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无论如何都死不掉的太宰酱》德巴金女士

6、宫中夜莺

　　这样和平温馨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太宰便苍白着脸色合上书，一边抱歉，一边起身，暂时出去了一趟。
　　过了约一个半小时，再回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好了很多，但织田在他身上隐隐闻到血腥气。
　　没过多久，也就是下午两点左右，五月日友香从梦中惊醒。
　　太宰原本正坐在旁边翻书，见她醒了，便合上书，对她笑。
　　“下午好。”
　　织田坐在一边闭着眼睛小憩，听到动静也睁开眼：“下午好啊，友香。”
　　“太宰哥哥，织田作叔叔，下午好。”友香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向太宰要梳子。“我有睡过头吗？”
　　“没有睡过头。”太宰几乎有点温柔地说。“你去洗手间梳洗吧，该准备的他们都给你准备了。”
　　友香对太宰点点头，从床上下来穿鞋，小跑着去了洗手间。
　　太宰噙着一抹笑容继续翻书，开始小声唱歌。
　　是中午的时候侍者在餐厅里放的那首歌。
　　织田意识到，在这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太宰已经整理好了心情，至少他不再会摆着一张笑脸却每句话都在夹枪带棒了。
　　织田难得地为此感到踌躇，他们曾经仅仅是同一座破庙里在某个雨夜里相逢的盗贼，彼此真心相交，却又都只是无意插足他人命运的萍水相逢。直到那一天mimic与首领传唤轮番而至，爆破的火花冲天，阁楼里乱七八糟，他与救了孩子们出来的太宰擦身而过，因为这误会而万念俱灰决然赴死。
　　擅自说出了那样一番剖析朋友内心的话，又冒犯地希望他到光明的地方去，最后又不负责任地想要撒手人寰。从现今来看那些话其实并不完全是对的，可太宰却因为这样的话语而流泪了。
　　他曾经以为劝说太宰背离黑暗总是比浸淫其中要更好一些的，现在看来似乎却并非如此。如今他和太宰的关系陷入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太宰大部分时候对他亲密有加，甚至称得上保护过度，但他心底却仍然留存着对太宰的疑虑与愧疚，在大部分时候他本能地用绝对的信任将这种对自己的疑虑包装起来，他不知道太宰是否有所察觉。
　　也许是察觉到了的。织田望着太宰嘴角浅淡的微笑，他的这个友人总是在这方面格外敏锐。
　　他看着太宰笑着合拢书页，抬头与他对视。
　　“怎么了，织田作？”
　　太宰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但太宰对此往往只能报以微笑。
　　“不，没想什么。”他答道，转移话题转移得有点生疏。“不是说下午去逛逛地下城吗，等友香梳洗好了就走吧。”
　　友香走过来：“我收拾好了，走吧，太宰哥哥，织田作叔叔。”
　　大人们各怀心思，友香的小脑瓜子里也转着不好与两人言说的思绪，三人就这样仍旧对彼此表露着笑容，一同出门了。
　　太宰走在前面：“想先去吃点东西吗？织田作，小友香？”
　　友香说：“有点想吃天妇罗。”
　　“想吃点这个世界特有的。”织田道。
　　“那就都尝尝看，”太宰把手背在身后，笑。“直接去保守派那边吧，这边没什么好看的。”
　　“激进派尽是一群无聊的理想主义者，”他对织田说道，“不过保守派固步自封沉溺享受的样子也并不比理想主义有趣。”
　　“太宰哥哥认识路吗？”友香问道。
　　“不认识——”太宰眨了眨眼，语气轻快。“骗你的。”
　　友香吃吃地笑起来。
　　“太宰哥哥一定中午的时候就已经把地图背下来了。”友香说道。
　　太宰温和地微笑起来。
　　“这里是我看着建造起来的。”太宰治穿了一身鼠灰色的风衣，此刻神色没什么波动，手插在口袋里往前走，随着脚步，腰后的长腰带在空气里轻轻摆动。“他们最开始打算把他们的人造生物圈建立在中间，后来改成了在西侧。我们一路朝南，从黑色的领域走到白色的那端去，在白色的区域逛完一圈就可以直接去人造生物圈里面转转。”
　　“真是周到啊，太宰。”织田走在后面，眼神有点放空。“人造生物圈，听起来是个挺宏大的壮举。”
　　太宰只是维持着平稳而温和的微笑。
　　“这样宏大的壮举你以后只会见到更多的，织田作。”
　　显然织田此刻还没有明白他想要表达的真正含义，但是太宰对此并不在意。
　　“这个地下城能逛的地方并不算多，大部分是居民区和工作区。”太宰说道，“不过文娱广场倒也有，也许偶尔会有人在那里唱唱歌，念念诗，也稍微有点儿小吃摊，不过平民区的食物嘛，味道不能指望太多。”
　　“地下城的资源很匮乏吧，”织田一边走一边轻轻拉住了友香的手，像照顾自己家的小孩那样。“难免。”
　　太宰笑了一声，说：“到了。”
　　他们一边聊天一边穿过长长的甬道，直到面前乍然开朗，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明净又颇具艺术气息的广场，连太宰都露出了一点略显意外的表情。
　　说明净，是因为这里即使处于地下也亮如白昼，每一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地面上铺满的特殊材质的地砖泛着淡淡的青色，在灯光下勉强能倒映出一点模糊的影子。
　　说颇具艺术气息，是因为每个居住在这附近与偶尔会来到这里休息的人都用自己的灵魂与善意装饰她。
　　友香原本一直在低着头看脚下，听到他们说到了就抬头看，这么一看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在甬道和广场之间有一扇小门，没有落锁，旁边贴着一张由硬纸片剪裁成的彩色的指引，上书：前方水仙广场，游览收费一份笑容。
　　广场旁边摆着一副巨大的花里胡哨的由布料缝制而成的艺术装置，由无数条细长的布料一段连接在边缘的标本钉上、一段编织交叉如衣物般呈现流线而缠绕于神像之上，在布料环绕中央的女人浑身赤果，轻轻踮着脚挺立身形，立于一节等比的纤细树枝上，能在她的嘴角见到清浅的微笑，也许她也会因为自己美丽的身体与璀璨的双翅而骄傲。
　　装置显眼得他们一眼就能看见，走近能看见下面的附言：千人衣摆圣蝶神像，由很有品味的圣蝶神教教徒每人从衣服下摆处割下一条布料，由伟大的才华横溢的油画艺术家高桥绿担任原画创作，成品由伟大的才华横溢的雕刻艺术家、装置艺术家、行为艺术家小鸟游花缝纫制作，在此鸣谢小鸟游企业的支持与赞助。
　　再四处环顾，能见到许多幅大大小小的正经油画作品装裱固定在墙上，还有专门的涂鸦角像一条带子那样包围了整片广场，人们在上面写：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呢？又在上面写：我们等候春天，夏天，又等候秋天与冬天，每当下一个季节来到，我们就换一身颜色的新衣。
　　友香望着那幅精致的缝纫作品，因为受到那种热烈情绪的感染而由衷地笑起来。
　　太宰用手指轻轻地抚摸过那些五彩的涂鸦，又看了看远处或在忙碌，或在弹琴唱歌，或在悠闲行走的平民的衣服：是各自深浅不同的黄色。
　　“这个世界现在的季节是秋天。”太宰露出一个有点让人难以分辨情绪的笑容。“真不错啊，落叶的颜色。”
　　织田凑过去，和太宰，友香一起顺着涂鸦带在广场边缘走完一圈，看到许多人在上面写诗，画石膏像，画一整面栩栩如生的蝴蝶，甚至是将他们逼入绝境却美得像场梦境的菌层。
　　广场中央有个淡黄色长裙的黑发女人，此刻正将双手拢在胸前放声歌唱。唱的就是中午的时候他们听的那首歌，声音比起录音里纯净的温柔更多一分富含生命力的坚韧，四周的居民都被她的歌声所吸引。
　　太宰有些无趣地笑了笑，看着友香被她的歌声吸引，和织田一起走到了她的身边。
　　“我以前也是个明星呢，”女人唱完，并拢双腿，几乎是有些自言自语地道。她的五官已经稍显老态，但仍然看得出年轻时的秀丽与柔和。“只不过意外总是来得很快，现在虽说还活着就已经不错了，但如今只能自己独唱，还是稍微有些可惜。”
　　“太宰先生，”她抬眼望向太宰，太宰身形高瘦而神情冷淡，没怎么搭理她。“这么多年没见，您还是像当年那样年轻啊。”
　　太宰懒得理她，但友香看上去很想和她说话，也许是因为女人过于有亲和力的面容，也有可能是她已经认出了面前的女子就是中午录音里的那个歌手。
　　“山石美津枝，”意识到太宰并不是什么好的搭话对象，女人转过头来对友香微笑，神情温柔。“我叫山石美津枝，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五月日友香，”友香轻声说。“我叫五月日友香。”
　　“你似乎很喜欢我的歌声。”美津枝说话轻声细语，表情温柔美丽，语气轻盈。“要我再为你唱一首歌吗，小友香？”
　　友香点点头，美津枝便接着唱，她显然曾经是功底足够深厚的实力派歌手，即使是毫无乐器伴奏的广场清唱也让她唱出了一种录音棚混音的感觉，毫无瑕疵的音色。
　　一曲终了，美津枝几乎是有些谦卑地开口：“太宰先生，如果可以的话，由我带您们四处走走吧，我在这里住了十三年，这些经验或许能让太宰先生的游览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