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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久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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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寒看着躺在床上的陈玉。那夜,他们几人在竹倚的保护之下杀出重围。可惜的是,当晚的欢意楼,唯有他们几个逃出生天了。
光寒虽然并不伤心,但多少还是为这些境遇凄凉的女子感到有些怅然。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陈玉发出的呻吟声吸引力。那晚他执意要冲出去救欢意楼的歌姬,她也理解。毕竟他和她们也算在一起共事了许久。对于陈玉而言,他显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抛下这些人逃掉。但是,让光寒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不顾性命,扑过去救一个女子。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那女子突然抱住陈玉迅速地转身,挡在了刀锋面前。
当剑锋自两人的皮肉中穿出时,映在光寒眼里的就是森冷的泛着死气的白,以及剑尖淌着的滚烫的血。光寒只觉得通体冰凉,她看着他们两人齐齐倒下。
看吧,这一切只是徒劳,还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你这傻瓜。
“你就是李红尘。”蒙面的杀手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光寒此刻根本没有心情回答这些。她扑到陈玉面前,在他耳边喊,手忙脚乱地为他止血。贯穿伤,很严重,可是此时她身上连最简陋的金创药都没有。
光寒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黑衣人:“你们要杀我,还是要将我活着带回去?”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现在宗主大人已经有了更好的药师,你对宗门已经没有用处了。要我说,直接杀了你是便宜你了,大人却非要让我带你回去”,他俯下身子与光寒对视,眼里泛出森森寒气,又带有一丝笑意:“可能是想把你带回去当祝鸾的药人吧。”
“少废话。”既然宗主吩咐留她一命,他们就不会现在杀了她。她需要先为陈玉治疗。光寒看向黑衣人,冷然道:“快去给我找药,等我医治好了再”
“你居然还敢跟我讲条件?”黑衣人似乎有些惊讶。
“如果我死了,那你就是违抗宗主命令,你觉得呢?”光寒笃定,手上动作也不停,趁着他们没有防备,洒出一把药粉。药瓶是刚刚止血的时候顺手从陈玉身上摸走的。
杀手们猝不及防,来不及闭气就被撒了满脸,纷纷站立不住,跌倒了一片。那首领看起来内力深厚,反应迅速,瞬间飞开几步远,单膝跪地,以剑支撑着身体。
看起来他还没有到强弩之末,光寒考虑要不要靠近他,再给他加点料,又怕他是佯装不敌。
此时,欢意楼的大门突然被劈开了。
来人正是竹倚。光寒毫不犹豫地将药瓶抛给竹倚。
竹倚一个旋身,借力将瓶中的药粉通通洒尽。她身后跟的着刚刚从窗户出去报信的绿屏。
竹倚奔过来背起陈玉,绿屏则搀起光寒。
在竹倚的护送下,他们一行逃到了位于xx坊的久肆。这久肆靠近西市,也是光寒之前安排好用来躲避追兵的地点之一。竹倚和绿屏二人一个在店外僻静处守夜,一个则在大堂守候,以防追兵。
陈玉身上的剑伤很严重。还好久肆里面准备了常用的药物。
但是陈玉的体质比较特殊,一旦受伤止血比较困难。还好药箱里有十几种止血药,其中不乏为特殊体质的人准备的。之前光寒曾特地吩咐过绿屏。一阵兵荒马乱后,光寒终于止住了血。
此时她的衣服上都是暗红色的血,很是狼狈。
她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吐出一口浊气。
好歹是暂时保住了承裕的性命。
杀手的目标是她。刚刚那个首领还提到新的药师,祝鸾。
光寒回忆起宗主向他下药那天的神情。白发的男人脸上透着些许玩味的笑容。那个时候他选择毒死自己,为什么现在又命令手下要把她活着带回去。难道,真的是祝鸾要让自己当药人吗?
光寒盯着陈玉苍白的脸,脑子一刻也停不下来。他刚刚拼了性命也要救的那个女人是谁。黑暗中,光寒只瞥到她被剑锋洞穿的那一刻。女人并不年轻,但光寒觉得她一定不是出身教坊,因为最终她的脸上也没有浮现出对死亡的恐惧。
蝼蚁尚且偷生,这很不寻常。
宵禁之后,洛阳的夜显得很安静。
久肆之中,却有故人。
李承邺和佉沙正投宿在这间客栈中。佉沙又恢复了些精神,大晚上的不肯睡觉,可能是好奇这繁华的洛阳晚上竟然这么安静。
“睡不着?”李承邺感受到他的躁动。
“嗯。”少年轻轻地应了一声。这安静的夜,好像勾起了他倾诉的欲望:“你接下来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是”,承邺此时也不想再隐瞒什么,“我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你怕不怕”。
少年咬了咬唇,“不怕”,透进来的月光随着他摇头的动作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告发我你会得到很多钱。”承邺逗他。
“哼!”佉沙果然变得气鼓鼓的,“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没义气吗?”他转了转眼珠,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欸,既然你这么信任我,那我也告诉你点小秘密吧。”
“你想跟我说说那天那波杀手是吗?”说承邺对这件事不好奇那是假的。
“我就知道你一定心里好奇得不得了。”佉沙调皮地冲承邺眨了眨眼睛:“不过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
“你知道,我的家乡是西安国,一个叫弥迦的地方……”
佉沙开始讲诉他的过去:“我们那里的人擅长巫术和制毒。之前我用在那些杀手身上的毒药,叫作箭毒木,这种树只在我们那里生长。若被涂有毒汁刺伤即死,吸入药粉的效果也一样,吸入箭毒木药粉的中毒者,可以用解药救回来。
“那些杀手为什么追杀你。”李承邺对毒药是什么兴趣不大。他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佉沙小小年纪会引来这么凶狠的杀手来追杀。大漠一次,客栈一次,甚至他们都逃出东安国了还穷追不舍。
“你和他们有仇?”承邺猜测。
“我们住的地方只是一个小村落。我们靠着贩卖一些自己制作的草药度日。日子一向来过得很平静”,佉沙仿佛在回忆着非常遥远的过去:“直到两年前的一天,来了一群黑衣人。我听村里的人说,他们从大唐的国都来的,是来寻药的。”
“你刚才说的那种毒药?”承邺觉得又不像,杀人的毒药没必要千里迢迢地去求。
“说来也离奇,他们是来求长生不老药的。”佉沙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不像是少年人应该露出的那种表情:“连我都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药。”
“那他们怎么会特地找上你们村?”承邺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有些不忍再问下去了,他已经猜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我的父亲是村里的祭司,他跟我说,历代祭司的确掌握着能让人容颜不改的手段,但那不是药,而是易容之术。这已经不是唐人第一次来村里求药了,不知道为什么在外面就传成了我们这里有不老药。”说到此处,佉沙抽了抽鼻子,话音间开始透露出些许哭腔:“他们不相信我们没有,就把村里的人都杀了。”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承邺只是看着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那天我因为贪玩回家晚了些……”
“你知道这些人具体的身份吗?”承邺此时虽然没有能力去帮他复仇,但骨子里的正义感让他在面对人间悲剧时仍会为之所动。
“听父亲说,他们是大唐国都里一个很有权势的宗门……”
“宗门……”承邺也听到过这个宗门。它不同于前朝的宗正寺,也是由李姓血脉掌管的,类似专事修仙炼丹的道门。他曾听人说起过,现任的宗主非常神秘,仙法也强得很。但承邺一向奉行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儒家之道,对此不以为意,也就并没有过多地关注。
灭族以求法,求法方能求权。承邺听着佉沙的描述,他心念一动,思索着宗门求长生术到底是为了谁。这种行为早就开始了,显然不可能是为了今上。就是不知道这次是为了太后还是宗主自己的意思。若是李氏的这派势力攀附武氏,那对他们来说更是不利。
即使是从前身为世子,他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与之对抗。何况现在的他自己都是个要东躲西藏的犯人,更是无力。
佉沙说着说着,就有了困意。承邺看着他闭上双眼,睫毛上还挂着点点泪珠。
如今自己能够将佉沙护好,已经是极限了吧。
今日傍晚,承邺在洛阳的教坊司里,终于地打探自己母亲的消息。在得了几片金叶子后,教坊司的一位舞女跟他透露,他的母亲约摸七日前去了北里的欢意楼,“只是……”
“只是什么?”承邺连忙追问。
“出门那日我刚好碰见她,感觉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舞女把玩着手上的金叶子,随口说道。
承邺有些担心,想着明日一早便去欢意楼寻上一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