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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徐伟那点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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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底的季节正是玉兰的花苞还没有完全打开,红梅和白梅竞相绽放,迎春刚刚开始开花的时候,同时也是或轻或重的暴风雪随时都会杀个回马枪的时候,更是萧瑟寒冷和繁荣温暖两种完全不同的天气境况犬牙交替并且来回拉锯的时候。
人心也该是如此吧,就和天气一样,都料不准。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他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现在,徐伟的眼前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老婆李铭铭这样的女人,一个是他单位里的夏黛云那样的女人。
她们虽然同为女人,却是大不一样的女人,和鲁迅家门前的那两棵树不一样。
徐伟很痛苦,是过去甜蜜的后遗症。
这是很自然的,谁面临重大选择的时候都是这样。
关于他媳妇李铭铭这个女人,他能说些什么呢?
这个女人皮肤黝黑,比一般稍黑的男人还要黑一些,她身材瘦长,披肩头发,脸蛋显得非常漂亮。
当初他们相亲见面的时候他是一眼就看中她的,根本就没犹豫过什么。
不过她对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彼时她和另一个男的还没完全了断,属于旧情未了的状态。
而对于那个隐藏在背后的男的,一个不是情敌的情敌,徐伟当然是非常看不起对方的,虽然他对人家了解得并不多。
他就是这么心高气傲和不近情理,觉得世界上就属他最优秀,最有内涵,最有前途,也最得女人心。
女人这种动物嘛,如果他不懂,那么世上便没有人能懂了。
他始终想不明白一个问题,即她怎么会为了一个无聊透顶的毫无可取之处的男人而忽视他本人的存在呢?
这是不极不合理的,也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大约是为了赌口气,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点什么,他对她展开了一波强似一波的十分凌利攻势,并最终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在很久的一段时间里,他对这种不出意外的胜利还是颇感骄傲的,直到后来他感到彻底厌倦的那一天。
一个和前男友断得不利索的女人,是不值得他付出那么多真挚感情的,是不配得到他那十分宝贵的才华和温存的,一点也不配。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完美主义者,一想到她的心里或许还装着另外一个庸俗不堪的不成气候的男人,他就憋得难受,气得要死。
对这桩稀里糊涂的婚姻他当然是极其后悔的,可惜时光不能再倒流了,于是他只好将就着过下来了。
好在多年以来她依然还是性感撩人的,还是颇能拴住他那颗躁动不安的色心的,虽然她的身上也黑了点,同时也显得脏了点,总像落满了灰尘一般。
如果没有这一点,他和她的婚姻恐怕早就崩溃了。他对黑皮肤的女人,当然是漂亮的黑皮肤女人,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偏好,这就使得他和她的婚姻竟然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非常可惜的是,当白皮肤的女人带着万种风情翩翩而来时,他的所谓偏好很快就土崩瓦解了。
还是白皮肤的女人好啊,等他幡然醒悟的时候,正好是夏黛云走入他视野的时候。
他的心在顷刻之间就翻船了,而且毫无挽救的余地,当然他也乐得如此,仿佛这是一件极有趣且极有价值的事情。
鱼之乐,向来不足为外人道也,他以为。
从前他是不喜欢钓鱼的,后来便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个消遣活动,这好像也是夏黛云给他带来的某种神秘变化之一。
他真是改肠了,这通常是临死的人才会有的巨大变化,而他的命还长得很,似乎还不适用这条讨厌的人生规律。
不凡的人总是超凡的,他这个伪君子又以为。
这天恰是周六,早上他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没吃早饭呢,老母亲就打来电话说,他二姨一会要到他家里来拿钱,现在差不多就快到他家楼下了,让他一会下去接他二姨一下。
原来二姨家有个姨妹叫大芳,大芳现在在深圳打工,也是个多年未能嫁出去的老姑娘。
前两天,二姨让大芳给他的银行卡里转了5000块钱,并让他尽快地把钱提出来交给她,她有事急用,但是她至始至终都没说有什么事急用钱。
对此,他当然也是不好意思直接问的,尽管那是他的亲姨,尽管他也想知道具体的情况。
直到昨天晚上他才从老母亲口里隐约得知,二姨要这个钱大约是为了他姨弟说媳妇用的。
二姨还有个儿子叫大明,大明那家伙年龄也着实不小了,人长得还算可以,平时没事就靠打个零工什么的挣俩钱花。
大明原来也曾娶了一个半憨不憨的媳妇,那个媳妇竟然长得也不错,只是后来过着过着不知怎么突然就离婚了,然后一直到现在都好几年了,他依然还是光棍一个,这可愁怀了他母亲。
二姨夫早些年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已经去世了,而且他家当时也没能获赔多少钱,因为撞他的那个开拖拉机的人本身就是个穷光蛋,根本就没钱可赔。
这样便撇下了可怜的娘仨苦苦地熬日子,熬一天是一天。即便是没有那场倒霉透顶的车祸,二姨家的日子好像也从来没过好过,总是破事连连,灾祸不断的,而且这个家也确实太穷了,穷得根本就没有什么翻身的希望了。
徐伟现在虽然贵为※※部一把手,是个名副其实地握有实权的副县级,但是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还真没怎么帮助过二姨一家人,尽管做这件事对他来讲不过是举手之劳,费不了多大的劲。
说起来这也是他的一个大心事,会时不时地刺挠他一下。
这倒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有多绝情,不愿意去帮这个忙,而是因为他媳妇李铭铭对二姨这个人特别的反感,一提起她来就火冒三丈的,恨不能立马就和对方断了来往。
虽然他媳妇烦二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说起来她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过节,无非就是二姨在一些点滴小事惹恼了她,使得她怎么看她怎么都不顺眼而已。
他经由此事才算彻底明白,女人要是真记起仇来,那可真是一万年也洗刷不掉,淡漠不了的。
“我到楼下去接接俺二姨。”徐伟胆胆虚虚地趁着说道,并且非常认真地看着他媳妇那张非常好看的烂脸,一会也不敢错眼,唯恐记不住对方的点滴反应,从而会错了意思,干错了事情。
他这样一个人,平时在外面人五人六、风风光光的,要多敞面有多敞面,说起话来十个人也比不上他一个人,可是在家里却老实得就和个二狗呆一样,也着实让人感觉可笑,可怜。
“哎呦,她多大的架子呀,还要你亲自下去接?”李铭铭撇着薄薄的大嘴十分膈应地回道,“她自己没腿吗?”
“她不会爬楼,是吧?”她又责问道。
“这大清起的,她就来咱家搅和,真是烦死了!”她气鼓鼓地不住声地抱怨道,“我说她可真会挑时候呀,一点眼色没有!”
“她这不是没有我的手机号,”他心急火燎地说道,“也摸不清咱家的门嘛,所以俺老娘才叫我下去接她的呀,是吧?”
“不然我费这个劲干嘛呀?”他非常无奈地叹道。
“嗤,她都没有你的手机号,”她厉声回道,一副十分不解外加特别嘲讽的样子,“竟然还好意思遥控恁娘安排你干活,真是世界上少找她这样的,也不知道恁家怎么这么多这样的亲戚。”
“亲戚嘛,都是天生的——”他随口嘟囔道。
“以后她家那些王八蛋烂事你少管!”她咋呼道。
“我也没怎么管呀。”他委屈道。
“没管就对了。”她道。
“八竿子扯不上的事也胡乱找你,她把你当什么人了?”她替他抱屈道,“是二小吗?”
“俺二姨也没怎么麻烦过我呀?”他还狡辩。
“那她叫你收什么钱的?”她高声质问。
“她那不是因为不会用银行卡嘛,”他脸红脖子粗地向她解释着,尽管急等着下去接二姨,但是媳妇不发话他还是不敢走,“所以才让大芳把钱打给我,然后我再提出来给她的。”
“你说说,就这么点小事,我能不帮着办吗?”他大着胆子质问道,“这又不是割我的肉,喝我的血。”
“你说她到底有多急的事,这么早就跑到咱家来要钱?”她不和他再争辩了,而是问起了这个事。
“嗨,你问我,我去问谁啊?”他见状也只好认真地敷衍着她,当然是不敢贸然抬腿下楼的了,“我猜意啊,可能是给大明说媳妇的事呗,不然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这一直都是她的一块心病,”他又气生拉死地解释道,“你也是知道的,自打大明原来那个媳妇跑了之后。”
“我看呀,她那样的人说不妥儿媳妇活该,”她不轻不重地不喜不悲地咒骂道,心中的那份怨恨似乎八辈子也发泄不完,“就她那个熊样的,谁要是当了她的儿媳妇,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不是我大早上咒她,她真不该再害别人。”她又道。
“你看你,说话干嘛这么难听呀?”实在没办法,他只好耐着性子劝道,怎么着也得为自己挣点面子,“好歹她也是俺二姨啊,她又没怎么得罪咱,你又何必对她抱有这么大的成见呢?”
“嗤,我对她能有什么成见呀?”她冷冷地回道,冷得让他感觉不寒而栗,痛彻心骨,彻底失去自信心了,“其实说到底还不都是她自己作的吗?”
“以往她是怎么对我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哎呀,你就是喜欢纠结这些小事,你说有什么意思?”他斗胆说了她两句,尽管他也记不清其中都是些什么小事,“她天生就是那样的人,也是瘸腿就筋了,说话总是没窝没坑的,她就是得罪了你,她自己也不知道,你说你计较来计较去又是何必呢?”
“白白地惹自己生气。”他又嘟囔道。
“行了,恁家的烂亲戚你不要再给我提了,”她再次厉声喝道,一副烦不胜烦的样子,全然没有半点夫妻情分,“我也不想问,你愿意下去接就下去接吧,我也没拦着你,一切随你的便。”
他气得脸都紫了,就知道她没好话。
他想走,又憋得心难受,不走,又不甘心。
恰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他姨妹大芳打来的。
大芳先是问他她妈妈要钱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他说他不知道。
然后她又说,她妈妈也不给她说为什么要钱,反正就是一个劲地要钱,所以她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怕妈妈上当受骗什么的。
最后她又强调说,那个钱先不要给她妈妈,等她弄清楚情况之后再说吧。
他嘴里答应着她,便下楼去了。
不大一会儿,他便把二姨领上了楼,小心地进了家。
这回他媳妇倒是挺给他面子的,居然在礼节性地招呼完二姨之后,又笑着问她吃早饭了没有,要是没吃的话,那她就多下点面条,好一块吃,多少还真像个外甥媳妇的样子。
“铭铭唻,你可别忙,我吃完清起饭了,”二姨随口就说了个瞎话,因为她根本就没吃早饭,“恁要是没吃,恁做恁的吧,我没事。”
“那行,二姨,你先喝杯水吧,我去厨房给徐伟下点面条,好让他吃,他这个人好害饿。”李铭铭客客气气地说道,然后便安排丈夫赶紧找个杯子给二姨倒水。
在他找杯子的空,她便扎进厨房做早饭去了。
“哎,我说的,还给咱二姨放茶叶吗?”他没事找事地问道,一点眼色也没有,尽管他以为这样问是对媳妇的尊重。
她压根就没理他。
他以为是油烟机的声音大,所以她没听见,便又提高声音问了一遍。她还是没理他。等他问到第三遍,并且确定她听见了之后,她仍然没理他,就当他的话是放屁了。
他终于不再问了。
“小徐伟唻,你可别忙活,我不喜喝茶叶,不喜喝茶叶,我喝不惯那个东西,喝不惯。”二姨立马慌神了,连连道辞着,她也知道这个外甥媳妇的厉害,因此不敢随意造次。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喝白开水了。
“二姨,你要这个钱到底干嘛用的?”徐伟直接问道。
本来他是不想问的,觉得这样问显得不礼貌,但是一来因为好奇,二来因为怕二姨上当受骗,所以就没忍住,快嘴了一次。
“不能说,我不能说呀——”二姨哭丧着脸解释道,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也不想想外甥媳妇是否愿意听这个话。
她这张油腻腻的土黄色的脸既反映了她过去的日子过得不好,又预示着她今后的日子也过不好,因为这张脸任何时候都显得太苦情了,而且不会引起别人的同情,只会让别人觉得反感和厌恶。
“二姨,怎么就不能说的呢?”他继续追问道,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式的着急,因为这样的话他是没法给媳妇交待的,“天大的事也得有个原因吧?你说出来,我也好帮帮你呀,对吧?”
“不能说,确实不能说——”二姨继续执拗地嘟囔道。
“你什么都不说,张嘴就问大芳要钱,她离得那么远,你让她怎么想啊?”他耐着性子劝道,“你说她能放心吧?”
他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在想,要是没有媳妇的点头同意,他能帮二姨个屁呀?他现在是屁家都不当的,对此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你别问了,不能说,反正就是不能说,人家不让说——”二姨还是那句话,简直像魔怔了一样,看来神仙也劝不动了。
“当然是不能说了,说了就不灵了,说了骗子就骗不到钱了,所以得保密,任谁都不能说,是吧,二姨?”他索性直接揭穿二姨可能面临的某种特殊情况,尽管从头到尾他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人家是不是这样给你说的?”
“不是骗子,人家根本就不是骗子,”二姨急得几乎都要哭了,她可怜巴巴地说道,脸也憋得通红,就差直跺脚了,“小徐伟唻,你快别说了,多少年了,这家子熊人就是这样,这回能成就成,不能成我也问不了了,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了,你就体谅体谅恁二姨我吧……”
“二姨,刚才大芳给我打电话了,”见二姨仍然执迷不悟,深陷某个陷阱而不能自拔,他便开口说道,“她让我把那个钱暂时保管着,先不给你,等她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你用你的电话给她拨通以后再给我,我自己给她说,”二姨接着便祈求道,好像拿不到那5000块钱会要了她的老命一样,“大芳一看是我的电话她就不接,我说什么她也不听。”
“她个熊妮子,我也管不了她了。”她顺嘴便骂道。
这让他感觉又气又恨又可怜,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她既然都不接你的电话了,我给她打通,然后让你再给她说,又有什么意思呢?”他十分不解地问道,心里也是烦得难受,怪不得媳妇不喜欢二姨呢,“而且她刚才也安排了,让我先不给你钱,她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打了也没什么用的。”
“你先拨通呀,拨了再说。”二姨又一次祈求道。
“二姨,我说句话你别烦,”他撂起脸来讲道,语气变得更加严厉了,像家长在教育自己的小孩子一样,“那5000块钱说到底是人家大芳的,没有她的允许我肯定不能给你,等她什么时候发话让我给你,我立马就给你,我保证一会也也不耽误。”
“那个钱既然都已经在你手里了,你直接给我不就完了嘛,你怎么这么多事的呢?”二姨接着抱怨道,脸依然是哭丧着的,好像别人就该同情她和照顾她,看来她这辈子是改不了这个架势了。
“那肯定不行,我刚才已经说了,这个钱又不是我的钱,我怎么能随便给你呢?”他狠狠心咬着牙坚持道,他觉得非如此便不能叫醒已经进入迷魂阵里的二姨,不能挽救她那个本就破败不堪的家庭,“你要是为了给大明说媳妇,给人家女方当见面礼用,那么我自己也可以借给你钱。”
“不过呢,你要是让人家骗子给骗了,比如说把这个钱给神妈妈什么的,那你就别想了。”
“你说说你,天天累死累活地挣两个钱容易吗?”他又非常扎心地劝道,想想二姨家的各种难处也是觉得心酸不已,“你怎么净信那些邪魔诡道的事的呢?”
“神妈妈真能帮你找到儿媳妇吗?”他继续逼问道,希望二姨能够清醒一点,“能保证找到吗?”
“能,能,肯定能——”二姨表情木讷地嘟囔道。
“你看看你,还迷得和裤套似的,”他接着劝道,试图将二姨从迷魂阵里拉出来,“别人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
“你别说了,别说了,”二姨迂迂沫沫地可怜兮兮地央求道,看来是铁了心地相信人家了,“人家不是骗子,不是骗子,人家也是为了俺家好,那个钱你不给我就不给我,我回头再给大芳说吧……”
“那行,随便你吧!”他佯装生气道,便不再理二姨了。
又磨蹭了一会,他老母亲又打来电话,还是劝他把那个钱赶紧给他二姨,说反正那也是大芳的钱,大芳的钱就是二姨的钱。
他听后那个牛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说什么也不肯给,老母亲无奈,便挂了电话。
事情闹到这一步,李铭铭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