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辞职开始的大冒险》羽邱

36、多事之夜（下）

　　事实证明，几米高的浪头根本不会对巨人造成任何伤害，虽然这样的浪头能把汉斯和塔利亚淹没，但海水仅能刚刚超过巨人们的脚踝。至于斯黛拉她们，还在二楼客房熟睡呢，对今夜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村里的大家都出门来玩水了，我想他们原本只是起床打算度过悠闲的‘午夜小食’时间，但门外海水难闻的味道让他们纷纷走出了家门，想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独眼巨人解释道。

　　“嘿，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海水没有那股苦而咸的味道了？”小黑惊奇地趴在独眼巨人的手掌边，鼻子一动一动地闻地上的海水。

　　“大概是因为我们村子里的土壤有过滤的作用吧，海水冲过来之后，里面的盐分就被土壤吸收了，这些盐分最终又会回到海洋里去的，我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学过，叫什么自然界的‘盐循环’。”

　　“我只听说过水循环。”汉斯说。

　　“你还知道水循环？”塔利亚惊奇地说，“说真的，你绝对不可能是汉斯，你到底是谁？”

　　“水循环？那是什么？”独眼巨人问。

　　“来吧，独眼巨人先生，不如我们就把塔利亚和汉斯放在这里，我给你讲讲水循环是怎么一回事，汪汪。”小黑摇着尾巴说。

　　独眼巨人点点头，俯身把塔利亚和汉斯放到了门槛上，然后托着小黑加入了不远处正在快乐地踩着水的巨人们。

　　已经和淡水没有区别的海水从门槛边奔腾而过，塔利亚紧紧盯着汉斯，等他开口。

　　汉斯深吸一口气：“接下来你将要听到的事可能有些……复杂。”

　　“没事，我们有得是时间。”

　　“但恐怕我还不能说得太过详细。”

　　“那就长话短说。”塔利亚快速回答道。至于之后是否还有让眼前这人详细解释的必要，那就要看他“短说”的态度是否诚恳了。

　　“好的，”汉斯紧张地点点头，“简单来说，我爱上你了。”

　　塔利亚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宛如某种快速又复杂的化学变化。

　　“你什么？”

　　汉斯清清嗓子刚要重复，被塔利亚抬手制止：“不不不，我说‘你什么’只是在表达惊讶而已，不是想让你把那句可怕的话再说一遍。所以，你大半夜坐在门槛上就是在想这件事？对我有这种感情于你而言是什么重大烦恼吗？”

　　塔利亚很希望汉斯能傻傻地笑笑，然后摆着手说刚才他不过是开了个“荒唐的玩笑”，然后告诉她，他只是因为梦游才会坐在门口而已，并不是被情感问题折磨，不是在懊恼自己怎么会喜欢她。

　　今晚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塔利亚没有精力面对一个坠入爱河的前同事。

　　有什么比一个坠入爱河的人更可怕的吗？当然是一个坠入爱河的傻瓜了！

　　“不，当然不是，喜欢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不后悔的决定，我只是，”汉斯的目光落到地面，语气和表情都变得自卑，“我只是觉得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

　　就算天上忽然破了一个大洞，并且从洞里天降长着紫色半透明翅膀的蓝色小天使，塔利亚也不会比现在更惊讶了。

　　汉斯，她的前同事、大笨蛋、自恋狂，竟然开始自卑了？这就是爱情的神奇魔力吗？

　　塔利亚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此情此景她认为自己有义务说点什么，哪怕是说一句“今晚天气不错”这样生硬又拙劣的转移话题的话也好。

　　不管怎样，她的前同事此时正向她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不给点回应会让她产生负罪感。

　　在塔利亚身后不远处，几个巨人正开心地搭着彼此的肩膀在水里玩开火车的游戏，他们洪亮的欢笑声如猛兽般扑来，但塔利亚没有转身去看。

　　汉斯抬起头，露出一个苦笑。

　　“别担心，我知道你不会回应我。”

　　不对头。

　　塔利亚后退一步。

　　她有预感，汉斯的下一句话是“我其实没想告诉你的”。

　　“我其实没想告诉你的。”

　　Bingo.

　　“你是在怪我逼你说出来吗？”塔利亚问。

　　“不，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有任何心理负担。”

　　疑惑在塔利亚的心里生根发芽，就像下雨时从地里长出来的小蘑菇。

　　塔利亚向来不觉得自己能改变他人，更不认为爱情能让一个人改头换面，如果眼前这人的的确确就是汉斯的话，那么，对方一定还有事瞒着她，甚至想用“我喜欢你但我一直不敢说”这种俗套的理由来加以掩盖。

　　但是汉斯应该不会这么聪明，所以……果然汉斯已经被掉包了。

　　塔利亚看向“汉斯”，后者一脸无辜，自卑与忧虑还没从他的脸上褪去。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企图？塔利亚这么想着，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忘记现在他们两个是站在独眼巨人高高的门槛上，而门槛下就是几米深的被土壤过滤的海水。

　　“小心！”

　　塔利亚一脚踩空，慌乱之时被汉斯抓住手臂，但已经太晚了。

　　塔利亚大半个身子已经浸入水中，汉斯左手撑在门槛上，右手紧紧抓住塔利亚的手臂不放。

　　“抓紧！”

　　“呃，汉斯……”

　　“不要松手！我会把你救上来的！”

　　“哦天哪，这大半夜的，你们两个怎么又在上演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戏码呀？”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塔利亚和汉斯转头看去，见南希穿着睡衣、戴着睡帽，手里捧着一大杯热可可站在客厅。

　　南希半闭着眼睛呷了一口热可可，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后说：“说真的，你们两个离这么近有必要喊那么大声吗？嗓子不疼吗？”

　　“仙女教母，您怎么起来了？”塔利亚问。

　　“到‘午夜小食’的时间了，不是吗？我听独眼巨人说的，觉得‘午夜小食’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就设了闹钟，不过因为太困，我又睡了一小时才下楼来。”

　　“所以您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啊，我下楼后就去厨房做热可可了，那时候你们俩还不在这儿呢。不过门是开着的，我以为独眼巨人有梦游的习惯，所以没去管。呃，你们……需要帮忙吗？”

　　“不，谢谢，”塔利亚说着挣脱了汉斯的手，扶着门槛漂在水里，“我会游泳。”

　　“你会游泳？！”汉斯大为震惊。

　　“我刚才就想告诉你了，但你着急救我，根本没给我这个机会。”

　　塔利亚撑着门槛爬了上来，汉斯想去扶她，但手臂抬到一半又放下了。对此，塔利亚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对南希说：

　　“仙女教母，我们回来的时候把沙生的尸体也带回来了，现在海水涨潮到了这里，不过海水被这里的土壤过滤了，不会对巨人们造成伤害，您如果也要出去玩开火车的游戏的话，记得小心一些，别被水冲走。”

　　“什么？玩开火车游戏怎么能不叫我呢？”南希的眼睛亮了亮，她手中的热可可顿时失去了诱人的光芒。

　　“小黑也在外面呢，麻烦您也让它小心些。至于你，”塔利亚说着看向汉斯，“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汉斯，也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我会看着你的，别以为你那套‘我喜欢你但我很自卑’的说辞会让我对你放松警惕。”

　　“塔利亚，你误会我了——”

　　“我有自己的判断，如果你不打算对我说实话，其他的也就没必要说了。”

　　“麻烦二位给本仙女让个路，”南希推开塔利亚和汉斯，从他们中间穿过，“我要出去玩开火车游戏了，我要当火车头！”

　　“把湿衣服换下来吧，会着凉的。”汉斯担心地说。

　　又开始了，塔利亚翻了个白眼，毫无意义的关心，眼前这个家伙又开始演戏了。

　　塔利亚没再说话，她浑身湿答答地上了楼，换了身干燥的衣服，然后长叹一声，往床上一躺。

　　真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涨潮的事算是有惊无险，至于那个忽然性情大变的汉斯，现在还不能确定具体情况。

　　塔利亚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也许是矮人假扮的，要趁机把布莱克小姐捉回去？

　　又或者，这家伙是老板派来的？

　　塔利亚翻了个身，听着布莱克小姐和斯黛拉平稳的呼吸声。

　　可是老板行事向来直接，他何必搞得这么麻烦呢？直接把自己抓回去不就好了？

　　也许老板想弄清楚自己的目的地？等她找到了洗纹身机的时候，再让这个假汉斯把机器给毁了让自己彻底绝望？

　　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塔利亚决定把它和“汉斯没有被掉包，他只是发烧烧坏了脑子”归为一类。

　　她忽然猛地睁开眼睛。

　　还有一种可能性。

　　万一那家伙就是汉斯，而且他说的也都是真的呢？

　　那么，汉斯就是因为坠入爱河，才忽然决定成为更好的人，才努力学说长难句、并且因为自卑而半夜不睡觉跑到门口犯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还是快点睡觉吧，天都要亮了。

　　巨人们和南希玩开火车游戏的欢笑声从窗外传来，从他们说话的内容来判断，南希应该如愿做了火车头。

　　塔利亚扯了扯被子，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