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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善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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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允深知能够凭借一条破木板击败他的法器的宗玄本事有多大。
鬼界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大鬼,他们这些做神仙的竟是毫不知情。
鬼界的反击将滞留鬼界恃强凌弱的不少神官打的节节败退,在史册籍中“宗玄”的名号被打响,一夜之间响彻神州。
回去的路上盾神扶住矛允,他左臂被迟离的软剑割伤,连至面上也被揍的乌青。
“迟离就是疯的!”矛允越想越是气,他竟就这么灰溜溜的逃出鬼界,就这么被迟离联合鬼界那群小鬼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有宗玄的到来群鬼不再怕,双手难敌四脚,在鬼界,那是群鬼的地盘,更是他鬼王的地盘。
加之迟离看热闹不嫌事大,重重补了几拳,若不是途中被人阻拦,怕是此刻矛允脸色的伤还会更多。
*
迟离将软剑别在腰间,揉着自己发疼的腕臂:“神仙也不过如此,太弱了,都不够我练手的。”
云涵站他身旁,捏在手中的药品嘎吱一响。
迟离像是才想起这威慑力不一般的男子,歪过头撞进他暗沉的眸子中,这面具只有眼睛处的小孔,让迟离觉得在这面具下待久了会不会窒息而亡。
“鬼王大人,”迟离盯着他手中的药瓶,讪讪一笑:“这是给我的?”
云涵不答话与他错开视线,毫无戒备之下,迟离从他手中拿过药瓶,打开涂抹在手腕伤口处,浓浓药味扑面而来。
“多谢了。”迟离将药瓶拽紧,在空中摇晃着。
周围的鬼看着这早已过嘴百遍厉害无边的宗玄鬼王,只觉得不可思议,犹如做梦。
“那日在弥沙河以一己之力抵挡数百神仙的那位就是宗玄大人?”
“看身形不太像啊。”
“他为什么戴面具啊?”
“他和木大人谁更甚一筹啊?”
聊到最后竟有鬼开始对比:“木大人和宗大人谁更英气?谁更勇猛?”
“话说宗大人为鬼王,那木大人呢?他是不是得退位了?”
“……”
迟离听着听着察觉身旁的人动了,他不自觉朝云涵背影望去,开口喊道:“鬼王大人,你这是要去何处?”
云涵停下脚步瞥看他一眼:“生魂入鬼界,你是不想活了?”
云涵用宗玄身份在鬼界行事,自是会隐去原有的声线,他们听不出,只觉得鬼界来了位相当厉害的鬼王。
“啊?”迟离震惊万分,连那两个神仙都没看出他是生魂入鬼界,宗玄不过只看了一眼就能确定他并非鬼。
宗玄往前走,迟离就跟在他身后,其实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直觉告诉他,跟着宗玄走。
“大人是怎么瞧出我非鬼?”迟离实在好奇的紧,不断追问着。
云涵敷衍他:“你身上有生魂的气息。”
“真的吗?”迟离举起自己的袖子四处嗅着,可除了汗味血腥味就再无其他。
路过大水缸时,迟离才想起被遗忘在里面的小女娃,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缸边揭开盖子,他看着里面的人已经睡熟,甚至还打起了小小鼾声。
迟离将她从缸中抱起,小女孩只是换了一个姿势又继续睡了过去。
迟离向着在不远处的人道:“我其实来鬼界是想送她回家的,只是兜兜转转都没找到她家在何处。”
也不知道为何要说的这么清楚,云涵只淡淡嗯了声,迟离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怀中还抱着小孩,他许多动作都不方便,显得很僵硬。
迟离厚着脸皮道:“鬼王大人,能否借你住处洗漱一番?身上全是血腥味,难闻死了。”
云涵没说话,迟离也就默认他答应了,就这么跟在他身旁,一路到了鬼场,里面正在欢呼庆祝着,声音动静十分大。
*
矛允和盾神前脚踏进天河,被另一方向而来的神官撞了个正着。
“你怎么伤成了这样?”
“你怎么伤成了这样?”
两神大眼瞪小眼,双方脸上都挂了彩,矛允很不愿意提起鬼界被群鬼殴打一事,他一想到在鬼界放的灵流信号,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这些同僚的支援就更是恼火。
矛允脸色很臭:“给你们放信号怎么没神官来?”
被他质问的神官脸色更差,他恨恨道:“还来,没全折在炼狱都是命大!”
盾神这才发觉不对劲,他拧眉严肃问道:“发生了何事?”
“炼狱有结界,大开后威力巨大,本是难以对付,谁又能料到一个卷毛大鬼携数以千计小鬼在炼狱与水镜之间的必经路布下杀弦阵,幸好那阵没陵光布下的强悍,不然这会你们已经收到数以百名神官神陨的哀声!”
矛允眉间紧拧,他发怒道:“陵光这是一点也不念及往日旧情,杀弦阵他都用上了?!”
盾神摇了摇头,叹道:“他若是不念及旧情,今日在炼狱设下杀弦阵的就会是他,去到鬼界的神官不可能回得来。”
纠结念不念旧情已然没了意义,那神官托着伤前往九霄大殿禀明这次围剿以失败告终,剩余神官皆在弥沙河待命,是要继续与水镜硬碰硬还是另想办法,全凭天帝的号令。
*
祁天大获全胜,他挑起凶狠的眉目向着云涵举起手中酒碗,什么恩怨通通化为乌有。战胜后的喜悦,将天庭神官打的节节败退的愉悦,令他对这凭空出现的宗玄刮目相看。
“宗玄,你可真是神了,杀弦阵这样的术法竟然都被你掌握。”祁天将酒碗中的液体饮尽,扬洒将酒再度倒满,径直朝云涵走去,似要敬他这碗酒。
迟离怀中小孩听到吵闹声,眉间紧蹙,小手使劲揉着眼睛,不停嘟嚷着。
“我不喝酒。”云涵拒绝祁天递来的酒碗,他看向这混乱无边的鬼场,有小鬼喝醉了开始抱头鼠窜,大声嚎叫。
云涵下令道:“出去。”
这声音和往常无异,祁天以为面前这人不喜热闹,只呵了声:“最看不惯那群神仙趾高气昂,如今打的他们落荒而逃,正是高兴,别这么无趣,喝一杯又不会怎样。”
说着祁天将酒碗近乎抵在了面具上,云涵不为所动,兴许是击退神官,祁天心情颇为上佳,他朝着在场小鬼扬声道:“在鬼界有大好喜事就是得庆祝,宗玄大人何不赏脸与我们同乐?”
小鬼附和这话,齐齐喝声。
迟离看着这场面不上不下,怀里的女娃浅浅咳嗽。
云涵仍旧不接酒,他冷眼扫视在场庆贺的众鬼,声音无比冷漠重复:“出去。”
此声不容置喙,祁天还想说些什么,被一旁有眼力见的鬼拉着往外走,期间嘴不停两边叭叭着。
“万一这个节骨眼那群神仙打回来且不是没大鬼王坐镇,宗玄大人不饮酒是好事。”
“祁公子,我们去外边喝,凉快。”
有了台阶,鬼场顿时四方摇摇晃晃朝鬼场门踏去,口上不断道:“对对对,外面去喝,外边还能与鬼界众多小鬼庆贺,热闹。”
“是咯,外面月亮好圆。”
“喝多了吧你,鬼界哪有月亮!”
“……眼花,眼花了……”
“……”
不过一会儿,原本热腾腾的鬼场一哄而散,安静的不像话。
这群鬼虽不着边际,但也算爱干净,临走时还将鬼场角落,桌上喝光的酒壶,庆贺礼全收拾的妥帖。
云涵将整个鬼场大门关闭,设下结界,让人偷听不得,随后指了指诺大鬼场唯一舒适的摇椅:“将她抱去那处睡。”
迟离照做,他不得不说,鬼王的确是会享受,这摇椅竟是用百年难寻的青木所制造,连上面对绒毛都是上好的白羽仙鹤,十分柔软,躺上去也一定安逸极了。
女孩躺在上面只是翻了个身,而后又沉沉睡了过去。
迟离手摸了一把这极致舒适的摇椅,直起身,偏过脑袋看着鬼王正坐在鬼场赌桌旁的凳椅上,手中握着不知名螺旋状的物事。
迟离拿不准眼前人可不可信,他像是被罚了站就这么守在摇椅旁,直至那鬼王手中螺旋状犹如刺刀般的小东西耀着的光暗下来。
“在鬼界不分家,如今你已经将小鬼娃送回鬼界,可自行离去。”
“……不行!”迟离朝他靠近,最终定在两步距离外,他道:“虽然我不清楚鬼界和神州有什么仇怨竟到了开战的地步,可鬼界这些孤魂是无辜的,人间百姓更是无辜。”
说到这迟离深深看向纱幔后那摇椅上的女孩,深吸一口气回眸继续道:“从前我听我爹说过,幽灵族乃是花草中的王,可千年前惨遭灭族,如今好不容易再次有了这族群唯一的生际,保不齐会有有心人对她不利。”
云涵的沉默让迟离误以为是他不信自己口中的话,迟离拽紧了拳头,向着面前这位素不相识的鬼王透底:“我爹是神仙,所言的话绝不会有假,还请鬼王大人不要将此事当做小事,幽灵族的作用非同一般……”
迟离原是借送女鬼娃回鬼界的机会来这查看人间的旱灾究竟是怎么回事,意外知晓这女鬼娃竟是幽灵族,自是不能不管这挡子事,幽灵族得灭一次族已经是惨绝人寰,不应该再被灭第二次。
云涵动了动睫毛,像是聊家常问他:“你爹还和你说了什么?”
迟离半愣着回道:“说了一些神州及树林木行术的渊源。”
又是一阵沉默,迟离想了想继续道:“我爹平时忙于神州的事,很少见面,他不算触犯天规,他也并没有特意给我开后门。”
云涵淡淡“嗯”了声,在这关键时刻迟离深怕自己说了什么错话连累了岑宵,连忙补充道:“我们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两次,他从没有教过我什么。”
“……”云涵就这么静静听他说着,不插话打断。
迟离自来这鬼界所见的就是神官欺压小鬼,此时说起自己当神仙的爹,且不是在火里面浇了油,越燃越烈,想起这点他改口道:“神州那群神仙个个自恃清高,整日就知道借权势神力欺压群鬼。”
云涵抬眼正视他:“谁告诉你神官都是自恃清高?”
迟离答不出来,这些不过是自己凭空想象,这人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谁敢评头论足主宰万物的众神。
“胡乱说的。”迟离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不知是从哪来的底气,就这么半撑着脑袋自认为同仇敌忾与云涵相视,他勾着唇角道:“神州此次来扰乱鬼界,鬼王大人应当对他们恨之入骨,不知道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事?”
鬼场大门紧闭,结界下缕缕金光毫无防备,迟离坐在光边,云涵陷于暗处,沉下去的目光也随着迟离这话缓缓上升。
云涵说:“你猜错了。”
迟离:“啊?哪错了?”
云涵深深吸着气,他轻轻摇了摇头,像是鱼离了水的自救般发出的极小声呓语:“我不曾恨他们。”
“……”迟离听清了这话,他眨了眨眼睛似是不解:“为什么不恨?您身为鬼界老大,有神仗势欺欺鬼,他们欺辱小鬼,在鬼界撒野,挑起这神鬼大战,您不是应该最恨他们的吗?”
为什么呢?
云涵垂眸盯望着手中发紫的螺旋刀,该恨吗?
数二十几年的种种事迹被神州抹去,安插上的只有“与邪灵勾结,诓骗其余神君大开天河结界导致人界处于水深火热中,勾结木擎残害神官”等等之类的罪名。
数二十几年的付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蓄意为邪灵勾结的罪名指认。
为什么会这样?
是自己太过于贪心了吗?他不过想要为水镜正名,想要神州宽恕水镜,想要众神不再有灭水镜的念头,想要三界接纳他来自水镜的事实,想要将邪灵挫骨扬灰,是他错了吗?
迟离慢吞吞向前移动,他让照在自己身上的光照在了在云涵半边面具上。
沉默良久,直到他都要以为面前的鬼王不会回他这话时,低低的嗓音从侧方传来。
“我不是鬼界老大,”云涵指腹间摩擦着螺旋刀口。
迟离疑惑不解:“鬼王不是鬼界老大吗?”
他自认为鬼界归鬼王所有,就与天庭归天帝所管一个道理。
“鬼界有位诸神提及头疼但却深受群鬼喜爱的大人。”
迟离听他说话只说一半,好奇问道:“那位大人也是鬼王吗?他现如今又是在何处?”
螺旋刀划破云涵拇指指腹,顿时红色滚滚液体流出,看样子是划了很深的一道口子,他只随意将血擦在袖口,原本乌黑的衣袖深了一块颜色。
云涵冷淡道:“他去面对一些难以解决的小事,暂时回不来,所以我替他守着这。”
迟离惊疑:“身为鬼王也有不能解决的小事?”
“太多了,”云涵说:“不管是谁都会有所惧怕的东西,无论多小,多不起眼,只要被缠住就很难脱身。”
提起这事,迟离倒是有了源源不断的话来讲:“这事我知道,譬如天不怕地不怕的神官,有时竟会怕软糯青虫,一旦见着这东西连路都不会走了。”
至于这神官是谁,迟离已经写在了脸上。
云涵:“重华星君还怕青虫?”
迟离:“鬼王大人怎知我说的是谁?”
“……”云涵深深看他:“除了你爹,你还认识别的神官?”
“认识啊,”迟离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脸得意灿灿笑着:“我认识天帝,认识今日来鬼界寻事的长矛星君。”
云涵指正他:“是矛允星君。”
“管他是谁呢——”迟离一拍手,当即想起了被矛允提起的神官,他眼睛亮呈晨光,“对了,我还认识一位很厉害的神官,只是他不认识我罢了。”
云涵无意打听这些八卦事,螺旋刀落在桌上发出清澈响声,随口一问:“有多厉害?”
“三界上下无谁不知道他的事迹,可能比我爹还厉害一些。”迟离很有兴趣:“鬼王大人,我有一事想请教您。”
云涵道:“何事?”
迟离抿着唇,回想着这些年一直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人,他始终看不清容貌,唯一记得的就只有那双金瞳。
迟离问道:“听闻鬼界奇闻异事多的数不胜数,不知鬼王大人可知晓这天地间有几人的眼睛是金瞳?”
云涵下意识碰上自己的面具,确定将双目都遮挡严实只留了小缝,确保不会有谁看的出面具下的瞳孔是何颜色才放下心。
迟离见他久久不说话,装作不在意道:“嗐,鬼王大人若是不清楚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闻言,云涵也就当真没想说了,他也不知迟离这有上话没下话的打听究竟是想做什么。
安静半响,最终迟离还是憋不住打探道:“除了那画轴上的陵光神君是金瞳外,这世间还有第二人吗?鬼神也行。”
云涵问他:“打听这些做什么?”
迟离微微笑着,他眉眼弯弯似是想起了什么天大的幸事。
迟离藏一半说一半,他并没有将自己为何要打听这事说全,他折半说道:“我几年前受过一次重伤,连大夫都说救不回来了,可过了一天一夜我没事了,自此以后就每夜都会做一个梦。”
云涵握螺旋刀的手紧了紧:“什么梦?”
“梦里一棵很大的凤凰树下坐着一人,他在抚琴,好几次我毅力十分强要上前去看清他的容貌,梦就醒了。”迟离说的真切:“迷迷糊糊间好几次只能远远看见他的那双眼睛是金色,从身形上看他一定是这世间绝美的人。”
云涵只能想到因自己的扰乱令迟离的命数发生了细微变化,他沉思片刻揭穿他:“你来鬼界是为打探这金瞳是谁?”
“有这个想法存在,”迟离道:“可更多的是想要查清人间这场灾难源自哪,又该怎么解决。”
“我与你非亲非故凭什么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云涵看向他错愕的脸,故作凉薄道:“我从不做亏本买卖。你想知道金瞳主人的事,想知道人间的旱灾是如何来的就得拿东西交换。”
这是迟离第一次来这鬼界,他惊愕半响又反应过来,面前的鬼王说的没错,自己与他非亲非故,又凭什么对自己知无不言。
迟离眨了眨眼道:“鬼王大人想要什么?”
云涵摩挲着螺旋刀口的手松开,他往前指了指迟离的胸腔处挂着的石头样的东西,不紧不慢道:“窥心石。”
闻言,迟离面露难色十分犹豫,这是他爹送给他的,说舍不得是真的,说贪念上面的法力也是真的。
窥心石除了可窥见迟离每日在做些什么,它还有另一个作用,那便是开鬼门的钥匙,有了这东西迟离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什么,都能畅通进入鬼界。
过往迟离不清楚这作用,如今他用过一次便会用第二次甚至无数次,鬼界于生魂而言凶险万分,稍不留意将会成为活死人,生魂彻底论为魂魄永远困在鬼界。
云涵有着耐心与他磨掉时间,等了良久,他垂眸问道:“舍不得?”
迟离干脆一咬牙狠心将窥心石摘下当做交易筹码给了对方,他迫切道:“这下鬼王大人能告诉我了?”
“可以。”云涵将窥心石收下,波澜不惊道:“这三界上下只有神州的陵光有天生的金瞳。”
“真的是这样,是他无形中庇护了我,他又救了我一命。”迟离喃喃细语,忽而又直起身子,恳切看向对面的人道:“鬼王大人您说像陵光神君那么厉害的神仙有没有惧怕的东西?”
云涵指间碰上冰凉的螺旋刀柄口,他微怔,他以为迟离口中很厉害的神仙不管从何处去看也应当是岑洛。
迟离见他不说话,又继续道:“我听闻鬼界密事无奇不有,上到神州,下到人界芝麻大点事,像陵光神君那样的神仙应该有不少流传鬼界真实的趣事吧?”
“其实人间也有不少广传神官的乐事,只是很少有关于他的。”迟离摩挲着鼻梁,说:“其实我还是挺好奇能被我爹百般夸赞的神官究竟有多厉害,他会不会像我爹一样也怕青虫?”
云涵始终不回答他的话,也让迟离有些不满:“不是吧,我都已经将窥心石给你了,就这么惜字如金?不肯多说?”
结界光弱了下去,俩人彻底陷进了黑暗中,云涵拽紧螺旋刀柄口,他注视迟离那张愣住的脸。
黑夜中迟离看不清,只听对面的鬼王说:“他怕黑,就如现在这样。”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迟离感觉说话的人嗓子有些哑。
迟离问他:“为什么?”
“世间流传陵光英勇无畏,赞叹他所行事迹,你可知他来自什么地方?”
迟离回他:“没听我爹提过。”
云涵起身,他抬手将鬼场大门打开,外面玄层一片紫极光,他望着紫极光下正开着杀弦阵的地,从此处的地盘望去,一览无余。
“他来自炼狱,来自水镜,传言出恶鬼的地。”
迟离随着他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紫极光变幻莫测。
“恶鬼相生之地又能是什么好地方,”云涵垂着眼:“有一个传言说是他曾待在壳中十年,没破壳而出时被无数恶鬼恶妖欺负过,好像是因为从来没有哪只妖兽待在壳中十年之久,他们都说这只小鸟迟早会闷死在壳中,打心里是瞧不起这废物的。”
像是在与一个陌生人述说一件别人的往事,云涵并不觉得难以启齿,反倒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对方不记得他是谁,甚至在他说起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时,竟还觉得不可思议噗嗤笑出了声。
迟离认为这传言不可信:“陵光神君那样厉害,都能被当做废物?”
“兴许吧,”云涵说:“十年没破壳的确是够废物的。”
迟离觉得荒唐可又迫切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然后呢?”
“然后……另一只同类鸟日夜照佛他,在第十年的最后一日,他终于见到了外面的世界。”
“可是他睁眼见到的世界太小,摸爬打滚的妖鬼不计其数,他就想去外面更大的世界看看。”
“走了许久,走了很多地方,他听见了不少谩骂声,全是世间疾苦,当中更多的是神官恨到骨子里的水镜,提及都得骂上三天三夜。”
“那时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就因降世在一个黑暗中,就要永远忍受黑暗中的生活。”
所以他不断质问木擎为什么能这么冷漠,为什么不做点什么来改变世人对水镜的看法,为什么不救世间,为什么整日游历在鬼界大街小巷烟花之地。
木擎的无所作为令云涵很是气恼,他不信邪,偏要去闯天地,最终险些被天地杀死,只能灰溜溜回鬼界。
过了大半年,他伤养好了不辞而别,只给木擎留下一张纸,纸上写着:我要去救世,我一定能找到消除世人对水镜恨意的法子。
木擎以为他只是像前几次那样说说就算了,出去游历一段时日就会碰壁知难而退,哪成想,这壁越碰越硬,撞的头破血流,浑身是伤,他也不曾回头。
木擎屡次提及让他来鬼界,兴许更想让他活的舒坦些,也兴许是在告诉他,鬼界永远有你一席之地,也可能是想让他放弃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就这么坚持劝他不要浪费时间在神州,回鬼界,回到他身边。
“他不甘待在被世人鄙弃之地,他不愿整日寻花问柳,他想出去游历,想去到人间拯救世人贫苦,他想让三界知道,水镜并非只会出恶鬼。”
他太想为水镜正名,想到此就甘愿囚禁自己数二十几年为天帝俯首称臣,他想站在高处,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机会保全水镜。
他想天帝看到他这番为三界付出,定是会放下恩怨,会遗忘。
可他忘了,水镜出邪灵,天庭上下没有谁不恨,更不会有谁将这两者提到明面上对比。
究竟是陵光功丰伟绩多些,还是邪灵残害的百姓更多些。
以往他看不惯木擎无所作为,可现在他好像懂了,木擎为救水镜终其一生受困鬼界,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再大的事他也无能为力。
哪成想天帝出尔反尔,他没能遵守当年的承诺。
面前的男人讲这些奇闻太过于逼真,迟离不忍打断,外头烟花爆竹响彻牢笼。
云涵怔愣望向从四面八方升起的烟火,他说:“小鬼们在庆祝。”
迟离双手环胸靠在门边注视这场烟花盛会,感叹道:“没想到鬼界庆祝高兴的事也会放烟花。”
云涵道:“他们生前来自人间,许多习俗都被带到了这鬼界。”
云涵抚了抚手中的螺旋刀,偏头正视他:“生魂入鬼界超过时日便会成为真正的鬼,你若是还想回人间,最迟明日。”
迟离轻笑了声,道:“好啊,既然鬼王大人都已经承诺了会善待幽灵花,我明日起就动身回人界。”
云涵问他:“你出了鬼界以后想做些什么呢?”
迟离道:“我爹他在神州做风光神仙,我只是想身为神官的孩子不应该拖了后腿,大概也是想救济世人做英雄。”
云涵又问道:“抛弃这个身份而言,你还会想救济世人做英雄吗?”
人们往往会被身上的责任束缚,若是抛开这些,大多都想傲游天际。
迟离不假思索回道:“救济世人若是有能力的话该帮一把还是会帮的吧,只是就没那么想做英雄,可又看不得世人受贫苦而扰。”
迟离变了,四年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他不再是当年神州上有着孩童心性只知一味与别人较真的迟离,他成熟了许多。
云涵看着他,竟一时发现迟离与自己一般高,他们可以平视,不用迟离刻意仰头,也不用云涵刻意垂眸俯身。
“我脸上有东西吗?”迟离靠在门拦上抽出手胡乱摸着自己的脸,他疑惑鬼王为什么一直看着他,难不成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还是脸上沾了灰?
“没有。”云涵目光往迟离身上移动:“你衣服破了好几处。”
迟离这才想起自己浑身不得劲的感觉是从哪来了,浑身粘腻血汗混杂,干涸后黏这皮肤上的每一寸,就连头发也有些乱,此时此刻的自己应当是有些邋遢狼狈在身的。
迟离极力辩解:“其实不是我不爱干净,而是那日来鬼界时受鬼火鞭炙烤,才会这么脏,鬼界的鬼都不怎么用水,我找了好些地方也没能沐浴。”
外头烟花停了,云涵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淡淡开口道:“鬼场西南门有温泉。”
迟离往云涵所说的方向看去,果真有道红门,他刚说了句多谢,从外急色匆匆赶来的小鬼被拦在结界外。
“砰”的一声那小鬼被撞在了结界上,额头瞬间起了个大包,他也顾不上疼痛,连连口中喊着:“外头有位神官找宗玄大人有要事商议。”
今时今日无谁不知晓天庭和鬼界已经是水火不容,怎会有神官不喊打喊杀来这鬼界求见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