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无论如何都死不掉的太宰酱》德巴金女士

7、蝴蝶童谣

　　美津枝带着他们在广场里逛，向他们介绍每一幅画作，每一枚涂鸦，介绍那些由工业边角料制作成的小工艺品与刻满墙面的诗歌、书摘。
　　“真让人意外，”太宰平静地说。“我还以为在这样物质极度匮乏的绝境下，文化是不会有一丝水花的。”
　　“恰恰相反，”美津枝笑着说。“我们用艺术与美填饱空瘪的肚皮，用诗歌与心推动命运的船戈。”
　　“真有趣，”太宰轻轻抚摸过其中一枚蝴蝶状工艺品的表面，为一些此时此刻不便言明的事物而感到惋惜。“人从被欲望驱使的猴子进化到几乎有情饮水饱的人类，很有趣。”
　　“不过再怎么有情饮水饱，该发生的事也还是无法改变。虽然或许让我看看奇迹是否会发生也不错——”
　　他不说了。
　　太宰从来都是制造槽点的那一方，自然没有主动当自己的捧哏的道理，友香是小孩子，美津枝还和他们不熟需要保持礼貌，织田则是压根不会吐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人捧哏的尴尬气氛。
　　“好吧，”太宰说。“现在的气氛有点太沉闷了，但我懒得想点子活跃它。”
　　美津枝捂嘴笑起来，接话。
　　“太宰先生经历过怎样的世界呢？”她问道。“看太宰先生这么惊讶的样子，难道其他世界的大多数人像我们文化断代的那段时光里一样不写诗，也不唱歌？”
　　“蝴蝶河，”这是太宰第一次在织田面前提及这个文明曾经的名字，“诗歌与艺术的摇篮，爱情与宗教的花园。”
　　美津枝露出了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的表情。
　　而太宰露出一个微笑：“我曾经很喜欢蝴蝶河文明的文化，人们崇拜蝴蝶，将最璀璨纯粹的金色闪粉蝶称作圣蝶，崇尚浪漫与自由，每一年都举行以诗歌为主题的庆典。”
　　“织田作，你如果去参加的话，一定也会高兴的。”他说。“人们一整夜一整夜地唱歌，开着飞机在天上泼洒花瓣吸引蝴蝶，最简单的引蝶术——就是在绳子上绑两三张纸片然后把绳子绑上棍子挥舞，这样粗陋的玩法人类即使已经玩了几百年，但还是会有傻的上当。”
　　“听起来很有趣，”织田公正地评价道。“但我想我可能在庆典当天会睡觉。”
　　太宰大笑起来。
　　“对！就是睡觉！”太宰说，“蝴蝶庆典最重要的程序就是睡觉，在所有人都在唱歌作诗载歌载舞的时候在花香里沉沉地睡觉。”
　　“你一定会喜欢那种感觉的。”太宰弯起眉眼。“美好得就像在度假。”
　　织田把手插在兜里：“我还想再听你讲讲蝴蝶河文明的事。”
　　他们自顾自聊起来了，友香跑到一边对美津枝说：“我挺喜欢唱歌的。”
　　美津枝温柔地笑起来：“那要不要一起唱？”于是两个男人在广场的边缘大声笑谈，她们也一起坐到喷泉旁边，五月日友香唱了一首童谣，山石美津枝就给她打拍子。
　　“我跟你说哦——”织田看着他此刻闪亮亮的眼睛，意识到他此刻终于不再故作成熟。太宰有点兴奋地拉着织田的袖子：“那些写诗的人超呆瓜的！”
　　太宰讲那几年的好玩的事，又讲这个世界特有的冷笑话，然后一个人大笑，一边拍织田的背笑一边哎呀，哎呀！
　　织田找旁边的住户要了杯水，一边慢慢喝着，一边听他讲。
　　他讲，在蝴蝶河文明断代以前，曾经家家户户都有赤足而佩戴脚环的习惯，越是贵重的脚环越能彰显佩戴者的尊贵身份，而成年未婚男女脚环上的镂空纹路越是精细漂亮，这个人在婚恋市场上就越会受欢迎。
　　他讲，在蝴蝶河文明的古代神话当中，人们有数千双眼睛，却共用同一个心房。所有能化茧成蝶的虫都是圣虫，人们在圣虫的巨大的虫茧旁围成圈舞蹈与歌唱，数千双脚在地面上踢踏、点踩，他们的心却由着手臂的骨血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他讲，人们迷醉于天空与泥地之间飘然而去的舞蝶，崇拜她在狂风巨浪当中破碎却坚强勇敢的身形。人们为蝴蝶塑像，花海在她的皮肉之上绽放，她轻盈的舞步仿佛轻轻一跃就能拥入神话中人们共同的心房。
　　他讲，蝴蝶河文明断代前的求婚仪式是在脚环里注入蜜糖与花粉让蝴蝶追随男方的脚步，让一方在百花簇拥、万蝶振翅的美景当中对另一方倾诉内心当中浸透爱意的真言。
　　我将如同我爱蝴蝶，爱大地，爱天空那样爱你。人们将这样歌唱：为了你我将如圣蝶一般不畏狂风与巨浪。
　　他讲，蝴蝶河文明断代是曾经一次菌层爆发而造成的生态重组，原先在这个世界里占据优势的鬼并不是菌层，而在菌层爆发后，她的菌丝覆盖了整个世界，人类花费数百年时间依靠着仅剩的记载、文物与智慧结晶重建了最基本的文明。
　　他讲，蝴蝶河文明断代之后，有些人们就自诩新人类，崇尚理性，歌颂真知，醉心科研，鄙视仍然沉浸在失去过去的哀伤当中的旧人类，积极改造周边的环境与自身的体魄，也形成了当今激进派的雏形。
　　一头保守派抢救性挖掘过去的文化与遗迹，抱着过去的美好诗歌弹唱，因为骨子里的文艺气质而让这样的人仍然成为大多数——一头激进派不断创造新词，研究新知，自视甚高。
　　身体孱弱的老人们大都在灾变中死去了，灾变后的年轻人们又总是忙于生存，忙于斗争，忙于狂奔，忙于各种各样的事情，渐渐的，曾经的文化开始被淡化被遗忘，直到太宰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那段时间才真正开始复苏。
　　到了第二次来，脚环重新成为潮流。太宰入乡随俗，也曾穿过一段时间这里的衣服。
　　这里的服饰嘛——太宰指了指这旁边的普通居民，如你所见，他们已经连穿上最基础款式的布料都很困难了。不过你要是想听听以前的，我可以给你讲。
　　这个世界的人们曾经狂热地崇拜蝴蝶，在大灾变过后这种狂热的崇拜有所消减，但仍旧炙热。这种崇拜时常强烈地体现在艺术创作当中，而对于天性浪漫的蝴蝶河人民，裁剪缝制衣裳同样也是一种创作。在这个世界的服装设计当中，就连最基本的基础款服装，也是由一整块在身上折叠起来如同蝶翼的布料立体剪裁而成的。
　　嗯，相当精致，那段时间他穿蝴蝶元素的衣服穿到看到蝴蝶就想吐。
　　男款尚且如此，女款更是夸张，简洁大方也有，肃穆内敛也有，花哨浮夸也有，仙气易碎亦有，神圣璀璨同样也有，蝴蝶与布料的结合被设计师玩出了花。
　　“了不起的，艺术的城邦。”太宰最后这样评价道。
　　“真可惜，”织田接受这个世界的文明很快就将在他们手里消亡的设定接受得本来就很快，此刻不需要太宰在原住民面前说些什么他也心领神会地一笔带过。“我还有点想看看你穿蝴蝶一样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太宰笑着耸耸肩，因为设计师的高水准发挥，最后穿在他身上的衣服尽管是蝴蝶主题，但却仍然不失潇洒，只让他平日里有些阴郁的气质变得张扬艳丽了些许，因此他并不排斥与自己的友人谈论那些他人可能会觉得女气而为之羞耻的衣服：“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
　　美津枝给友香扎了一个辫子与发绺交织的花苞头发型。少女水绿色的头发细软干净，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在她整理编织的时候，那些头发就像流水一般在她的指尖倾泻而下。
　　扎好头发，友香轻轻地靠在美津枝的怀里，听她打拍子，唱歌，教她怎么练气，怎么发音。
　　友香说美津枝姐姐，美津枝姐姐。美津枝就笑，摸她的头然后拥抱她，又给她讲她们这儿的童话。
　　等聊得差不多了，觉得再聊下去这个下午都要过完了，美津枝带他们去拜访几位仍然在创作的诗人与作曲人。
　　“真可惜呀，”作曲人说，“我是个没什么才华的人。”
　　“真可惜啊，”诗人也说，“我是个没什么才华的人。”
　　“不，”太宰微笑道。“像是这篇作品——我就很喜欢。能让未曾了解过的人都对您的作品心生悸动，难道这不正是您才华的证明吗？”
　　好话倒是说了不少，聊起天来旁征博引，又几乎什么领域都有涉猎，连原先最是又臭又硬又是摇头又是我没有才华你们另寻他人拜访吧的小老头都被他哄得心花怒放，恨不得当场握他的手引为知己。
　　太宰就笑，一边拿着几句话就哄到手的创作者自认为最优秀的作品欣赏。
　　四处拜访一圈，太宰又带着他们一路往西。
　　到了人造生物圈周围，美津枝的身份不能让她再前进了，于是几人与美津枝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