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tr]遗忘》白骨红砂岩

2、第 2 章

　　没有如果。

　　哈利承认，他确实曾经心怀期待。但这个魂器的记忆，影子的影子，自称拥有黑魔王所有记忆的里德尔，已经明明白白宣称他的期待实属愚蠢。

　　那么，他还在等什么呢？

　　什么抓着你不放，赶快消失吧，哈利得出结论。可是，事实证明，情况已非理智所能左右。

　　第二天夜晚，他照样在天文塔醒来。白天，他处于一种一无所知的状态，就好像中了定时的遗忘咒，有关夜晚天文塔的记忆，唯有此刻才能全数记起来，仿佛暗示这是只能哈利本人来应对的难题。

　　没关系，孤身犯境，也不是头一回了。

　　今夜的天文塔星光黯淡，他不知道里德尔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对方的表情倒是平和，不露声色，不过他们对视的第一眼，哈利竟觉得窥视到对方的情绪：淡淡的厌倦。他的心脏小小地抽了一下，很难说这不是心虚的表现：既然没什么期待，为什么他的记忆还要抓着里德尔不放。

　　“救世主大善人，我想我高估你对自己大脑的控制，不如我们来聊点别的吧。”里德尔还是坐在前天晚上的椅子上，他抬抬下巴，示意哈利也坐下。

　　哈利耸耸肩：“椅子飞来。”眼角余光他看到里德尔垂在制服口袋旁的手极快地握了一下，他想了想，问：“其实昨晚就想说，你这种状态是不是……用不了魔杖？”话到嘴边，没来由的，他还是选择了另一种委婉的说法，虽然好像也没多委婉。

　　“如果不是，你以为自己还能这样跟我说话？”里德尔淡淡道。

　　对方回应很快，可哈利觉得刚刚的时间仿佛被暂停了一小下。

　　“哦。”他其实知道答案的，但亲耳听到还是有点意外，连带着忽视里德尔挑衅的措辞。没有魔法意味着什么，哈利再了解不过，他清了清嗓子，脚尖开始不安点地。

　　见鬼，他在不安什么，难道不该开心吗？他突然明白，难怪里德尔一直称呼伏地魔为“他”，难怪他一直有意无意地强调他的死亡。

　　因为一切都不同了。

　　“够了！把你脑子里的垃圾清一清。”里德尔出声打断他的走神。

　　哈利疑惑道：“你还能摄神取念？”

　　里德尔抓住哈利的胳膊，把他按在椅子上：“不能，但我建议你修习日常行为心理，挺有用。”

　　哈利被他抓到伤处，倒吸一口冷气：“心理学，你还看麻瓜的东西？”

　　里德尔歪头，竟关心道：“怎么了？”

　　“就是拜你所赐。”哈利白天和魔法部一起活动，协助傲罗清理黑魔王的据点——这是对外的说法，鉴于哈利对魂器的了解程度，他主要为他们提供线索，讨论黑魔王可能留下某些危险的后手和应对措施。

　　哈利想到明年补完课程毕业后，反正是要考傲罗的，能提前熟悉也不错，就跟着去了。没想到头一遭就撞上一卷羊皮纸里藏的反弹诅咒，好在现场都是经验丰富反应快速的老手，不至于让救世主可笑地命陨于一次战后搜证。

　　里德尔泄了力，但没有松开：“你去过里德尔宅邸。”他眯起眼，“他们竟然拿你冒险呢。”

　　哈利还没来得及反驳，便听对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吧，”哈利掰开对方的手：“你想打听我们抄你老宅的情形？黑魔王想要自首吗？”

　　里德尔垂下眼睛：“黑魔王不会，但我会呀。”哈利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真的，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他的秘密。比如你辛苦受伤得来的手稿上的解咒。”

　　“作为交换？”

　　“控制你的脑子，别来打扰我，”哈利怀疑听错了，但里德尔吐字清晰，“小鬼，我一点儿也不想看到你，能理解吧？”

　　“你以为我很想吗？”哈利脱口而出，但他接着紧闭嘴了——是啊，他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正如对方所说，也正如他上次负气般的扬言，他竟然还在同情这个人、那个婴儿，潜意识里的，他还在期待着一个善的可能。

　　可是，这不公平，善有什么错？哈利烦躁地想，他敢说自己问心无愧，他就是这样的人，可凭什么，到头来困扰的还是他。

　　哈利摇摇头，甩开这些想法，脑子飞速运转：“所以，你现在打算，呃，教我‘控制大脑’？我们搜查的那些手稿里，有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你还不蠢。”里德尔轻声说，“而且，接受得比我想象中快。”

　　如果哈利没眼花，刚刚里德尔一闪而过的眼神确实是欣赏吧。

　　“如你所言，我也不想见你。我猜猜看，要找心灵魔法或记忆相关的部分？怎么，你不能直接手把手教我吗？还得去翻几十年前的笔记？”哈利知道黑魔王曾经是研究心灵魔法造诣最精的当世魔法师，甚至不必说“之一”。

　　“直接？”里德尔轻笑着，突然严肃道，“这里有个主要问题——你的理论基础？你学东西挺快吧？”

　　“呃，还成。”哈利突然有种被教授课堂追问的错觉。

　　“行，很快就会知道。”里德尔哼了声，“先来个餐前酒——关于你前几天遇到的反弹咒语——我看看，手臂上的伤口愈合得很慢，虽然第一时间采取措施。现在傲罗都是大脑发育不全的巨人吗？文献的解咒最忌讳这类咒语，只会反向增加……”

　　如果排除里德尔对傲罗不掩饰的刻薄评价，哈利不得不承认，他算是个好老师。也许当初他申请黑魔法防御教职，倒真抱有几分传道授业的目的？想象了身穿长袍站在讲台上一丝不苟的里德尔……画面一闪而过，哈利赶紧回神。他发现自己对咒语原理这类理论也能听得津津有味，得益于对方深入浅出的讲解，他理解得七七八八，但远远不够——

　　“等等，这里你能不能演示一下——”他自然地递过魔杖。

　　一道闪电鞭开厚重的云层，禁林里的夜枭四窜，天文塔四周响起闷雷。

　　里德尔的影子遮住窗外的闪电，他推开椅子站起来，那一刻哈利有点害怕，但不是怕对方可能的攻击，他尴尬地收回手：“对不起，我……忘了。”

　　里德尔没理睬，他走向教室的另一头，拿了什么东西。

　　他把东西轻轻放在哈利旁边的桌子上。“你做一遍给我看，记不住就写。”教室储物柜里的羽毛笔和羊皮纸。

　　哈利松口气，他集中注意力，复述咒语，里德尔纠正他的发音，解咒过程由几套咒语构成，哈利跟着里德尔的拼读悉数抄在羊皮纸上，顺便讨论简化了原先解咒的程式。他们配合默契，好像刚刚只是被姗姗来迟的春雷打断而已。

　　里德尔的指尖落在才写好的一处文字上，指腹沾了斑墨，和他细细的血管一样的靓蓝。血管里曾有多么强大的魔力流淌，哈利想，现在这人靠得那么近，不像以前，他感受不到任何魔力的威压。

　　“错了”，里德尔手指点了点，哈利拿起笔：“哪里？”

　　”Urghwer, 不是 Arghuer“，里德尔双手抱胸，“七年级开学的基础课，别告诉我你连这个都听不懂。”

　　哈利胡乱划掉单词，冷冷道：“很遗憾，七年级我正被一个疯子到处追杀。”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好笑，哈利听到对方令人烦躁的笑声：“对不起，我忘了。”羽毛笔写起来枯涩沉重，里德尔，总是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原谅你刚才的冒失，扯平了。”

　　梅林！见鬼的扯平！哈利愤愤地想，永远也扯不平！哈利，你对他抱歉同情个鬼！

　　那一晚尽管有点糟糕的心绪，但总体还是在可称之为冷静体面的对话中走向尾声。

　　“你通过考核了。记住，所有和魂器或大脑控制术有关的，另外，遇到这种符号标记的尤其注意，用我教你的解咒方法。”里德尔撕了张纸，写了几个词，折起来，趁哈利不注意拍在他额头上，遮住他的疤痕。

　　“通不通过，你现在也只能仰赖我啊。”哈利咬牙推开他的手，起身离开天文塔，窗外晨光熹微，含着露水的风扫在身上，冻得他一激灵。

　　“为了我们的事业，男孩，加把劲。”昏昏沉沉间，他看着这个幽灵般的记忆站在格兰芬多红色的帘外，他闭眼，仿佛还能听到他的呼吸，但渐渐地，随着黑暗的意识之海涌来，那声音像一道影子，被悉数吞没。

　　失去意识之前，他模模糊糊地想着，泛滥的善良等同于软弱，他必须控制了，尤其在那个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