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道/我要救一个人》方一笑

11、变故

　　李攸一行人来到胡人少年的家里。其实，与其说是他们的家里，不如说是一个客栈。一楼可以饮酒吃饭，二楼还可以供往来客商留宿、歇脚。西域虽然与中原商贸往来频繁，但论繁华，自然赶不上大唐。即使是都城中最热闹繁华的酒肆，也只能与洛阳城外一般的旗亭规模相似。
　　这间酒家的老板娘是佉沙的姐姐，她先是帮自家弟弟将黑衣男子安置在二楼客房，又遣小厮去城中请大夫。随后，她又马不停蹄地下来，热情地招呼李攸一行安顿下来。
　　李攸一边感谢老板娘的热情款待，一边默默打量着她。她一身红衣，如火如荼，嗓门极大，但她的长相却不似西域女子。
　　他有些好奇，“老板娘，你们姐弟怎么长得大不一样，是有汉地血统吗？”
　　“嗐，我不是她亲姐姐。公子可唤我杜三娘”，她语出惊人。
　　“你是佉沙的义姐，那你可知他的身世？”李攸端起西域特有的夜光杯，晃了晃，却并不喝杯中的葡萄酒。
　　“身世？什么身世？”三娘一脸听不懂的样子：“他就是去年我在店门口捡的小乞丐，我恼他老来我的店里偷东西吃，也看他小小年纪就孤身一人，实在可怜，才收留的他。”说到这里，三娘又微微凑近李攸，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你也看到了，这小子除了人机灵，这小模样长得可好了，要不是我救他，他指不定就被哪个人贩子给卖到富贵人家当娈童了。现在么，就在我的店里跑跑腿，客人们都很喜欢他，我反正是没有亏本。”她一副精明商人精打细算的样子。
　　她身上的香粉甜而不腻，并不是寻常廉价之物，到像是京城贵女们常用的味道。一阵阵的美人香袭来，李攸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距离。如今人也救了，他们一行人明日便也要启程，朝着纪王妃在信中提到的会合地点——龟兹出发。李攸被救人之事一搅，心弦反而不再蹦得很紧，整个人也慢慢地松弛了下来，毕竟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他不再追问什么，只是叫来竹倚，与她确定明日赶路事宜。
　　李攸虽然没有什么危机感。但竹倚却不敢有一丝疏忽。特别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小店里，谁知道会不会有埋伏。当众人睡去后，她抱着自己的剑，轻轻跃上二楼房顶，开始了又一晚的守夜。
　　一夜无事。
　　第二日辰牌时分，李攸一行在佉沙与三娘二人的目光中驶离。只留的姐弟二人独立门前。
　　“你带回来的那个大个子，他的药钱和房钱得你来付”，三娘叉腰，摊开手，理直气壮地向佉沙要钱。
　　“我没钱啊。”少年一副赖皮样。
　　“怎么，你还想赖账啊，昨天请的大夫，还有给他买的药，花了我整整五钱银子啊，五钱”，三娘心痛地揪着佉沙的耳朵，“我不管，人是你带回来的，没有的话就从你的工钱里扣。”
　　少年瘪嘴委屈道：“啊，我本来就没多少钱，再这样扣下去要倒欠你钱了。”
　　“那我不管，你不交钱我就把那人丢出去。”
　　“别别别，钱先欠着，欠着啊！”
　　就在杜三娘与佉沙插科打诨，争吵不休的时候，一个小厮匆匆忙忙地跑到门口：“三娘三娘，他醒了！”三娘被佉沙的无赖样激起了几分火气，不耐烦地回头：“大清早，一惊一乍的做什么，这么多住店的客人呢，哪个醒了？我看都睡得和死猪差不多。”
　　不妙，佳人薄怒，就要变成母老虎了。
　　“就是佉沙带来的那个大个子黑衣男人嘛。”小厮低头答道，尽量不去做那被殃及的池鱼。
　　“三娘我上楼去看看，您先歇着啊！”佉沙赶紧抓住机会开溜。
　　佉沙推开二楼上房的门，只见黑衣男人的意识已经清醒，与昨天那种随时要去见阎王的样子大为不同。
　　会武功的人就是不一样，生命力还真是顽强。
　　佉沙将托盘上刚熬好的药递出去。
　　“我叫佉沙。谢谢你昨天救了我。”少年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这招他百试不爽。每次给客人露出点微笑，总是有机会能够获得些赏钱。有些年长的客人还会摸摸他的头。
　　“……”黑衣男子沉吟片刻，回想着昨夜的事情。他从洛阳逃出已满月余。但在镇甸中，偶能看见悬赏逆党的榜文。他是断不能透露真实姓名的。也罢，就将自己的表字充作姓名吧。
　　“李树羽。”
　　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昨日情况紧急，他看到一众凶悍的马匪围着一个胡人少年，也没来得及多思量就出手了。他武功高强，平日里也能以一敌十。只是一路上逃亡，应对想领赏格的公门中人，多少还是受了点皮肉伤。
　　本来也只是多战几个回合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大漠里的马匪平时打家劫舍惯了。因抢劫的多是商队，所以惯会用毒。毒药被沙漠的狂风一吹，他根本无处躲藏，闭气法也捱不了多久，因此就着了他们的道。
　　和马匪们过了几招后，他很快感到全身无力，最终握不住剑柄，仰面倒下。他望着与黄沙截然不同的，那片湛蓝的天空，心里陡然升起遗憾。母妃还在洛阳等着他去营救，再不济也希望他能够活着回去见她一面。只是，可能……没有机会了……他惋惜着，阖上了眼睛。
　　没想到他还活着。承邺心中油然而起一股深深的庆幸之感。
　　不对，自己那时明明已经倒下了，这么说最后还是眼前的少年自己打败了马匪，然后又把他带回客栈，还帮他解了毒。
　　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昨天是怎么救的我？”
　　佉沙对他的这个问题似乎早已有了准备，他答得不假思索：“他们要杀我的时候刚好又碰上了一个商队，他们就想顺便再捞一笔。只是没想到，那商团的护卫个个都是高手”，佉沙开始夸张：“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帮马匪通通揍得满地找牙，然后我求他们把我送回家。”
　　他一席话说得真假参半，但是听起来也都在清理之中，似乎并没有什么破绽。
　　也罢，本就是萍水相逢。都还活着就好。承邺也无心追究前因后果。自己得赶快养好伤，然后离开，不能牵连这小子还有收留他的好心人。
　　“你有没有钱呀？”佉沙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你要钱做什么？”
　　“给你买药和付房钱呀。”他说得理直气壮。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回可不算是他佉沙贪财忘义，向自己的救命恩人索要财物。
　　“……”承邺无法反驳，只得掏出腰间的金丝牡丹纹玄色钱袋。佉沙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它，承邺感觉他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小小年纪，就这么财迷。看来这西域果然是缺少王化之地。承裕摇摇头，递给佉沙一两银子，让他去帮忙买药。
　　养伤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每天佉沙都会来给承邺送药，清洗伤口，再为他缠上新的纱布。本着来者都是客的友好原则，杜三娘也经常上楼来跟他聊聊天。承邺不动声色地装作打听东安国的风土人情。
　　东安国虽然名义上算是大唐的附属国，但因其过于弱小，也需要依附北边最强大的突厥，在大国中寻找一种微妙的政治平衡。所以，朝廷的通缉令还发不到这里。这对于李承邺而言，显然是个不错的消息。他要抓紧这段时间，好好养伤，然后寻个机会，潜回洛阳城。
　　龟兹王城。
　　竹倚一行人顺利地来到龟兹，他们得在那里等着纪王妃。竹倚有些焦虑。因为纪王妃给他们传的口信里并没有提到她抵达龟兹的确切时间。
　　李攸显然注意到了竹倚的心不在焉，开口道：“你在担心红尘，想赶快回去是吗？”
　　竹倚被他说中了心中所想，有些气鼓鼓地抱怨：“王妃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啊，也不知道我们家小姐现在怎么样了，你说，宗门里会不会有人欺负她啊。”
　　李攸闻言失笑，红尘她不欺负别人就算不错了，“她这么多的宝贝毒药，怕是没人能有这样的胆子。不过你可以先回去，我一个人等就行了。”
　　“这……不好吧”，竹倚有些犹豫：“小姐可是交待一定要把公子您安安全全地交给王爷或者王妃的。”
　　“天高皇帝远，在龟兹不会再有追兵了”，李攸劝她：“再说，我也担心红尘，有你和绿屏两个在她身边护着，我才能够放得下心。”红尘一向来不愿示弱于人前，总是逞强。这样，至少她不会太危险，李攸想。
　　当天晚上，竹倚听从了李攸的安排，启程返回洛阳。
　　只是，他们并没有想到，此时的光寒已经不再安分守己地待在宗门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