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辞职开始的大冒险》羽邱

25、小黑的心事

　　独眼巨人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有麻烦了。

　　但作为一名合格的绅士，他做出了谎言被戳穿后的本能反应——狡辩。

　　“不，先生们，你们可能记错了，不是我认为那个精灵逃跑了，而是这位精灵先生先说，他猜测那个精灵可能是逃跑了。”独眼巨人忍住拔腿冲出自己家的念头，疯狂眨着眼睛说道。

　　“不，先生，”另一位精灵说，“我从未说过我们要找的精灵是逃跑的，您不能这样污蔑我。”

　　“哦，是这样吗？那大概是我记错了，”独眼巨人紧张地笑了笑，这笑声听起来就像他在通过清嗓子来吐出喉咙里的一根小鸟羽毛，“你们知道的，这里是巨人村，平时我们很少能看见精灵，所以我有点激动，就把你们的话记错了。”

　　“既然是这样，先生，您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紧张？”精灵两边的眉毛都向上扬起，他的额头上因此满是皱纹。

　　“我？紧张？哦，这说起来有些尴尬，但其实，我，我的外号就是‘尴尬巨人’，因为我常常感到尴尬，替别人尴尬，当然，绝大多数情况下我都是为自己感到尴尬。”独眼巨人回答。

　　精灵的笑容更加嚣张，他向前迈了一步，阴森森地说：
　　“我想，你不会拒绝让我们进去搜查一下吧？”

　　独眼巨人向后退了一小步，但对精灵来说，这是一大步，于是两个精灵又往前走了几步，并且爬上了独眼巨人家的门槛。

　　现在他们已经站在了对他们来说过高的门槛上，只要再纵身一跃，就可以进入独眼巨人的家了。

　　独眼巨人的神色越来越慌张，比看见家里出现蟑螂时还要更慌张一点儿。

　　“是的，请让我们进去搜查一下吧？”另一个精灵笑着重复道。

　　听见这句话，独眼巨人一下子冷静下来，就像被人泼了一桶冷水一样迅速，而且他的脸上显现出一丝茫然。

　　“你说……你说‘请’？”独眼巨人问。

　　“是啊，我们可是有礼貌的精灵，用这个词有什么奇怪的吗？”精灵也很诧异。

　　“但是，你说了‘请’，所以你是在问我的意见？”独眼巨人问。

　　“呃……我想是的？头儿，咱们是不是这个意思？”

　　“就算是又怎样？”精灵不耐烦地说，“我们怀疑你的家里藏着那个精灵，所以要进去搜查一下，请你配合，快点给我让开。”

　　“不，先生们，我想你们大概还不明白，”独眼巨人向前走了一步，“既然你们无权强行进入我家，那么我拒绝邀请你们进来搜查。二位可以离开了。”

　　两个精灵愣在原地。他们素来听说巨人村的巨人都笨笨的，没什么大脑，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而且行动迟缓，不像他们精灵，又聪明，行动又敏捷。

　　“可，可，可我们本来以为你一定会同意的。”

　　“哦？那可真是很抱歉了，我不同意。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让两只不怀好意的精灵随意进我的家搜查？”独眼巨人说道。现在他的底气已经越来越足了，声音也不像刚才一样抖个不停。

　　“两‘个’精灵，先生，”精灵好心提醒道，“我们不喜欢被人用‘只’这个量词来形容，听起来歧视意味太重。”

　　“哦，十分抱歉，我不知道，”独眼巨人立刻礼貌地说，“请允许我修正一下我刚才的话。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会让两个不怀好意的精灵随意进我的家搜查？”

　　“没关系，先生，不知者无罪，改了就好，”精灵也礼貌地回答道，“是的，先生，如果没有您的允许，我们的确无权进入您的家中进行搜查。”

　　“所以，”独眼巨人说，“你们可以离开了。”

　　两个精灵面面相觑。

　　“看来我们进不去了。”

　　“是的，头儿，进不去。”

　　“还有其它办法吗？”

　　“没了，头儿。”

　　“那咱们走。”

　　“好的，头儿。”

　　两个精灵向独眼巨人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了。

　　独眼巨人再一次把门关上，靠在门上，由于激动和紧张，他现在有些眩晕。

　　布莱克小姐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

　　“他们又走了？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了，”斯黛拉拍打着她的金色蓬蓬裙，泥土从裙子上纷纷落下，在阳光的照射下四散着落地，“独眼巨人先生的态度总算强硬了一回，他们不敢再回来了。天哪，这个早上实在是太漫长了，我想我需要回床上躺一会儿，休息休息。”

　　“我们不应该先谢谢独眼巨人先生吗？”布莱克小姐犹豫地问。

　　“当然，所以你带着我的谢意一起去谢他吧。”斯黛拉打了个哈欠，转身往楼上走。单是上楼就要花费她不少体力，她觉得自己能一口气睡到天黑。

　　“可是，可我，呃，好吧。”布莱克小姐不情不愿地说。

　　作为一个处在尴尬期的青少年，布莱克小姐总是羞于向别人表达感情。对她来说，对别人说“谢谢”比说“我的忧伤是黑夜里安静舔舐伤口的小鹿，我的孤独是在黑夜里擦拭烛台的浮屠”要难多了。

　　布莱克小姐深吸一口气。毕竟已经答应斯黛拉了，她必须要向独眼巨人道谢。

　　背靠着门的独眼巨人现在感觉好些了，至少他能看见东西了，虽然还是有些重影，但问题不大。

　　现在正是向他道谢的好时机。

　　布莱克小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往独眼巨人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太好了，布莱克小姐在心里小声欢呼。万事开头难，她现在已经开了头了，接下来只要一步一步走到巨人面前，然后说“谢谢”就可以了。

　　布莱克小姐小心谨慎地抬起右腿，打算迈第二步。

　　独眼巨人看见了布莱克小姐，他“嗨”了一声，本想告诉她那两只（抱歉，应该是两个）精灵已经走了，她安全了，但布莱克小姐一听见他说话，就立刻转身往楼上跑，并且没一会儿就追上了正在艰难爬楼梯的斯黛拉。

　　独眼巨人耸了耸肩膀，决定不去想布莱克小姐行为反常的原因。他今天已经很累了，刚才狡辩的时候他耗费了大量的脑细胞，是时候来一杯热乎乎的茶了。

　　或是两杯。

　　或是一整壶。

　　“嘿，布莱克小姐，你可真是身手矫健啊，能不能拉我一把？”斯黛拉仰头冲着布莱克小姐大声喊道。

　　布莱克小姐满脸通红，被斯黛拉叫了名字之后，她就像被点燃的鞭炮一样，火速冲到了二楼，一溜烟跑没影了。

　　斯黛拉大惑不解，凭着突如其来的好奇心，她也快速爬到了二楼，跑进了客房。她和布莱克小姐、小黑住同一间客房，原因有二，一是巨人家的客房太大了，床也很大，几百个人一起躺在上面也毫不拥挤，二是巨人家只有一间客房。

　　不习惯和别人一间房的斯黛拉不是没有试着争取过，让巨人睡客厅，布莱克小姐去巨人的房间，自己住客房，但被巨人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睡自己的床是我唯一的条件，别的你想怎样都行”。斯黛拉觉得再难为他实在残忍，只好和布莱克小姐与小黑一同住在客房。

　　斯黛拉艰难地爬上了高高的床之后，又跋涉了好久才累得瘫倒在布莱克小姐身边。

　　“你怎么了，布莱克小姐？为什么要用被子蒙住头？”

　　“没事。”

　　斯黛拉隔着被子拍了拍布莱克小姐，但她就是不肯把头露出来，并且在被子底下跑起来。

　　斯黛拉见布莱克小姐跑了，想都没想就跟在后面追，两个人一个在被子下面跑，一个在被子上面追，硬生生开创了一个全新的体育项目。

　　忽然，布莱克小姐停下了。跟在她后面的斯黛拉停不下来，猛地撞上布莱克小姐，布莱克小姐尖叫一声跌倒。

　　“嗷呜！”

　　“小黑？”斯黛拉正压在布莱克小姐身上，挣扎着要起来，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嗷呜”声，忙向四处张望，可不见小黑的身影。

　　“在这里，”布莱克小姐说，“我压着呢。”

　　“叠罗汉两人一犬”比赛落下帷幕，由于只有一个组参赛，她们和它既没有输，也没有赢，但总的来说，她们和它获得了第一名。

　　斯黛拉已经累得不行，她往床上一躺，说：“现在，布莱克小姐，该告诉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作为回应，布莱克小姐在被子底下滚了几下，叫被子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她现在像只巨大的蚕宝宝。

　　“哎呀，告诉我呗，到底怎么了？”

　　斯黛拉拍了拍布莱克小姐，隔着厚厚的被子，她也分不清自己拍的是布莱克小姐的头还是屁股，但总之她拍的是布莱克小姐。

　　但是回应她的却是一声熟悉的“嗷呜”。

　　“小黑？对了，小黑也在被子里，你又是怎么了，小黑？”斯黛拉又拍了一下被子。

　　“嗷呜。”

　　“小黑，我对学习一门新语言没有丝毫兴趣，麻烦你用人类语言跟我对话好吗？”

　　“我想小腊肠了，汪。”

　　“腊肠？你饿了？”

　　“不是吃的腊肠，是小腊肠！”

　　斯黛拉花了几分钟的时间，还是没有想起来小腊肠是什么。

　　“啥？所以你不是饿了？”

　　“小腊肠是国王养的腊肠猎犬！我的梦中情犬！我的单相思对象！汪汪！”

　　“哦哦，我想起来了，你相思成疾，病入膏肓了？”

　　“我只有相思成疾，才没有病入膏肓！我还要去王宫见小腊肠呢！”

　　昨晚小黑因为太想见小腊肠而失眠了，很晚才睡着。深夜是最适合伤感的时间，所以小黑任由自己的悲伤在黑暗里舒展开来。

　　小黑一想到小腊肠，就会想到，自己竟然连张小腊肠的照片都没有。它太懦弱了，不敢把主人的报纸撕坏，为这事它常常责备自己。

　　小黑细腻的感情遭到了斯黛拉的无情嘲笑。

　　“你好可爱啊小黑，虽然你很难过，但从我的角度，我看见的是一只可爱的小狗因为见不到另一只小狗而嗷嗷叫，太可爱了。原来旁观者角度的求而不得这么好笑！”

　　“别这样，斯黛拉女士，爱情应当被尊重。”布莱克小姐闷闷的声音穿过层层被子传来。虽然她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暗恋过什么精灵，但她很理解小黑，因为布莱克小姐在精灵村找不到任何值得她暗恋的人，所以她把“暗恋”这件事看得十分神圣而珍贵。

　　“嗯哼，布莱克小姐，你对此似乎很有感触？”斯黛拉意味深长地笑了，虽然布莱克小姐看不见她在笑，但单从她的语气，布莱克小姐就感觉大事不妙。

　　斯黛拉把手放在耳朵旁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夸张地说道：

　　“哦！那是什么？我仿佛听见了窗外丘比特扇动翅膀的声音。布莱克小姐，你不会是和小黑一样，坠入了那条名为‘爱情’的河流了吧？”

　　“当然不是！”

　　布莱克小姐很生气，她很讨厌当自己觉得害羞时别人就往爱情的方面瞎猜，但其实她只是害羞而已。比如两周前她被亚瑟派去做问卷调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和善的老奶奶，她夸布莱克小姐的穿着很好看，为这事布莱克小姐脸红了整整三天，这可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爱情！

　　“哎呀，你别急嘛，我就是随口一说，向你献上我诚挚的歉意，布莱克小姐。你得体谅一下我，人老了之后反而比年轻时更加渴望爱情。”斯黛拉拍拍布莱克小姐，仍然不知道自己拍的是对方的脑袋还是屁股。

　　“是吗？那我老了以后，也会整天把爱情挂在嘴边吗？”小黑担忧地问。

　　“如果是你的话，也许会。”斯黛拉回答。

　　布莱克小姐继续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好像打算这一生就以大型蚕宝宝的状态生活。

　　道歉的事就过几天再说吧，她想，反正塔利亚她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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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