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0、尘世 ...
-
迟离被安置在这鬼场斜后西南方的温泉,他泡在水里,随手将身上汗渍血渍混合泉水抹干净,抬手之余他有些窘迫发觉自己衣服已经破了几个口子,再穿出去也不太好。
嘎吱门被推动,迟离僵硬住,听着脚步声一步步靠近,而后在他所靠的石岩旁放下一摞干干净净的衣物。
小鬼麻利放下东西,他很好奇这泡温泉的人有什么本事竟能成这上上宾,泡木大人的温泉,用木大人的皂具,甚至还要小厮来伺候,得有多娇贵?
迟离偏过头往上扬了扬脖子,他见过这鬼,就是方才来鬼场禀报的那位,不等对方先开口,迟离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他眉眼笑起来任谁都觉得没杀气,浑然不像先前拦住天庭那神仙要拼命的架势。这小鬼愣住,只听喷泉内的爷缓缓开口:“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小鬼原是放下衣物站直了身,这话不轻不重混着泉内的水汽迷了眼,小鬼看他面相也不像是能和那群狗神仙一路的,于是也就放下了戒备,他微微蹲下身,朝着迟离嘿嘿道:“我呀,木大人叫我钟鸣。”
迟离将手搭在石岩边,手指轻轻敲着放置在盘中的衣物,兴许是在人间历练的太久,他很会在话中准确找到自己需要的信息。
“木大人?”迟离头朝西南门偏了偏:“那里面的鬼王又是谁?”
“啊?”顺着迟离往后偏的脑袋瞧去,后知后觉才知道他指的是宗玄,立马转回头道:“他是宗玄大人,与木大人同为鬼王。”
怕迟离误会什么,钟鸣转着黑黝黝的眼睛补充道:“不过我不是宗玄大人身边的鬼,只是近些时日木大人有事不在,所以我就跟在宗玄大人身边做事。”
“这么说来你的主子就是木大人了。”迟离旁敲侧击打听着:“钟小哥应该知道鬼界与神州最近的事吧?”
钟鸣点点头,提起这件事他眉间都快夹死苍蝇:“神州的那群狗东西欺人太甚!趁着木大人不在鬼界就发令攻打炼狱,期间更是大肆欺辱鬼界小鬼。”
迟离收回放在衣裳处的手臂,他整只手没入泉水内,很奇怪的感觉,这泉水似乎不管泡多久都暖呼呼的,像是有法宝在喷泉石柱子下支撑着。
水面随着他的滑动渐渐生出波纹,迟离盯着看似平静却只要他微微一动就会生起的波纹的水,淡淡问道:“为什么?”
小鬼不解:“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神州好端端要来攻打炼狱?为什么不放过鬼界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鬼?”
小鬼怨怨道:“前者还不是因为木大人没在鬼界所以才敢无所顾虑,后者是因陵光神君叛逃天庭,天界就认为就算神君他要逃也只能逃到往日熟悉的地方,而神君向来与木大人交好,第一缉拿地就是这可怜的鬼界了。”
迟离觉得好笑:“陵光神君与木大人交好?堂堂天庭神官和鬼王交好?怎么那么不可信呢。”
钟鸣涨红着脸不服道:“怎么不可能——还是许久以前陵光神君每次来鬼界时木大人都会特地吩咐了不准打扰他,还准备了上好仙果在外等神君办事!”
迟离原本止住的笑又轻轻呲出了声:“真的假的?”
钟鸣不明白他为何笑,自己所说真真假假各对半掺和,反正就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好吧。”迟离握紧的拳头虎口对着自己唇边咳嗽了两声,他凤目斜睨着后方的衣裳,洗的差不多了,泡的也差不多了。
他正准备起身,后方一直蹲着的钟鸣按住他的肩,一个劲道:“神君他老人家就是与木大人交好!先前我还送过情|药,想来也是当时神君受了重伤,木大人没舍得他用罢了。”
“……”迟离要撑起的身毫无防备之下被按了回去。
池子中被溅起水花,钟鸣脖子往迟离背后缩了缩,险险避开,水珠几乎全打在了迟离的脸上,不用去看他此刻的脸色黑如锅底。
迟离冷冷道:“松手。”
迟离先前笑的人畜无害就让钟鸣忘了这位爷可是敢和神官对着干的主,能是什么善茬。
钟鸣瑟瑟缩回手,不要命的又咕哝了句:“反正他们关系很好。”
迟离忍了又忍,不知为何这水此刻泡的他难受极了。
原是还打算像这位钟小哥打听些别的事,现在看来不用了,他没一剑捅死他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迟离从池子中起身,渡步上到石岩边,也就一瞬的事,他就已经套好了中衣,正系着腰间绳子,额间发丝还掺着水,顺着他的眼皮滑落到下颚,再滴进里衣湿了小块。
钟鸣喉间哽住,他不知为何竟有些后怕急忙站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像是害怕迟离下一刻就阴晴不定给他一剑。
迟离没什么心情再打听那些糟心事,他穿好衣服就要往西南方向去,眼看着手就要推开那扇隔绝里外的红门,钟鸣一个箭步上前将迟离拦住。
“不能进去!”他说的很慌,险些犯了大事的那种慌乱。
迟离不明所以,脸色依旧很臭:“我洗完了不进去难不成在外搭棚子赏月?”
比起被宗玄大人一掌拍死,钟鸣又瞬间觉得迟离没那么可怕了,他硬着气说:“宗玄大人正商量大事,不让别人打扰。”
……
在鬼场内气氛极其诡异,云涵已经将青木椅上的小女孩施了法,封住了她的灵识,让她短时间内醒不过来,自也不会听到此时他们的交谈。
“没想到你竟会逃狱。”归尤巳坐到杌凳上,掀起眼皮看着那位被外界找疯了的陵光神君。
隔着面具,归尤巳还是一眼就知道是他,在弥沙河阻止幽灵族被屠撞上时,归尤巳就知道了。
云涵放下帘子,他与归尤巳面对面坐着,仿若回到了多年前,他淡声道:“我也没想到你真的会留下坑将我踹进去。”
提起这件事归尤巳也知晓自己的做法太欠考虑,自己拍拍屁股说跑就跑,将云涵完完全全推入了坑底,任由神州那群神仙对他指责推切漫天的战火。
有句话他说的一点没错。
他永远不会站在云涵对立面。
自己前脚叛逃天庭,后脚云涵也紧跟其后。
归尤巳会心笑了笑,他道:“所以为了赔罪,我亲自来这找你。”
云涵不留情面道:“委屈你了?”
“……”归尤巳心里十分清楚若不是在鬼界,怕将事情闹大暴露身份,云涵此时绝不会是冷嘲他一句,那绝对是会将他打的天昏地暗。
“我知道木擎的下落。”归尤巳现出手中的星盘轨,他淡淡瞥望着云涵的反应,“不过有条件。”
云涵蜷缩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归尤巳趁机又道:“你应该很疑惑为什么我会设下这局,将幽灵草故意暴露在你眼皮底下,又为什么在诛神阵开启时叛逃。”
长久的沉默归尤巳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试图能从面具外看出什么,很可惜,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云涵道:“能猜到七七八八。”
归尤巳有些惊讶,他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就算云涵看出什么端倪也不会暴露。
他怎么猜的?靠什么猜的?
“启东外的幻妖兽修为不低,可也不高,若是迟离着了道也就归根到他修为不行过往想不开的事太沉重。”云涵取下面具放在桌旁,他眼中已经是许久没休息好而留下的残根,红血丝爬满他的眼珠子,似乎要将那明亮的金瞳吞噬,归尤巳见到时都震惊住了。
距离他逃狱不过才过去月余,云涵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是昼夜不息寻求补救之法?是与天庭周旋水镜?还是寻遍三界上下都找不到木擎的精神劳累?亦或者是这些年悬挂在云涵头顶上的巨石坍塌,再没了退路,也没了归期。
云涵不知道短短一眨眼的瞬间,归尤巳就想了许多。
云涵觉得归尤巳漏洞百出,他那些计划瞒的过其余神仙,瞒得过天帝,可独独瞒不过他。
“可偏偏是你,是你被困在幻妖兽设下的陷阱中,以你的修为怎么可能会着了道?”云涵一句句道:“因为你的过往太过于沉重,你的脾性一遍遍推着你不断围绕着它。年少时你曾扬言匡扶世间正道,自认为能一展宏图大志,降妖除邪。”
可事实就是归尤巳不能,他被困在启东的日日夜夜,亲眼目睹曾经发了誓要拯救的百姓被一点点药池雨搓磨,受尽人间苦楚,偏偏他无能为力,他束手无策,那时的他只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就连自己所爱之人,誓死要保护的人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相继离世。
“这些年你不曾回暄山看望归尤桐,不是因为你不想,也不是因为你不敢——”云涵毫不留情的拆穿他:“而是因为你早就料到有一日会叛逃天庭,会做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你怕会殃及归尤桐会殃及暄山,只要你表现的无坚不摧,铁石心肠,世人皆会断定你们姐弟感情不深,就算后面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谁牵连无辜的她。”
只有心肠硬才会在关键时刻将归尤桐将暄山择出这些纷争外,归尤巳是这样,云涵也是这样。
他们都怕,怕会因自己今后的某一次举动而牵连无辜。
所以他们成神后从不回暄山,就连云涵也极少与鬼界联系,次次伤重都是一人悄然孤零零回水镜,不禁扰任何人。
世事无常,万物在诸神眼中都有一杆天秤,看的就是重量偏向哪边。
或许不会有谁在意归尤巳,但如今云涵叛逃天庭就已经很明显了,第一殃及的就是鬼界,而第二殃及的地在人界,那群神仙不会像在鬼界挂悬赏令那般招眼。
神仙不得插手人间事,更何况还是迄今第一修仙门派,他们只会处处暗地行事,不会叫人知道归星官与陵光神君叛逃的事,就这么守株待兔在暄山。
加上云涵与归尤巳这些年从不回暄山的行迹来看,那群守株待兔的神仙多半都是松懈的,他们不信他们二人会在风口浪尖时来暄山,若不是天帝的令,他们压根不会想到暄山。
鬼场很静,星盘轨的转动带着点若隐若现的微弱紫光,与炼狱的结界十分相似。
归尤巳笑问:“你是什么时候猜到我会叛离天庭?”
云涵垂下眼眸望着那星盘轨,心口处亏虚的黑洞无声无息正撕扯着他。
“先前我总是想不通你想做什么,”他紧抿成线的唇张了张:“你让我反天庭那日大抵就猜到了。”
归尤巳叛离天庭,首当其冲会受连累的就是云涵,这点他们早心知肚明。
依照云涵的脾性,哪怕对方将谩骂的口水喷在他脸上,他也会顾及水镜顾及人间,顾及这顾及那忍下这口气,所以归尤巳才会说想让他做这天庭的老大,一神之上万神之下,自也不会有谁敢责骂他,而他也不用辛苦隐匿自己,过的也不会不如意。
听到这话归尤巳明显愣了一瞬,他低声喃喃:“那你为什么不阻止?”
只要云涵阻止了,或者将这事禀明天帝,他也就能完完全全将自己择出牵连的对象中。
可到最后,诛神阵开启,云涵什么也没说,甚至还放过了他。
“归尤巳,”云涵重拾眼帘,沉沉与他四目相对,“我信你不会做出弃三界不顾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哪怕明知归尤巳会叛离,哪怕不知归尤巳究竟要做什么,他都信归尤巳不会做出罔顾苍生之事。
归尤巳轻嘲说:“我以为你只会无条件信任木擎。”
就像是多年前幽灵草一口咬定是木擎指使,云涵义无反顾信木擎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在归尤巳心里早就分化出了三个等块,从未与谁说过。
他认为云涵信任木擎要比自己更甚,云涵与木擎的情谊要比自己更深。
这些从不曾摆在明面上,归尤巳觉得若是说出口就会让别人觉得自己小气,都是朋友又何必分清谁比谁更重要。可他与木擎始终不熟,只能眼睁睁看着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云涵一点点偏向木擎,那种滋味不会太好受。
云涵久久不说话,他揣测不到归尤巳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归尤巳轻轻摇了摇头,像是要将那些小气甩出脑中,他盯着星盘轨道:“我所做这些不过是想复刻尘世回到启东被害前,我想救他们,这一次我一定可以将无数冤魂拉回人间。”
“复刻尘世?”
面对质疑,归尤巳坦然道:“五行之力下的星盘轨有这本事。”
从他第一次得这本命法宝时,他就知晓这是一场注定,而他就是这场注定的推动。
各大法宝有着通天本事,这点云涵毋庸置疑,只是复刻尘世应当是前所未有,云涵终于在此刻明白了,那些七七八八得以拼凑,他完全明白了归尤巳冒着神魂俱灭的下场也要布下这盘局。
“星盘轨可以复刻尘世却复刻不了那些死去的人,他们没有再生力,就算回到过去,你面临的也就只会是鬼城而并非是启东。”云涵道:“所以你夺了玉面阎罗在诛神阵开启时用其收了几只邪灵进去,为的就是剥离邪灵体内的再生力用到星盘轨中,给他们再生力连同离世的人一同复刻。”
归尤巳默认云涵猜的半点不差,云涵一点点追忆归尤巳是如何布下的这盘局。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云涵找他拿拨星骨那次故意引导他去查看天河结界内的众数邪灵?还是更早以前?
当年若不是归尤巳的提醒,云涵不会想到冒死前去天河结界内查看,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更不会有诛神阵的出现,自然也不会有现在的困境。
而归尤巳早就知道了这些却一步步引导云涵自己发现,为的就是在众多“巧合”中更加坚定云涵要往下走的决心,不达目的不罢休,这就是他。
太过于了解彼此,归尤巳才会一次次得逞,他知晓怎么做最容易牵扯住云涵,而云涵也能凭着归尤巳的反常猜出自己兴许早就步入了他的棋盘中,可他不拆穿,甚至在天河上故意放他一马。
“你故意让我发现幽灵草使其留下,因为你知道幽灵草没了灵根会死。”所以云涵一定会想办法替她重塑灵根,而重塑灵根需要习木的神官,神州只有东方神君未飞升,所以五行差了木,归尤巳就想到了这一招,由云涵亲自出面,岑宵不会不答应。
就这么日复日夜复夜,幽灵草早在岑宵身上吸取不少五行——木。
想到这云涵悲怆道:“可你没能想到东海会出变故,重华星君会神陨。”
他们谁都没能料到。
“是。”归尤巳说:“因我的算计让天庭失了位神官。”
云涵打断他:“错了。”
云涵眸色暗沉,归尤巳不明白他这话,只静静听他继续道:“因你的算计和我的失察让迟离失了位最疼爱他的父亲。”
所以归尤巳一直在寻求补救之法,他在迟离下界后就十分关照,也在迟离出事后第一时间知晓,他想将亏欠岑宵的性命补偿在迟离身上。
良久的静默,归尤巳收了收手,过往再怎么追溯已然回不去,他沉声道:“若是我的计策能成功,我就能救在启东被迫害的几十万百姓。”
“逆天而行,”云涵道:“你知道你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天谴还是堕落无间修罗道,都已经无所谓了。”他从踏上这条路那一刻就不会在意往后会遭到什么天谴,他唯一在意的就是不能成事,忧怕算计布局终成一场空。
他都已经这么无所谓了,云涵不报任何希望问他:“在鬼界盗窃魔书的是你?”
归尤巳不否认:“是我。”
“散播魔书在暄山下的是你?夺取心头血的也是你?”
“是。”
“……”
“还有什么想问的?”
“……”云涵涩声道:“为什么?”
归尤巳以为他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些损害启南百姓的事,为什么要在关键时刻将救命的心头血抢走。
“因我需要修魔,若是直接找你要,你肯定会怀疑,我就只能兵行险招盗窃魔书背完上面的道术,完事后又不能直接还回去,只能散播在人间,以此来提醒你“不破不立”的道理。”
若是没有旧魔书的横行,云涵也不会研究出新魔书,也是因这事恰巧点醒云涵雌雄同体凤凰需要他与木擎打散后又融合的心头血。
“你的心头血可铸成杀器,我需要这件杀器屠了启东的那群畜牲。”他深深吸着气,最后又缓慢吐出,像是如释负重。
云涵与木擎同出水镜,他们的心头血都有克制邪灵的作用,用其铸成的法器也定是威力不容小觑,这点鲜有人知,不然云涵与木擎怕早已被订成了血库,所有神仙都想取他们俩的心头血铸法器杀邪灵。
归尤巳不会知道,在他盗窃魔书那日云涵就已经怀疑了他,一次次的试探并非是假,可归尤巳都选择闭口不谈,紧咬牙关,云涵没办法,总不能将他状告天帝那去,所以只能帮其隐瞒。
“既然如此,你今日来找我做什么?”所有一切得以浮出水面,云涵沉沉道:“五行术你稳拿手中,邪灵也被你分割再生力,甚至到最后你杀邪灵的法器已经拿到,还来找我做什么?”
“没有,邪灵的再生力在“灵”身上,我没有那个本事将它们剥离,”归尤巳说:“我需要你炼制的阴阳眼。”
云涵:“……”
所有事做到最后,归尤巳肯来找他,不过也是因为他还有可利用的东西。
他从来不曾怪过归尤巳的这盘局将自己困在其中,若是当年在启东的是他,他也走不出来,他也做不到旁观,更何况是归尤巳,是那个赤诚一片立誓要救世间百姓于苦难的归尤巳。
他怪的就只有归尤巳的隐瞒,隐瞒了这么久,他曾不止一次问过他“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有事瞒着我?”“归尤巳你很反常。”可归尤巳依旧选择只字不提。
他怪归尤巳的,可相比起来他更怪自己。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为什么不在启东事情过后好好坐下来聊聊?
为什么让归尤巳一人面对鬼城无数冤魂?
但那些都不是归尤巳的错,他拼尽全力了,可还是被踩进泥泞地里,挣扎的狼狈极了。
“哗啦”一根弦绷掉,窗外的紫光刺眼随后又陨落。
归尤巳斜睨鬼场外的金光笼罩,这大场面是数以千计神官压境。
归尤巳道:“天帝为了抓住你还真是不惜大动干戈。”
最迟一盏茶功夫,整个鬼界都会被天界所派下的神官占据,如若要扩大杀弦阵免不了殃及群鬼。
云涵起身手疾眼快一手抓住桌上的面具戴在脸上,随后大步流星拉住归尤巳将他往九门中推去。
云涵顿住脚站定这几扇门前,鬼场的门其中有一扇可直接通往水镜与人间的交叉口。
金赤橙黄绿青蓝紫黑,云涵折返将青木椅上的女孩一把抱进怀里,三两步到归尤巳身旁,他冷声道:“走紫门。”
归尤巳没耽搁,手中被强塞进了女娃,被封住的灵识被解开,小孩正茫然无措盯着归尤巳,眼角红了一圈,抬手就要去抱他,口中嚷着:“哥……”
云涵没时间纠结为什么这女孩会叫归尤巳“哥”,外面的神官已经过了弥沙河,分散部分靠近这鬼场,他大胆猜测另外主力神官一定是奔着炼狱去了。
归尤巳站在紫门边,他怀中的女孩正死死搂着他的脖子。
归尤巳空出一只手去拽他:“你不走?”
这时候出去硬碰硬谁也讨不到好。
“水镜于我而言是卸不下的责任,”云涵抽出手道:“你还有未完成的事,不用管我,也不要回头。”
归尤巳亲眼看着云涵去开红门,登时门外正纠缠着的一兽一鬼定在了原地,他们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看着在他们面前的鬼王有些急促。
归尤巳意味不明盯望着这一幕,直至云涵交代钟鸣让他务必将他们带到安全地界,自己才关上紫门。
一路上迟离没问怎么这么着急赶他走,归尤巳走在前,肩上趴着的脑袋和迟离对上了眼。
归尤巳没回头,只唤了声:“迟离。”
迟离与那团子错开视线,他半说着玩笑话:“我都这么有名了吗,这鬼界怎么那么多鬼神都认识我。”
钟鸣在前带着路,他死死低着头,天庭脾性最坏的归星官就五步不到,他十分怕会星官大人一个心情不好就一巴掌招呼死他。
“是挺有名的。”归尤巳侧过头盯住他的心口处,“听闻龙有一鳞是为最坚硬的东西,天地间无一可破。”
迟离皱了皱眉不着痕迹放慢了脚步,归尤巳收回视线。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迟离戒备道:“关你什么事?”
归尤巳想了很久,无数小人在挣扎,一边的小人说“已经欠了重华,别把迟离扯进来。”另一边的小人又说“天庭欠云涵的又有谁能还?”
归尤巳袖袍下的手拽紧又松开。他没想到会在鬼界碰上迟离,更没想到迟离被抹去记忆后仍旧能与云涵有联系,是巧合更是机缘。
“别紧张。”归尤巳难得的好脾气一回,他说:“只是听闻,无坚不摧的东西想瞧瞧究竟有多厉害。”
迟离“哦”了声,悄然跟了上去,懒懒道:“你听闻的不错,那是护心鳞。是对外最为坚硬的东西。”
归尤巳明知故问道:“对内呢?”
迟离瞥过头瞧他:“你打听这做什么?”
归尤巳说:“只是好奇这样厉害的东西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用途,会不会拿来赠人?”
“……”迟离收回目光,轻屑道:“做梦呢。护心鳞与灵丹相连,取出运气好点会元气大伤,差点会直接寿命大减当场殁了,谁会这么傻拿来赠人?”
“到,到了。”钟鸣指了指前方的来时路,迟离很眼熟,就是他受鬼火鞭的地,只是十丈开外还有一扇虚门。
人间与鬼界相连地与水镜意外有些相似,一边门是踏进水镜的路,而另一边就是通往人间的路。凡是进入鬼界大多都看不见那扇虚门,生前罪孽深重的稀里糊涂就会去到炼狱。
归尤巳不再提护心鳞一事,此时的云涵想必在鬼场杀出重围正往炼狱赶来,而他们走了鬼场紫门的近路,那群神仙还未打到水镜,他朝迟离说:“往前走你就能回人间。”
迟离狐疑道:“你不走?”
归尤巳没回他,腾出手抓住正要逃跑的钟鸣,将怀里的女孩扒下来强行塞入钟鸣怀里,他有些凶恶道:“将她带去安全的地藏起来,她在你在。”
钟鸣瑟瑟发抖一个劲点头,忙不迭拔腿就跑,也不管肩上有没有抗着东西一摇一晃,看的像是随时要将她甩出去。
“你见过诸神战吗?”归尤巳问他。
迟离茫然摇头,归尤巳侧过身子,视线划过虚门,他又问:“见过以一挑千吗?”
归尤巳虽没挑明是谁为一,谁为千,但方才宗玄的反应以及一路走来群鬼的口中他大概能知道了。
迟离缓缓抬眼道:“没。”
归尤巳最终叹气,他没能狠下心将迟离带进水镜,迟离如今应劫在即,不应该被这些不属于他的东西所绊住。
归尤巳将迟离推向通往人间的路:“往前走。”
迟离听的不真切,整个身体已经融进白光中,归尤巳看他茫然的表情下最后的唇形应当是说了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