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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京华际遇 ...

  •   光寒睁开眼的时候,自己正身处一座寺庙。长夜里,唯有几案前的长明灯映得寺庙的神像金光闪闪的。神像面前放着一只五瓣葵口凹底斜腹秘色瓷碟。瓷牒泛着冷光,里面放着献给神祇的贡果。
      光寒盯着果子硬是愣神了几秒,才感觉到自己的胃里空空的,不知道是几天没吃饭了,饿得发慌。她尝试着动了动小小的身体,却发现根本挣脱不开手腕上的绳索。随着动作,她身上也传来剧痛,像是被狠狠打过一顿。她被绑在香案右边的柱子上,嘴里还被塞了块布。这布还散发着一股霉味,激得光寒一阵干呕。还好现在似是夏天,身穿单衣也不会觉得难熬。但是她在发烧,可能是伤口感染引起的,额前的刘海都已被汗水打湿。
      世人竟如此对待一个年幼的孩子。
      不对,好像不止一个。
      光寒听到她的身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她费力地扭动身体,才发左边的柱子还绑着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面上脏兮兮的。灯火映得他半边侧脸蜡黄一片,像是也饿了很久。光寒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嘴里的布团吐出来。
      她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和这个小男孩有没有什么关系,他俩是被绑架了吗?光寒决定先和他搭个话:“哥哥,你睡着了吗?”
      小男孩一半的脸拢在影子里,他没有被布堵着嘴,费力地睁开眼睛,舔了舔裂开的嘴唇,开口道:“你别闹了。这里是神庙,祭祀仪式没结束之前,是没有人会进来救我们的。”就说了一句,他好像已经用光了仅有的力气。
      光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样下去不是饿死,就是渴死,他到底知不知道啊!不过她也马上抓住了男孩话里的关键信息。
      “我们是祭品?”
      “嗯。”光寒听了心里一沉。
      “这是什么神庙?”
      “五通神。”
      这无名无姓的邪神,何德何能让她来当祭品。要不是光寒此时毫无力气,她早就把这神像大卸八块了。
      完了,难道真要在这里等死,然后再投一次胎吗?这可不行。
      静默了片刻,光寒仿佛适应了身上的痛楚,她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不妙,此时不能放任自己睡着,于是她朝左边的柱子方向开口:“我快不行了,你同我说说话,说说话……”
      “好吧……现在你知道厉害了。我之前劝你别闹,你若听我的,也不至于挨这顿打……你想说什么?”男孩有气无力地回应。光寒听得出来,他答得很勉强。
      一个稚童能懂多少,光寒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她的脑子在嗡嗡作响,几乎没有力气思考如何逃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进来的是个年轻男人,他身着窄袖胡服,借着门外的月光,光寒甚至能看清他盘领上的绛色祥云图案,但却看不清男人的脸。
      光寒料想,这人非富即贵。
      “你就是临川的女儿?”
      光寒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他口中的人,也许是他的兄弟,也许是他的情人。不过能她乖巧地点头。男人将她从柱子上解救下来。
      “我是你的舅父。”
      额,她猜错了。不过没关系,看样子她有救了。
      男人牵起她的手,想要将她带离神庙。光寒意识到,他一点儿都没有解救那个小男孩的意思。想着刚才他好歹陪着自己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光寒放开男人的手,又转身跑回柱子那边。
      “你想带他走?”男人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他是我哥哥。”光寒随便扯了个离谱的谎。她扶起小男孩,还好他此刻也没有力气戳破她的谎话。
      “……”
      最终男人还是妥协了。
      月光照着空荡荡的神庙,唯余远处的马蹄声,不甚清晰。
      第二天,祭祀的村民也只当是他们的祭品已经被神明享用了。
      光寒没想到的是,自己在点背了许久之后,仿佛突然时来运转。荒山野岭里随便挑的身体都能中大奖。救走她和小男孩的人是位皇室宗亲,纪王李慎。他们两人都被过继到他的名下,改名换姓。男孩被赐名李攸。而光寒“借壳还魂”的这个小女孩原名周红尘,身份原是临川公主的女儿,据说父母早亡,留下她个小娃娃,还一不小心走失了。李慎好不容易才寻回她,改周为李。从此她有了新身份——李红尘。但因年纪小,并无封邑就是了。
      光寒相当满意她现在的生活。
      纪王虽然脾气古怪,不喜与人亲近,但在朝中的权势不小,人才出众,更兼博古通今。纪王妃是个很亲切又很特立独行的女人,光寒很是喜欢。她不经常在府中,是个有秘密的女人。她的便宜兄长李攸沾了她的光,也待她有如亲妹。
      光寒有时候甚至觉得,做个凡人也很是惬意。可惜就是毫无法力,只能借一些符咒施些小法术,功效甚至还不如凡人的毒药。
      光寒扔掉手上的符箓大全,又抄起一本医书。她已经成功用光寒自己绘制的召唤符咒联系到了自己从前的侍女,青萍和结绿,并在街上上演了一出卖身葬父的戏码,将二人买入府中。但她们也受到天道制约,在凡间使不得任何法术。
      光寒附身的这具凡人身躯很是孱弱,毕竟当时这小女孩濒死,才得以容她“鸠占鹊巢”。她得先学些防身的本事,比如制毒,以策万全。
      作为王府的郡主,她的自由受到一定的限制,还有一堆功课要完成。哥哥虽然平时对她有求必应,但唯独不允许她逃学。
      光寒显然不会就这样和这世道妥协,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她得找到那个人的转世,然后尽力保他渡劫成功。
      平日里,光寒除了研读医书外,闲时就偷溜出门。她尝试过很多方法,探索那人魂魄在这世上的痕迹。但是道家的法阵,她研究了一个又一个,都一无所获。
      光寒也曾央求李慎带她去拜访当朝的国师知远道人。他是时下最得圣眷的方士。凭他的道行,也只能计算出一个大致的方位。法阵的光采熠熠,指示她所寻那人所在,乃为天下之中。
      这囫囵的谜面可以有太多的解释了。光寒将信将疑,但又宁可信其有。她知道人海茫茫,要找到一个人何其困难。
      于是,从西京到东都,她一直没放弃。
      但光寒也并不会委屈到自己。她一边找人,一边学些自己觉得有趣的玩意儿,三教九流,只要是她感兴趣的,打发日子。
      她憋屈了几百年,乐得多多享受人间片刻的清宁与盛世里的处处繁华,过过以往神仙艳羡的凡人日子。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乐不思蜀了吧。
      日子宁静又漾着些许微波,转眼间,光寒这具身体也快到及笄的年岁了。最近她又迷上了歌舞戏,每日都要去宫里的教坊司找学上几个时辰。正好,为了迎接太后的千秋圣诞,紫薇宫也开始热闹起来了。太后生辰,宣诏皇室所有成员,限期入都朝觐,会于明堂,共襄盛举。
      这日里,光寒照常奉诏入宫,排演太后生辰宴的节目——兰陵王破阵曲。
      这日已近黄昏时分,光寒行在宫道上。余光里,一位身着朝服的男子步履匆匆,与她擦肩而过。看起来也是前来朝贺的世家子弟。他的身后还跟着个玄色衣袍的少年。从她身边行过。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八,观其衣着装扮,是个内侍。光寒总感觉他看起来有些面善。
      但,不可能吧。光寒摇摇头,果断压制了内心浮现出来的古怪念头。
      身后传来宫人的催促声,她无法再做停留,迈步向内教坊行去。
      直至清光皎洁,月上中天。光寒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离开内教坊的大门。曲子已经排演得几近完美,只是演出之人都是名门贵女,谁也不敢松懈。
      这一切都是为了讨好那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也许,她不会止步于此,光寒有这样的预感。
      光寒虽本非凡人,如今除了多出的记忆,也与凡人一般无二了。她对这等曲意逢迎与卑躬屈膝依旧熟悉得紧。只因这六界八荒虽各有不同,但有一样东西永远存在。
      那就是权力。
      光寒不爱权力,却又从来都喜欢依附强权。
      越是临近大典,东都的气氛也愈发显得凝重了起来。
      宫门外马车平缓地驶向王府,光寒打开侍女递上一封信笺。里面是她期待已久的回音。
      这些年,光寒找遍两京,也没有找到那人的转世。于是她开始怀疑“天下之中”许不是指国都。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那国师就是个滥竽充数之辈。光寒气闷不已。
      皇家向来崇尚道术,奉老子为尊。只有李唐皇室的子孙知道,紫微宫里除了明面上的国师还有民间招揽的方士之外,还有一个由来已久的神秘宗门。门人专事研究神仙方术,以助至尊长生不死。宗主一向来以李氏子孙担任,成为制衡皇权的一股潜在力量。
      如今,朝堂之上波云诡谲,朝堂之下暗流涌动。李氏一族眼看着就危若累卵,不知道哪一日就大厦将倾了。
      为家人,为己身着想,光寒想要见见这位宗主。首先是求他帮忙找找看寻人的法子,其次也是看看有没有准备退路的必要。她有些担心,她的“父亲”,纪王,现在贝州刺史任上,也算封疆大吏,一方诸侯。这显然并不是能够在乱局下独善其身的位置。
      所幸,信里给了她一个见面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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