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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阵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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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泱泱一片,云涵面对的是戚殷旻带着千计神官破炼狱的阵法,不过多时诛神阵生出了口子,一旦被破他们就能长驱直入水镜。
能下这么大的排面,天庭的神仙怕是全都召了起来,为的就是今日。
原还以为杀弦阵对付百来位神官能撑十天半月,现如今有戚殷旻带领千计神官坐镇威压,顶多也就只能再撑半日。
炼狱前的阵法开启,漫天诸神降落,鬼界陷入暗处,云涵下令全部小鬼回自家屋中,不论遇到什么,亦或者听到什么,都绝不能踏出屋子门半步。
短短数刻,原本热闹的街道场所登时鬼影不见一个,祁天醉意散了下去,他解决完手下的小兵小将把要去炼狱的云涵拦住。
“我同你一起。”祁天坚定决然说,“鬼界是众鬼的安魂之所,亦是我的。”
云涵没说话,但祁天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炼狱法阵没有阵眼威力大大减弱,云涵一路上遇到不少昔日同僚,天道不容今日势必是会有一战。
待他们赶到时就只见被众数神官合力击落的紫极光暗淡,接二连三的神力打压,最终杀弦阵被破,连着在水镜受压的邪灵感应到炼狱大乱,开始躁动。
戚殷旻带头打的头阵,她目光锁住这炼狱,总是感觉不对劲,身旁的神官疾言厉色道:“还等什么,此时攻进去最为合适!”
戚殷旻喉中的“不可”哽住,只见那说话的神官纵身一跃进了炼狱,身后的悉数见状也都不甘落后。
她没了办法只得进炼狱中,前脚踏进分界处就因四面八方涌出的利剑使场面一度混乱,原本还犹如刚出笼的猛虎有着浑身使不完的劲,可在此时被剑阵逼的节节败退。
戚殷旻望向他们头顶上方的阵法,来不及拆招,也来不及聚力破阵,就只听恍如隔了一世的清冷声赫然道:“玄层剑阵——”
云涵握紧的剑是最后的后盾,他眸子闪过银光,面具碎了,残渣刺破他的脸,鲜血涌出,他握紧的剑插|入剑阵中,整个炼狱山摇地动,四面八方一拥而来带着热气腾腾的熔浆包裹着数以千万的剑朝着昔日共事的神官身上去。
戚殷旻耳中嗡鸣,她躲避熔浆剑的同时也在缓缓靠近着剑阵的阵眼。
被困阵中的全是神官,就算这剑阵威力如何的大,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击杀他们,只能是拖延时间,耗尽他们的力气退出炼狱。
“陵光!”混乱中没谁注意到戚殷旻喊了什么,也没谁注意到她近乎与阵眼上的剑靠的十分近,只要她再往前一步,那剑上覆盖的力量足矣重伤她。
“我知道是你——”戚殷旻收起手中的法器,她在赌,她赌云涵不会是像神州传的那样叛出天庭与鬼界狼狈为奸试图兴复邪灵一族。
她踏出半步,任由剑气打在身上,只是一击就让她腹腔疼痛吐出一口血,眼见第二击要落下时,戚殷旻已经闭上了眼。
等了良久,那一击迟迟没有动静。
戚殷旻掀起眼帘对上那双布满血丝的金瞳,周遭早已不知是哪,总之不是在剑阵中,倒像是在镜中月,她脚底是一片涟漪,只是这片炼狱如今是赤红色,倒印在上面都是血影。
戚殷旻问:“这是哪?”
云涵脸上的血干涸,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他回道:“水镜。”
闻言,戚殷旻愣在原地,云涵明知她来鬼界是为了什么。
戚殷旻咽下喉中的腥气,她视线扫荡着所能看见的每一个地方,身为看押邪灵的神君,她从不知横出邪灵的老巢是长什么样,如今她看见了。
他们站在水镜上方,玄层中晃荡,上方的血影又深了些。
云涵解释着:“在你们攻打炼狱前这里是水蓝色,上方的波动也是一圈圈水涟漪。”
“什么意思?”戚殷旻颤声道。
“没有炼狱也就不会有水镜,木擎曾在炼狱外设下紫极光结界,而祁天在外设下杀弦阵。”云涵领着她到水镜玄层中,里面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横冲直撞的小鬼魂魄不计其数,被青鸟真身压制的小邪灵也正费力挣脱着,里面困着的无数妖兽杂乱无章。
云涵说:“一旦紫极光被强行破除,镇压水镜的青鸟真身就会被虚弱,邪灵就会感知到,它们会带领众妖兽趁乱祸害水镜,逃出鬼界。”
戚殷旻死死看着眼前血腥场面,她见着乱飞的魂魄不断喊着“神君饶命”,看着邪灵被割据为黑白也要拼命挣脱束缚,看着妖兽肆虐叫嚣。
水镜乌烟瘴气,全是因为天帝下达的攻打炼狱的号令。云涵身心俱疲,他眼眶中的血色更重了些,他看着戚殷旻的神色一点点搓磨着。
“在天庭众神眼里,人间百姓为最大,口口声声中的护佑世人,护佑百姓,可这些被护佑的百姓从不包括这些鬼魂。”
“他们孤寂千万个日夜,最终被天神遗忘。”云涵涩声道:“现如今天庭的神官要剿灭他们,要他们为众生让路,让他们成为这世间正道,可你们有没有问过他们愿不愿意?”
戚殷旻说不出话,只感觉浑身冰冷。
头顶悬挂似涟漪的天再度荡漾开,不见天日的玄层中落下重石,直砸曾放置天黎石星的地方。
有了这窟窿,那些妖兽朝着洞纷纷逃出,戚殷旻要上前将这些妖兽收回玄层中。
云涵说:“没用的,你收完了这只,另一只呢?”
另一只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戚殷旻停住,她回首望向云涵,只见他站于水镜最暗处,而他身边围绕着小团鬼火,戚殷旻挣扎道:“陵光,天帝有他难以言明的苦衷,人间倒灌进的邪灵导致界下犯了干旱,灵泽用过所有办法,依旧毫无起色,难不成你想眼睁睁看着人界彻底被旱灾变为鬼城?”
身边恶灵从始至终不言语只乖顺搭在云涵肩上,甚至在某一刻与云涵融为一体,他忽明忽暗的半边脸看上去骇人:“所以你们以为毁了炼狱,毁了水镜,人界的灾难就会结束?”
他们不确定,但却依旧执着,为的根本不是救界下的人。云涵说出他们真正的意图:“你们只是想覆灭水镜,将邪灵永除后患。”
戚殷旻拧眉:“难道你不想让世间安宁?”
云涵道:“如果所谓的安宁是要这些孤魂野鬼来交换,我不会这样做。”
戚殷旻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妖兽一个接着一个涌出水镜,她无能为力,就正如现在云涵执意与天庭站在对立面,她破不了局。
归尤巳看着上方收妖阵将从水镜玄层中逃出的妖兽尽数收进了阵中,又看着祁天注视被巨石砸出的洞,归尤巳了然。
不等祁天阻拦,他进了玄层。
“砰——!”一声巨响下散开不少邪灵,里里外外黑白犹如八卦阵。
巨大的冲击让戚殷旻往后退却数步,抬起袖袍遮挡晃眼的刺光,她朝着云涵所在的方向哑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涵没多余时间回她,飞身上前挡住邪灵的冲撞,胸腔被浴火积压,手中握着南明戟朝顶端的巨石身刺去,途中被聚堆在一块的邪灵拦住,混战下血影重重。
从他体内被牵引奔出阴阳眼,云涵顿时失色,他抬手就要将东西薅回来,可阴阳眼速度极快飞奔向从天而降的巨石上,登时整个水镜玄层中空降的八卦阵法阴阳转动。
镜中的邪灵惨叫连连,在阴阳转动魔气的推动下邪灵活生生一分为二!
戚殷旻绷紧的身体没得到缓冲,她看着有妖兽正要拉着云涵一同下地狱,那一击拼尽了全力,一刹那铜铁碰撞声响彻玄层,她怔愣望向从后方涌出的万把剑。
在关键时刻,归尤巳赶到,他设下剑阵朝着远处的巨石召出星盘轨。
戚殷旻来不及惊愕归尤巳的到来,所有一切发生的太快,巨石上的阴阳眼脱身而出,云涵正强行将它们召回体内。
力量拉扯下,妖兽被剑阵中的剑击退,有一只敢背刺云涵就会有无数只,戚殷旻与归尤巳从两个方向奔向他,替他除了后患。
也就在这时阴阳眼被分散,本该进云涵体内的东西朝着两个方向住进迎面而来的戚殷旻和归尤巳心口。
短暂的寂静无声,耳边的清静在云涵急促声中打破:“快将东西逼出体内!”
归尤巳捂住心口的间隙上艰难对上云涵发红的双目,他摇头道:“已经与灵体融在了一起。”
体内怪异之感涌上心头,戚殷旻亲眼看着这黑白两粒豆子方才的作用,哪怕就是再迟钝也能猜到这东西是他们僵局中唯一的活路。
云涵抚上血迹斑斑的外衣,一点点探向最为脆弱也最为滚热的心口处,长出新的肉骨头覆盖原有的伤疤,他终于都知道了为什么自己能炼制阴阳眼却不能吸收它们。
自己制出的黑白剥离邪灵的阴阳眼不管再怎么修炼始终不能与自己融为一体,可就在混乱中,阴阳眼各自融进了归尤巳和戚殷旻身体中,没有费一丁点力气,就这么相融在一起。
全是因为他无心,胸腔处缺失的东西,所在的窟窿容不下阴阳眼。
换句话而言,只要不是他,但凡拥有灵体的神仙都可以,只有他不可以,他没有可接纳阴阳眼的心。
被一分为二的邪灵追着那些孤魂啃食,玄层中被青鸟真身镇压的口子越划越大,里面横生的邪灵不计其数,数不胜数,一个个追着魂魄撕咬。
横生洞口趁此机会大量产出新生邪灵,云涵掌心浴火链涌出朝着洞口奔去,巨大冲击下霹雳阵受浴火影响所降下的雷霆更加强势,
“浴火冰晶,”归尤巳的声音嘶哑,他说:“传言浴火可涅槃,冰晶可通虔诚路。”
云涵的悟性强的可怖,他靠近着残缺不全的青鸟身,横生洞口与他而言近在咫尺,云涵往上伸出手,浴火链顺着他掌心再度涌出。
他们都知道浴火是云涵,那冰晶又是谁?
戚殷旻张了张唇,只见云涵身旁的青鸟身缓缓被浴火链融化,几双眼睛的注视下,九个菱角的冰晶融进浴火链上。
倏然,霹雳啪啦的爆炸声响彻整个水镜,最先遭殃的距它最近的云涵,被炸开数丈远后下颚处被冰晶划伤一条触目惊心的口子。
眼见霹雳阵的阵眼即将完成,在这最为关键的一步却出了意外。
归尤巳退后数步捂住被炸伤的手臂,如玉得了空子现身,不顾这爆炸的余力奔身靠近浴火冰晶,还未触摸到就被戚殷旻甩出的青莲鞭缠腰扔进巨石坑中。
如玉吃力从坑内跃起,面对这一遭丝毫没受影响,他过往是女身,可在天河那日起,如玉正大光明修男身,在归尤巳的眼皮底下吞噬了玉面阎罗内的邪灵,归尤巳就知道他绝不是善茬。
如玉在吞噬邪灵时说过,他想要力量,修男身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这世间容不得幽灵族,就连曾经被云涵播散在弥沙河上幽灵族的福根全都被这群神仙屠杀殆尽,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
所以归尤巳留了他一命,只是没想到这野心勃勃的幽灵草竟想要夺取浴火冰晶,在这背刺他一刀。
“归星官你曾言会为我族人报仇,所以我甘愿为你做事,”如玉觉得刺眼,归尤巳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杀意,如玉自认为不欠谁的,他道:“可这些日子以来你都在做什么?”
“浪费时间去行那可笑的尘世复刻!你以为回到过去就能改变被邪灵欺辱的日子?能救下那些愚昧贪心的人族?”如玉被青莲鞭伤的地方正一点点缓慢愈合。
是邪灵的再生力,如玉成为这世间第一位吞噬邪灵的幽灵,他连着邪灵的力量,再生力也一同吞噬了。
“既然你忘了当年承诺我的事,今时今日也别怪我要颠覆这三界!”
话声一落,如玉不再直朝着浴火冰晶而去,他转为另一边的邪灵身上,谁都没料到,如玉竟在水镜内再行吞噬邪灵的一事。
邪灵的数量太过于庞大,如玉慌乱中非但没成功还被邪灵影响,他体内吞噬的邪灵意图操控着他,一点点将他带进深渊。
只有恨是最快助长邪灵的东西,骨头被掰开打碎,血液循环流淌着最为脆弱的链条。
他们听着如玉体内胫骨寸断的声音,听着他痛苦的嚎叫声,看着他一点点被邪灵操控,恨意滋养着他,同时也滋养着被他吞噬的邪灵。
造就出的新骨头黑白围绕交印着,他们来不及阻止。
如玉冲破玄层,水镜的虚门外的另一扇门是通往人间,他逃去了人间,戚殷旻目睹这一场异变,她按压住要去往人间的云涵,她说:“浴火冰晶发生爆炸是因为木擎不在,冰晶感受不到木擎气息。”
“云涵——”戚殷旻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唤他的名:“木擎被困在陵光殿神像中,天帝用毒蛛钳制他。我想,木擎是不愿你神像受损,所以这么久都没见他冲破陵光神像逃出。”
瞒了这么久,也在今日,戚殷旻绷紧的意识逐渐消失,她不再将自己困在条条框框中,她想不留余力信云涵一次。
“浴火冰晶的融合需要木擎,打通涅槃虔诚下的路,才能彻底解决横生洞口。”戚殷旻深深望着他,“待我处理完幽灵草的事后会在天庭与你汇合,届时我会向天帝言明此次你的功勋,你不是他们口中助纣为掠之人。”
水镜玄层的窟窿被祁天慢慢补上一层层结界,令里面的妖兽逃不出去。
戚殷旻收回法器,她卓绝朝窟窿处正在被修补的的边缘离开,她踏向了人间。
云涵斜睨归尤巳的手臂,虽被炸伤但不至于动不了。
玄层中躁动的邪灵、妖兽、魂魄互相撕咬,谁也不肯先松口,好在因方才的八卦阴阳阵的影响下,邪灵横出口被短暂堵上,力量也被削弱了不少。
众数被分裂的邪与灵拼了命在融合,归尤巳看着他们这样子,胸腔处的火气不免往上探出头来。
脑中浮现启东百姓的惨死,一个个被破泡药池皮肤溃烂而死的启东百姓,被伤痛折磨致死的人,那几十万的冤魂,启东明晃晃的鬼城,他们所有的不幸都来自邪灵一族,归尤巳手心中聚起的命剑令他重重咳嗽着。
就算此刻杀一万遍这些邪灵都不够解气,他明知这一点,他明知邪灵杀不死,只要他们身上的再生力没被隔绝就杀不死,除非有云涵心头血铸成的法器,可现在不是时候,最为重要的杀器他要放在复刻尘世后启用,他要亲手手刃那群畜牲。
云涵没拦他,只让他发泄够了,额间冒着冷汗,手不停的哆嗦着被迫停下。
归尤巳的咳嗽加重,脸色越加苍白,他手中握着的倒不像是把剑,而像是支撑他站立的铁杵,让他屹立不倒。
云涵下颚处的血干涸,又因要稳住水镜玄层内的这些东西那道伤口一次又一次的崩开,最后血液染红了脖子往下。
云涵见归尤巳的眸子清明了些,才上前将他拽住,他哑声询问道:“我要回神州救木擎,你要同我一起还是留在这里?”
归尤巳剑上的血已经分不清究竟是邪灵的还是妖兽的,他抚上被阴阳眼中的黑粒豆子融进骨血的心口,好半天才沉声道:“不了,阴阳眼中的阴克邪,我要剥离这群妖鬼的再生力。”
他来这鬼界也是为了阴阳眼,现如今黑粒阴眼在他体内,自是不会再浪费时间去做旁的事,他所有的谋划都在这一瞬得到了释然。
不管是利用也好,亦或者是一路走来的艰辛也罢,都该结束了。
云涵张了张唇,他想阻止的话哽在喉中,他深知归尤巳走这条路这么艰难,若要在这时候叫他放弃,是绝不可能的。
趁着头顶处的窟窿只剩最后一点亮光,他们出了玄层,到这水镜的上方时一切都恍如一梦,玄层的窟窿彻底被补好。
祁天拎着手掌大小的妖兽锦袋在外等着宗玄出来,下一瞬他眉间紧拧看着面面相觑的两位神官,他不知道宗玄就是云涵,他只知道吩咐他在水镜上方设下困魔兽阵为防止这些妖兽逃出祸害人间的宗玄此刻不见了踪影,而在他双目下所看见的是通缉榜文上的陵光神君。
“宗玄在哪?”祁天上前指了指满身血迹的云涵,又指了指云涵旁边伤痕累累的归尤巳,“你们神仙就不能好好待在神州,非他妈来迫害鬼界……”
祁天到嘴边的怒骂还没完全输出完,云涵却注意到他手上拎着的锦袋,垂眸如往常般道:“将你手里的锦袋悄然送去暄山,并将困妖兽阵法图给宜阳,让暄山看守从玄层中逃出的妖兽。”
“……”祁天觉得这吩咐做事的语气非常熟悉,直至他眼睛随意瞥到云涵腰间悬挂的鬼王令牌,再四下打量着云涵此时所穿的衣物,虽有些脏了,但不妨碍看出原有是什么样式。
“你你你你——宗玄?!!”给祁天一百个脑子都不能想到被天庭通缉的陵光神君居然会来这鬼界当这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