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花师》之堂

4、第四章 糖画

　　“这么说来，我们的名字都带了花。”宋六出挑出一只簪子瞧了瞧，冲着摊主道，“这个，买了。”
　　“好嘞姑娘，要十文。”
　　“给。”
　　她买下一只梅花簪，上前缓缓插在梅著未发间。原本梅著未什么也没带，现下这簪子倒将她发间点缀得恰到好处。
　　“你这发上有些素了。我们今日有缘，送你了。”
　　梅著未抬手抚了抚发上的梅花簪，顺着簪子的形状描摹，莞尔：“多谢你。”
　　“不谢。”宋六出与她对立了一会儿，先开口道，“姑娘现下可有要事？”
　　梅著未摇摇头。
　　“我见今日日头正好，可要与我在街上走走？”
　　这可正遂了梅著未的意。
　　“可以啊。”她应下。
　　说罢，两人便并了肩，顺着街道信步起来。
　　清澈的日光懒懒撒在街头，令置于其中的人的周身都感到怡然自得。
　　“食时已至，不知梅姑娘可用过饭？”宋六出听到四周叫卖着吃食，起了尝试的念头。
　　“不曾。”
　　“那我们一同在街上买些小食罢。”
　　梅著未点点头，又想起来身上没带钱币：“还是算了，我今日出门时……忘了捎上些钱币。”
　　“无妨，我请你。”宋六出一边拿出先前那个钱袋，用指尖勾着，钱袋摇摇晃晃，发出一阵清脆。
　　“那便麻烦了。”梅著未又是很轻地一笑。
　　实际上她的唇沿一直都是带着点弧度的，宋六出看得出这样的笑只是出于礼貌，笑意未曾达过眼底。
　　她们又沿着街走了走，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在经过一个小摊时，梅著未朝那望了许久。
　　那是个卖糖画的摊子。糖画老人的手极稳，几笔一挥，就是一幅鸟跃枝头。
　　“想吃吗？”宋六出看到她停下。
　　梅著未点点头。
　　“要画什么形状？”
　　“六出花吧。”梅著未想了想，上前去问，“阿公，可以画六出花么？”
　　“见过就能画。六出花？小老儿见过。”老人干脆得很，提起小勺就画，不消一会儿，一朵六出就出来了。
　　“那梅花呢？再画一剪梅。”身旁宋六出也出声问，又侧头看到梅著未在看着她，便笑着说，“我也吃一个。”
　　“一剪梅，这个简单哩。”老人画梅花更快了，还一连画了四朵缀于一树枝上。
　　宋六出见了开玩笑似的问：“阿公怎的画六出花画一朵，画梅花就画了这么多？”
　　“梅花见得多嘛，六出花见得少，就只画一朵咯。”他用起子把糖画起好，将两种花分别给了两人，“一共三文。”
　　宋六出拿了三文出来给他。
　　梅著未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那美人面呢？阿公可以画吗？”
　　老人收了钱，笑呵呵的，听见她的话问：“那是什么？”
　　“也是一种花。”
　　“那没听过，也没见过。”
　　“好罢。”
　　看来美人面并非常见之花，老人这般大岁数竟也未曾见过。
　　可几条街之外那松瑞叶却有一院子美人面……
　　她胡思乱想着，一边将手上的六出花糖画稍稍举高了细细瞧。
　　这糖画透澈明亮，白日暖阳洒在其上，透得它好似琥珀一般，令它看起来更诱人了，好像吃了它，也就可以将它沾上的几缕阳光一并吃下去。
　　琥珀色上泛着甜蜜与温暖的光泽，梅著未看着这样的颜色猜想着它的味道。
　　旁边又跑来一群孩子，吵吵嚷嚷的，围在方才那个老人那儿看糖画。
　　“你可是头一回吃糖画？”宋六出见她看得入神，问道。
　　梅著未则点点头：“是第一次吃。”她从前自然远远见过几次糖画，但从来没吃过，也没有如现在这般仔细看过。就算是糖，她也极少吃。
　　宋六出听罢本打算低下头专心吃，且由她观察着，却见梅著未终于观察完，把那朵六出花样子的糖画凑近了。
　　她略带些迟疑地舔了一口，轻轻地，似乎是不忍将这样美好的事物给咬碎破坏，又或是只是想好好品尝，故而吃得又轻又慢。
　　然后梅著未上弯了唇线，眉眼也随之起了一些弧度。她尝到了糖画的甜，于是眼睛也笑了。
　　宋六出看着这一幕有些怔然，握着“一剪梅”的手紧了紧。
　　她知道梅著未从前在仙云阁时笑起来总是带着勾人眼的目的的，那眼神随便望望便是千万种情谊在其中，又缱绻，又悱恻。
　　而现在她眼眸上那层缠绵的潮湿好像被街上的暖阳所蒸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味澄澈。她眼里映着微光，带着活气，好像终于入世，洗去楼中的铅华脂粉，沾染上寻常百姓的烟火味，整个人都随着吃下去的糖画变得明亮，暖阳照进她心里。
　　是的，活气。宋六出想，她不会再像在仙云阁那佯装喜怒哀乐、以假面示人了，而是真正地有了自己，她现在的感受皆是发自内心的。这真好。
　　哪怕现在她的脸才是假面。
　　但她确确实实笑入了心里。
　　宋六出转过去，左手指尖沿着手中糖画的几朵梅花边缘虚虚描了描，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确实很甜。
　　她看看手上糖画仅剩的三朵梅花，想着，她已从这枝上摘下一朵梅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