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辞职开始的大冒险》羽邱

35、多事之夜（上）

　　小黑跟在塔利亚的身后低声问：“塔利亚，这么晚了你要做什么去？不会是想去告诉汉斯你已经不生气了吧？”

　　“嘘，安静，如果你做不到不说话，就回去睡觉。”

　　“好的，塔利亚，接下来我不会再说话了，汪汪。抱歉，我的意思是接下来我绝对不会说话了，汪汪。抱歉，塔利亚，我的意思是，接下来我不会再说除了‘汪汪’以外的话了。”

　　“安静一点，小黑！”

　　独眼巨人家只有一间客房，汉斯被安排在了一楼的沙发上。

　　像二楼的客房一样，一楼的沙发也很大，翻过沙发扶手的艰难程度无异于翻越一座大山，接下来，则要在堪称一大片平原的沙发上搜索汉斯了。

　　汉斯不在沙发上，汉斯在门外。

　　确切来说，此时汉斯正坐在独眼巨人家高高的门槛上想心事。

　　他睡不着，因为他有心事，同时也被独眼巨人的呼噜声吵得睡不着。

　　这两个原因哪一个更重要，他现在脑子太乱了，所以无法给出准确的排名。

　　不过至少汉斯搞明白了一个问题。

　　人在心烦的时候真的会有闲情抬头望月吗？

　　答案是否。

　　倒是有把亮得过分的月亮从天上拽下来扔进沼泽地里的冲动。

　　汉斯心烦意乱地往后一靠，却靠了个空，整个人向后仰去，“噗”的一声，他的后背与独眼巨人家高高的门槛紧密贴合，目光所及之处，还好巧不巧正是令他感到心烦的罪魁祸首——上下颠倒的塔利亚。

　　过了几秒钟，汉斯才反应过来，上下颠倒的是他自己。

　　好极了，他想，自己真正做到了物理意义上的神魂颠倒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塔利亚站在门槛另一边，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她猜不出汉斯大半夜的不睡觉坐在门外是为了什么事，反正不可能是为了看月亮。

　　在汉斯的脑袋里，月亮等同于一个大灯泡，而且是个时不时就会坏掉的灯泡，塔利亚不认为汉斯对月亮有任何好感。

　　“呃……首先，我当然不是在看月亮，因为我不可能大半夜的不睡觉盯着一个隔三差五就会坏掉的电灯泡看个没完。”

　　汉斯快速在自己的语料库里搜索着，随便抛出几句可以说的废话，但他必须给出一个答案，因为塔利亚正等着呢。

　　小黑看看汉斯，又扭头看看塔利亚。

　　狗狗是很敏感的，它能感觉出，现在塔利亚和汉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于是聪明的小黑决定保持沉默。

　　塔利亚微微点头，这个回答非常汉斯，也许汉斯并没有被金丝雀掉包，这个汉斯就是真的。

　　虽然大半夜坐在门槛上是有些古怪，但鉴于对方是汉斯，这种奇怪的行为发生在他身上，倒也正常。

　　毕竟塔利亚从没在半夜和汉斯见过面——他们的老板的确压榨员工，但还没有到让他们工作到凌晨那么没人性的地步——兴许汉斯习惯半夜在门槛上坐着发呆什么的呢。

　　“呼噜声太吵了。”汉斯最终说。

　　“是吗？”塔利亚抱起了胳膊，而小黑，虽然依旧没有搞清楚状况，但也配合地屏住了呼吸。

　　这个汉斯不对劲。

　　门是开着的，独眼巨人那洪亮的呼噜声就算是坐在门槛上听也照样震耳欲聋。真正的汉斯虽然傻，但耳朵还是正常的，如果是为了躲呼噜，绝对不会选择坐在门槛上。

　　所以……

　　“什么声音？”汉斯忽然说。

　　塔利亚眯起了眼睛。这个假汉斯一定是认为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要分散她的注意力，然后逃跑。她才不会让他得逞。

　　“除了独眼巨人先生的呼噜声外，”塔利亚冷静地说，“我没听见任何声音。”

　　“不，我真的听到了什么声音。”

　　汉斯侧耳细听，周围的确有什么东西在沙沙作响，而且正以很快的速度往这边来。

　　“你的演技太拙劣了，老实坦白吧，你到底……”塔利亚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也听见了“沙沙”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了，而且风带来了一阵阵又苦又咸的气味。

　　“是海水的味道，汪汪。”小黑说。

　　“可这里离海边很远，就算海水涨潮，也不会波及这里啊。”汉斯皱眉，他是很开心能有事来分散塔利亚的注意力啦，但命运也不必如此客气，专程派海啸来回应自己的祈祷吧？

　　“涨潮……”塔利亚皱眉思考，“半夜涨潮……涨潮……沙生！”

　　“沙生？就是会自爆的那东西？可沙生和涨潮有什么关系？”汉斯问。

　　“关系大了！”

　　塔利亚翻过高高的门槛，顺便拽着汉斯的胳膊把他也拉到地面上，俯身在地上搜寻起来。

　　“快点找沙生的尸体，然后把它们送到海边，不然整个村子都会被海水给淹没的！”

　　“你的意思是，海水是来找沙生的？”

　　“没错！我们白天到岸边的时候，不是正好碰上许多沙生自爆吗？沙生死后，到了夜里，海水会涨潮把沙生的尸体冲进海里，但我彻底把这事给忘了，身上粘着它们的尸体就回来了！”

　　“而且我们把沙生的尸体洒了一路！巨人村的主路上都有沙生的尸体！”汉斯大喊，他现在已经搞清楚状况了。

　　“所以快点来帮忙！”

　　塔利亚已经找到了一些沙生的尸体，它们和泥土混在一起，黏性有所减弱，但她担心沙生的黏液已经渗入地里，恐怕只把地面上的部分处理掉是无法阻挡海浪的步伐的。

　　“谁能帮忙把我抱出去？这门槛太高了我跳不过去，汪汪。”小黑在门槛内焦急地摇着尾巴，海浪声越来越近了。

　　“谁在哪里？”

　　独眼巨人洪亮中带着惊恐的声音传来。塔利亚和汉斯都停下了动作，小黑则不再摇尾巴。

　　每天凌晨两点都是独眼巨人的“午夜小食”时间。

　　三分钟前，独眼巨人被闹钟叫醒，破天荒的只用了三分钟的时间就从床上起来了，要知道，往常他醒后总是要赖一会儿床，这个“一会儿”的范围大概是两到十八个小时。

　　但今天晚上独眼巨人非常饿，那个胖胖的仙女太能吃了，把食物都吃掉了，他没有吃饱。

　　总之，独眼巨人下床之后，就迈着期待又雀跃的步伐往厨房走去。

　　然后，独眼巨人发现自己家的门大开着，月光通过开着的门照进屋内，但门口并没有人。

　　于是，他惊恐地问：“谁在哪里？”

　　塔利亚和汉斯愣了一秒左右，然后他们两个像弹簧一样猛地从地上弹起来。

　　“独眼巨人先生！快去通知全村的巨人让他们逃跑！要涨潮了！”

　　独眼巨人定睛一瞧，发现在门口的是塔利亚和汉斯。他们两个实在太小了，都没有门槛高，刚才他没有看到他们。

　　“什么涨潮？可是为什么会涨潮呢？”

　　独眼巨人的心思早已一大半飘进了厨房，剩下的另一小半则还没有睡醒，所以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沙生！我们白天的时候把沙生的尸体带进村子里来了！”塔利亚大喊。

　　“现在海浪要来带走沙生的尸体！”汉斯大喊。

　　独眼巨人艰难地思考了片刻，然后不确定地问道：“总之，你们是想说，村子即将被海水淹没了？”

　　“是的！所以快去叫醒其他的巨人！”

　　“塔利亚，恐怕太晚了，汪汪，”小黑小声说道，“海水的味道越来越近了，来不及了。”

　　塔利亚和汉斯听了小黑的话后惊恐地转过身去，对着凶猛的浪头，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们就被扑面而来的海水给吞没了。

　　*

　　“你们没事吧？”

　　独眼巨人洪亮的声音几乎震破塔利亚的耳膜，她闭着眼睛往旁边扭头，感觉鼻子碰到了什么湿答答的东西。

　　“是小黑吗？”塔利亚艰难地开口，刚说完这句话，就被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苦而涩的海水给刺激得咳嗽起来。

　　“汪汪。”同样被海水冲了个湿透的小黑回应道。

　　躺在小黑旁边的汉斯手指抽动两下，皱了皱眉，猛地坐起身咳嗽起来，边咳嗽边喊塔利亚的名字。

　　“塔利亚没事，只是在咳嗽，和你一样。”小黑甩甩身上的水，用脑袋蹭了蹭塔利亚的胳膊。

　　“小黑，你身上的水都甩到我身上了。”塔利亚温柔但果断地把小黑往汉斯的方向推了推。

　　“塔利亚！你没事吧？”汉斯果断且不温柔地把小黑往旁边一推，占据了小黑刚才的位置。

　　“你没事吧？”独眼巨人问小黑。

　　“有事，我感觉自己被忽视了。”小黑难过地说。

　　“别难过，小狗，我刚才也被他们给忽视了，”独眼巨人耸耸肩膀，“怎么说刚才也是我救了他们，虽然是举手之劳啦，不过我也不介意他们向我道个谢什么的。”

　　“谢谢你，独眼巨人先生。”小黑诚恳地说。

　　“不客气，小狗，还有，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让你感觉好一些，刚才海浪打过来的时候，我先救的是你。”

　　虽然这主要是因为小黑距离独眼巨人最近，而且在海浪过来的时候小黑迅速就被冲到了独眼巨人脚边，不过安慰人（或狗或其他生物）的时候，不需要把话说得太准确。

　　“谢谢您，先生，衷心感谢。”小黑不好意思地摇起了尾巴。

　　“咳咳，如果二位已经互相谢完了的话，可否告诉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村里其他巨人呢？他们逃出来了吗？还有斯黛拉她们呢？”

　　塔利亚扶着独眼巨人的食指站了起来，她、汉斯和小黑都在独眼巨人宽大的手掌上，周围到处都是尖叫声，而且灯火通明，想必是村子里的巨人们都在举着火把四处逃命。

　　“哦，他们都很好，请不要担心。”独眼巨人礼貌地说。

　　“您不必安慰我了，”塔利亚摇摇头，“这是我的错，我只希望还能有机会弥补，我们快点去救人吧。”

　　“塔利亚，我想独眼巨人先生说的是真的，”汉斯从独眼巨人的食指和中指的缝隙往外看去，“他们都很好，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