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睢神君OOC了》雨相降

56、坟墓

　　剑法第一式是什么？
　　迟离停手思虑着，可想来想去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历经的事太多导致许多东西都记不清，他想了许久也没结果，正当他举步向殿内走去时，就听里面传来的质问声。

　　迟离踏入殿内，几乎是跑上前，气氛十分诡异，他本对尹暃陆没什么好印象，这会儿见此状况，更是拧眉仰头与他怒视：“你做什么？！”
　　迟离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他只知方才自己在外时就听里面尹暃陆的质问，对云涵。

　　在这陵光殿迟离自认为自己这般不好管教都从未如此大声与陵光神君说过话，尹暃陆凭什么？陵光神君并不欠他什么！

　　尹暃陆似是被迟离这呵斥声惊醒，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他结结巴巴想试图挽回些什么：“不……不是，神君，方才，方才是我没控制住，我……”

　　迟离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整个人浑身隐匿的尖刺曝在他们眼球下，纵使迟离嗓子还是哑的，可字字句句清晰：“此处是陵光殿，还请罗睺星君不要当自家殿撒野，整个神州谁不是对陵光神君恭敬有加，怎么到你这就如此不敬重，陵光神君从旁的来算，应是你半个师父，还是说罗睺星君自认为成神后就不需要尊师重道了？”

　　那一瞬不止是尹暃陆，就连云涵都用说不清的目光望向挡在他身前极力维护着他的迟离。

　　久久尹暃陆只能透过迟离看着云涵，他张了张唇，什么都说不出，要救宁佳依就不得不放低身态一个劲说着那些歉意的话，可如今怕是云涵也不愿意听。
　　迟离说的不好听却也是事实，在这神州哪怕有人忌惮陵光，除了归尤巳还从未有谁敢如此这般神态当着他的面斥责他，尹暃陆心下当即凉了下去。

　　正当他要转身离开时，云涵回答了方才他所质问的话：“若是我为人时兴许会拼尽全力救归尤桐，但现在站在这，我是神官，是这人间明耀拜奉的神，我不能将天庭法度当做玩笑，更是不能罔顾苍生百姓。”

　　他若未飞升便可以命换归尤桐的生，可现如今他不能。
　　尹暃陆喉中哽咽，他转过身子看向陵光殿前的杌凳，只觉得下一刻眼中泪就要滑落，他始终不解：“可被邪灵迫害的人也是百姓，为何神君不能让他们摆脱病痛？”

　　云涵知晓他说的办法无非就是涅槃重生，那书籍上常见的东西，他耐着性子道：“你寻遍这天地将主意打在我的浴火上？”
　　尹暃陆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只需要云涵身上的血，古籍当众所记载若是能拿到天神朱雀的血就可降下涅槃火得到完完全全的重生。

　　“你太天真了。”云涵觉得尹暃陆只顾头不顾脚，他漠然道：“我的浴火链向来不能起死复生，书籍上所记载的东西是为错误，是人们美好的愿望，谁不愿死后得到复生，那些都是假的。”

　　尹暃陆闷声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是假的？”
　　云涵道：“若是我告知你此法行不通你依旧还是要试？”
　　“是，”尹暃陆固执道：“浴火连接神君血脉，只需要一点血，并不会要了神君的性命，我只需要一点，一点就够了，这样都不可以吗？”

　　云涵这次回绝的干脆：“不可以。”

　　尹暃陆绝望望着他，做了这些事始终换不来陵光神君心中的怜悯？他真的没有私心？尹暃陆不信，一定是有的，再强大的人也会有，不管是人是鬼，或者是这神，一定是会有的。
　　他为什么能拒绝的这么干脆？

　　“尹暃陆，”云涵再度唤他的名，这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肃，那是尹暃陆从未见过的，迟离也在那么一瞬愣在原地。

　　云涵试图将那一头栽进情爱的男人劝醒：“放弃此想法，别一意孤行，众叛亲离的滋味不好受，别走险路，如今这神祇是你凭本事所得，别弃之不顾。”

　　尹暃陆自嘲笑了笑：“当初我下界应劫没多久，我爹出事，神州没有任何告知，如今我也只剩依依，我只想救她。”
　　他来时有着期待，他期待陵光神君会看在曾经的情谊上答应这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此刻离去时那期待被从头浇了盆凉水，让尹暃陆浑身狼狈。

　　直至尹暃陆身影消失，迟离才敢盯看着云涵，一时喉间要说的话都不知该如何去说。
　　云涵不知是抱着何种心情，他问迟离：“想不想回海域看看？”

　　迟离大脑愣然数刻，回海域，他确实有想过，几位神君忙着邪灵一事已经是焦头烂额，而其余神官根本不可能浪费时间送他去海域。
　　云涵耐着性子又问了句：“想还是不想？”

　　迟离点了点头，他是想的，可实在怕给云涵添麻烦，要是这世间他唯一在乎的人嫌弃他，那他就真的无路可走，无地可去。
　　以往有岑宵当他无形的护身咒，可现如今这护身咒不再管用，他只得收起以往性子，只求少给陵光神君添麻烦。

　　去往海域途中，云涵不说话，迟离也就静静跟在他身后。
　　到东海时，云涵带着他与行宫相反的方向走，迟离想开口提醒他，走错路了，正好这时云涵停下脚步，迟离驻足停在他身旁，只见他们面前有块空旷的沙坑。

　　云涵从未亲自做过这样的事，他只听在人间死去的亲人都会择一块地作为坟墓，而岑宵最是中意东海，云涵思来想去，也就在这选了个无人打扰的好地。

　　“你可将重华贴身的东西放进沙坑中。”纵使化为了灰烬，云涵也始终相信，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能代表他。
　　迟离后知后觉才反应了过来，陵光神君是在为他爹立坟墓，在这东海。

　　所有海族兽死后不会有坟，更不会有碑，可他阿爹不是海族兽，他阿爹是神，葬在这东海是幸事，他是为保整个海域而神陨，他就是要后世的海族兽瞧瞧，曾经在这东海有位神州的天神降临拯救了无数海族。

　　迟离从腰间取出一直随身带着的帕子，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最终还是笑了笑：“我爹是这众数海族兽的救世主。”
　　云涵见那帕子包裹的是断成几节的白玉萧，是岑宵生前的本命法器，主人神陨，此白玉萧没了主人的法力就再无可能复原。

　　迟离跪在那沙坑中，将白玉萧不舍从绣上羽翎的帕子中拿出放进沙坑内，他埋头将此物埋的很深。

　　脑中所忆起的不是曾经他爹如何骂责他，也不是他爹如何抽条子打他，更不是他初入神州时他爹狠心将他丢给陵光神君。
　　那些藏在话语中的关切，会忧他的性子此后会酿成大祸，会替他备好一桌早膳，会带他去冰窟寻陵光，会与神官信誓旦旦说，我儿有朝一日定是会飞升。

　　神州各个自恃清高，又有谁会信迟离有一日会飞升的话？兴许是有的，但大多又会私下嘲笑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东海遇难那日，迟离清晰的记得，他爹身上还穿着他送他的生辰礼，连颜色都不曾变幻过，兴许那几日他都在无形炫耀，自己的儿子“亲手”替他做的衣裳，这是修来不知几世的福气。

　　也或许那日他穿着自己儿子亲手所做的衣裳准备回神州大肆炫耀一番，只是他未能走出行宫，未能出的了海域。
　　那身生辰礼随着他化为灰烬，消散在这天地间。

　　喉中堵着的难受让他脸上一瞬冰凉彻骨，迟离顾不上手上的泥沙，一个劲将脸上那不该出现的泪痕抹去。

　　直至他亲手将他爹的遗物埋好，才缓慢从地上起身。
　　迟离不说话，他背对着云涵，自认为自己应该是隐藏的很好，云涵也不会发现他方才不争气又哭了。

　　身后的天神唤他：“迟离。”
　　迟离仍旧背对着他，不曾回头，如往常回道：“我在。”

　　他在听云涵说话，连他自己也没发觉，这声“我在”究竟有多沙哑，带着浓浓沉重的鼻音。
　　云涵并未拆穿他故作的隐忍，他在忍这世间亲人别离的痛苦，云涵体会不到。

　　云涵与他说着一些陈年往事：“罗睺在下界应劫时，他的父亲北斗星君遇调查被邪灵迫害的食人岛时出了意外，不幸神陨，此事当时神州无一位去告知正在应劫的罗睺，众神皆认为应劫比一切都重要，若是因此事打乱了他，将会遗恨终生。”

　　迟离静静听他说着，指尖陷进肉里，众神皆是认为成神比一切都重要，甚至剥夺了尹暃陆第一时间得知真相的权利。
　　“那时我也是这么认为。”云涵靠近他，站在迟离身侧，垂眸俯视尖堆，他说：“成神应当是比世间一切都重要，况且神陨已是不能改变的事实，说了只会徒增烦恼罢了，并不能改变什么。”

　　迟离不言，只侧过脑袋仰头看着他，那样站于神台上的神，是迟离拼了命想追赶的对象，在迟离所有意识中，陵光神君无可挑剔，是这世间最不可能犯错的神官。

　　云涵想起在陵光殿的尹暃陆，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当时的抉择是错的，“罗睺一直被瞒在鼓里，甚至是飞升后才得知，原来他的阿爹早在三年前为救一方岛民殒命。所有不安情绪萦绕着他，我无法替他承受，凡间的爱人救不了的无力感。”

　　云涵与迟离的视线撞上，一时间他不知是魔怔了还是别的什么，脱口而出道：“所以，我应当是做错了。”
　　今日他带迟离来海域就是想弥补当年他所做的错误抉择。

　　天庭众神皆是说，此刻不该带迟离来海域，免得他再伤神，届时下界如若还未恢复，应天劫时就是九死一生。
　　云涵此次做了与他们背道而驰的事，他将迟离带来了海域。

　　就像迟离曾说过，不论是人鬼，或是飞升的天神，都皆是会犯错，没有谁能保证此生完美无瑕。

　　“不是这样的。”迟离深深吸了口气，他凝望着面前的陵光，否认着：“罗睺星君被困世间情爱与神君无关。”
　　面前的天神没有情欲，他感知不到世间的温存，更是不能想通为何世间会有人深陷情爱中，于是他就会将这会想不通曲折归结在自己身上，他怪自己当初没能及时将北斗星君神陨的事告知尹暃陆，才导致如今的尹暃陆情欲的转变如此固执，深陷于情爱不能自拔。

　　可迟离却是清楚，就算云涵当初做了与之相反的决定，也不能改变尹暃陆丝毫。
　　云涵与他说了很多，迟离近乎也忘了是有多久没听这些长篇大论，若是放在旁的谁身上，他早没了兴趣听下去，可放在陵光身上，他只想再多听些。

　　不管有用的还是无用的，他都尽可能想让陵光将他当做可以倾诉的对象，他永远不会不耐烦。
　　云涵却不再说了，迟离收回视线，他试探去抓住云涵衣袖，问出已经在心中盘旋无数次的话：“神君，我能不能提前下界应劫？”

　　云涵微愣一瞬：“为何要提前？”
　　现如今迟离的状况不适合下界，前段日子才因急火攻心吐血，这些天哪怕待在陵光殿内，他身体也不见有多大的好转，反倒心中有郁结不得解。

　　迟离牵强扯出一抹笑，他说：“有两个原因，其一，这次东海邪气天庭给出的说法是新生在水镜内的邪灵作祟，此前我爹奋力将我送出行宫时说过，是有人故意为之。”

　　神州皆把这次东海的事归根到水镜的邪灵上，他没什么证据说此事不对，更是知晓如今自己弱小，不能翻盘什么，不能亲手调查东海行宫一事，若是早日成神，他就可早日着手来调查此事。

　　他要一个真相，而非是凭肉眼所见就武断邪气是与水镜的邪灵有关。

　　“其二，”迟离别开了脸，他看向坟堆，“我要成为我爹那样的神仙，无人能敌的地步。”
　　届时再遇到事他就不再束手无措，他能与陵光神君并肩而行，能向天庭众神证明，当初自己阿爹所言并非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一定能凭着自己本事成为神州佼佼者，成为风靡神州的神官。

　　“神君不必担忧，下界后我的记忆将尽数抹去。”什么心病也就不复存在，他在来到海域时就已经想清楚了，迟离眼中印着对今后所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幻想，他笑了笑，道：“我会在界下应劫飞升，我会与神君并肩而立。”