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道/我要救一个人》方一笑

19、抉择

　　几人相顾无言。李攸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他安抚光寒道：“红尘……”“你不要再说了。”光寒知道他想说什么，粗暴地打断了他。
　　“你要好好照顾父亲和母亲，知道吗？”李攸凝望着她的脸，过去种种生活如潮水一般泛上心头。那种感情交织着酸涩与喜悦。这样平和而幸福的日子明明已经很长了，为什么他还是不知满足呢？这十几年的光阴明明就是偷来的。他本应该早就死在神庙里。这命运是多么神奇却公平啊。
　　“既然你觉得你的命是你欠着我的，那你就别想着自己做牺牲的决定，李攸，不然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光寒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唯有脸上不一样，燥热得很。她的话究竟能有几分威慑力，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不能选，光寒。”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承裕突然开口，他的声音还是如往常那样，镇定而温柔，仿佛山陵崩塌也不会改变分毫：“这不是你的命运，所以你亦没有必要做什么选择。”我会选择的。承裕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了一句。他终究是不能看着光寒在往后的余生里，一直以这件事折磨自己的。
　　光寒听着竟被勾起了三分泪意。
　　你就是那个我爱的人啊，你又让我如何忍心选你去死呢？但如果我真的不选的话，李瑛那个疯子，他是认真的。在场的所有人，今天都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光寒在心里嘶吼着，面上却依然维持一潭死水般的表情，如同一尊已经风化了许久的石像。
　　难道她又能选李攸去死吗？他何其无辜，只是因为受自己牵连，才面临如今这般的死地。光寒很清楚自己对李攸的感情，他是哥哥，是漫长时光里不曾有过的陪伴。纵然自己此世只是为了寻找李承裕的神魂而来，但也无法否认，大半的时间里，她都和纪王府的人们待在一起。光寒心里实际上已经将自己当作了王府的女儿。
　　她的便宜哥哥，李攸，只是一届凡人。倘若他死了，他还会有下一世。若非有奇缘，凡人的魂魄会生生世世都在世间轮回，不得解脱。但每一世的他们，终究还是不同了。若是承裕死了，那他的神魂再也不可能有机会变得完整。让他历劫飞升更是无从谈起。
　　光寒原以为，这一世，她的时间还很充足。没想到，转瞬间就来到了尽头。对神而言，尽头是个非常缥缈的事情，而对凡人来说，则是随时随地都可能降临的每一天。
　　光寒还在挣扎，她在思考，如果她跳下去，李瑛能放过众人的可能又有多少。
　　没有可能。她再度感到深深的绝望。
　　光寒转过头去，再次深深地凝视了她的亲人和爱人。这一眼之后，便是生离死别，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她不再看了。
　　“你赢了，我选好了。”光寒向着李瑛大喊。
　　“真的吗？真的不需要再给你多一点时间考虑了吗？”李瑛玩味地看她：“我很好奇，你的答案会是什么。”
　　“你不是说要进行仪式吗？”光寒不答反问。
　　暗卫们在李瑛的示意下，将光寒押到他面前。
　　李瑛挑起光寒的下巴，看着她快要喷火的眼睛，警告道：“你如果还敢玩花样的话，你自己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吧？”说罢，李瑛用匕首划开光寒的手腕，用手诀催动咒语，一根血色的细线凭空而起，蜿蜒至塔中的某个窗户内。
　　“好了，告诉我你的选择吧。”
　　光寒背对着悬崖，看不到被绑缚人的表情。
　　她的声音很轻，除了李瑛，没有人听清她的话。
　　此时，她的身后也传来一声激烈的呼喊：“不要！”这呼喊声通过急促的风传来，逼得光寒转身。她只来得及看到风扬起的白色衣角。那一瞬间，好像五感都已经离她而去，喷出一口血来。
　　“这不是你的选择，是我的选择。”这一声终于还是消散在风里。
　　光寒像是被抽取灵魂的木偶，直愣愣地倒在地面上，唯有手腕上的血线昭示着这场寻求诅咒替代品的仪式还没有完结。
　　竹倚挣开身后暗卫的钳制，膝行至光寒身边，声嘶力竭地唤：“小姐，你醒醒，醒醒啊……”然而只余徒劳的死寂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李攸急于摆脱身后的暗卫，又再次被按到地上，动弹不得。他挣扎着从泥土里抬起脸来，冲着李瑛喊：“现在你满意了吧，快把她放了！”这一刻李攸已经全然忘记了他的立场。
　　李瑛不为所动。直到光寒手中的血线渐渐消失。
　　远处的塔里仍燃着不灭的灯火。
　　躺在床上的女人非常年轻。乌黑的长发衬得她的脸庞更加白皙。风带动着烛火明明灭灭的光影，打在她那若凝脂般晶莹而洁白的肌肤上。她身着宗门祭祀的锦衣，华服大袖上是一朵朵金色的牡丹，在一群身着白衣的侍女中显得那么光彩夺目。
　　侍女们围着女祭祀，看着鲜红的血线自空中而来，缓缓地注入她的手腕，不由得心生艳羡。祭祀是宗主看上的女人。
　　祝鸾醒来了，因为她感觉到有什么在血脉里涌动。她坐起身来，只见自己的手臂上，象征着诅咒的花朵纹样有一朵正在慢慢褪色。空气中还沁着鲜血的味道。这味道于祝鸾而言非常熟悉。从前，她杀人的时候，浑身都是这血腥的味道。
　　祝鸾一把拂开了前来搀扶她的侍女，奔到房外。凭栏望去，她看到宗主李瑛，血契的执行者，也是她的裙下之臣。正是他擅自做主，想要解除自己身上的血咒。毕竟，如果这血咒一直都在，那么李瑛自己就危险了。他那么惜命，不惜屠灭一族也要获得能让容颜永驻的易容之术，可见他的疯狂与执念。
　　但要除这咒，谈何容易。还需要有宗门血脉的女人。且不说这个女人身上不能背负与生俱来的血咒，她的生辰八字还必须与祝鸾相反，唯有极阴时刻出身的宗门之女方可匹配。
　　对自己身上的诅咒，祝鸾并不上心。所谓的诅咒，无非是约束所有的宗门女子不能去爱，因此也就不会被男人欺骗。祝鸾从来不留恋这些情感，即使她拥有让绝大多数男人都会为之倾倒的美貌。可能是爱慕祝鸾的人太多了，所以她并不放在心上。但那些男人们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李瑛就是最偏执、最扭曲的一个。
　　但是李瑛对她身上的诅咒非常忌惮。他是在害怕，既害怕祝鸾不会爱上他，也害怕因为爱上了祝鸾而惨遭横死。故而他一直心心念念地找寻诅咒的替身。
　　不想竟真是让他找到了，真是造化弄人。思即此，祝鸾不由一叹。
　　今夜是祝鸾大意了，一时不察，不知怎么竟着了他的千日醉，昏睡了过去。醒来之时，血契仪式就已经结束了。一切好像都无法挽回了。祝鸾有些心有戚戚，因为她的缘故，又有一个无辜的女孩还有她的爱人要断送一生的幸福与生命了。这算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杀孽终究还是要算到祝鸾的头上的。真是罪过，祝鸾叹了口气。但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李瑛。她为神之时，杀伐过重，原不想再造杀孽的。
　　在李瑛的眼里，旁人的性命如同玩意儿一般。如他这般不懂得尊重他人的人，又怎配得到什么爱情呢？祝鸾嗤笑一声，旋即从九重高塔上飞身而下。美人华容在月色的掩映下更加艳绝，只是在场的男人们，都陷在哀恸的情绪中，除了李瑛，没有人有心情欣赏。
　　李瑛看也不看已经昏过去的“李红尘”，满眼都是祝鸾的仙姿。他迎上去，轻轻握住祝鸾的手：“你怎么起来了，你感觉怎么样？”
　　祝鸾俏脸森冷，啪地打下他伸过来搀扶的手，径直走向倒在地上的女人。当她看到伏在女子身边的“光寒”时，身子陡然一震。此时竹倚的易容已经被她的泪水冲得移了位置，整张脸都显得非常诡异。祝鸾蹲下来，从袖中拿出一方刺着凤凰纹样的丝帕，一点点地将她脸上的易容擦拭干净。
　　“你……你是……结绿！”祝鸾看到她俊秀的面目，这次是真的吃惊了：“你为何……那她……”面前华贵的女子竟然叫出自己的真名，想必是天界故人。只是竹倚昔年虽跟着她家小姐遍识天界贵人，却并未见过眼前这女子。想这女子容貌惊艳绝伦，即使是天界也没有几个能与之媲美的女仙，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竹倚思即此，忙俯身下拜：“不知仙姑在此，结绿请求仙姑救救我家小姐。”想来她既能认识自己，必定也认识自家小姐。
　　“我知道了，你先起来吧。”祝鸾扶起她。而后她又转身看向地上的女子。地上之人的容貌她并无印象，莫非，这极阴的命格是因光寒的神魂所致……
　　李瑛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李瑛，你认为你真的能逃掉宗门的血咒吗？”祝鸾转过身来，露出倾城一笑，真真人比花娇，倾倒众生：“你真是……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