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闷帘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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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台戏·红门迷情】————
据说京城前门外大栅栏一带的西南侧，有一个名叫韩家潭的老胡同。这个胡同属大名鼎鼎的“八大胡同”之一，最初乃妓院教坊云集之地。
然时至清初，女乐被禁，娼妓受限，此处男乐便兴盛起来。每每入夜，当你看到哪家门前挂有“牛角灯”，门楣书有某某堂名之地，那一准便是貌美娈童聚集的“相公堂子”，亦称“私坊”。
“私坊”听起来似乎比妓院典雅些，但其实也大差不差。一般是些唱红了的戏子将院子买下，在院内开班收徒培养小相公的地方。这些小相公平日里除了本业搭班唱戏，大多还要陪同当地的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去应付各种酒宴。若是金主喜欢，男代女用，留下过夜也是常有的事。
正所谓：“八大胡同客尚醒，醉生梦死任人评，谁家狎客常居此，公子王孙数不清。”
灵州当然也有这种“私坊”。
虽没有像京城那般挂牛角灯，但人人其实都心知肚明。这明里暗里，“相公”也好，“像姑”也罢，只要在千灯镇一带，看到有足蹬花鞋、绮丽装扮、玉树临风的美男儿，便知是相公了。
若问，灵州城哪家相公堂子为最？
十问九答：
“千灯以南，巷头以北。”
“沉香胡同八十五号，红门是也。”
*
乾隆五十三年，腊月十三，大寒夜。
话说百戏擂台停了小半月。迫于赴扬州之期愈近，实在耽搁不得。于是短短半月之后，官府便定于腊月大寒，将此擂台重新拉开帷幕。
可此时庆喜之案尚未查清，支持庆喜班的票友依然怨声载道。于是当晚，当百戏擂台的大幕一拉开，整个场面就变得十分混乱——
先是赛场殴斗。
那天也不知怎么了，戏场里总是有人带头闹事。甚至戏台上还没开唱呢，台下就已经开始闹了。支持红门的与支持庆喜的期间几度大打出手，叫骂声不断。光就为了平息这些事，现场的衙差在当晚就中止了比赛不下五次。
后来又是各方金主隔空骂战。
那天百乐笙一登台，本就混乱的看台区瞬间沸腾了起来，一边是叫好声，一边是谩骂声，水火交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那位寿家的公子当然也来了。
都说古有红拂夜奔，今有酒鬼夜奔。
灵州城不大不小，他这点破事，那夜次日便传得满城皆知。据说那夜之后，他就染了热疾。闭门卧床好几日，好些人以为他今儿不会来了。
如今重登观戏阁，他整个人相较过去，却显得沉默许多。全程没有为任何一个班子任何一个戏子叫好，也不知他如今是哪头的。
却听王玉川在对楼冲他连连叫骂：“寿长生！你个淫贼！你个恶棍！你就是杀害金九伶的同谋！你就是害死金九伶的共犯！你和那百乐笙一样，都是杀人犯！杀人犯！！！”
他也不吭一声。
然而如此混乱的现场，根本就无法继续正常打擂。于是官府无奈之下，只好再次中断比赛。
可再看那位激化起动乱的正主呢？
无论台下如何混乱。
人家依旧纹丝不乱。
就仿佛他一旦登上了那戏台，就不再是凡尘中人，亦听不见凡尘之音。任台下那些凡夫俗子如何骂去，他都能置身事外般的唱着、继续唱着、如此忘情的唱着……跳脱于九霄云外。
当一曲唱罢。
百乐笙在一片叫骂声中缓缓走向戏台边上，依旧照例，与台下一众票友挥手致意，甚至还俯身与台边票友握手道谢！
看到这一幕，那个坐在观戏阁的寿长生终于坐不住了。“噗通”一声，只见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紧握，神色中浮现出一丝紧张。
却看当时鱼龙混杂，那戏子竟还敢离台边那么近！真是不要命了！虽说唱戏讲究个有始有终，但任谁看都该明白，他当夜不该如此高调的。
然而他却不。
依旧我行我素的在台上招摇着。
观戏阁上的寿长生从高处往下瞧，越看这形势就越觉得不对劲。那么多人在往台边挤，抻直了胳膊想要够着他一个衣角。这一片混乱的人流之中，说不准里面就混有庆喜班的人。
尤其是那人群中一个身着紫黑马褂的男子，寿长生注意到他一路卯着劲往前挤，快挤到戏台边上的时候，他一手伸向台上想要与百乐笙握手，而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看起来像是想从裤腰里掏些什么……寿长生从自己这个位置看过去，似乎隐约还能看见他从袖口带出的寒光。
不好！
寿长生心头一凛。
果不其然，当百乐笙刚一靠近，那个男子就从腰后拔出利刃向他胸口刺去。
“小心！”
寿长生明知自己不该轻易显露身手，然而当时的情况已经不容他多虑。
他登时大喝一声，随手抓起旁边桌上的小茶杯就向楼下掷去。杯刃相撞的那一刻“砰”地一声脆响，好歹险些弹开了那一刀。
茶杯落地，砰然四分五裂！
安静片刻——
戏场里瞬间尖叫声四起。
可谁知那男子还是不打算罢休，意图暴露之后更下了死手。先是抬脚一踢，将身侧木桌一劈两半，崩裂的桌椅朝两边人群砸去，尖叫声中寿长生恐伤及旁人连忙飞身下楼去挡。男子趁此档口一跃而起，再次试图向百乐笙胸口刺去。
“快躲开！”寿长生朝百乐笙喊。
然而百乐笙此时就站在台上一动不动，就看着那人向自己刺来，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现场的官差亦来不及反应，他们赛时为了防止台下看客殴斗，大多已经四散于场中各处。戏台周边虽也有官兵值守，但偏巧了他所站位置的那个值守官兵刚刚为了平息附近一个小骚乱暂时离开。当此意外发生，全场乱作一团，那官差被惊恐的人流冲散，一时都无法赶过来。
寿长生见状，只好随手抓起一块方才挡下的碎木板向那男子的腿部砸去。木板正中那男子右膝弯，这就使得他原本正要一跃而起的双腿徒然屈下，身子不稳的向前跌去。
寿长生趁此时机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他后襟往后猛地一拽，然后当胸一脚，那人闷声倒地。寿长生飞身而上，肘膝并用，将其压制在地。
这时官兵匆匆赶来，总算将那刺客五花大绑了起来。本想带回衙门再加审讯，却没想到那刺客竟当即呕出一口血来，瞬间没了呼吸！
然而寿长生确信自己方才下手的力度定不致死，那么如此说来……这人竟还是个死士？他这边正兀自琢磨着，却听身后传来鼓掌的声音。
回头一看，是百乐笙。
“寿公子真是好身手啊～”
只见那百乐笙笑意盈盈道。
“你没事吧？刚才没伤着吧？”
寿长生一脸紧张的上下打量着他。可正当他想要上前查看那戏子是否无恙之时，这时却又忽听身侧传来一阵破风之音！一侧目，就看见一道暗箭直直朝着百乐笙射来！
“小心！！！”
寿长生立即冲上前将百乐笙往旁边一推，然而他自己却来不及闪躲……
然而事实上……
他原本是完全来得及的。
是刚才百乐笙的话提醒了他。今晚，他的确是太现眼了一点。本不应该如此现眼的，他不能如此现眼的……于是就是这么一个恍惚，那支箭就直直的射入了他的右胸口之中。
寿长生当即吃痛的吐出一口血！
然而就在他咬着牙根想把那箭拔出来的时候，却觉得眼前突然一阵眩晕。
但事实上……他觉得这伤其实并没有那么深，也似乎并没有那么痛。他更晓得这伤的位置看着唬人，但其实并不致命。若说致命，他过去可受过比这要痛的多、严重的多的致命伤！这点小伤于他而言，也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不知为何，那天当他看到百乐笙一改往日沉稳的模样，吓得大惊失色的朝自己冲过来，终于连名带姓的大喊着“寿长生！”，慌慌张张的搀扶着自己的时候，他却忽然很想装得痛一些，再痛一点。所以他就眉头一皱，装了一下。
却没想到，不装不得了。
这一装，这痛却越来越真了……
到后来还真的越来越痛，痛得他口中不住的呕出鲜血，最后双腿一软，重重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闷帘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