的话并未将他心中的所思所想完全地表达出来,或者说表达得还不够确切,需要再努力一下,“人家有事为什么非得给我汇报呀?”
      “我倒是想拿自己当根葱来着,可是谁拿我蘸酱吃啊?”他接着笑道,故作轻松的样子看着就别扭。
      “哎,一个年纪轻轻的前途无量的原始木科,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妄自菲薄、自轻自贱呢?”钟庭装作很无耻的样子非常认真地劝道,显得特别的假正经,一看就是想找个理由穷开心的意思,“信心还是要有的,忍耐还是需要的,时光也是会变好的,命运也是会出现转机的。”
      “什么原始木科,”阎春竹突然插话道,完全不考虑一下她的话是否伤到了别人,是否符合她的身份,又是否客观公正,“我看都是花架子罢了,现在的本科生含水量太大了,还不如原来的中专生呢。”
      “原来的中专生,”她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不懂自拔,“那都是学习最拔尖的人,都是人精,根本不像现在的一些大学生,虚头巴脑的,一点真本事都没有。”
      “对,阎科长的这个话说得很有道理,”和阎春竹同为初中中专出身的康贤才马上帮腔道,就和群狗打架似的,“你没看吗,现在的本科生都烂大街了,不管哪里都能一抓一大把,一抓一大把,就和那个什么一样,真是不值钱了。”
      “还是以前的老中专生,”他一边郑重其事地夸着阎春竹,一边一本正经地夸着自己,那个肤浅庸俗的样子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个顶个都是货真价实的人才,放在哪个单位里都是栋梁和骨干。”
      “所以说有些事情你不服不行,是吧,阎科长,他大姨?”他紧接着又开玩笑道,把阎春竹也给玩了。
      “康主任说得最对了,”阎春竹厚颜无耻地毫无逻辑地说道,一脸异常肤浅和令人作呕的□□,完全没点女人该有的样子,也没点女领导的严肃样子,“我一直觉得,在机关事业单位上班就不能光看学历,关键还得看能力,能力才是第一位的。”
      “什么本事都没有,你就是硕士生博士生又能怎么样呢?”她继续大言不惭地抨击道,“人家有的领导,甚至是很大的领导,也没有多高的文化,多高的学历,但就是人际关系搞得好,事办得漂亮,关键是人家会玩,不是照样混得乌得狼烟的吗?”
      “眼高手低,有学历没能力的人多了去了,但是没学历而又非常有能力的人却很少,这是为什么呢?”他自我设问道,还觉得自己的话多有魅力呢,“因为在没有多高学历的情况下都能混好,那就更能证明这个人不简单,了不起,确实是有真本事了,你比如那个……”
      “自己是中专生,然后就在那里说中专生怎么怎么好,其中一个是※※科长,一个※办副主任,这样做真有意思吗?”桂卿一边听着阎春竹和康贤才在那里一唱一和地胡吣着,恣意地互相吹捧着,一边在心里如此默默地想着,不知道自己前生究竟哪里修行不好,竟然要和这两个旗鼓相当的二货在一个桌喝酒吃饭。
      “要是按照这个逻辑说下去的话,我是不是得在研究生跟前故意地说说本科生多好多好啊?”他冷笑着想道,顿时觉得眼前的各种美味佳肴也不香甜可口了,“可惜我还没有那么不要脸,那么没头脑。”
      “再说了,我没背景,我没人,我老实,行,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听着就是了,可是他们别忘了在座的还有章凡呀,他也是正儿八经的原始本科呀,而且还是最新出产的,这两个鸟人怎么能如此赤露露地贬低别人抬高自己呢?”他继续不由自主地想道,越想越觉得这两个家伙尖子生不可理喻,他们的脑袋从小一定是被驴踢了。
      他接着又想到他上高中时一个班里也就为数不多的那几个人凭本事考了本科,旋即又有些释怀了,觉得阎春竹和康贤才之所以这样说,未必就是专门指的他。
      当然了,这两人更不可能指的是章凡,原因肯定是不言自明的了,因为章凡的老爹是朱礼县的副县长,他们应该是知道的。
      如此一来,他就更加觉得他们两个人的议论没有任何道理了。
      但是呢,他又不能当面说些什么,因为怎么说那是人家的自由,嘴毕竟长在人家身上了,他是万万管不着的,而且他也不屑于去管。
      钟庭不方便掺和阎春竹和康贤才的谈话,因为他是专科生,高不成低不就的,学历比较尴尬,于是他就和桂卿继续聊起来:“哎,对了,桂卿,蓝宗原你原来认识吧?”
      “认识啊,我们在一起工作过。”因为被别人提到了一个和自己关系不错,并且人品也很好的人,所以桂卿有些兴奋地回道。
      “他在下边的乡镇逛了一圈,”钟庭兴冲冲地说道,犹如喝了留仙湖的特色菜大补老鳖汤一样有劲,“现在又调回恁局当副局长了,算是修成正果回到老窝了,不用再在下边受苦了。”
      “看起来他是来接替熊英杰的喽。”桂卿有些快嘴,说这话时根本就没经过大脑思考,所以说完就后悔了。
      “你只是看到了其一,而没有看到其二,”阎春竹眨了眨眼,自作聪明地对桂卿教育道,难得她愿意当一回义务的老师,桂卿也不知道她是何时停止和康贤才交谈的,“他能从乡镇调回来,能动一动,这就说明他还是有人,有关系,要不然上边根本就没人会想着他,他极有可能在下边呆一辈子。”
      “但是,”她吞吞吐吐地说道,既想在桂卿面前顺便卖弄一下,又不想白白地给他透露任何她以为有价值的信息,“他回来之后未必就能硬顶硬地接替熊英杰的位置,因为这里边还涉及到一个排名的问题。”
      对这个问题,桂卿算是略知一二。
      他比较讨厌这个问题,觉得其中的江湖气太重了。
      “这个排名,外人看起来好像是没什么,其实里边的道道并不少。你说是吧,康主任?”阎春竹一报还一报地笑道。
      她的两张肉眼皮和和老母猪的双眼皮一样,虽然前边的黑色睫毛很长,下面的黑眼珠子也很大,但可惜的是这样漂亮的一种眼皮,竟然错误地长在了她这样一个令人十分厌恶的大饼子脸上,因此显得极不协调,极不自然,极不科学,极不合理,让人感觉恶心极了。
      但是,她的眼皮就是长得再影响生态平衡,再不堪入目,那也只是让别人感觉不舒服,一点都不耽误她的自我感觉。
      这玩意就和愚蠢这种特性一样,往往愚蠢者本人是感觉不到什么的,难受的只是旁人。
      这玩意又好像死亡一样,死者是无所谓什么痛苦不痛苦的,痛苦的只是活着的人,特别是深受这种死亡影响的人。
      “是的,小孩的姨,你说得忒对了!”康贤才听后切着牙,笑眯眯地和一贯把他看得很重要、很神圣、很不一般、很有味道的阎科长开起了玩笑,而阎科长竟然也像是一条被自己的主人温柔对待的农村土狗一样,整个地呈现出一种很陶醉的样子,看得旁人几乎都快要吐了。
      科级和科级是有来往有交情的,因为都是同一个物种。
      “哎,最近怎么没见武蔚然啊?”阎春竹突然冒冒失失地对着钟庭问道,也不知道她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会想到这个问题,“这个小妮子又跑哪去了?”
      “好像平时也没怎么见她。”她接着又嘟囔道。
      “哎,阎科长,你瞅我干嘛?”钟庭也学着康贤才的样子和阎科长开起了玩笑,虽然他还不是科级,没进入那个圈子,“搞得好像我一定得知道她干嘛去了的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抬举你呗,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阎春竹厚着脸皮自我感觉良好地笑道,虽然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脸皮。
      “你是咱综合组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她非常下作地夸奖道,即使是恭维人也不惹人喜,“据说青云县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嘛。”
      “我就是略微知道点什么事,那也是听恁领导聊剩下的呀,要不然我一个小小的喽啰能知道什么事呀?”钟庭两眼放光地献媚道,关键时刻他也会陪着阎科长玩一玩,“对吧,死咸菜条子?”
      “这里边有我什么事啊?”康贤才抗议道。
      “你别光呆个憨脸在那边听,”钟庭直接褒贬道看,“心里闷骚闷骚的,你也跟着来趁几句呀。”
      “行了,他大爷,”面对钟庭斜着刺过来的这一枪,康贤才的嘴也没怎么绕他,“要是知道的话你就说吧,省得烂你肚子里难受。”
      “行,我说,凡是我知道的我都说,还不行吗?”钟庭倒是从来不缺日囊自己玩的勇气和智慧,他总是觉得贬低自己就是贬低别人,总之是一样一样的效果,“不用你们搞什么刑讯逼供或者用美人计,反正我的狗肚子也盛不了四两香油。”
      “最近,人家武蔚然请婚假结婚了,你们都不知道吗?”他得意洋洋地嘲弄道,“特别是你,阎大科长,你没给人家行来往吗?”
      “我和她又不是一个组的,你说我怎么会知道这个事呢?”阎春竹这回竟然红着脸回道,就好像在人来人往的大路边突然看到油腻猥琐的中年男人故意掏着小鸟尿尿的大闺女或者小媳妇一样。
      “再说了,”她接着又嘟囔道,算是拿话给自己盖盖脸,“她结婚,我就是想行来往,也不一定能够得上级呀。”
      “行了,你这么大一个科长,胡乱谦虚什么的?”康贤才仗着和阎春竹的关系特别好,而得意地炫耀着说道,“你在青云随便跺两脚,整个县城都要晃几晃的,怎么就够不上级呢?”
      “要说够不上级的人是俺这些人还差不多,”他嬉皮笑脸地继续刺激她道,“你肯定不是,估计人家想请你还请不着呢。”
      “她找的对象就是咱青云的大名人,”钟庭继续甜不学的脸微微笑道,好像是在说一件发生在深圳那样遥远而又开放的大城市里边的某件既可笑又富有传奇色彩的风流韵事一样,“据说还是青云县的首富,唐建华,他的二儿子,唐星强。”
      “这是典型的强强联合,标准的各取所需,”章凡憋咕半天后突然谝能道,这半天也真难为他能沉得住气,没有多说什么,“人都是越有本事的越有本事,越管越管,越没本事的越没没事,越差越差。”
      说完这个话,他那微黑的小脸瞬间就给憋红了,就和个刚下完蛋的老母鸡一样。
      其实像他这种家庭背景的人,按理说是不该说出这种没水平的话的,所以他立马就感觉不自在了,不小心失言了一回。
      “那是非常肯定的了,人家常务副市长的千金,能找个一般人家的小伙子吗?”钟庭翻动着油光水滑的大嘴唇,含讥带讽地咧嘴笑道,“人家青云县首富的公子,能找个一般人家的大姑娘吗?”
      “绝对不可能,这个事用腚猜都能猜得到。”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哎呦,你的腚还怪厉害唻。”康贤才日囊道。
      “没你的腚厉害,没你会撅,方向也对。”钟庭回击道。
      “自从咱这个活动办公室开始集中办公以来,”陈晓雨抓住康贤才和钟庭斗嘴的机会,毫无自信地笑道,笨得就和秦始皇的老奶奶一样,仗着来得日子也不短了,也不怕别人从心里笑话他,“武蔚然她一共也没来上几天班,结果这回又请婚假了,她这一请婚假,谁好意思催她来上班呀?”
      “她来不来的,还不是看她自己的意思了。”
      他这是明显心理不平衡的意思,大家都看到了。
      “所以说,”他直言不讳地说道,他也只会这么说了,“上边有人就是管,想干嘛就干嘛,你不服不行。”
      “俺不服可能不行,不过你不服肯定能行,”康贤才抽出空来对陈晓雨攻击道,一看就是要重点拿他开心取乐的架势,“你是咱整个活动办公室当之无愧的大神,谁也怎么不了你,就是※※※※来了也拿你没招,因为陈晓雨的裤子,永远提不起来了,别人都还想着提拔呢!”
      “你就会日囊人!”陈晓雨挺着个大肚子抗议道,此刻他的裤腰带都快要松到屁股下边去了,都快要影响到阎春竹的心情了。
      “因为这是我的强项嘛,”康贤才很厚黑地笑道,不会给自己积点阴德,“不像你,就会被别人日囊!”
      “当然了,那也是你的强项。”他捎带着又刺了一下。
      “你强项个熊蛋,”钟庭斜刺里又杀过来了,他针锋相对地说道,“也不过是快活快活嘴头子罢了。”
      “来,我亲爱的伙计们,”趁着阎春竹出去接电话的空,钟庭掏出一部非常时髦的彩屏手机,眉欢眼笑地对大家说道,“现在趁那个熊老娘们不在这里,我让恁的耳朵开开洋荤,听一段非常难得的天籁之音,保证让你们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接着,他就播放了一段大家都非常熟悉的某位名人的电话录音,那个录音充满了强大的磁性,能给人以无穷无尽的想象的空间:

      这个事儿让大家知道以后,是不这人就活不了了?就已经是他※的身败名裂了,有这么狠吗?你把你的整个性格,你调整好了,让我也放心了,就好办了。你现在是不让我放心,而且本来这个事儿是个很美好的事儿,你现在非要把他当成个丑闻,要把我弄身败名裂……我现在敢随便和卖※女接触吗?你讲话,不是我都有※※※了吗?那不是找死吗?你说对不对?我能做那种事儿吗?另外,你说我周围有十个八个的,在哪儿呢?我要有十个八个的,我当时找你干嘛呀! 我忙得过来么?我就是一天见一个,也得十天才转一圈儿……你也愿意找那么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有那么一种经常性的来往,对我也好。这我也都知道,你一个月之间不流那么个一两次,对身体也不好……然后你就骂起来了,就发贴子了,上网了,找传媒了,大家都来参观呀,这是谁谁的房啊,我他※的就住这儿了,她就在这里跟我干啊! 你不是作不出来……我控制不了你,我要是能控制你,我也不会这么长时间采取这样的一种战略。我要是控制得了你,说老实话,你说说难道我不愿意跟女人做做这种事儿吗?我做的时候难道我不舒服吗?

      大家都强忍欢笑,终于把那段石破天惊的录音给听完了,尤其是当听到最要紧的那一句时,整个饭桌都沸腾了,钟庭想要的那种效果已经极为完整地呈现出来了。
      正当大家想要就着“紧爷”这个事大发议论过过嘴瘾的时候,阎春竹带着贫死滥厌的卑鄙无耻的笑容又进来了,于是众人只好暂时收敛起激情勃发的兴致,开始一本正经地说些大路边的话来圆场。
      “哎,怎么我一进来,恁就都不吱声了?”阎春竹不明就里地问道,就和个农村的二傻子差不多,“我刚才还看见你们笑得挺厉害的呢,这会子又都老实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了?”
      “阎科长,你不在这里,你想想这帮子整天喜欢造业的家伙门能说什么好话?”陈晓雨趁趁地说道,同时用眼不住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怕别人嫌弃他不会说话。
      他其实就是不会说话,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一点。
      “陈晓雨,瞧瞧你这个家伙说的这个小话,就好像你不是我们这里边的人一样,你就那么特殊,那么另式样嘛?”钟庭笑着褒贬起陈晓雨来,觉得对方说的话确实没窝没坑的,有点不论路,而且永远也不会有所进步,看着就让人绝望透顶,同时感到窒息。
      “来,来,来,刚炸好的小麻咕蚰上来了,”康贤才怕陈晓雨不是钟庭的对手,再无端地恼起来,那就不太好了,于是赶紧异常热情地招呼大家道,“大家赶紧趁热吃啊。”
      说着说着他先夹了一个放在嘴里,油滋啦滋啦地淌。
      本地特色美食的诱惑最终战胜了一切胡说八道,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这道比较稀罕的名菜上来了。
      对于这个大家习惯称之为麻咕蚰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鸟,每个人的意见是明显不一致的。
      有人说是麻雀,有人说是鹌鹑,有人说是鸽子,更有人说是用小鸡冒充的,总之就没有一个人的说法能够让众人都信服。
      虽然大家一时半会讨论不出来什么比较一致的结果,但是讨论本身却是充满别样趣味的,也是能够轻松地引发其他话题的,这就足够了。
      比如,由着麻咕蚰这个话题,阎春竹和康贤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开始说起给领导送礼的事情来了。
      桂卿后来才明白过来,其实这极有可能是阎春竹这个娘们故意聊起的,只是当时他没注意到这一点而已。
      “当今这个年月,你说不送礼能办成什么事啊?”康贤才看着阎春竹那能跑开牛车的大宽脸玩世不恭地议论道,一反他往日里相对稳重和深沉的性格特点,如同变了个人似的。
      “我看什么事也办不成!”他非常痛快地回答着自己的问题。
      “这不是什么个别现象,”他继续侃侃而谈道,眼睛一会看看阎春竹,一会看看桂卿,就是不看其他的人,“而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尤其是那些可办可不办,既能办又不能办的事,你不送礼试试,马上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现实,什么叫社会。”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阎春竹赶紧蔑瞪着两个死老鼠一般小眼睛附和道,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特别有意地死死地看着桂卿,就等着看他的反应了,“但是啊,这个送礼你也得看怎么个送法,起码来讲得看是谁送的,是送给谁的,是因为什么事送的,是用什么方式送的,都送的些什么东西,对吧?”
      “就是说这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康贤才谄媚着小脸立即跟着附和道,你一拳我一脚的,如同公开打擂台一般,“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也不是谁光想干就能干好的。”
      “康主任你说说,要是和送礼的人不在不那,又非亲非故的,谁会收那样的礼?”阎春竹说这个话时的眼神愈发的肆无忌惮,愈发的盛气凌人,愈发的高高在上,愈发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一直听到这里的时候桂卿才算明白过来,或者说才真正意识到,阎春竹的话很可能是有所指的,很可能就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再想想她刚才说话时的那个神态,那个语气,那个动作,那个眼神,他就更加认定她刚才的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仔细地想想也很有道理,像她这种非常低级龌龊的永远都不知道反省自己的破烂货色,怎么可能有那么崇高的思想境界,既清正廉洁、公道正派,不随便收别人的礼,又细心体贴、和善礼貌,能很好地维护送礼者的尊严,保住送礼者的面子呢?
      她既没有那个水平,也没有那个认识,更没有那个习惯,就好比在乌鸦身上找不到白毛,在白鹤身上找不到黑毛,狗嘴里永远也发不出猫的叫声一样。
      一旦明白过来阎春竹的真实意图和具体想法,他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无法接受和面对对方所采取的这种极其卑劣无耻和下三滥的丑陋做法了,这种毫不掩饰的毫不在意听者粗略感受的赤露露、明晃晃的恶劣做法了,他简直没法再和这种烂人一个桌子喝酒吃饭了。
      而更让他感觉更加怒不可遏和特别不可理喻的是,这个※※养的丑女人好像对她自己的做法还颇为得意,觉得她做得很巧,很妙,很有艺术性,很有地摊杂志所教导的那种特殊的风格和水平,且具有很强的可推广性和可复制性,很值得每一个想要提高职场情商的人好好地学习和借鉴一下。
      一个明明只能考20分的学渣,却幻想着自己考了90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丢不够她姥姥家的人。
      一时间,他恨不能立即操起自己腚底下坐着的小板凳,上去直接砸死这个口无遮拦的胡说八道的浪娘们,或者跑到厨房里拿把切菜刀,一刀砍死这个无耻的烂货,再或者是抬起一脚踢烂对方的狗头。
      各种各样的又狠又过瘾的复仇方法瞬间都向他的脑袋里挤来,挤得他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表情了。
      他真是万万想不到,作为一个人,一个哪怕仅仅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女人,怎么能用这种方法来侮辱和嘲弄一个被迫向她送礼的年轻人呢?
      别管什么原因,她不收礼就不收礼,何苦后来再当众来作践别人呢?
      而且还是用这种十分可恶的方式作践的。
      因为不想引起对方不必要的注意,因为不想让对方发觉自己的反感和气愤情绪已经达到了极点,因为暂时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应对此等恶心人的事,桂卿只能悄悄地静静地不经意地装作若无其事且毫不在意的样子,看着阎春竹那张极端丑陋的嘴脸,独自品味屈辱。
      “行,她不收我送的礼就不收吧,她当时又没说什么,后来我也没说什么呀,可是事后这么长时间了,她又何必用这种含沙射影、连讥带讽而又自以为是的方式来当面刺激我呢?”此刻他忍不住地想道,犹如忍不住要去亲手弄死对方一样,“她这样做真有那个必要吗?”
      “她这样做真有什么意义吗?”他继续想道。
      “难道她就不怕缺德的事干多了,缺德的话说多了,生个孩子没那个啥玩意吗?”他冷笑着想道,尽管他并不是多么相信果报之事,“难道她就不怕我要是气急了,会一到捅死她个※※养的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坐在桌子边默默地想了有多久,又气愤到了什么可怕的程度,或者是压抑到了什么可悲的程度,心口疼痛到了什么可怜的程度,胃里恶心到了什么可怖的程度,直到他又能听清这个娘们和陈晓雨谈论起另外一件看似十分可笑的事情。
      “说到康丽美吧,”这个娘们晕晕乎乎而又颇为兴奋地对着陈晓雨大讲特讲道,眼睛里不时地散射出一种因为自高自大而愚蠢透顶的极其下贱光泽,这光泽是极其污秽和暗淡的,甚至严格来讲都不能称其为光泽了,“关于她的故事多极了,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你刚才说的那个事其实只是冰山一角,九牛一毛。”
      接下来,她就开始眉飞色舞、忘乎所以地大聊特聊起康美丽那鲜活动人的英雄事迹来,虽然她同样身为一个职业女性,且是一个在东院混了不少年岁的不大不小的官儿,但是在说起康美丽那些骚猫狗臭的烂事来一点也不避讳什么,就好像一个天生嘴贱欠抽的下三滥男人一样。
      聊别人的奇葩丑事,就如同在炎热的夏天到冰凉清澈的河里蹚水玩一样惬意,又如同勾搭别人的女友一样舒爽,都是越玩越深且越玩越危险的项目,可惜正聊在兴头上的她是完全考虑不到这一点的,凭她那可怜的智商她也想不了那么多,以至于在钟庭连咳嗽带挤眼的十分明显的提醒之下,她依然滔滔不绝地继续描述着和比划着,唯恐别人不能领会康丽美这个女人身上的可笑可鄙之处和她语言表达中的可圈可点之处。
      其实有些话她完全可以说得更含蓄和更隐蔽一些的,事实上她也坚定地认为她已经说得够含蓄和够隐蔽的了,可实际情况却是她终究都没能很好地做到这一点,因为这一圈听众当中随便抓一个人都比她更聪明,更有素质,也更有人味,除了那个平时表现得很天真很好玩的,貌似食了人间烟火也不大顶事的陈晓雨之外。
      当然了,在这个肆意地抖搂别人丑事的过程中,她应该也意识到了她所说的内容有点问题,因为钟庭的动作她还是能够清楚地看到并随之做出一定程度理解的,但不知是出于某种极为盲目的自信,还是为了自己她那点可怜的面子或尊严,她并未及时地刹车,也未表现出来任何的愧疚或者是迟疑。
      看她那个目光闪烁不定的样子吧,应该是知道自己说得不对,但是一时半会却又弄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所以干脆就将错就错地继续说下去吧,反正这一个酒桌上就属她官最大,位最高,年龄最长,她就算是真的说错什么了,谁也不能怎么着她。
      就在她恬不知耻地卖嘴卖得嘴激烈的时候,桂卿腰间别着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一看是姐姐桂芹打来的,就赶紧离开座位走到大棚外边接电话。
      桂芹来电的意思很简单,一开始就给他说明白了,大概就是她已经通过关系找了青云县的某些领导,但是从反馈出来的信息看情况并不怎么好,他调动一事的主要的阻力来自于徐伟,那个家伙已经很清晰地表达了否定的意见,而且是非常坚决的否定。
      所以说,这个事基本上就没什么戏了。
      “一般来讲吧,”桂芹那柔和清晰的不高也不低的声音在电话听筒中不断地传来,她把这个事分析得可谓是条条是理,“在摸不清咱这边到底是什么路子的情况下,对方是不会直接拒绝的,徐伟之所以能那样说,就充分说明这里边肯定有问题。”
      “那能是什么问题呢?”桂卿边想边说。
      “我觉得应该不是你的工作能力或者工作态度有什么问题,”她继续认真地分析道,努力地尽着一个当姐姐的义务和责任,她当然也盼着弟弟能够混好了,“关于这一点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嗯,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要不然的话他们又何必专门抽调我过来帮忙呢?”他皱着眉头回应道,心中的不悦又平添了几分,一时间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他们既然是叫硬抽人和抽硬人,那肯定就是想找能干活的人过来,不会闲着没事把那些不成吃不成咽的人弄过来的。当然,有些人是来镀金和走过场的,那个是例外,咱没法比,估计他们抽人的时候恐怕也当不了家。”
      “那么,你觉得还有哪种可能呢?”她试着问道。
      “我觉得吧,”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但是不大好说出口,于是便犹豫着回道,“要是硬找点理由的话,那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以前人家曾经给我介绍过一个女孩子,叫徐荣。”
      “然后呢?”她笑着追问道。
      “她就是徐伟的亲侄女,”他咬咬牙红着脸说道,“原来民政局的一把手徐繁的亲妹妹——”
      “你当时肯定没愿意。”桂芹忍不住笑道,知弟莫若姐。
      “也不是因为我不愿意才没成的,”桂卿很勉强地继续红着脸解释道,就像提起来一件十分丢人的偷事一样,“主要还是因为两个人的性格、脾气和气质等各方面都不大合适,特别是经济方面的巨大差距,是根本就没法填补的……”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絮絮叨叨地汇报着,唯恐说得不对,把老姐给惹烦了,“综合各方面的考虑,可以说是一点成的可能性都没有,另外就是对有些事,我这个人也不想过于勉强……”
      “那么,你当时表现出厌烦的意思了吗?”她细细地追问道,同时不厚道地笑了,但是声音听着却很亲昵,他从电话里就能猜到她当时的动作和表情,“或者说让对方感觉到她被你在心里否定了吗?”
      “姐,说实话,对于前边的那个问题,你觉得我会那么没素质,那么没脑子吗?”他直接反问道,一举就对她提出的问题进行了较为明确的答复,似乎还有点生气的意思,“但是,对于后边的这个问题,就是她有没有感觉到她被我在心里否定了,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哦,是吗?”她回应道,同时笑得更加开心了。
      “因为,毕竟,”他极为尴尬地回道,声音笑得就像缺乏信心的蚊子在无聊地叫唤一般,“我没法非常精确地猜测到人家的内心,而且我也没有那个兴趣和爱好去猜测这些。”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你还是不小心流露出来某种厌烦人家的意思了吧?”她直接揭省道,再一次忍不住笑了,她就是爱笑,这是她最大的特点之一,也是她最讨人喜欢的地方之一,“所以说,人家徐伟对你有看法也是很正常的,尽管他这样做确实也有点小肚鸡肠。”
      “岂止是有点小肚鸡肠,他这简直就是公报私仇!”他故意气愤地说道,心里很是看不起那个徐伟、
      “其实这个事连私仇都算不上,介绍对象不成就不成,成就成,那不都是很正常,也很自然而然的事情吗?”稍微发泄完之后他又耐着性子解释道,希望姐姐不要误会了自己,“他作为一个※※※※,那么大那么重要的官,有必要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斤斤计较吗?”
      “有必要对这件事一直都耿耿于怀吗?”他稍显委屈地问。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情从根到梢我又没做错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他更加委屈地问,觉得小人随处可见。
      “谁叫人家是领导,谁叫人家现在能管着你的呢?”她听后呵呵地笑道,一心想要给弟弟穷开心,好让他不再因为这个事而烦恼,毕竟凡事都要往远处看才好,“或者说谁叫你想着往※※部调动的呢?”
      “我才不想往这边调呢!”他牙硬道。
      “那你找我活动这个事干嘛的?”她笑道。
      “所谓的受人劝吃饱饭,我那不是听从别人的好意,想着尽量往好的方向奔吗?”他有些恼火的解释道,脾气肉得要命,但是想来姐姐肯定不会生气和介意什么的,“再说了,这个事我事先也请示你了,你不是也很支持我这样做吗?”
      “那是当然的了,我的好老弟,”她继续温柔地笑道,说话的火候把握得非常好,“就是到现在,我还是非常支持你往这边调动的,但凡有一点力量和机会,我都会好好地给你使劲的。”
      “不过呢,”她转而又道,一副特别开通的样子,“有些事情我们努力了就行了,成不成的并不重要,关于这一点,你得想开啊。”
      “姐,你放心吧。”他回道,心情马上又好了。
      “你瞧你,”她带着责备的口气再次笑道,“表面上说话听着就和大人一样,其实有时候还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随后,姐弟俩又聊了一会子别的事,才挂了电话。
      他刚想走回去继续饭局的时候,恰好碰见粗粗大大的钟庭出来撒尿,两个人正好就走了个面碰面。
      钟庭停下去往简陋厕所的美丽脚步,恶作剧般地对他笑道,显然是想要寻求一种特别的支持:
      “阎科长这回心里忒没熊数了,我刚才又是咳嗽又是使眼色的,她竟然一点都没当回事,还在那里使个愣劲地瞎说。”
      “我都看见你给她使眼色了。”桂卿忙道,尽管他不知道对方使眼色的具体原因,但是在态度上支援一下对方还是应该的。
      “桂卿,你可能还不知道,”钟庭叹息着说道,“她嘴里说的那个康丽美,就是康贤才一个奶奶的姐。”
      “哦,他们之间是这种关系啊。”桂卿微微笑道。
      “你说说,她这不是有意地守着长人说短话吗?”钟庭哭笑不得地说道,对既成的事实也是没什么好办法了,“康丽美这个娘们是够风骚多情的,也是够浪够狠的,可是现在不是当着人家一个奶奶的弟弟的面嘛,她怎么能那样说人家呢?”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桂卿一边闻着混合着大棚塑料那种特殊味道的冬天寒冷的空气,一边又附和道。
      “不然你以为呢?”钟庭直接问道。
      “我从来不乱以为!”桂卿肉肉地答道。
      “有时候阎科长就是瞎能,”钟庭终于说了实话,看来也是忍不住了,“说话不经过大脑思考,和个大傻※似的。”
      “也就是你敢这样说。”桂卿随即笑道。
      “什么这官那官的,说到底都有什么了不起的?”借着几分醉人的酒劲,钟庭潇洒豪迈地说道,“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罢了!”
      “我觉得吧,”他又用稍微缓和一点的语气说道,充分显示了足够的灵活性,“你有时候就是把这些人看得太高了,太拿这些人当回事了,所以你才恭着敬着舒不开身的……”
      桂卿在外边很讲究地等钟庭彻底尿完了,尿痛快了,又陪着对方一块杀回到酒桌上。
      他刚一落座,就听桌上的人正七嘴八舌地说樱峪村有一家饭店味道很好,那边也有温室大棚,而且大棚里边还有草莓和樱桃之类的东西,不像渺山鱼馆这边只是徒有个大棚的架子而已。
      听这些人的话,他便知道他们说的正是他小姑夫的云湖山庄和他弟弟的果蔬大棚及简易农家乐,心里不禁产生了一阵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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